心中不斷猶疑著,卻不知該怎樣做。這一刻明白自己遠遠及不上青玄,做不到像他那樣為達目的捨卻一切。
「少城主,大家差不多都到齊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萬驥遠進書房問道,語氣中帶著興奮。
看著萬驥遠,崎風一時無言。這些一直跟隨他的屬下,一直將期望托付給他的的人,就這樣棄他們於不顧嗎?原來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人。
「萬驥遠,通知所有的人立刻乘水龍幫的船離開,其他的事以後再議。」斷然下的決心,真的很怕自己在下一刻就後悔。
「為什麼?!」
「青玄已經到了島上,我不知道他會採取什麼手段,只能先讓大家離開。」說出這一番話,真的覺得自己很無能。
「郁青玄在這裡?為什麼不乘機除掉他?」
「不行!」
「即使他帶了人來,以我們現在的人手也未必會輸給他……」
「不行!」崎風厲聲截道。疏散眾人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他已經害怕無垠會受傷害了。
「為什麼?」萬驥遠一字一句問道。
不敢看萬驥遠的眼睛。他的怯懦、無能會在這樣的眼神之下一一現形。
「無垠在他手裡……」無可奈何地吐出這句話,不敢期望會得到原諒。
萬驥遠無言,冷冷地看著崎風,隨即轉身離開。
無垠……心被她牽扯著。他不適合做什麼領導者,他想要的只是和心愛的人一起平靜地過一生。是自己自不量力,連累了那麼多人……
「轟!」窗外一聲巨響,似乎大地都在顫動。驚呼聲,慘叫聲立時傳來。不遠處騰起煙霧、火光。衝出書房,只見四處奔逃的人影。
又是一聲巨響,是火炮!有人被倒下的房梁壓住,叫聲無比淒慘。
「快去碼頭!」崎風大喊。
「萬驥遠呢?」隨手抓住一個人問道。
「沒看見!」那人用力掙開,慌忙逃命。
炮聲不斷,頃刻間火光熊熊,房屋坍塌,碎石、木屑四處飛射。地上的屍體、斷肢鮮血淋漓。
玄,為什麼要做得這麼決?!
既然炮轟這裡,青玄應該不在這裡,那麼無垠呢?
碼頭上擠滿逃生的人,卻看不見一艘船。
不遠處一艘大船穩穩停著,船頭架著火炮,炮口對著碼頭。
不能離島便是等死,而唯一能夠指望的水龍幫居然一個人都看不見。
炮擊暫時停了,黑洞洞的炮口卻更具威懾。一個人影出現在船頭,一身白衣,殺氣凜冽。
「極樂城主……」有人心慌地呢喃。
「郁崎風呢?」玄的聲音淡淡的,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在這裡。」崎風排開眾人站了出來。
「有什麼恩怨你就衝著我來,不要殃及無辜。」因為憤怒到了及至,聲音反而顯得很平靜。
玄笑了:「我們有什麼恩怨?我還想謝謝你呢。」
「你……」
「要不是你把他們聚集起來,我怎麼能將背叛極樂城的人一網打盡?」
碼頭上立時鼓噪起來,有人跳下水,卻立刻因船上射出的羽箭斃命。
「住手!」崎風大喝。
「你把龍幫主怎麼樣了?」看不到水龍幫的人,難道已被他剷除乾淨了?
玄向身後招了招手,有個人慢慢走了上來。
「龍抬頭……」
龍抬頭的笑容有些尷尬,卻躬身向青玄行了個禮。
「龍幫主是識時務的人,我怎麼會為難他?」
終於明白被貓耍的老鼠是什麼感覺了,較之於憤怒更強烈的是無力回天的悲哀。
「開炮!」玄冷酷地下令。
巨響之中,碼頭的浮板被炸地飛了起來,水花濺起,帶著赤紅……
看著那些平日裡多少有些地位身份的人倉皇逃命,玄嘲弄似得笑了笑。冠冕堂皇之後藏著得是本能,誰都是一樣的。眼光一轉,硝煙之中那人一動不動地佇立著,望向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怨毒。
終於明白什麼是恨了吧,那可是我一直想讓你瞭解的東西。被恨意一口一口吞噬的痛苦,除了把心捨棄,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緩解。別那麼容易就死掉啊,我等著你……
放下手中的呈報,卓寒歎了口氣,站起身,踱到窗口。逼迫龍抬頭、利用丁劍遙、挾持薛無垠、要挾郁崎風、炮轟水龍幫總堂,一切都完美得可怕。幾乎想像得出他殺戮時興奮無比的眼神,俊美無暇的臉,卻分明是嗜血的修羅。
門外忽有響動。
「什麼人?」這麼晚了,不應該是侍從。
門被推開,那人靜靜站著。
「玄?」
唇角抿出一朵微笑,玄突然跑過去,一頭撲入卓寒懷中。
「玄……」卓寒有些愣,不明白他何以會忽然出現。
「很想你……」玄輕聲截道:「寒,我很想你……」手環在他的腰間,緊摟著。終於明白自己竟是如此貪戀這個懷抱的溫暖。他的身影每時每刻都在心底,即使是和崎風做愛時都不曾忘記。
「你不是應該後天才回來嗎?」
「我一直在趕路,幾乎沒有停。」玄抬頭笑著說,「許干差點讓我累趴下了。」
這樣星夜兼程得往回趕就是因為想我嗎?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沒有回過自己房間。一回來就來見我……玄,這思念可是真的?你可是為了崎風而去的啊……
「寒……你不想見到我?」沒有反應的卓寒讓他有點惶恐。
「怎麼會呢。」卓寒笑了笑,低頭吻住他的唇瓣。多少是有點想他的,能平安回來總是好事。
「嗯……」玄嚶嚀著,任卓寒汲取著他唇間的甘美,任他的手探向他的腰帶,扯開,滑入衣襟,撫著自己漸漸發燙的身體……猛得卓寒放開他,玄喘息著,身體軟軟得靠在他胸口……
溫軟的唇,柔韌的身體……這一切都足以挑起他的慾望。一把將玄拉進內室,把他壓倒在床上,扯開衣襟,埋首於他的身體……
灼熱的吻落在頸項之間,撫弄著身體的手時重時輕……玄微仰起頭,喘息變作了呻吟……裸呈的身體被他緊擁著,抬起頭飢渴地尋找著他的唇……只有你可以,只有你可以輕易讓我瘋狂……伸出手幫卓寒褪盡身上的衣物,渴望與他的身體貼合,渴望在他的懷裡燃燒、熔化……身體在他的手裡顫慄、沸騰……張開雙腿,迎接著他的進入……協奏一般的喘息撫慰著痛楚,身體裡鮮血如潮湧動,一浪一浪,澎湃著將整個身心推向及至……
讓玄靠在自己的胸口,手愛撫著他的身體,讓他的喘息漸漸平復。玄一隻手搭在卓寒的肩上,一頭黑髮散開,漫過肩頭,蜿蜒到卓寒的胸口,凌亂、妖嬈。他抬起頭,有些癡迷地看著卓寒……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卓寒笑著,點了一下玄的鼻子。
玄不答,卻伸出手,輕撫著卓寒的臉。輪廓鮮明的臉頰、薄唇、挺直的鼻樑、帶笑的眼睛、濃密的眉,卓寒是這般俊朗的。
「寒,我喜歡你……」重新將頭埋進卓寒的胸口,輕輕地吐出這句縈繞在心頭的話。「有沒有喜歡的人」,時常會想起這個問題?有嗎?是誰?心似乎已悄悄給出了答案。玄不自覺地笑了,沒有注意卓寒驟然僵硬的表情。
他在說什麼?一時的戲言嗎?為什麼他的語氣不像是玩笑?「寒,我喜歡你」,有人說過這句話。他信了,換來的卻是心神俱碎。不想再聽到這句話,尤其是你說的,以為我會相信嗎?
「你說你喜歡我?」卓寒的語氣帶著些嘲弄。
「寒……」玄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到的是卓寒冷笑著的臉。
「你身上的吻痕是怎麼回事?」
吻痕?玄一驚。急急趕回來,一心想快點見到他,卻忘了崎風留下的痕跡還沒來得及消去。被他看到了!
「寒,我……」坐起身想對他解釋,卻發現他的眼神讓他不敢開口。
「是郁崎風吧?」卓寒伸出手,輕輕撫過玄身上幾個淡淡的印記,那是他刻意避開的。
玄無措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罪證確鑿,他無從抵賴。該怎麼對他說?該怎麼告訴他和崎風歡愛的時候口中叫的是他的名字?該怎麼讓他明白……?
「算是得償所願了吧。」卓寒輕笑道。
「寒,不是的……我……」存心想報復崎風,所以逼他和自己同床。以為會因為可以羞辱他而高興,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麼損失。可是錯了,沒有辦法投入,找不到以往的快樂,戲弄崎風的同時只能竭力克制著心中泛起的厭惡。心裡想的只有他,想他的懷抱,想他的憐惜……
「或者,少城主還不能讓你滿意?」卓寒冷笑著看著張皇失措的玄。
玄的唇翕動著,無言地看著卓寒。為什麼是這樣的表情?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我以為你已經不再輕賤我了,難道……難道你自始至終仍是這麼看我?
卓寒忽然攬過玄的脖子,重重吻上他的唇。
「不要!」玄用力推開他。
「你不是覺得不夠嗎?」卓寒輕蔑地說道。不顧玄的抗拒,一把將他推倒……
「寒,不要!」玄的聲音顫抖著。
「你的身體不像不要的樣子哦。」卓寒嘲諷地說道,手殘忍地勾引著玄的慾望。
「寒,不是……你聽我說啊……」玄掙扎著想做解釋,但卓寒用唇封住他的口,再不給他機會……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即使我做錯了,即使是我撒謊……
「啊……」玄無比壓抑地呻吟出聲。
卓寒直起身,看著玄一動不動地趴在床上,良久才緩緩支撐起身體。他回過頭,靜靜地看著卓寒,那眼神好像身邊是個從不認識的陌生人。然後,把頭轉開,慢慢拿過自己的衣服。臉上沒有表情,但手卻顫得厲害,以至於試了幾次都無法把衣帶結好。
好不容易用衣服將身體裹起來,嚴實得拉好領口,覺得自己好像又是四年前那個被玩弄的男娼。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暗暗咬著唇,握緊拳頭,想止住自己的顫抖。
「薛無垠的身體好像不太好,明天你替她看看。」盡量平靜地說話,想撐起僅有的一點點顏面,「我先走了。」站起身,下體的鈍痛讓他幾乎踉蹌了一下。但顧不得痛,落荒而逃。
看著玄逃走的背影,卓寒頹然地重重倒在床上。傷了他了吧,吐出那些話,做出那些事好像都沒有經過思考。那近乎於自我防衛的本能,只想保護自己,不會去考慮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不會,也不願去相信他所說的喜歡。這些年來為了報復郁崎風而處心積慮的他,為了獵取權利而四處殺戮的他會明白什麼是喜歡嗎?以為一句喜歡就可以再一次勒索我的心嗎?只有傻瓜會犯兩次同樣的錯誤。玄,我可以憐惜你;可以接受你的謊言;可以陪在你身邊,但你不能要得太多。有些禁忌是不能碰的……
攤開的卷宗擱在眼前,卻許久沒有翻過。想讓自己平靜,想讓自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是不行。崎風之後不願再對任何人袒露心房,惟獨對他是例外,惟獨對他不加設防。心突然被丁劍遙的話點醒,原來不僅僅想向他索取,心中竟也想要回報他對自己的好。昨晚,因為分開後的思念,因為見面後的歡喜,不加思考得對他說出了那番話,卻料不到換來的是這樣的羞辱。為什麼要和崎風同床,事到如今他對自己還有什麼意義?竟然……竟然從沒有看透……覺得自己真是蠢。
寒,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城主,薛無垠忽然暈倒了。」門外有人稟報。
驟然一驚,思緒斷了。薛無垠?
踏出房門,暗暗咬了咬牙,吩咐道:「叫卓寒立刻過去。」
無垠靜靜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鬢髮凌亂,秀眉微蹙著。
卓寒皺了皺眉,放下無垠的手腕,站起身:「她有身孕了,因為勞累、驚嚇,有點動了胎氣。」
「有礙性命嗎?」玄問。
「暫時沒什麼問題,先安胎吧。」邊說邊取過紙筆,寫了副藥方交給邊上的侍女。
「沒別的事我先告退了。」
「你等等。」玄攔住卓寒,卻不敢看他。
「城主還有什麼吩咐。」
「你先去我書房。」
卓寒看了玄一眼:「是。」
「那個女人有身孕了,你打算怎麼辦?」
「郁行雲的孫子……」玄喃喃道。
「你想殺死她?」
玄不答。
「郁行雲父子再怎麼對不起你,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何況那女人和你也沒有什麼過節。」
「我自有打算!」玄截道。
「還有什麼事嗎?」良久的沉默之後,卓寒開口問道。
玄一手扶著書案,背對著他,不答話。
卓寒等了一會兒,轉身向門口走去。
「寒!」玄急忙轉過身。
「你想說什麼?」卓寒停住腳步,回身問道。
玄怯怯地抬頭:「你……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是不是一直都討厭我?」
「我沒那麼說過。」
「可是,昨晚你……」
「也許是我過分了,對不起。」
「我和崎風同床,是不是讓你覺得討厭?」
卓寒淡淡一笑:「你和崎風做什麼和我沒關係。事實上你想和什麼人同床那是你的自由,畢竟你是極樂城的主人。」
「那你為什麼……?」連討厭都沒有嗎?你從不曾在乎過我?
「我只是討厭被欺騙。」卓寒冷冷道。
「我……」
「你騙過我很多次,但那些事我無所謂。不過,不要隨便說什麼『喜歡』之類的話。那兩個字沒你想得那麼廉價。」
「我沒有!」玄大喊,語聲有些哽咽。
「我沒騙你……」玄低聲道,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話很沒有說服力。
卓寒冷眼看著他,並不和他爭辯。
「寒……」
「我說過孩子是無辜的,希望你答應我別傷害他們母子。」真的不那麼在乎郁崎風了嗎?那就證明給我看。
「我答應你。」
「希望你不是在騙我。」不容玄再說什麼,卓寒轉身離開。
薛無垠,白雪無垠。真是個好名字,那樣乾淨。
床上的她憔悴、羸弱,可是卻幸福的讓他妒忌。那個人那麼那麼愛她,為了她甚至可以做出那樣背信棄義的事。
告訴我,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一個人喜歡你。我不奢求愛,只要喜歡就可以……
無垠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看清床前的人,她驚懼地向裡縮了縮身子。玄站在她面前,不知已看了她多久。
「把藥喝了。」玄端起床頭矮機上的藥碗遞到她面前。
無垠戒備地看著他,並不伸手。
「你有身孕了,這是安胎的藥。」
他已經知道了?「安胎」,如何會相信他有這樣的好心。
「我不會喝的,這是崎風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他。」無垠瞪著他。
「大夫說你動了胎氣,這藥對你有好處。」
「你要殺我的話只是舉手之勞,何必這樣煞費苦心?」無垠忿忿道。
玄不理她,把藥碗重新放在矮機上:「我知道你也懂醫術,這是什麼藥你也分辨得出,喝不喝隨你。」說罷,轉身要走。
「為什麼要這麼做?」無垠忽然問道?
玄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
「為什麼要那樣傷害崎風?他一直都那樣記掛著你!一直都視你為兄弟!」一直都希望能有個機會質問他。為什麼要將幸福、平和都毀掉。
玄回頭看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門。身後傳來無垠的喝問:「為什麼要背叛他!?」
背叛?擁有一切的人卻來質問一無所有的人,別那麼殘忍。你好好活下去吧,這是我許下的承諾。
那藥的確有效,服用了兩天,腹中已不再隱隱做痛了。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懷孕的,崎風雖不在意,自己卻一直深以為憾。所以當確信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真的是欣喜。這個孩子她無比珍惜,無論如何她都會盡力保護他。
端起矮機上的藥碗,一口一口將那苦澀嚥下。手輕輕撫著小腹,臉上不由露出了淺笑。
猛得小腹一陣抽痛,無垠一驚,急忙扶住床沿。怎麼回事?孩子……?
又是一陣巨痛,自小腹竄至胸口。無垠一聲慘叫,滾倒在地上。想爬起來,但是不行,四肢無力。胸口象被巨石壓著,喘不過氣來。她抬著頭,用力喘息著,像河灘上瀕死的魚……
「風……風,救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在白衣上,卻是一片紫黑……
「郁、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