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安晨用力甩著林墨陽抓住她的手臂。
林墨陽皺著眉,「小晨,你到底怎麼了?我又哪裡惹你生氣了?」
安晨推著他,「你不是和她們聊得很開心嗎,你還來追我幹什麼?」天啊,劈死她吧,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她幾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林墨陽臉上果然露出詫異的神色,然後漸漸浮起笑容,「我以為是我的錯覺,原來你果然是在吃我的醋。」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肯定。
「我都總結出來了,只要我和女同學說話,你就和我鬧小性,還說不是吃醋。」
「我說沒有。」安晨忽然有些歇斯底里。
「好好好,你說沒有就沒有。」林墨陽使巧勁將她一拉,安晨輕輕撞進他的胸口。
「醋罈子,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只有你一個人,嗯?」如果他能將一個人記得十年,從六歲相遇七歲分離到十七歲重逢相戀,說他會「出軌」他自己都不信。
也許他這一輩子,早就命中注定是她的。
她對他的不安,對他的若即若失,讓他驚喜不已,當然……
也有些難以消受。
「哎,怎麼說著說著你又哭了?」
安晨在他胸口搖著胸袋,眼淚直往他襯衣上蹭,悶聲說:「你不要看我。」丟死人了。
「好,我不看你,哎,你為什麼哭啊?該不是被我感動了吧!」
安晨手一指,「那邊。」
林墨陽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邊的垃圾桶旁邊有三兩隻老狗正在覓食,他十分錯愣萬分無語地看著埋在他胸口的小腦袋,喃喃說:「我還不知道你的神經居然像林黛玉一樣纖細呢!」
「哎,你學誰不好學林黛玉?」門外走廊上路過的兩個年輕女孩子嬉笑拌嘴。
「去,別拐著彎罵人。」
安晨微微勾了勾唇角,下電梯,取車,上道。
從什麼時候起呢?年輕人不再認為「林黛玉」這個詞是對女性的讚美,反而是嘲諷對方神經過於衰弱的代名詞。
看見落花便能哭得一塌糊塗,眼淚未免過於廉價。
那時的他,也是這樣想她的吧!
推開病房的房門,安晨有些錯愕地看著房間裡多出來的一個人,「友東?」
張友東面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不好意思,我有些擔心你,所以早退了。」誰知道到了這裡,看見的不是佳人,而是另一個男人。
安晨將從家裡帶到醫院的東西放在桌子上,面不改色,「那你和墨陽一定認識了吧!話說他和我們還真有些淵源。」
「啊?」張友東有些錯愕,他?我們?
林墨陽輕輕皺了皺眉。
安晨繼續說:「我和墨陽高中是校友,上次可瑞走丟了也是被他撿到的,這次又是靠他才揀回可瑞一條小命,是我們安家的恩人呢!」她笑著,對可瑞說:「可瑞,你可要好好感謝林叔叔。」
可瑞十分乖巧,立刻說:「謝謝林叔叔。」
林墨陽十分深意地說:「謝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
安晨笑著對張友東說:「可瑞和墨陽倒是親近一些。」
張友東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看起來是這樣,嗯,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安晨一怔,「我送你。」
「不用了,你才剛從外面回來。」張友東拒絕得十分乾脆。
房門「匡」地被帶上,安晨回過頭看向林墨陽,「你和他說了什麼?」
林墨陽冷哼一聲:「你放心,我也不是背後說人是非的小人,不過比你多說了一點,告訴他我們高中的時候談過戀愛。」
安晨皺了皺眉,「然後呢?」
林墨陽攤手,「沒有然後了,不信你問可瑞。」
安晨果然看向可瑞,可瑞大約想要用力點頭,但腦袋上還有傷,於是舉著手為他的林叔叔作證,「林叔叔什麼也沒說。」
如果真的只是這樣,友東怎麼會突然失常?
林墨陽拿起不知他什麼時候買的話梅餵給可瑞,老練地將手掌放在可瑞嘴巴下面,「吐核。」
可瑞乖乖地吐出一顆梅核來。
林墨陽將梅核丟進腳邊的垃圾桶,「有一點我不得不承認,這姓張的是個聰明人。」
安晨瞪著他,他在說什麼?
林墨陽將臉湊到小可瑞的臉旁邊,笑得一臉得意,「怎麼樣,很和諧吧!」
安晨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響,怎麼會,怎麼會……
她怎麼忘了,他的兒子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友東不是笨蛋,這樣的一大一小在一起親暱,誰會懷疑他們不是父子?
算算可瑞的年紀,再算算她和他戀愛的時間,一切都太容易被串接聯想起來。
她錯了,她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放任林墨陽靠近他們,不該讓林墨陽和可瑞接觸,親眼看過這對父子在一起的畫面後,她再怎樣天衣無縫的借口都變得破綻百出?
看著她的臉越來越蒼白,林墨陽心中一緊,「小晨?」
安晨輕輕扶著手邊的桌子,「林墨陽,你走。」
林墨陽臉色一變,因為她這句話的無力絕望,因為她終於不再像他的朋友一樣叫他「墨陽」,可是時間過去了那麼久,當年萬分甜蜜的「林墨陽」如今竟變得如此苦澀難當,他情何以堪?
可瑞似乎被大人間的緊張氣氛嚇到了,小聲地叫了句:「姑姑——」
林墨陽握住可瑞的手指,是,即使到最後,他也還有堅持的理由,他們之間有一個小生命,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服自己,說服她?
無論是為了誰,他和她必須在一起。
安晨看向可瑞,柔聲說:「可瑞乖,放開林叔叔的手,姑姑不想看到這個人,姑姑討厭這個人。」
林墨陽心中一沉,他沒想到安晨竟然會撕破他們之間表面的平和,乾脆直白地對小可瑞說著她對他的厭惡。
可瑞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林叔叔,不得不做出選擇,掙扎地想將自己的手從林墨陽掌中抽出來。
姑姑不喜歡的,他再怎樣喜歡也可以不喜歡。
林墨陽緊緊握住他的小手,可瑞怎樣也抽不出來,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安晨撲上去,用力捶打著林墨陽,「你放手,你放開他的手,你走啊,你走啊,你說得對,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和你說話,我已經在躲你了啊,你為什麼就不放過我?」
林墨陽似乎也發了倔,任她打罵,只是一雙眼眸,幽邃深沉,似無底的深潭。
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咒罵聲,無意間碰落物體掉到地板的聲音,交雜在一起,這間白色的病房裡,上演著一出最狗血的鬧劇。
護士推開門進來,大驚失色,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安晨怔愣住,臉色漸漸蒼白得近乎死灰,她要瘋了嗎?
林墨陽亦忽然清醒一般,忙鬆了握住可瑞的手。
護士忙放下手中托盤,過來看可瑞的狀態,又按了電鈴,找來醫生,細細替可瑞檢查了一遍眾人才安心。
兩個大人被叫到外面受訓。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孩子都這樣了,夫妻倆還不消停?」
林墨陽冷著一張臉,安晨木著一張臉。
訓人的醫生極其惱火,「見過不要命的大人,沒見過連孩子的命都不要的大人。」拂袖而去。
「你們這,真是啊……」
一群醫生護士極其惋惜,這兩個年輕人,長得好,看衣著氣質,家境也是不錯的,怎麼就是這樣的品德?
社會敗類啊社會敗類……
最後一個年輕的護士從病房走出來,「孩子要姑姑。」又疑惑,「你不是孩子的媽媽?」
安晨沒有回答,逕自走進病房。
床上的可瑞不安地看著她,受驚的小鹿一樣的眼神。
安晨十分自責,她走到床邊,彎身在可瑞臉頰上親了一下,輕聲說:「對不起,可瑞,姑姑嚇到你了是不是?」
可瑞嘴一噘,眼睛裡淚汪汪的,只是忍著不讓掉下來。
「姑姑不喜歡林叔叔,我就不喜歡林叔叔。」
……
站在房門外的林墨陽無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