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女孩生得也很好看啊……像是畫裡走出來的仙女一樣,活像不吃飯也能活下去的樣子。
雖然她講了這麼一大串的話,他有好幾個詞都聽不懂,但她說話的聲音這樣好聽,軟軟嫩嫩的,聽起來就舒服。
「你叫什麼名字?」
「邢天。」少年愣愣地回答,眼裡專注地看著女孩。
「我姓梅。」
「梅?」少年默念了背下,又看她,「名字呢?」
女孩被他這麼一問,卻猶豫了下。「女兒家的閨名,不能這麼給的……」
「什麼閨……閨名是什麼?」
「咦?」女孩微微一怔。她望望他,又問:「你會寫你的名字嗎?」
「不會!」少年自然而然地回答,卻敏感地察覺到少女是識字的,他突然覺得彆扭。「去學堂要錢的!」
女孩看他像是生氣了,連忙安撫起來。「不識字不要緊的,我教你吧!」
少年瞪著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女孩溫婉地笑著,揀了顆小石子,嫻靜地找了個階梯坐下,一筆一劃地開始寫起來。
「『梅』是這麼寫的。」
「哦……」少年也跟著揀顆石子,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學。
女孩望著他漂亮精緻的臉龐那樣地專注,心裡頭不知為什麼非常地高興。
「你的名字叫邢天吧?」
她用著小石子在地上刻出了他的名字,少年緊盯著她的手勢,看她一筆一劃,看她白皙秀麗的腕節,他有些恍惚。
「這麼寫會嗎?」女孩偏頭望他,卻看見少年驀地通紅的臉頰。「嗯?」
「沒、沒事。」少年匆匆低下頭,繼續學寫字。
女孩好生奇怪地看著他,發覺他慌亂的反應,笑了笑。「你的筆劃錯了,『天』字要這樣過來……對!然後這樣過去……對!你學得真好。」
她誇了一句,少年便吶吶地紅了臉。
「那你的名字怎麼寫?」他還是執著地想要知道她名字。
女孩有些為難。「邢天,女兒家的名字不能隨便給人……」
「可是,我們鄰居的女孩子叫什麼名字,我們都知道啊!」
少年也很委屈,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個名字而已,她會這樣吞吞吐吐。
女孩看著他,雖然模模糊糊,但她隱約能夠明白少年生活的世界和自己是不一樣的。因此,少年不識字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同樣地,少年也不會懂得女兒家的閨名並不能夠隨便給人的那份矜持和禮節。
但是,她沒有辦法看著少年這樣失望。
「晴予……」她小小聲地答,原本希冀少年聽不清晰的。
但少年卻莫名地聽清了她軟嫩的聲音,一瞬間開心得發了光的臉龐是那麼漂亮。
小小的梅晴予有些頭暈目眩,為了少年如此不可逼視的美貌。
年紀這樣小就這麼好看了……她心裡暗暗擔心起來,長大後,不曉得要招來多少桃花?
「教我寫你的名字。」少年卻不理會她這許多的心思,興匆匆地要她教授。
梅晴予紅著臉龐,在心裡歎氣。為了哄少年高興,她連女兒家不輕易示人的閨名都……
「這麼寫的,你看『晴』的筆劃……」
「這字好多筆劃啊!」
「還有更多的呢!欸,你寫錯了,要這樣……」
「這樣?」
「再直一點,對……我再寫一次,你看好哦!」
她專注地教,少年也專注地學。然後,少年誇了她一句。「晴予寫字真好看。」
梅晴予的臉龐紅了起來。「學久了,就……」
「你剛才說了一大串,那個什麼什麼稀……什麼般什麼識的……那是什麼?」
梅晴予聽他什麼來什麼去的,一下子昏了頭,細細回想後才恍然大悟。
「『珍稀』的意思是說,像你這樣漂亮的男孩子是很少的,並不常見到,所以他們追著你欺負,是他們不懂事,太小孩子氣了!你不和他們『一般見識』的意思是,你若很在意他們,和他們認真起來了,那也顯得你小孩子氣了。」
少年露出了聽懂的表情,梅晴予笑了起來。
少年愣愣地看著她,喃喃地說了一句。「晴予笑起來真好看。」
「哎!」她臉兒一紅,就藏到袖子後面去了。
少年貪看她明淨的臉蛋,嚷嚷著把她手拿開,她不依他,躲藏了起來,少年於是追了過去,笑鬧了開來。
清脆如鳥鳴般的婉轉笑聲,在破舊的土地公廟前轉圈子似地響起,天光撒落,直如夢境一樣。
然而,天色很快將晚了。梅晴予忽然警醒,自己竟然失蹤了一個白天,家裡想必慌極了!
她對著少年說:「我要回去了。」
少年戀戀不捨地望著她,「我送你回去。」
「你曉得我住在哪裡嗎?」
「這縣城裡姓梅的人家就一戶而已,晴予的爹爹是夫子對不對?」
「是啊!爹爹教授官家子弟呢!」
梅晴予提起自家的爹,心裡很高興,因為爹爹總能自官家手裡借回一些典籍給她看。
少年卻悶悶地有些不樂。他慢慢地想起——晴予的出身很高貴啊!
書香門第的梅家在縣城裡很有名氣,府裡常有華貴的馬車、抬轎走動,連縣城裡的官老爹都很禮遇他們家;但這樣雲端般的梅晴予卻和自己碰到了,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了……
他很難過。梅晴予望著他,心裡也有些傷心。
她輕輕碰著他的手指。「我每個月初三能出來一次,到時我們再見吧?」
少年抬起了頭,眼睛發亮地望著她。
梅晴予微笑起來,說著:「送我回去吧!天晚了呢!」
少年挽著她的袖子,將她送回了家門前的巷子,兩個人在這裡道了別,約好下次再見。
當晚,梅家上下都鬆了口氣,因他們疏忽而弄丟的大小姐終於平安回來了。
踏入家門的梅晴予又是那個安靜早慧的大小姐,淡淡的目光沒有責備、也沒有埋怨奶娘和婢女對她的輕忽,只是向擔憂的娘親請了安,安撫了娘親的害怕,然後就退回房裡梳洗去了。
晚膳裡,坐在圓桌上用餐,梅家大小姐對白天的失去蹤影只是若無其事地說,被那群孩子衝撞到,糊里糊塗被抓著一起跑了,等回過神來已經辨不清方向,所幸有好心的大嬸收留,送了回來云云。至於謝禮,她說她教授了大嬸的孩子寫字,也就權充了。
梅家的娘安慰地撫著心口,「幸好女兒平安回來了。」
一旁鬧著把青豆挑掉了、又把菜心也挑掉的梅家小小姐瞪著姊姊,委屈地說:「姊姊溜出去玩了這麼晚才回來,娘都不罵她……」
梅家的娘這下生氣了,喝道:「都是你鬧著吃糖葫蘆,才讓奶娘和婢女沒把姊姊保護著,你還敢胡鬧!」
挨了責備的梅家小小姐眼眶一紅,哇哇哭著去找奶娘。
梅家大小姐安撫著上了火氣的梅家娘,又讓婢女去顧著小小姐,別給她摔著了。
如此,白日的失蹤事件就這麼過去了。
梅晴予心裡,就這麼藏了一個小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