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夢到車禍前的那場爭執?為何在夢裡,也能感受那強烈的心痛……唉!說好不想的,竟然在夢中還記掛著他,記掛著自己蒼天可證的真誠愛戀。
夜燈裡,又添上了新的精油,薰衣草香再度瀰漫在空氣中。
夜裡,一片寂寥,只聽到徐緩呼吸的聲音,那是看護的呼吸,不是她的。
她在白天裡入睡,在夜裡醒來,為的是他那一句——我明天來看你。
不是說已經放棄了嗎?怎麼還是不死心呢?
原已打算為自己跳動的心,在聽到他的一句話之後,還是執意的不願覺醒,執意為他喘息,呼吸他笑容底下的歡愉,縱使……最後,只是一場空。
縱使,她的付出,永遠只得到他的拒絕。
妹妹!她永遠是他不該吃醋的妹妹!
她還是不願醒,還是喜歡他懷裡的溫度,喜歡他寵溺的淡笑,大堂揉亂她髮絲的親暱,所以,一次一次,她破壞他的約會,得到賴在他懷裡的機會。
他從不生氣,他會擁著她,告訴她,不可以吃哥哥的醋。
一開始,她不懂,什麼叫吃醋。
後來才知道,當他盯著別的女孩看時,心口湧起那種酸的嗆人,眼淚直想竄出的感覺,就叫吃醋,或許是虛無的醋吃多了,她最討厭的調味料就是醋,那種味道會提醒著她,左克倫的溫柔,從來不僅只為她。
而今後她決意放棄,也代表著,從今而後,她就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她不再逾矩、不再破壞、不再……賴在他的懷裡。
可是,還是渴望見到他。
她不懂這是什麼樣的感情,為什麼能讓她執著至此,十幾年不變。
她知道的是,思念日深,不能自拔,她喜歡他抱著自己的感覺,像是可以撐起全世界,撐起她小小心靈中,渴望有人陪著的那種感覺。
她一向獨立自主,功課不用父母操心,畢業之後,工作也選擇自己的興趣,當個辛苦的財經記者。
她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也得到該有的肯定,她的付出,一向能得到相對的報酬,只有他……只有左克倫,她付出了多年的時間,得到的卻並不如預期。
因為她愛,所以她願意也不曾有怨,只是現在……好痛……胸口好箔…她挪動打著石膏的手,緊緊的按住太陽穴,硬生生的打斷自己的思緒。
她不要再想著他,她不要!但是為何腦中總一幕幕的播放過往的畫面,提醒著她曾經為愛不顧一切,提醒著她傷痛猶在。
左克倫!這個名字像是刻在她的心上,她該怎麼樣才能抹去他的痕跡呢?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她心臟不住狂跳,兀自壓抑之後,揚起眼,迎向他深黑的眸子。
她朝思暮想的人礙…
縱使仍為著她昨夜拒絕他關心的話而掙扎著,隨著夜深,左克倫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往病房而來,才推開病房的門,就看著她抱著頭,一副極為難受的樣子。
「你不舒服嗎?頭痛?還是怎麼著?」他三步並作兩步,長手長腳的他,沒幾下功夫就到她的床前,扶住她的肩頭。
夏敏故作平靜的眼,閃過一抹掙扎的刺痛。
為什麼?為什麼還來?如果真把她當妹妹,大可以不用再來一遭,存心……存心要讓她更難割捨。
急切的嗓音,溫柔的手勁,就像他平常一樣的多情體貼,在他名為兄長的照顧下,她一次次淪陷,無法自拔。
她挪動肩膀,不著痕跡的甩開他的大掌,不想、也不願再放縱自己的感情。
汪克倫一怔,深邃的黑眸默默的、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你今天好些了嗎?」他凝著她低垂的眉眼,蒼白的面容像是一張白紙,固執的眼執意的不願望著他,直盯著白色的床單。
「好多了,謝謝!」她的手指扭絞著,在腦中搜尋著安全的字眼,任何不會牽情涉愛的字眼,不會讓她洩露心事的對話。
多疏離的她啊!
左克倫斂眼,將雙手背在身後,緊緊交握,止不住想擁住她的衝動。
她的垂眼是拒絕,拒絕他的關心、他的溫柔、拒絕屬於他的一切……某種無法解釋的酸澀,在極短的時間權住他,疼痛再次擴散開來,直達四肢百海耐不住太久的沉靜,她還是開了話題,試圖像個專業的財經記者,而不是個暗戀他多年的癡心小妹。
「下個月就是資訊展,你這陣子應該很忙才是,怎麼跑來了?」她細問著,在撞車之後,她的膽子被撞跑,沒膽說情說愛,只敢說些安全的話題。
「我不放心你。」他沉著聲音說,有著由衷的關心,黑玉般的眸子,再度緊緊鎖住她。
剎那間,強裝的鎮定消失無蹤,酸澀直上心頭,竄上她的眼,直想湧出熱熱辣辣的水滴,她揚起頭,深吸了幾口氣,把眼淚遠了回去。
「就說了沒事,你不用忙。」她轉開眼,不想看見他眼中心疼的眸光,那會軟化她離開的意願,讓她再也走不了。
「資訊展的事我會處理,不過那是白天的事,我會利用晚上的時間來看你。」左克倫知道她此時的矛盾,於是順著她的話聊。
他不想見她苦惱的樣子,也不想……看見她昨天冷絕的面孔,像是他們再也不會有以前那般親暱的日子。
「我過幾天就會出院回家休息,你白天要工作,連晚上也不能好好休息的話,你的黑眼圈又要跑出來了……」夏敏連忙閉上嘴,繃帶外的手指摀住紅唇,像是她剛才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的表情落入他的眼底,他知道她的驚愕是為了什麼,他的心中再度一緊。
雖然說,夏敏像是個不懂事的小孩,老是破壞他的戀情,但是對於他的身體,她總是特別照顧,總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設想一切。
就連他傷她至此,她仍舊不改心志,仍舊將他放在最重要的地位。
「你別擔心我,最好能在明天就能跑跑跳跳,要不然,我那些女朋友,要由誰來替我趕走她們。」左克倫薄唇一揚,試圖將窒悶的氣氛掃除,露出迷人的笑容,大掌小心的避開她額上的傷口,恣意的揉亂她的發,心中有了主意。
他喜歡她的笑,一直都很喜歡,他不要看她蒼白的樣子,再也不要。
因為她愛他,所以她才會受傷。
因此,他更要她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健康,他會在這段期間內,替她找一個適合她的男朋友,可以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
夏敏咬著紅唇,澄眸盯視著他,髮絲間揉弄的大掌,帶來熱燙的暖意,一點一滴的滲進她的肌膚,那熟悉的親暱重回心頭,她有些莫名的感傷。
是呀,等她傷好之後,他們之間這些無言的默契與親暱,就將隨風而逝。
對他的堅持,早在清醒的那一刻就決定放棄,她知道她再也不會趕走他的女朋友,再也不會賴在他的懷中撒嬌要賴。
就讓她再墮落一次,利用這短短的幾天,讓她十來年的迷戀,有一個美好的記憶,再給她最後一次的沉迷吧。
「我會好起來的。」她一語雙關說道,澄眸直視著他。
她的身體會好起來,她的心,也會好起來。
「這是什麼?」左克倫突然被桌上的保溫鍋燙了一下,先是發現插頭還插著,後來想到她的吃藥習慣之後,他皺起兩道濃眉。
「媽媽燉來的什麼……什麼顧全傷口的中藥,說會讓傷口好的快,她知道我怕苦,冷掉的湯藥會更難下嚥,所以帶來保溫鍋保溫,要我晚上喝完它。」夏敏睨了保溫鍋一眼,根本沒打算把那鍋湯湯水水喝到肚子裡。
「為什麼還這麼一大鍋?」左克倫帶著責備的眼神瞅著她看。
一提到苦到不行的湯藥,夏敏暫且忘記胸口的疼痛,恢復成那個為了不吃藥,可以大動干戈、甚或哭天喊地的蠻橫小女子。
「我才不喝。」她轉過頭,瞧也不瞧那鍋湯一眼。
「喝了對你比較好。」左克倫好脾氣的舀起黑色的藥湯,立在她的身旁。
一聞到那嗆鼻的苦味,她隨即皺起眉頭,小臉皺成一團。
「快喝了它,要不然我明天不來了。」左克倫一邊徐徐吹氣,將手中的湯藥吹涼,一邊則語出恐嚇,這一招在以前,百試百靈。
只是,夏敏冷冷的接話,僵住的人是他。「好啊,你不想來,就別來了。」
他凝著她,眼神中有著不可錯認的寵溺。「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巴不得我不要出現,但是這一次,我沒打算依了你。」
他溫柔的神情,緊緊揪住她的心跳,那種情緒好陌生,陌生到她不知該如何稱呼,只能怔怔的迎望著他,直到那嗆鼻的藥味在鼻前遊走。
一低頭,他已舀好一湯匙黑色的藥汁,在她的唇前。
「喏,喝了它。」他輕聲開口,聲音好溫柔,擺明要她和著眼淚把藥吞下。
她雙拳緊握,一顆心不聽話的直跳著,不想喝,卻也拒絕不了他的溫柔。
她合該遇到這個剋星,皺起黛眉,勉為其難的喝一口,苦的嚇人的湯藥順著喉嚨人食道,溫熱的液體帶著濃濃的苦味,她忍下欲嘔之為快的衝動。
「再來。」他狀似溫柔,卻霸道的再舀上一匙,命令她再張口。
「我不……」她咬著唇,開口欲一言。
「我沒餵過任何人吃飯,連老革老媽都不曾有過,你是第一個。」他神色自若的凝視她,漆黑的眸中有似真似假的神色,隱約還有一絲溫柔。
他的話成功侵入她的胸口,抗議聲沒有下文,她皺著眉,看著他手中的藥汁。
想起他低頭為她把湯藥吹涼的模樣,那眼神、那口吻、那姿態,都讓她心頭五味雜陳,明明氣惱他的霸道,卻又覺得有些暖甜。
是嗎?原來,對於他來說,她也有些特別……兩人都沒再開口,氣氛有種莫名的親暱,她苦著一張臉,一口一口的吞進苦澀的藥汁,心頭卻泛起一陣一陣不該的漣漪。
終於,藥湯見底,左克倫隨手把碗擺回桌上,聽見角落僖來徐緩的呼吸聲,他轉頭,看見睡的正好的看護。
「這小丫頭,怎麼睡的這麼熟?」他皺眉低語,口氣中有隱藏的不滿。
他進來這麼久的時間,這看護竟然毫不知情,要是他不在病房裡,夏敏身體不舒服時,這看護是不是仍舊熟睡不醒。
突然,他有個天外飛來一筆的想法。
「讓護士回家睡吧。」他笑笑,溫文爾雅的臉上蒙著笑意。
她嘟起嘴,正想抗議,卻在訝異自己的反應之後,垂下眼,什麼話也不說。
看到他對其他的女人那麼好,不知為什麼,她心裡有此不小的酸、小小的疼,那種情緒好熟悉,熟悉到她不知該如何迴避。
那叫嫉妒!而她……似乎沒有那個權利。
她好討厭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所以想放手,卻又想握住幸福的尾巴,得到他最後的溫柔。
「夏伯父還在生氣,不讓我來看你,所以我每天晚上來陪你,別讓護士當我們兩個的電燈泡,好不好?」他興致極高的笑著,像是找到什麼解決的好辦法。
瞧著他的眸光,明亮得像深夜裡的星子,她心口一熱,再一次,被他狠狠的震懾住,如果她還有一絲理智,就該拒絕他的提議,如果她還想從他的關愛中抽手,她該搖頭,諷刺他的做法與態度……「好……」她發緊的喉頭,在掙扎之後,發出令她意外的單音。
她拒絕不了他的溫柔,一直都這樣,不是嗎?
明亮的大燈、宜人的冷度,墨色的辦公桌後,是專心工作的左克倫,沉穩的氣度,讓他在三十來歲的年紀,卻有操控大局的能力。
他的唇邊總帶著禮貌的笑容,很容易博得旁人的好感,故裝慵懶的眸光,將他的精明掩飾的很好,讓人無法一窺真相,但今天他的笑容不再,寬廣的額頭上,濃眉總是緊聚。
昨夜,他跟夏敏聊到很晚,從小時候的趣事,聊到他對將來的規畫,從政治聊到財經,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第一次,他有意猶未盡的感觸,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夏敏不是個美麗的瓷娃娃,是個極有邏輯理解能力的女人。
女人?!他露出苦笑。
他知道夏敏漂亮,這一點,在他初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發現了。
但是在他的心裡,夏敏雖然漂亮,但永遠是個女孩,是他呵護在手心的寶貝,是個看到蟑螂會朝他飛奔而來的妹妹,從來就不能算是女人。
她對他的迷戀,他並非毫無所覺,只是他一直把她歸類於妹妹對兄長的感情,就像戀父情結一樣,找不到原因,也因此無解。
總有一天,她會長大,她會清楚她的感情,到那時,自然雲開月明。
唉!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現在搞不清楚情緒的人,換成他自己。
門上傳來敲門聲,而後門被推開來,秘書放進最後一疊公文。
「陶小姐在會客室等你。」
「請她進來。」左克倫點頭示意,李秘書退了出去,他試著整理心情,不想讓好友知道自己的心事。
陶淨遙推開門,沒有見到垂頭喪氣的左克倫,而是帶著笑臉的他。
「我聽說夏敏出車禍了。」陶淨遙開門見山的切人重點,她與左克倫已有數年的交情,每次見面總要鬥上幾句話,像哥兒們一樣。
聽到她的名字,左克倫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在乎的情緒在眉眼之間遊走。
「嗯,身上多處外傷,手部骨折,可能要休息一陣子。」他咬了咬牙,眉間有散不開的愁緒,再也裝不出虛偽的假面具。
「是不是因為我裝成你的女朋友,害她一氣之下…」陶淨遙臉上滿是自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這件意外你不用往身上攬,她的傷……不是你造成的。」左克倫垂眼,長指爬梳過髮際,挫折湧上心口,她的傷,不在身上,而在心上,而他是罪魁禍首!
陶淨遙心細的發現左克倫的不同。
與他在商場上認識,他總是談笑用兵,讓對手連輸也帶著笑容,眉間總是帶著無意的疏離,心牆隔的很高,連相交數年的她,都無法窺得半分。
今天,他輕易卸甲,想必是無力偽裝,懊悔至深。
是夏敏吧!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談到這個女孩,他的臉色才會出現溫度,一種不同於表面溫柔的表情,且是由衷的寵溺。
「夏敏很喜歡你,該怎麼對她,你自己要有個底。」陶淨遙衷心的說出女人的肺腑之言,因為她也是個深陷苦戀的女人,自然心疼另一個女人的遭遇。
「你和卓栩……還好嗎?」左克倫揚起關心的眸子,問著她。
「不好!很不好!不過,你自己的事該優先處理。」她大方的承認,如果好的話,她就不會出現在左克倫的辦公室,想問問他情事該如何解決。
只是,目前看起來,他的問題不會比她來的小,她也只能苦笑,愛情……是個多累人的東西埃左克倫無言以對,想起那擾了他一天的臉孔……夏敏。
他該怎麼對她?
今天,被繁雜的心情擾亂著,左克倫比平常還來的晚,夏敏已經睡的很沉,遣走看護之後,他移步到她的床前,看著她眼兒緊閉,尖尖的瓜子臉,彎而細的眉,有另一種柔美的嬌弱。
他探幽的黑眸,只有在無人知曉的一刻,才會不自覺變得柔和,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對她的感情複雜的可以。
好久沒見到她的笑容了,這些夜裡,雖然與她聊了許多,但是他可以發現,她正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感,盡量的收回她曾有的愛戀。
他無法解釋,那縈繞在胸口的不適感從何而來,只是覺得被莫名的失落攫住,無邊空虛,隱約的知道,他們之間有些暖昧的情緒,若有似無的存在著,他不想面對,不想承認,只由著她單方面的努力著。
他應該只把她當成妹子吧?這些日子裡,他不只一次的問自己。
只是……這段情,將在明天結束,她明天就要出院,夏家父母還沒諒解他,要見到夏敏,恐怕要等到她傷癒之後。
唉!這口氣歎在心中,左克倫沒再出聲,他伸出手,以指代梳的滑過她床單上的發,烏黑亮麗的發,從他的指間滑過,他有埋入她髮絲的衝動。
不應該!他不該對一個妹妹有這樣的想法,但是……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思緒愈來愈不受控制。
他將目光移向她的唇……而後硬生生的轉開,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用大掌遮住臉,沮喪寫在眉間。
思緒如此不受控制,他決意放任它奔走,或許,他能釐清自己的想法。
一直以來,他的生命中總是有她,所以他未曾想過,生活中如果沒有她,會是什麼樣子?
出國的那幾年,他總是在人群中找尋著相似的背影,他的唇邊帶著笑,看著神似她的人兒,想著她撒嬌時的神情,心中蒙滿愉快。
他對夏敏……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愈來愈混亂,她這一受傷,把他的思緒都撞成一團線球,每解開一個糾纏點,也會同時想起他們之間的回憶。
他坐在病床旁,一顆心被扭轉的不成形,找不出方向。
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他從來不覺可惜,每一個女人的離開,大都是因為夏敏的強勢作風跟表態,令她們不得不棄甲。
她們有沒有怨?怨他沒有挺身而出,捍衛她們的女友地位?
這一點他無從得知,他只知道在他的心中,夏敏比她們來得重要的多。
他在乎夏敏的感受,夏敏不喜歡的女人,他也不會喜歡,所以他由著她,一次次用計趕跑他身邊的女人,甚至他是抱著期待心態,等著她出現,等著她來破壞,一段又一段,他很快就覺得食之無味的愛情。
溫柔體貼的態度,從未認真的心態,造就他貌似多情,其實無情,從容的在女人堆中當個過客,瀟酒自在,未曾停留。
他揚起手撥開她的瀏海,看到額上的繃帶已除,只剩微紅的傷口,提醒著她這一次的荒唐。
想起車禍之後,初次見到她的對話,他又一次心驚。
她說累了,不想再追了,這句話曾讓他喘不過氣,急切的想把她擁入懷中。
但是這些天來,她與他聊天說地,好似未曾有過嫌了,這終於使他的心又放了下來,她會留在他的身邊,當他一輩子的妹子,對吧?
心隨意轉,他的在乎讓腦子運作的速度加快,在他有所覺之前,他已經握住她的手,驚醒了她。
「克倫……」水眸眨了眨,焦點凝聚之後,夏敏發現他就坐在她的床前,呼吸近得幾乎可以拂在她臉上,而她的手……似乎正在他的掌心裡。
「我吵醒你了。」眸光看著她朦朧的眼,神智未明的她尚未築起心牆,叫男人神醉的眸子,正蒙著他久違的愛戀,低吟的語調,正喊著他的名字……
「你看來好累。」她的眸光游移著,停在他黑玉般的眸前,藉著昏黃的燈光,發現他的黑眼圈果然又出現了。
「不累,我一點兒也不累。」他緊握著她的手,她依戀的眸光,不知怎麼著,竟讓他放不開手。
這些天來他們總聊的很晚,總在他看不過她疲累的直打哈欠時,才逼著她閉上眼,很快地她就會沉沉睡去,而他,則是窩在那窄小的床邊,看著她的側臉,感覺她平緩的呼吸,滿足的合眼休息。
身體或許是累的,但心態上,他卻從來沒那麼愉快過,這幾天聊上的話,比他生命中任何一個女人都來的多、來的豐富,而且……從來不感覺倦怠厭煩。
「剛才為什麼不叫我?」她敏感的察覺,他的表現有比示同,縱使只是些細微的差異,她卻可以輕易的發現。
「你一定累壞了,白天要陪夏伯母說話,晚上又要陪我這個嗦的哥哥。」他笑道,不自覺又端出兄長的稱謂。
這像是一把保護傘,將他們兩人親密的擺在同一個遮蔽物之下,卻又隔著安全的支撐架,他希望可以替她撐住全世界,一輩子都這麼做。
他的話,像是一支針,扎人她的胸口,襲來一陣刺痛,喚醒她半昏沉的神智,同一個時刻,她抽回在他掌心的手,暖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
她閉上眼,突然意會到,這已是他們的「最後一夜」,明日她即將出院,也是她告知自己,放縱愛戀的最底限。
或許,她該現在就試著收手,能收回一點,就算一點吧。
突然間心口一慌,他訝異的感覺她的手,從他的掌心中溜走,走的沒有一絲眷戀,沒有任何停留。
「夏敏……」突覺手中一空,他的喉間跟著一緊,只能徒然的握住拳頭,渴望著她柔潤的手心。
「謝謝你這麼多天都來照顧我。」她柔聲低語,壓下無依的徬徨,努力扯出笑臉,只覺唇邊苦澀,怎麼也揚不出美麗的唇線。
他一愣,黑眸深處閃過若有所思,緊很著唇,討厭她客氣疏離的語氣,卻說不出隻字片語來阻止。
「更應該謝謝你,照顧我這麼多年,包容我大大小小的胡鬧。」她低垂著頭,輕咬著紅唇,知道那雙黑眸正在打量她,想看出她話中有幾分真話。
她為什麼要突然說起這些,像是要跟他劃分界線?
她禮貌端莊的像是個優雅的淑女,而不是他懷中寵溺的小妹……胸口驀地浮現驚恐,他勉強壓制那些倉皇,緊握拳頭,緊抿著唇,無法發洩起伏的情緒。
突然之間,他只覺得,眼前的夏敏正築起堅而不摧的高牆,逐漸拉開與他的距離,頃刻間,像是跟他有著千山萬水的隔閡。
她的聲音又響起,逼著他正視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我決定……」她開了口但隨即頓住,似乎即將說出口的話,會要了她的命,斷了她的後路。
他僵硬的抬眼看她,沒在她的眼中看到幾分鐘前的眷戀,有的只是掙扎。
他有個衝動,想搞上她的嘴,不想聽她的任何一句話。
但他只是僵著,無法移動力毫,牙根被他緊咬著,隱隱發疼。
她遲疑了一會兒,緊蹙的黛眉緩緩鬆開,輕輕的微揚唇線,那笑容美的不可方物,水眸中不再帶著傷痛。
愛他,就該看他幸福,而不是將他死綁在身旁,一輩子不快樂。
「我決定……還你自由!左哥哥。」
久違的稱謂,像把刀劃過他的喉頭,斷了他說話的能力。
他想起她說過的話……
要我喊你哥哥,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我認清一切,決定放你自由的時候。
而剛剛……她喊他左哥哥?
他渾身一僵,再也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