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為了資訊展也好,說是為了公司的營運也好,他忙的像個無頭蒼蠅,昏頭轉向,每天忙到回家一沾枕就睡,但是……沒有用就是沒有用!
他一睜眼,莫名其妙的就會覺得氣悶,有種莫名的慌亂在腦內遊走,靠不著岸的慌亂縈繞在鼻端,他連呼吸都覺得不適。
他一定要見到夏敏!這是他今早張開眼睛時的第一個念頭。
夏父是鐵了心不讓他與夏敏聯絡,不但不肯讓他探望她,連電話都控制著,行動電話也改了號碼,他連夏敏的聲音都聽不到。
他的慌亂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他只要一想起她在病房裡,叫他「左哥哥」時的神情,那象徵她收起愛戀的稱謂,總讓他頭皮發麻,心神不定。
不見她,已經十來天了,她骨折的手不知好了沒?她腳上的外傷也不知道復原得如何?因地而起的心抄…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呢?
他快手快腳的起身料理一切,在最快的時間內將自己整理好,今天無論如何,下了班之後,他一定要見到夏敏!
有了認知之後,他的心情顯得相當愉快,在最短的時間裡,他開車到了公司,精神奕奕的等在電梯前。
突然,一位臉上妝點美麗的女人朝他走了過來。
「林小姐,好久不見。」他和善的扯了抹笑容。
「我今天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要請左先生主持正義。」林月嬌垂眼,仍是一副委屈的模樣,是她最擅長扮演的角色。
「如果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他誠懇的點頭。
「是關於夏敏……」她支吾了一下,眼眸含淚。
「怎麼回事?」他心一驚,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傾下身,表示關心之意。
「她今早銷假上班,可是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警告我別打你的主意……」她一語道盡此番前來的目的,希望左克倫能秉持之前的關愛,幫她一把。
夏敏已經銷假上班了?!
他挑起眉頭,愉悅寫在臉上,原來她的傷已經好了,他可以見到她了。
「左先生……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林月嬌疑惑的看著他欣喜的表情,她受到欺負這件事,值得他笑的這麼愉快嗎?
「對不起……你剛才說了什麼?」一聽她問,他心情極好的又問了一次。
「我說夏敏威脅我,要我跟你保持距離,要不然她會讓我混不下去。」林月嬌加油添酸的訴著委屈,妝點美麗的臉上寫滿受虐的神情,讓人好生同情。
其實在報社來說,她是夏敏的前輩,在財經界而言,她是小有名氣的財經記者,夏敏要整她並不是容易的事,她此番前來,只是為了引起左克倫的注意。
「夏敏又威脅你?」左克倫挑起一邊眉頭,沒想到車禍過後,夏敏仍舊不改霸道本色,仍舊不允許他身邊有其他的女人。
這也讓他想起車禍前,他唯一一次動怒,也是因為她的霸道行徑,讓他不留情的打了她一巴掌。
雖然她梨花帶淚的樣子,讓他馬上就後悔,恨不得把她擁入懷中,但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只因為他不希望她永遠長不大,沒想到她又犯相同的錯誤。
「我會跟她談談,你幫我約她,請她今天下午到我辦公室來。」左克倫臉上沒有笑容,冷硬的說著。
林月嬌欣然點頭,在他沒有注意的當口,唇邊揚起得意的微笑。
她又贏了第二次。
將近一個月沒有上班,該處理的事堆得像座小山一樣,她氣憤的抿著嘴,咬著牙,不想在第一天上班就發脾氣。
什麼職務代理人?!
這個林月嬌簡直就是個移動的大花瓶,除了諂媚長官,巴結富商之外,根本一無是處,也虧得長官還搭著她的肩膀,叫她要向林月嬌好好學習學習。
學習引誘長官上床,換得輕鬆工作?還是陪富商應酬,摸得有用內幕?
對不起!她一樣也做不到!
所以,她只好在上班的第一天,打資料打到手痛,整理卷宗整理到想打人,而那個該死的移動花瓶,竟然還走到她的跟前,跟她嗆聲,說左克倫她要定了!
憑林月嬌?她也配?!
就算她已經放棄追求左克倫,但是她仍舊有那個責任,讓他保持清醒,別被這個外貌美麗心如蛇蠍的女人迷惑,所以,今早她不客氣的「以下犯上」,再一次警告她,別把念頭打到左克倫的頭上。
不過,林月嬌只是輕蔑的笑了笑,似乎正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幾句話就讓她住了口,小臉刷白。
他西。經為我打了你,所以他會相信我,不會相信你!
是的!左克倫唯一一次動怒,就是因為中了林月嬌的詭計,打了她一巴掌,讓她的心痛到現在。
要不是個性好強,不願輕易轉換跑道,她早就不想留在財經當記者,不想再跟那個女人打照面。
既然要留,最好的方法,就是別再理會她,縱使,林月嬌正花枝招展的朝她走過來,臉上帶著自豪的神情。
「還沒忙完啊?」林月嬌一改柔弱,單手支在夏敏的桌上,笑容有著得意。
「拜你所賜,我還在努力。」夏敏咬著牙,提起精神跟她對上了。
至少,林月嬌還有用處,能將她的戰鬥力提升許多倍,而不是像在家一樣,整個腦子裡,就只繞著左克倫打轉,害她心情沉悶到不行。
「你的動作最好快一點,下午有個重要的工作在等著你。」林月嬌一臉看好戲的嘴臉,塗上紅色蓊丹的纖指,在桌上輕彈著,發出惱人的聲音。
夏敏皺起眉,並不記得行事歷上有什麼特殊的行程,腦筋一轉,隨即知道又是林月嬌耍的小把戲。
「又有什麼指教?」夏敏唇角再揚,水眸中怒氣流轉,鬥志又起。
在外工作已經數年,知道與小人爭鬥,定遭暗算桶刀,但是她不是任人搓圖搓扁的個性,只能捍衛自己的尊嚴。
這也是她在長官不疼的情形下,還能在報社裡撐下去的原因,就是她的韌性超強,絕不輕易棄甲。
「我去見過左克倫了。」林月嬌也不是簡單的角色,笑容更是妖媚。
夏敏臉色一僵,她什麼都不怕,就只有一個死穴,數年不變。
林月嬌輕易看出她的弱點,高八度的笑聲響起,知道她又成功刺了夏敏一刀,這個外貌更美於她的年輕女子。
平心而論,如果夏敏肯像她一樣犧牲,這間報社早就沒有她立足的餘地,只可惜夏敏是個倔強的丫頭,現實面的優劣取捨,夏敏怎麼比得過她。
「克倫要我轉告你,叫你下午去見他,他要幫我出氣,罵罵你這個黃毛丫頭,竟然敢威脅前輩。」林月嬌故作親暱,像是兩人的交情已有多麼親密。
夏敏咬著牙,所有的話哽在喉間,除了悶,還有說不出的酸澀。
多日不見,他找她的第一件事,還是為了替這個女人出氣?
她的粉拳緊握,蝶翼般的長睫貶呀眨著,硬是逼回即將潰堤的淚。
好你個左克倫!真有你的!她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她如果還流露出什麼在乎的樣子,她就會撞牆來懲罰自己!
至於今天下午的邀約,她,絕對不會去!
資訊展迫在眉睫,對手突然出了一個新的遊戲軟體,勢力萬鈞的引人注目,他們只能召開臨時會議,商討如何奪回優勢。
只是這個會議召開在夏敏可能會出現的時間,他第一次擔心會錯過與她見面的機會,結束會議,左克倫神色匆忙的從會議室走出,就往會客室走去。
空無一人。
她走了?還是根本沒來過?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他忍不住猜想她的行蹤。
她知道他忙,除非有特別重要的事非處理不可,她不會先行離開……不過,這是以前的她,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留在他身邊的她。
詢問過秘書之後,他一顆心沉到底,臉上閃過明顯的失望。
她,真的沒來過。
在墨色的大桌後坐下來,將目光移到桌前造型精巧,利落乾淨的鋁合金時鐘,那是夏敏送的,為的是提醒他,看時間的時候就要想到她。
這是她示愛的方式,有些霸道,也帶著貼心,他總是帶笑收下。
時針指著三點。他想,或許是她忙,晚一點,她會來的。
他是她的左哥哥,不是嗎?
只是,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肯定的答案。
日落西山,黑暗降臨城市,夏敏嘴角帶著疲累的笑容,終於把最後一個卷宗放進檔案櫃裡,結束這一天的工作。
她凝眸向窗外看去,霓虹燈陸續亮起,暗沉的黑幕並沒有減少這城市的風華,反倒添了幾分迷媚。
以往,她總是戀著有著太陽的白日,覺得那精神百倍的艷陽,就像她的心情,日出日落,對他的執著從不止息。
但如今她戀上了夜。
她喜歡熄滅所有的燈,將自己丟在黑暗裡,感受那種被暗沉吞噬的沉悶,唯有這樣,她才能在夜裡療傷,不讓人看到她的傷,不讓自己察覺仍然在乎。
她快速的收拾好東西,背起她的背包,往停車場走去。
才出了電梯,走沒幾步的路程,她停下腳步,有一瞬間的呆愣。
「我等了你一下午,你怎麼沒來?」左克倫往前幾步,他的笑容充滿愉悅,裡眸在她的身上梭巡著,查看著她的傷勢,有一種他自己未察覺的急迫。
夏敏一怔,在最短的時間內整理好她的心情,這一戰來的太快,她難免驚慌失措,她差點忘了,她說過絕不會再露出她的在乎。
於是她清了清喉嚨,唇角有抹最美麗的笑容。
「我今天好忙,休息太久,東西堆了一桌子,怎麼也做不完。」她笑答,還不忘皴皺眉頭,擠出可愛的鬼臉。
「果然是忙,我想也是。」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她的笑容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但是眸光所散發的疏離,卻是他所陌生的。
空氣有一絲微妙的詭異,左克倫直盯著她,而她回開眼,不想與他對視。
「我好累,不陪你聊了。」她急忙擺手揮別,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勇敢堅強,她未戰先逃。
「夏敏……」他腳步急促的追了幾步,不明白胸口突然一緊的感覺從何而來,他只知道好不容易見著她,並不想讓她馬上離開自己的視線。
她幾乎想嘲笑自己的怯弱,因為她連停下腳步的勇氣也沒有,只能咬著牙,往她的車子走去。
她其實是慌亂而不能自己,但是在他的眼裡,就變成生氣與不理解。
他幾個大步走去,頎長的身子很快的追上她,在她打開車門的前一刻,將她攔住,雙手支住車頂,把她固定在雙臂之間。
他低頭,默默審視著她,視線滑過她那白皙的肌膚,久未見日更讓她肌膚雪白晶瑩、吹彈可破,嫩得彷彿可掐得出水似的,只是……少了些血色,多了些蒼白,而她帶著些微慌亂的臉孔,是因為他嗎?
他黝暗的黑眸中,在注視她時,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奇異光亮。
沒想到他竟然也會在乎,自己是否有影響她的能力。
「我很想你,夏敏……」他低喚著她的名字,低啞的聲音透露出一絲疲累,黑玉般的眸子緊緊鎖住她,再一次傳遞著他真實的想念。
從沒想過他會惦念著她,但是自從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之後,他發現日復一日的工作裡似乎少了些什麼,忙碌的日子,該讓他早早就忘記她的存在,忘卻她曾經帶來的記憶,但事實卻不盡然。
一開始,他想念著她煮的咖啡,再來,他想念著她煮的飯菜。接著,她的輪廓清楚的浮現在眼前,他開始想念她的眉眼,想念她的笑聲,想念……夏敏。
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是他不曾允許的事,但是它該死的發生了。
他很沒骨氣的發現……他是如此想念著她。
只是他還沒搞清楚,他為何會如此想念她?
他的話,像近在耳邊的響雷,轟隆隆的在耳內引起耳鳴,也像是一顆巨石,突然投入她早已波瀾再起的心湖,只不過她學聰明了。
她知道他話中的想念,與她心中所期待的想念,其實是有差別的。
「你別這麼殘忍。」她緩慢的推開他的胸膛,那個她曾經眷戀的懷抱,花瓣般的唇硬是扯出一彎淺淺的笑,艱難的找回她的聲音。
他蹙著眉,偏頭看著她,壓下緊擁她入懷的衝動,強迫自己依著她所願,還她一個呼吸的空間。
他又發現一件事,少了她的撒嬌依賴,他的胸口覺得好空,好空……「我怎麼殘忍了?」他不明白她的指控,難道想念她有什麼不對嗎?
她背過身子,不想看他臉上挫折的神情,那足以勾起她所有刻意忘記的在乎,忘了保護自己的感情。
該死啊!她不是氣極這個男人?不是早就知道,他根本只當她是妹妹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是抹殺不掉,那絲隱藏多年的心動?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愛你,現在,我同樣需要很久的時間,讓自己不愛你。」她努力不讓淚水流出,聲音顯得暗啞。
她不想愛他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她這麼說,但是心驚的程度卻一次比一次更甚,他凝視著她的背影,眼裡有著複雜的神色。
憶起她清雅的髮香,曾經不只一次的縈繞在他的鼻端,他以指代硫的攏順被他揉亂的發……這清晰可辨的記憶,可會隨著她不愛他這個理由,逐漸消逝?
「不要跟我說你想我,這樣對我太殘忍了。」夏敏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不想因衝動,再一次往他的懷裡奔去。「我沒有辦法一邊聽著你說這樣的話,一邊說服自己,我不愛你了。」
是嗎?足這樣子的嗎?左克倫自問著。
因為她不要愛他了,所以連帶他的想念,也不能脫口而出嗎?
夏敏回過身,看著他眸裡的掙扎,心中閃過不捨。
她知道他對她有情——兄妹之情,他呵護自己的用心,她不是感覺不到,只是……那不能滿足她,她要他全心全意的愛戀。
她無法停止自己對愛的貪婪,所以她只能避而不見,總有一天,她會遺忘的,她會遺忘的。
「不能當朋友嗎?」他艱難的開口,知道要求兩人再有之前兄妹般的親暱,是再也不可能了,一思及此,胸口的空氣似乎被抽光,疼痛逐漸泛開。
她微扯唇,蒙出一抹動人的淡笑,只是笑意未達眼底,卻泛出更濃的悲傷。
「你一向疼我,是吧?」她迎著他炙熱的目光,不明白傷的人是她,他的眼底為何有著痛楚。
他沒有遲疑的點頭,她是捧在手中的寶貝,他當然疼她。
「那麼,幫我最後一件事。」她刻意強裝冷漠,唯有這樣,她才放得開手。
「什麼?」他急迫的問著,習慣被她依賴,他喜歡替她做任何事。
「從今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她冷言道。
他心一驚,答案卻不猶豫。
「這個忙,我幫不上。」他平穩的語氣裡,有著不容反對的堅持。
他寵了她一輩子,怎麼可能把她當成陌生人,所以他想也不想的拒絕她。
夏敏則站在原地顫抖,許久之後才緩緩抬起頭來,無法釐清在聽到他的拒絕之後,胸中感受的情緒,是不是鬆了一口氣。
多矛盾的她呀!
「那你幫我另一個忙。」她硬撐笑臉,不允許自己對他還殘留任何愛意。
這一次他只是挑眉,等著她說出她的要求。
「要我不愛你,有一個最簡單的方法。」她的愛情,大概就注定只能以悲劇收場,她又何苦摸到最後一幕?提早下場,或許傷口會來的小些。
他再咬牙,緊盯著她的臉,他知道,他不會喜歡她說出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歡她一再重複的說,她不愛他了。
「幫我介紹幾個男朋友吧,談戀愛是最好療傷的方式,好不好?」她偏頭問,從她認真的眼裡可看出,她是真的考慮過,是篩選之後最好的解決方式。
他頎長的身子在瞬間僵直,黑眸裡藏著某種無解的情緒,兩人往不甚明亮的路燈下僵持著,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好,我幫你介紹男朋友。」在沉默許久之後,他訕訕的答應她的要求。
「那先謝謝你了。」她笑開臉,掩下眼中的落寞,揚手看表。「我該回去了,媽媽叫我回家吃晚飯。」
他啞然點頭,知道他再也沒有權利擁住她的肩膀,耍賴般的說要跟她一起回家吃晚飯。
夏家不再歡迎他,而夏敏,也不再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