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你知道怎麼到公司嗎?」
「我應該知道。」修文嘴上回答著,他心裡隱隱有絲不捨和眷戀。生平頭一次,他和女孩子談話這麼自在,他喜歡看她可愛的笑靨,像個無憂的天使.
軒萱笑容可掬地說:「那我就不陪你去公司了,我還有事。」一轉身,她已經蹦蹦跳跳地走進車站。在人口前,她猶豫了—一下回過身,頑皮地問:「喂!你會想我?」
「會。」修文老實地點頭,眼神中是肯定的光彩。
「好。」軒萱點點頭,一臉神秘地說:「當你真的想我時,我就會出現。拜拜!」她一轉身,又像一隻輕俏的白靈鳥般,隱人熙來熙往的人群中。
修文呆愣地站在車站口,依依不捨地看著軒萱消失的背影,他分不出心中那種若有所失的滋味,到底為了什麼?
「喂!軒萱……我……」修文突然由呆愣中醒過來.因為他發現了一件事,他居然忘了留下軒萱的聯絡地址和電話,甚至沒把他的聯絡資料給軒萱。這下子他到哪裡去找她呢?找她做什麼呢?他問自己卻沒有答案,他答不出來更無法自圓其說,那麼……他告訴自己:她只是好心地幫他一個忙,只是巧合的偶遇。他不去問她的電話也好,否則她說不定會把他當成是無聊男人了。
他奮力地搖搖頭,鼓舞自己的精神,忘了吧……心裡又浮起她皺皺鼻子,一臉頑皮的光彩,她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總會讓人忍不住想嬌寵她。走了一段路,他勉強地告訴自己:如果有緣會再相見的。雖然這麼說,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又回過頭,再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這才走向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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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萱彎下腰,按停放在口袋中的機器。類似B.B.CALL的功能,只不過它發射和接受電波的範圍十分的廣。平當她是最厭惡帶這個的,她覺得那跟小狗戴項圈是一樣的道理,令人無可忍受。
她倚在電話機旁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才響一聲,電話那一頭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拿起來。
「喂……是我……很順利。」軒萱懶懶地說著。一說完,立刻動作快速地急忙將話筒拿遠一點,遠離聲波炮轟範圍。她遠遠地聽著電話中傳來激動的聲音。聲音一個停頓後,軒萱拿近話筒,敷衍地回了一句,「喔……知道了……」說完,又趕快將話筒拿遠一點。一發現聲音有停頓,她馬上貼近,朝話筒回話,「嗯……好……OK」
就這樣持續了幾次,電話那一頭的人似乎滿意了。
軒萱乖乖地說:「井口小姐,放心啦,我會再跟你聯絡的。」這次她不等對方有反應,立即掛下電話。至於方才電話中的內容她聽了多少,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一臉詭異加得意地由大衣內側拿出一份文件,那是在搭電車時,因為修文要護著她所以她體貼得暫時替他保管。不過事後,她就沒還他了,這是她再去找他的借口呢!畢竟街頭偶遇太難安排,而且也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
「林修文……」她喃喃地念著,嘴角調皮地翹起弧度,沒人知道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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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你到底要在日本待多久?那個老狐狸怎麼可以這樣,硬是要留你在那裡。」電話筒傳來的是林修治火爆的咆哮聲。
「喂……喂……小寶,我和你爸立場是很為難的。你大伯一直希望你回去接管總公司,我們也不好拒決嘛。聽你大伯說,他替你介紹一個不錯的女孩子?」
「哼!沒安好心,以為你娶個日本人,你就會待在日本。」修治不悅地評斷著。
「小哥,我是修儷啦,你怎麼真的接下『研發部長』的職務,還代大伯管理公司,你這樣他更不讓你回來了。」
「喂!該我了。小寶哥哥做人最重要是快樂,我永遠支持你。」
修文一臉無奈地把電話筒拿遠一點,因為由話筒中傳來的聲音,一個比一個激動,快要把他的耳膜震破了。
他看丁一眼手錶上午九點,日本比海島快一個小時,那麼現在應該是吃早餐的時間,怎麼他們會有時間對他做精神喊話呢?
「聽我說……」他清清喉嚨,預備制止家人的炮轟,沒效?!因為話筒中還是傳出家人的聲音。
「修治,你不要這樣說你大伯。」
「媽,大哥說的沒錯嘛!」
「他是長輩,修儷不准這樣。」
修文深呼吸,不想再聽見家人居然利用分機,就在電話中討論起來了。國際電話費很貴耶!
「停——」他吼出一記「河東獅吼功」。一陣靜默……因為在T市的林家人,被突來的聲音震住了。
「咳……」修文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居然這麼不禮貌地吼家人,可是不這樣做又實在不行。
「媽,我會有分寸,您別替我擔心好不好?大哥,大伯的身體狀況真的不太好,」
「他是利用你的同情心,他知道你心軟。」
「修——治——」母親不悅的聲音明顯地揚起。
「你們到底要不要聽我說?如果你們根本不聽我說話,那我乾脆掛電話好了,讓你們自己去討論個夠。」
修文覺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要磨光了,不得不語氣強烈一點,否則不知道要談到何時。
「好、好、聽你說。」修治安撫地說。他素來知道他這個小弟雖然個性一向溫和,但是如果讓他發起脾氣來,那真是不得了了。
「我來日本後發現,總公司的研發進度真的是強烈地落後。大哥,尤其是明年我們預計要和德品合作開發的產品,這是我會待在這裡的主要原因。另外,我只是略微幫大伯注意公司狀況,我還是喜歡研究工作,我不喜歡經商,我會有分寸的。」修文冷靜地停下來,聽見電話那一頭的人,全都安靜地聽他說話了,他這才繼續說:「我也告訴大伯了,一旦這裡的研究室上了軌道,我就會回海島的,這點他也同意了。這段期間海島的事就請大哥多費心了,我不想做的事,沒有人能勉強我的。好了,時間到了,大哥你該出門了,我要去開會了。」
「嗯,我知道了。」電話那一頭的修治終於明白地說。
「關於你大伯介紹的那個對象——」母親不死心地想打探。
「媽,這事修文自有主張。」修治快速地截斷母親的好奇。
唉!修文看著手中的電話,這就是他的家人,雖然有時有點嘮叨,但是那是出自對他的關心,他還能怎麼說呢?
『嘟——嘟——」是秘書在提醒他會議時間到了……
林修文進到會議室,他一坐上主席的位置,就發現一件重要的事——
「該死!」修文非常沒形象地詛咒著。他困窘地發現,正在開進度會議的人,全都一臉驚訝地瞪著他。
「對不起。」他急忙道歉,困窘地對他的研究助理說:「對不起,研究進度表可以再COPY一份做給我嗎?我……我放在家中,沒帶來……」
怎麼會這樣呢?他居然會粗心地忘了重要資料,這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原諒的事,也是絕無僅有的事。他做事一向是穩健仔細的,他想起來早上坐電車時,為了護住軒萱,她體貼地替他拿原本他拿在手中的資料。方才分手時,他卻忘了取回……
他又想起軒萱那嬌俏的身影和頰邊那一抹可愛的微笑……他不由自主地輕輕微笑起來。
所有在場開會的五個人,其中有兩個,是曾經和他共事過。他們認識林修文都在三年以上,從來不曾看過這樣的林修文。先是他居然會將資料忘在家中,他是個謹慎的人耶,接下來居然無緣無故地發笑,這……這……實在太詭異了,他是林修文哪!一向平穩可信賴的人。
「修文,你還好嗎?」設計師真野擔心地問。
「啊?什麼?」修文聽到問話,緊張地回應著。他困窘地連道:「我……我很好,沒事……」修文這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他居然分心了,拜託!他在開進度會議耶。他急忙收斂自己的精神,努力地恢復自己平穩的外表,他深呼一口氣後,這才開口:「請各級報告一下目前進度及需要支援的事項。」
在場的大家看見林修文已經恢復「正常」,都鬆了一口氣。他認真地聽取每個人的報告,適時地給予大家意見……第一次見到他的人,都很驚訝以他這樣的年紀,居然可以掌控德品和德廣的研究部門。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他確實是個相當稱職的研究主管。
因為他充分授權給每一個人,而且他本身正是學有專精的科技人員,他的學位不是混來的,他通常會實際參與研發工作。而他作出的建議或方向,也都頗為中肯,能令人接受。
「OK!」林修文溫和地微笑著。
「我想大家對各自的方向都很清楚了,還有問題嗎?」他看了一眼在場參加會議的各組負責人繼續說:「在這裡,我要再一次強調:我只是支援性的待在日本,希望等這裡慢慢地上軌道後,可移交給各位。德品商社的研發進度落後,這點要靠大家的齊心努力,再次謝謝大家的努力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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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麻煩你,我找林修文。」軒萱一臉和氣地對著櫃檯小姐說。
「您好。」櫃檯人員立即起身點頭致意,並客氣地問:「請問您找林部長有什麼事呢?」
軒萱一直覺得日本人真是世界上最愛彎腰敬禮的民族了,他們的腰不累嗎?不過這種禮儀雖然給人假假的感覺,但是總比看一張臭臉來得好吧!她睜大眼睛,好奇地東瞄西瞄。德品公司的大樓果然頗有氣派,一樓有警衛室和接待人員,有四部電梯和監視器,她習慣性地觀察著。
「對不起,請問您是?」櫃檯小姐看見軒萱自在地東張西望,她客氣地再問一次。
「喔,對不起!」軒萱的頰邊浮起可愛的微笑。這是標準收買人心的笑容,會讓人無法對她產生防備。
軒萱從很小就知道,她不是那種會令人驚艷的美女,身材也不夠標準。這輩子想要變成傾城傾國的絕世美女是絕對不可能了,以前她每次看見同學擁有令人臉紅心跳的好身材,她也曾羨慕得要死。但是她呢?算了!下輩子吧……
於是她很努力地找尋自己的優點,她發現:她勉強僅能稱作「可愛的女孩」,尤其她的笑容很甜,笑起來兩眼瞇成一條線,露出小虎牙,一張清秀的圓臉更顯清純。所以她終於明白自己的特色不在美麗,而在親和力。她也一直善用她的親和力來化解與她第一次見面的人的心防,她可愛地說:「我叫軒萱,是林先生的未婚妻。」
「未……婚妻……」櫃檯小姐一愣。她彷彿聽見玻璃碎了一地的聲音,那是所有德品公司未婚女子心碎的聲音。
這些日子以來,林修文已經變成德品公司首席的白馬王子,是所有未婚女人心目中暗感欣賞欽慕的對象。不談他優秀的家世,他看起來溫文儒雅、斯文有禮,不會擺架子;俊雅的外形,聰明有學問,個性穩定溫和,渾身上下充滿儒雅風采……
「有問題嗎?」軒萱好笑地問。她精明地看著她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原來那個呆子,還很有女人緣,她懊惱地想起自己的「任務」……
「沒……沒有,您先請坐,我立即替您通報,請稍候!」
「好啊!」軒萱坐在華麗的大廳東張西望,沒一會兒就膩了。她站起身慢步走到警衛台,那裡有好幾部監視的屏幕,正輪流地映出大樓的畫面。她笑容可掬地和警衛攀談,很少人會對她的微笑有免疫力的……
林修文聽到櫃檯小姐的通知,他急忙衝到一樓,心情居然是狂喜的。當電梯打開,他看到的就是軒萱背對著他正和警衛自在地談笑著……他長腿跨出電梯門,看著那個嬌小的背影、娟秀的側面……他這才知道,今天一整天的失神、破天荒的無心工作,都是因為誰了!
「嗨!」雖然心裡是愉快看見她的,但是他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平穩。
「修文。」軒萱轉過身,心無芥蒂地靠近他的身旁,她抓著他西裝外套的前襟,嬌憨地抬起頭,嫩嫩地問:「一點都不高興看見我?」
「當然高興了。」修文自然地扶住她的肩膀。他看見軒萱開心的笑靨,他也跟著心情愉快起來。
「你有沒有想我?」
「我……」修文困窘地由眼角餘光,注意到警衛和櫃檯小姐正拉長耳朵的聽,他不知道軒萱問話的認真程度有多少。他又該如何回答?
「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軒萱一臉笑意地瞪著他。
「我早上不是說,當你真的想我時我就會出現。我是來救你的喔……」
「真的?」修文驚喜地看著她,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說。
「這個!」軒萱炫耀地由斜背的大背包中拿出一個資料夾,這才說:「我聽見你被主管刮鬍子的聲音。」她一臉頑皮笑容地壓低噪音,學著男人的聲調說:「哼!林修文,怎麼沒帶資料呢?你到底在做什麼?多用點心嘛!」
軒萱學這種男人低沉嗓音,其是學得惟妙惟肖(當然!對她來說,這只是牛刀小試呢!)偏偏她又一臉稚氣表情,逗得修文又好氣又好笑。他寵愛地摸摸她的短髮,微笑地說:「謝謝你的救命大恩,可是太遲了,這份資料是早上用的。」
「喔……真的嗎?」軒萱的失望直接掛在臉上。
這讓林修文有點捨不得,他安慰地說:「不過沒關係的,我在公司裡有備份,不要緊的。」
「嗯……那就好。」軒萱還是低低地說,她讓表情透露著失望。廢話!她當然知道,這時送來太晚了,這只是借口嘛!
他實在不喜歡看見軒萱失去笑容的臉,他想起她是一番好意,不論如何都應該表現出他的謝意才對嘛。
「為了表示我對你的謝意,我請你吃飯好不好?快要下班了,我回辦公室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真的?」她眼睛發亮,陽光在她的眼裡亮起來了。說他呆還不呆嘛,本來她還在想,萬一他忘了說要請她吃飯,那她可要厚臉皮地要求了。幸好,他還不算呆得太嚴重。
「到樓上去等我好不好?」
「不要,我在外邊等你好了。我去看人。」說完便自己往外走。
看人?什麼怪論調?大概是新新人類的用語吧!他這一想便覺得自己快是老古董級的人物了,修文無奈地轉回辦公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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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林修文拿了公事包,一出了大門口,看見的就是軒萱倚在公司前的人行道上,滿臉光彩地東張西望,那種樣子讓人想不透她腦中正在動什麼鬼主意。
「在想什麼?」修文溫柔的嗓音柔柔地傳來。
「看人呀。告訴你喔,我最著迷的就是欣賞人。」
「欣賞人?」他一副無法理解的語氣說。
「嗯。」她肯定地點頭,笑瞇瞇地指指四周說,「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好看。尤其是日本人,真有意思!你看,每一個日本人都是十分注重打扮的,尤其是日本男人,清一色都是西裝筆挺,外面加件大衣或風衣,夾個資料袋或是提個公事包,頭髮一定是梳得整齊合宜……」
「這沒什麼啊……」修文看看自己,他也是這種打扮嘛!不穿西裝,難道要他穿裙子嗎?
「我喜歡看西裝筆挺的男人,尤其是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認真地看著他。
「為什麼?」他想不透軒萱的想法,只有順著她的話說。
「因為三十歲上下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散發一種成熟的魅力,當然啦!我也喜歡看女人,尤其是上班族。你有沒有發現?日本的女人十分重視儀容,尤其喜歡穿那種色彩多樣化的套裝,又擅長用圍巾、領巾作為裝飾,每個人都化著精細的妝,好看耶!」
「是嗎?」修文倒是從來不覺得。他不喜歡那種太刻意打扮的女人,尤其是大濃妝,看起來像沒生命的玩偶似的。他喜歡清爽的女孩子,自然就是美嘛!他欣賞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
「你看我。」軒萱踮起腳尖,拉著他的風衣,胸部貼近他以保持平衡,努力拉近彼此的距離。
「看你?」他愣住了,這種貼近的滋味,讓他有一絲的不自在,但不可否認是很舒服的滋味。
尤其是貼靠在他胸前的曲線,還有靠近他臉部的可愛小嘴艷紅小巧,還有水嫩的臉頰上浮著孩子似的紅暈,她身上慢慢地散發一股自然的清新,他覺得自己的體溫開始有些高昇,還有他的心跳也不能控制地快速跳動著……他突然很想低下頭一親芳澤……不行!他又不是大色狼,專門攻擊無反抗能力的小女孩,他搖搖頭力圖鎮定。
軒萱看著他發愣的表情,她很慎重地點著頭,一臉認真地繼續說:「我自己從來都不穿套裝,而且,唉!我本身的長相,就是屬於那種可愛的、鄰家女孩的親切模樣。所以我永遠也學不會精明利落的形象,所以我喜歡看那種女強人式的女人,我很羨慕她們的。」
「羨慕?」他呆呆地重複,其實他是還陷在自我掙扎的感覺中,她是小妹妹耶!
「是呀!我好希望自己可以是那種風情萬種、性感迷人、精明幹練的女人。」軒萱孩子氣地宣佈,眼神中有一點的落寞,就像小孩很想得到某個禮物的表情。
「風……風情萬種?性……性感迷人?」他怎麼看軒萱都不像是這樣的女人,連想像也想像不起來,而且他也不喜歡那樣的女人。他安慰地說:「不要羨慕別人,我喜歡現在的你,自然又不做作,有著清新可人的自然光彩。」
「你喜歡我?」她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
「是呀。」修文說的時候是自然地脫口而出,可是被她認真的這一番確認,他反而很不知所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喔……你真是個大好人,好會安慰人。」軒萱放開他,開開心心地半旋個身。
修文又愣住了,方纔她眼神中的落寞又不見了,剩下的是晶瑩的眸光和嘴角微揚的俏皮樣子,人家說「翻臉比翻書還快」,是不是就是這樣?
接下來的夜晚,修文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他們一起吃飯、一起遊蕩,他想不通軒萱的腦袋裡有多少鬼主意。上一分鐘告訴你:她想看夜景,就真的大老遠地拉他坐電車,到新宿的三角大樓看新宿的夜景。
對軒萱突發奇想的動作,你永遠無法預測出來。在新宿的街頭,他們遇見街頭賣藝的人,那是一個外國男人拉著小提琴演奏。軒萱不僅停下來看,還隨興所至地隨著音樂起舞,為那個街頭藝人拉來不少圍觀的人群。
她長得可愛,笑容可掬,本身就已經十分吸引人了。再加上她的歌聲清亮,舞也跳得不錯,這番又唱又跳的表演,讓駐足的人更加圍得密不通風。要不是後來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要不是修文硬拉著她走,不知道她會在那裡待多久、做出什麼事來。
他實在無法想像,世界上真有她這種人?她在大街上隨著音樂起舞,他可以欣賞,可是跳成「黏巴達」和「脫衣舞」就太過分了。那個街頭藝人根本就存心不良嘛!演奏那是什麼鬼音樂?存心佔人便宜。他是越看越生氣,乾脆拿起大衣——那是軒萱跳舞前,脫下來交給他拿的——使勁包著軒萱拖著她離開,若非如此,他不知道情況會如何演變下去。
對她的隨興所至,他實在有些不能習慣。
後來,她說她有些悶,想去PuB狂歡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有情緒化的毛病,明明前一秒還興沖沖的,下一秒眉一皺、嘴一噘,就似有無限委屈和沉鬱。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她居然幽幽地說:「天氣令人沮喪!」他實在搞不清楚,天氣明明沒什麼變化嘛!
好吧!那就去PUB吧。他不過才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就看見軒萱已經和隔壁桌的客人拼起酒來了。他第一次看見有人拿酒當開水喝的,當然最後還是修文硬拖著她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因為他可不知道如何去處理一個喝醉酒的小女人。經過這一夜的訓練,他相信自己所有處理突發事件的潛能,已經一併被激發了。
長這麼大,他從來不曾像今天這麼隨興刺激過。而她身上好像蘊藏著數不盡的主意和精力,任何枯燥的事經過她的眼睛,總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他現在聽見軒萱跟他宣佈「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不會訝異的了。
但是越相處,他越覺得不瞭解她。「變化莫測」,就是這個形容詞吧?她說話似真似假,讓人摸不清頭緒,情緒起伏又比股市解析圖更加陡峻,心思千轉百繞,他好像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雖然如此,他卻又十分享受和軒萱在一起的刺激感覺。
這一晚他就這樣不停地聽著她東扯西扯,不反駁地任她拉著他走。他喜歡看她甜蜜蜜的笑容,看在他心中是暖洋洋的滋味。他發現他從來不曾對女孩子這麼有耐心過,就連他的妹妹也不行。以前他是敷衍,那是溫和的個性使然,習慣於不反駁。但是對軒萱,他卻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冷嗎?」修文感覺到身邊的軒萱打著冷顫,他體貼地把才纔她嫌麻煩而交給他的大衣讓她穿上。
「有點冷!」軒萱皺著眉,奇怪,方纔還不覺得的。身邊的林修文,身上散發出陣陣溫暖,軒萱下意識地偎緊他的身側,而他則自然而然地伸出一隻手,攬過她嬌小的肩膀,把她往他身上攬靠過來,他們靜靜地走著。
「喂,林修文。」軒萱在他懷中抬起頭,大眼在路燈的掩映下,閃著揶揄的光彩。
「嗯……」他靜靜地攬著她,心裡想的是:真想這樣一輩子拉著她的手走下去,永遠不放開。「永遠」?「一輩子」?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愣住了,「非分之想」!他想起了這個名詞。
「你看我們兩個這樣走,別人看我們像不像是對戀人?」她睜了大雙眼,一臉好玩地問。她腦筋一轉,想到一個不錯的點子,不知道修文面對女人的倒追會怎麼反應?她抬起頭開玩笑地說:「喂!你當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男朋友?」修文停下來,側身面對軒萱,她是說真的嗎?他很懷疑。
「是啦!男朋友。」她點點頭,認真地說:「你該不會想拒絕吧?那我不是很沒面子!」她皺皺眉,萬一他拒絕怎麼辦?
「我……」修文看著懷裡的小人兒,認真地思考著,軒萱的話裡有幾分的真實?
「咳……」他清清喉嚨,冒著汗,有點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反應。感情可以用宣告的嗎?感情應該是自然產生,水到渠成的。這種指定和宣佈有用嗎?我宣佈你是我女朋友,就真的能產生男女互屬的愛情嗎?
他對軒萱並不討厭,甚至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們認識才一天,這樣叫做感情嗎?而且他和她想法差距很大……她和他想像中的對象相差了很多……他認真地評量著……
「軒萱,我……我覺得………」修文有點難為情地左右張望。他實在沒勇氣看她的表情,萬一他表達得不好,傷了她的心呢?
如果他低下頭就會發現,她根本心不在焉。她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夜風中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聲音。他們倆沿著街頭無意識地走著,因為軒萱說她喜歡夜風的感覺,修文自然是陪著她。
現在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沿著一處小公園的圍牆邊走。夜已深,街上的人影開始稀少了,而且這一帶也有點荒涼。
「我……覺得……感情是不能遊戲的……必須考慮很多因素……」說啊!林修文,說雙方都需要考慮清楚,多一些相處。可以先做普通朋友,然後再……他認真地想著未來,模擬每一個可能發生的狀況和阻礙。一如他做實驗研究,先假設好每一個狀況,並先想好如何解決,考慮周詳了他才會去做。所謂的莽撞、衝動是永遠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
「啊?什麼?」軒萱終於注意到修文一直在說著話,但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他深吸一口氣,以破釜沉舟的決心,決定說出口,「我說,當你男朋友的事……我希望……你能瞭解……」
「你聽,有奇怪的聲音喔!」軒萱懷疑地凝神細聽,有女人微弱的聲音,怎麼回事呢?
「能等我們多相處………一陣子……嗯……就是瞭解深一點……再……」修文還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沒注意到軒萱的話,而且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啊……請不……要……」真的有人在求救,軒萱很肯定。夜風將女人害怕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在這樣的深夜中透著一點詭異。
「我想我……我是喜歡你的……可是……可是那種感情……跟男女朋友……應該是不……不一樣的。」修文終於困難地把話說完了。
他理想中的對象,應該是那種溫柔文靜,充滿東方含蓄美的女性。而軒萱根本還是個孩子,是個可愛的小妹妹。說不定,她根本搞不清自己的感覺。他很難想像,他們這樣的兩人談戀愛的結果……
天呀!如果軒萱知道,她隨口一句話會引來他腦中一陣翻騰和仔細的思考評量,她一定會昏倒。
至於林修文,這個超級認真、嚴肅的男人,如果知道軒萱只是隨口說的,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卻害他傷透了腦筋,他大概會吐血。沒辦法!誰教他太過認真地去看每一件事了。從小到大,他做每一件事都是考慮清楚,也明白可能會遇到什麼困難,甚至事先先將他受阻的程度,想辦法降到最低點,他才有可能去做。所以他是仔細、可靠、穩固的男人,在他小學時,他就已經自己規劃好未來藍圖了。截至目前為止,他對自己都很滿意,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來唸書、工作,只除了……眼前這個小人兒。
「你在這裡等我。」軒萱果決地說。
她推開修文還抱著她的手,扭身就朝公園的欄杆跑去。就看見她利落地將雙手按在欄杆上,用力一撐,已經身輕如燕地越過欄杆,跳進公園裡往內跑,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修文愣在原地,怎麼會這樣呢?發生了什麼事?他在解釋他們之間的感情和未來的可能性,可是……現在他居然被她拋下,獨自站在路邊。
「軒……萱……」剩下的話全消失在空氣中。他看看四周,深夜時分公園陰陰暗暗的,他怎麼放心,讓她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孩獨自跑進黑夜中呢?於是他模仿軒萱跳過欄杆,可是卻早不見了軒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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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萱一進到公園,便行動快速地往聲音來源處跑去。她聽得很清楚,那是女人呼喊的聲音,看來是頗為麻煩的事才對,尤其在這樣的夜晚,什麼樣的壞事都有可能發生。她在美國長大,美國的街頭不良分子是出名的多,她很早就學會保護自己的方法。
她掩進樹叢邊,因為聲音正陸陸續續地傳出來。
「你……你們想怎樣嘛……」是一個女孩顫抖的聲音。
「我們?哈……哈……」一陣囂張的笑聲傳來。
軒萱掩在樹後,伸出頭看一下狀況。原來是四個不上路的小流氓正圍著一對年輕人,看那年輕人稚嫩的樣子應該是高中生吧?其中帶頭的混混還不時地伸出手去摸那個女孩的臉頰,惹得那女孩子又怕又窘。
她看得很清楚,這幾個傢伙手上都拿著刀,正作勢在那個已經嚇呆的男孩子的脖子和頸子上來回地劃著,神態既囂張又惹人厭惡。
「小孩子,這麼晚不回家,還在這裡做什麼?」軒萱笑嘻嘻地由樹後走出來。其實她心中已經決定給這四個傢伙一些教訓了。
「什麼人?」小混混大喝著。
「唉!真沒禮貌。要說:請問是誰的嘛!真是。」軒萱一邊說,一邊由樹邊接近他們,臉上還是一臉燦爛笑意。
認識軒萱的人都知道,她要教訓人的時候,如果臉上是一臉笑容,那就表示:她心情不錯,很有整人的心情,也代表對方肯定會被她好好地整治一頓的。
帶頭的混?昆一臉睥睨地看著軒萱,她看起來年紀不大,嬌嬌小小的,一副不具威脅的樣子。他們有四個人,又怎會把她放在眼裡?原先還以為有人插手壞事,看見來人不過是個女孩子又只有一個人,心便定了不少,更加不把她放在眼裡。
「嘿,老大這個給我,讓我好好地招待她。」其中一個頭髮染成黃色的混混猥褻地說,邊伸出手來要摸軒萱。
「啊!」就看見那個混混的手還沒碰到軒萱,她的手已經動作快速地握住他的手腕,往旁邊一扭,那個混混一吃痛,自然就大叫起來。軒萱扭過他的手,一伸腳就往他的肚子踹去,力道不輕。痛得那個?混混曲成一團,像蝦米一樣弓著身體哀號著。
其他三人看見同伴這樣,帶頭的混混大喊一聲:「上!」全拿著刀子圍過來。就看見軒萱脫下身上的大衣作為武器。揮開混混手上的刀子,一邊趁隙給他們一點教訓,就看見她東一腿、西一腳、扭身一拳……三個混混被打得東倒西歪,節節後退。
「閃!」帶頭混混掩住剛才得來的黑眼圈,他看情形不對就急忙想溜。
「站住!」軒萱一聲嬌叱,讓那三個想溜的混混,全釘在地上不敢動。
「過來!」軒萱陰沉地說。
「是、是。」那些混混哪敢不從。
「看見我手上拿的東西了嗎?」她還是和藹又迷人的語氣。
「大姐!饒命。」三個混混一看見軒萱手中正拿著一把槍對著他們,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低著頭,方纔那不可一世的囂張樣全沒有了。
「在搜查二課的警員面前放肆,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吧?」軒萱手上拿著證件往他們面前一亮。
「是、是。」帶頭的混混顫著聲,畏畏縮縮地說:「我們不知道刑警大姐在這裡。對不起,下次不敢了……」
「軒……萱……」是修文正緊張兮兮地找來了。
軒萱一臉詭異微笑地說:「看見沒?我的拍檔來了。我是很仁慈的,別看他一臉斯文,其實他最喜歡使用暴力,最是嫉惡如仇,給他看見,你們非要被他扒下一層皮,懂嗎?」
「懂、懂。」
「還不帶著你的同伴快滾,下次別再讓我遇見。」
「是、是。」三個混混,如蒙特赦般的撐起尚躺在地上的同伴,一下子便消失在公園的路端。
「你沒事吧?」修文遠遠地就看見軒萱和三個男的在談話,手中還拿著東西。他緊張死了,深怕她出了什麼事。他急急忙忙地衝過來,心想,千萬不能讓她發生危險。
「沒事、沒事。」她笑得賊賊的。
「刑警小姐,謝謝你。」驚魂甫定的高中生連忙道謝。
「刑警?」修文懷疑地看著軒萱。
「沒啦!是這個啦,我的護照大小跟證件差不多,借用一下嘛。」她得意地炫耀著。
「你……這是什麼?」修文口氣不善地問。
「這個啊……槍啊。」
「你怎麼會有槍?」修文的眉頭快要皺成一座山了。
「你看嘛!」軒萱把手上的小手槍拿到他的面前,炫耀地扣動扳機。「噗!」一簇火,由槍口冒出來,原來是造型精巧的打火機。
「你真是胡鬧,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就跑進公園裡,萬一遇上危險怎麼辦?」林修文氣呼呼的,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我會保護自己的。」她還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保護自己?」修文提高音量繼續數落著。
「就憑你的假手槍嗎?萬一遇上行家或穿幫那怎麼辦?這麼大的人為什麼做事不用腦子?」修文失去理智地大吼。他從來不曾見過這麼膽大妄為的女孩子,有關生命大事,怎可輕忽隨意。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要因為緊張而跳出胸腔了,尤其讓他最生氣的是,他這麼擔心,可是軒萱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好了,你們快一點回家。下一次別再這麼晚還逗留在外邊。」軒萱揮揮手、轉過身,不理會修文逕自對一旁的兩個高中生說。
「是,謝謝您。」兩個高中生一聽急忙離開,因為他們已感覺到氣氛不對。
「軒萱,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修文邊說邊急忙跟上已經朝外走的軒萱。
「喔……聽見了。」她低沉地回話,語氣中的敷衍明顯得連白癡都聽得出來。
「你……我……」修文看了一眼軒萱無所謂的表情,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無奈居多。他忍下沸騰的心情,苦口婆心地勸著:「『路見不平』這種事太危險了!你應該是報警請警察來處理嘛……要懂得照顧自己,今天是一時僥倖,萬一……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懂不懂……」
軒萱還是連頭也不抬地走著,她不停地想著:這個呆子,看來是真的擔心她的安危了。如果他知道她方才對付那四個小混混只是小意思,她有足夠的力量來自保,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這麼嘮叨,大概會吧?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耳邊不停傳來他嘀嘀咕咕的嘮叨聲……奇怪!她這個人最討厭別人約束她,最討厭有人訓誡她了,可是現在訓誡的對象換成林修文,她心裡居然沒有預料中的不悅和反抗心,反而是理所當然地接受著。真是股新鮮的滋味,心裡暖暖的。知道有人真的在乎你的感覺其實還挺不錯的。
她停下腳步,認真地問:「喂,林修文,你是真的擔心我,對不對?」
「當然。」
「好。」軒萱點著頭,很慎重地思考著,該不該把他們第一
次在海島的偶遇告訴他呢?
還是不要吧!她決定。誰願意跟一個成天和危險打交道的人做朋友呢?尤其是他這種老實頭。知道之後,他會躲她躲得遠遠的吧?!想到那一幕,她的心緊縮了一下,不!她很肯定她不喜歡那種情形。她認真地說:「那為了你,我會略微地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為,好不好?為了你喔。」
一句「為了你喔」,讓修文心裡滿心的不悅和擔心全都隨風而去,他開心地摟了一下軒萱,滿意而溫和地說:「來,晚了!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