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地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居高臨下地往下看,欣賞著下面人潮忙碌來去的樣子,尤其窗下正是十字路口,除了一個正方形的斑馬線之外,中間還有兩條對角的交叉線。原本車水馬龍的道路,只要一變燈號,就可看見行人「呼」一下子全湧上,腳步匆匆地朝四面八方前進,真有意思。
「喂!你在看什麼?帥哥嗎?」一個女聲打斷軒萱的沉思。
軒萱懶洋洋地說:「井口莎月,你遲到了兩分又二十五秒。」
叫做莎月的女子,笑瞇瞇地坐下,十分豪氣地說:「真的?!那我請客。」
「請客?就這杯咖啡想打發我,你以為我這麼廉價啊?」軒萱揚起秀眉,壞壞地說。
「要不然你要怎樣?」標準的刁蠻語氣,可惜她遇上的是她的好友軒萱,對她這種虛張聲勢的伎倆再熟悉不過,根本不會買賬。
井口莎月是個典型的日本女孩,單眼皮、白皙的皮膚、秀氣的外形,她從小就被教育成要舉止合宜,做個端莊的大家閨秀。說話一定要細聲細氣的、舉止要溫柔……但是那是僅限於外表,也是她用來敷衍家里長輩用的外表。實際上她和軒萱的個性差不多,喜歡自由、任性妄為,她們兩人是大學同社團的同學。
「你說呢?」軒萱笑得十分狐狸。
「不說這個了啦,來,慶祝我們的計劃接近成功了!聽說你現在是林修文的正式女友,真是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以幫我甩掉林修文,林修文也可以不用被那些長輩煩死,真有你的。」莎且盡力發揮灌迷湯的本事……她繼續誇獎地說:「我聽說那雲水野家的宴會,林修文帶你出席,怎樣?他那個大伯臉色不佳吧?有沒有給你難堪?」
「憑他?想和我斗?還早呢!三兩下就讓他打退堂鼓了。」說到這件事,軒萱真是得意非凡。
那一天的宴會,她根本是故意挑釁的。她還記得,修文的大伯一看見他帶她出席,臉色幾乎發青,因為那一天,井口家也有人出席。那天她就是故意貼著修文,動作更是盡量的曖昧親密。她就是故意要氣他,哼!氣死他最好,誰叫他硬要修文去追莎月。
不對,莎月在轉移話題……嘿……嘿……軒萱笑得很狡猾,上下瞟一眼莎月,瞇著眼說:「說到這個計劃,咱們可要好好地談談。你這個傢伙,把我由美國騙來,陷我於不義,害我現在進退兩難,這筆賬咱們有得算了。」
「算什麼?你沒聽過『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嗎?」
「我那不是兩肋插刀,這次我是渾身插滿刀了。」
「哎呀!沒那麼嚴重啦,我看你和林修文相處得很好嘛!」莎月臉不紅氣不喘地推卸責任。
「是喔,是誰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被家人逼迫相親的痛苦。」
「本來就是嘛!還不都是我那個爺爺,不知道發什麼瘋,硬要我去跟林修文認識,說什麼他是青年才俊、私生活嚴謹、值得托付一生……我才不要,沒事我幹嗎相親?我太清楚他們的詭計了,先是認識、再來是交往、不久就發現我家要辦喜事了,而我這個新娘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想想?我現在的生活多麼自在。當初為了爭取搬出來自己開設舞蹈班,弄得我家雞飛狗跳,這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自由耶,怎麼可以輕易地放棄?」
軒萱還是微笑地聽莎月的抱怨,繼續不動聲色。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井口家實在是個十分無聊的家族,煩死人了!我是沒得選擇才會姓井口,現在我爸替我找的一定是那些門當戶對的對象。我又不是瘋了,才剛由一個牢籠裡逃出來,又把自己陷進去。那個林修文看來就是標準無趣的人,要我跟他約會?我不如去撞牆。」莎月刻薄地說著。
「是,就是因為你這個蠢理由,你就要我這個純潔的小天使去扮蕩婦卡門,去替你引誘林修文。」
「嘿……別說這麼難聽嘛!不是引誘,是認識,OK?!我只是要你做做樣子,和他混一段日子。只要讓我爺爺相信,我爸安排的對象已經有女朋友,然後我再大義凜然地說:『君子不奪人所愛』這就好了嘛!很簡單的。」
「很簡單?」軒萱瞪著大眼,看著莎月。
「別這樣嘛!」莎月知道這要求太離譜了一點,可是這關係她一生的幸福耶,她安撫著說:「別擔心,我已經告訴我爺爺了。最近他一定會找人去調查,沒問題的。」
「沒問題?」軒萱冷淡地提醒著,「為了達到目的,你居然把我趕出你家,硬要我去住林修文他家。」
「不住他家,如何讓我爺爺誤會?」莎月辯白著。
「對,你還像我得了瘟疫一般的把我往林修文家一丟,立即快速逃開,你有沒有良心啊?」
「我……對不起嘛!」莎月一想自己好像有點過分。
「可是……我料得很準,你一定可以搞定他的嘛。他那種老實人,哪裡是你的對手嘛!對不對?」
「對你的頭啦!你大小姐神機妙算,真是了不起。」
「我……」莎月愧疚地低下頭。
軒萱努力地維持自己臉部的嚴肅,她告訴自己:她在生氣、她在生氣、不妥協……不給莎月這傢伙一點教訓不行,可以見到井口大小姐慌亂的樣子,真是不錯。
莎月一想,不對啊!依照這些日子,軒萱和修文愉快的相處,她老是一副甜滋滋的幸福樣子,沒道理生氣呀?她疑惑地抬起頭,正巧看見軒萱盡力隱藏表情的樣子,她怒氣大升地說:「死軒萱,你玩我呀?我為什麼要愧疚?相反的,你還要謝謝我,替你找一個這麼好的娛樂,否則你不是悶死了。」
「啊!這不是娛樂。」軒萱急急地聲明,她不喜歡莎月覺得她是在玩弄修文。
莎月看著軒萱難得正經的臉色,懷疑不停地冒上來,她警告地問:「萱……你否定得太快了,你不是玩真的吧?!
「不是。」軒萱迴避她的眼光,她看著窗外懷疑地想:算算日子,她住進修文的家,已經十多天了。她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待這麼久的時間,尤其是她沒事時,每天的生活就只是打掃、遊樂、閒晃……過一個家庭主婦的簡單生活!
「萱,你很少在同一個地方待這麼久的,你不膩嗎?」莎月小心地問。
「不會。」她肯定地回答。
是呀!她應該會有那種煩躁、那種被束縛、不自由的厭惡感才對。可是……軒萱努力地想,不會呀!她很肯定。
「奇怪,你跟那塊木頭有什麼好聊的?」
「他不是木頭,他是個誠懇的人,不善欺騙。尤其他是個認真工作的人,天下最帥的男人莫過於專注工作的男人了。」軒萱自然地替修文辯護,他才不木頭,他是穩定可靠的男人。想起修文,她甜甜地笑了。
「完了!弄假成真了!軒萱小姐,你真的愛上他了,你這種笑容,是標準戀愛中小女人幸福的笑。」莎月以戲劇性悲慘的口吻下了註腳。
「愛上修文?是嗎?」她好像沒這種感覺,她只是習慣性地等修文下班。
「不會吧?!我每天就是等他回家,然後是吃飯、散步、看電影、打電動玩具,要不就是窩在家裡看電視、聽我胡扯、然後他說他公司的事……我們平靜又平凡得一塌糊塗。」軒萱的語氣還是充滿困惑。
「『家』?」莎月提高音量地提醒著,「這個用字,太親密了吧?說的好像你們已經共組家庭似的。」
軒萱懷疑地考慮著……不否認,她喜歡窩在他懷裡厚實又溫暖的滋味,那給她一股安全的信任感,他的胸膛比抱枕還好用,彈性又佳。她常會耍賴地藉機窩在他懷裡不起身……她這是在跟他「戀愛」嗎?她很懷疑?沒有激情、沒有鮮花、沒有追求……
截至目前為止,他們的接觸一直是很平常的。每夜她臨睡前,他會給她一個晚安吻,就這樣。沒什麼情人之間的「熱情表現」,他的晚安吻是那種給小孩子,輕輕地吻在她額頭上的,根本不是熱情的「擁吻」。
「是啦!我光是看你眉宇間那種幸福,都快溢出來了,我就知道一切了。」莎月斬釘截鐵地下斷語。
「你有沒有告訴他,你愛上他了?」
「我為什麼要說?」軒萱還是困惑。
「你不主動,你想等到頭髮斑白啊?算了吧!他那種古板男人,你期望他買一大把鮮花跪下來說一句:『我愛你!』你慢慢等吧,不可能的。」莎月就事論事地建議,「你要主動表態。」
「可是我搞不清楚我自己的感情啊……」
「萱,你不覺得你變了?你以前一直是個喜歡自由的女人,我認識你時,我就有種感覺:我覺得你會喜歡流浪,是因為你在不停地追尋,追尋一個你也不知道的東西。我想那是一種穩定的力量吧!你需要安全感,而林修文就是你心中穩定的力量,是不是?」
「是嗎?」她懷疑地問。軒萱努力地回想兩人相處的片段,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時光,雖然平淡,但是穩定。她喜歡依賴他的感覺,像是他永遠保護她似的。這就是莎月說的穩定的力量嗎?她迷惑地搖搖頭……
她無意識地撥弄她桌上的餐巾紙,呆呆地看外面。外面還是人潮洶湧,對街路燈下……不對!軒萱再看過去一次,警覺感慢慢地回到她體內,倚在路燈下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就跟一般人沒兩樣,風衣、皮鞋、頭髮梳理整齊……但是不對勁,她知道。
他已經站得太久了。她和莎月已經在這裡閒聊兩個多小時了,
他卻依然站在對街,不對!她低下頭努力地想著,多年來驚險的
生活,讓她擁有比一般人更靈敏的第六感,就是對危險的敏感度。她努力地回想,她在哪裡見過他……軒萱的腦子,立即就像錄影機倒帶一樣的做法。
她去過哪裡呢?百貨公司,地鐵……有了!方纔她看櫥窗時,曾經在倒影中看見他,還有過馬路時,因為她曾突然回過頭去,他好像也在。跟蹤嗎?她現在正休假中,沒道理會被跟上才是……他是誰?想做什麼呢?她站起身再一想,不,先不打草驚蛇,但是她要甩開他。
她微笑地對莎月說:「今天到此為止,你先回去,我再坐一會兒。」
「好吧。」莎月點點頭預備離開。反正這種事不是三兩句話可以點得通的。
看著莎月離去的背影,軒萱微笑地想:太好了!另一場遊戲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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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修文幸福地微笑著。坐在他面前的助理,懷疑地看著修文的表情,他方才明明是打電話回去報備,要晚一點回去,看來他和未婚妻真是濃情蜜意呢。
「部長,你很幸福喔?」
幸福?大概吧!現在的生活沒什麼不對,平靜平穩的日子一如他過去的生活。
「您的未婚妻很可愛呢!」助理愉快地閒聊著。
「是呀!她很可愛,一點也不像個成年人。老是興沖沖地東奔西跑,要她定下心來,比登天還難,孩子氣很重呢!」修文自然地說著,卻不知道他的語氣充滿了滿足和縱容。就像父母親在寵自己的小孩一般的語氣,明的是責備,其實裡面包含了多少的寵愛。
「雖然這樣,但是部長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能追求上這麼可愛的小姐吧!」
追求?這算嗎?修文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追求過女孩子……他們只是很自然地生活著。
「部長何時要結婚,別忘了要告訴大家喔!」
「結婚?」修文愣了一下,他看著助理認真的表情,心裡開始想著……
他。從來沒想過和軒萱結婚過一輩子,他理想中的老婆要端莊(那表示一板一眼)、成熟(那表示少了活力)、穩重(那表示死氣沉沉)、大方……軒萱是可愛、有朝氣、活潑、孩子氣的……唉!差太多了,可是……在和軒萱相處這些日子後,他已經很難想像跟一個他理想中的女人過一輩子生活的樣子。
坦白吧!修文問著自己。他喜歡軒萱,喜歡這些日子她所帶來的改變,每天他都是興沖沖地擠電車上班,然後一整天活力充沛,甚至希望快點把工作做完,最好能快點下班回家,因為家裡有個可愛的人在等他。這種心有歸依的感覺是他以前不曾嘗過的,他頭一次能這麼自在和女孩子百無禁忌地談話。
他想起每次他埋首在書房畫著設計圖,軒萱總愛由背後圈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背後問:「這是什麼?」然後他會很自然地告訴軒萱他的設計、他的理想……而她總是睜大眼睛,認真地聽他說。眼神中的認真和崇拜,會讓他覺得自己是重要的。
有時是她不說話地乖乖坐在一旁,托著腮、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看,問她「看什麼呢」,她會以一種崇拜的語氣說:在專心做事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她覺得任何一個人能堅持執著,專心地去做一件事,那都是值得欽佩的。
從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一個人,家人也已經習慣他不停設計新的東西,沒有人會多說一句:「修文,你做得好!」或者是「你好棒!」久了,他也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在軒萱的眼光中,他好像重新回到過去,重溫他設計第一個成品後的興奮。
他愛上軒萱了嗎?他問自己,好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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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萱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她看一眼時鐘,十點了。她由答錄機中的留言知道,修文今天會晚一點回來。她悶悶地還是想不出怎麼會有人跟蹤她呢?沒道理啊……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由巷子口轉進來,路燈將他的身影拉得更長,是修文。
她開心地跑去門口,一拉開門,她突然聽見一個很突兀的聲音。那是引擎發動的聲音,遠遠地、低沉地響起,修文看見她了,正開心地揮手打招呼。軒萱看見停在巷口邊的一輛汽車,沒開車燈卻突然發動,加速往前衝。
修文正要橫穿過巷子,汽車不停地加速衝來,卻在接近時開大燈,修文驚訝地回頭去看,那車車速不減地繼續朝他衝來……眼看就要撞上他了。
「修文……」軒萱驚訝地大叫,一邊快速地往外跑,希望能阻止汽車對修文的襲擊。
「砰!」一聲低沉的悶聲響起,由空中傳出,卻震盪著她的心。就像電影慢動作播放似的,軒萱覺得世界的運轉,一下子變慢了。她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似乎是凝固了,她看得很清楚……汽車撞上修文……他受到撞擊……往地上一滾……
「吱!」車速不減地繼續往前飛馳,一下子就見不到了。
「修……文……」軒萱驚叫著。
她覺得自己就像被定住似的動彈不得,她機械式地慢慢接近。心裡喃喃地說著:不要……不要讓他有事……她搖著頭,想說服自己。從小不知道害怕的軒萱,生平第一次讓恐懼攫住她的心,她覺得恐懼。她接近趴在地上的修文,她顫抖地伸出手。
「修……文……」軒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她的聲音是破碎慌亂的……
「喔!怎麼開車的。」趴在地上的修文,咕噥地詛咒著。
「搞什麼嘛!」他使盡力氣,希望能爬起來。在這種略寒的四月天,趴在地上可不是好主意呢!
「啊!修文?」軒萱不可置信地喊著,因為她真的聽見他不滿的聲音了。他動了!他正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軒萱快步地蹲下,她跪在地上,著急地問:「修文,你怎樣了?要不要緊?」
「我……還好……」修文動動手,撐起身體,皺著眉,他看著他髒透的衣服,有些不悅。
「你真的沒事嗎?我好怕、好怕你有事……」
修文吃驚地扶住軒萱撲進懷裡的小小身軀,他看見她的眼眸中盈滿淚水,小小的身軀顫抖著,他感受她身上傳來的驚懼。
「別怕、我沒事,真的!別怕喔。」修文摟住軒萱,柔柔地輕拍她的背,勸哄著、保證著。
「來、站起來,我們回屋子裡去好不好?」他關心地說。
「你穿太少了,冷不冷?」今年日本的冬季特別長,已經四月了,一入夜,溫度還是降得很低,而軒萱只穿了一件棉質長T恤。
他拉起軒萱,順便一手拿起他的公事包。幸好他記得上鎖,裡面的文件才沒散開。軒萱還是偎在他懷裡,緊緊地抓著他不放,似乎怕她一放手,他就會消失似的。真是個孩子!比他還緊張。但是他卻明顯感受到軒萱對他的關心和在意,他帶著她走進屋裡,邊彎下腰,在她耳邊低沉肯定地安慰著:「別擔心,只是意外,我沒事的,嗯……」
「不是……不是……」軒萱搖著頭。她知道,她看得很清楚。那絕對不是意外、絕對不是,那個人是故意的,是故意要撞修文的。
她把臉深深地埋進他寬厚溫暖的胸前,用力地呼吸,聞著屬於男性的氣息。她不停地自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想到方纔那一幕,恐懼和害怕再一次地浮上心底,淚水緩緩地流下她蒼白的臉頰。
「噓……別擔心……」修文溫和地摟緊軒萱,他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地替她擦掉眼淚,保證地說:「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嗎?」他不捨地看著她皺成一團的小臉,並親吻她的額頭,希望讓她安心。
軒萱緊緊地摟著他的腰,可憐兮兮地說:「我好怕、好怕你有事,我知道都是因為我。」認識修文之後,她知道他是一個生活十分單純的人,絕不會惹上麻煩。可是她呢?這麼多年來就一直習慣與危險打交道,所以對方應該是為了她,而他只是池魚之殃罷了。
她不要害他、不要他有事,她的心好痛,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在乎他了。莎月說得對,她弄假成真,愛上他了!
她不能讓他為了她而受到傷害,她抬起手圈住他的頸項,她認真地看著他。她伸出手輕輕地撫著他挺直的鼻樑,看著他深情溫和的眼眸,俊秀的五官。他一直是個斯文儒雅的男人,這麼讓人信賴、這麼讓人依賴……
她拉低他的頭,慢慢地送上她的唇,想借此證明他真的沒事。他的唇是柔軟溫暖的,她滿意地證實這點。她帶點害羞地張開嘴,輕輕地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著他。空氣中,一時之間充滿了電流,室內的溫度升高起來。
「喔……」修文沙啞地由喉間發出一聲沉鬱的歎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早無力拒絕,更何況他是那麼的喜愛她。接下來,他接管了所有的狀況……
他伸手扶住軒萱柔軟溫熱的嬌軀,把她壓進自己的懷裡,另一隻手忘情地扶住她的後腦,輕輕地揉著。就好像是要釋放壓抑已久的熱情似的,修文熱切地吻著,激烈地交換著彼此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修文不捨地放開懷裡的可人兒,而軒萱早就無力地任心跳狂烈地在胸腔跳動。她還是緊緊地偎著修文,不願意離開。修文感動地輕撫她柔順的髮絲,把下頜頂在她的頭上,好一會兒,才勉強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嗓音,露出尚未平息的慾望,他有些困窘地說:「嗯……我不是故意的……我……」他想說的是:他沒存心要佔她便宜。
是啦,你不是故意的,是我主動「攻擊你」可以吧?!軒萱差一點大吼出來。笨豬!蠢蛋!說什麼嘛。真是個大呆瓜,就不會浪漫一點嗎?軒萱忍耐著沒罵出口。
但是她還是把頭埋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紊亂的心跳聲,並不回答。她一隻頑皮的手指,輕輕地、無意識地在他胸前畫著圈圈,慢慢地點點頭回答。
「萱……」修文猛吸一口氣,用力地抓住在他胸前輕畫的手。這種挑情的舉動,快要逼出他潛藏在心底的火熱慾望了,一種男人對女人最深沉、最無力克制的慾望。
「怎麼了?」軒萱莫名其妙地抬起頭,晶亮的眼裡寫滿不解。
「唉!」修文無力地歎息著。面對軒萱無瑕的臉龐和純真的眼光,修文覺得自己像是超級無恥的老色狼,專門欺負年輕可愛的小女孩似的,簡直像是小紅帽遇見大色狼,他無奈地抓起她的小手,輕輕地送到嘴邊吻著,更低沉地說:「沒事,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我也喜歡。」軒萱低低地說。笨蛋,你不會藉機示愛嗎?好吧!我認輸了,遇上這種呆子,她還能怎樣呢?軒萱無奈地在心中想著。接著她抬起頭,坦白地說:「我喜歡你,真的。」
「喔……」修文忍下心中的得意,他的胸膛因為笑而緩緩地顫動若。他欣賞地看著軒萱暈紅的臉頰。
一會兒……
「啊!」軒萱尖叫著推開他,慌亂地說,「不行,我帶你去看醫生。」說完就急忙要去拿外套。
修文長手一伸,又拉回軒萱忙得團團轉的身體,他摟緊軒萱彎下腰肯定地說:「我沒事,真的。方纔那個人只是喝醉酒,那是意外,汽車只輕輕地擦過而已,除了損失一套西裝外,我沒事,真的。」
「是嗎?」她一臉懷疑加擔心地看著他。
「真的!我發誓,我不用看醫生,相信我。」修文感動地看著軒萱擔憂地皺緊秀眉的表情。
軒萱在他強力的保證下,終於不再堅持要他去看醫生,過了一會兒,她試探地說:「修文,我住進你這裡,給你帶來很多麻煩吧!」她指的是今夜的意外。
「不會啊!你忘了我一個人住,屋裡有空房間,怎會帶給我麻煩呢?而且你還替我整理家裡,使我覺得很幸福呢。」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保護你,你千萬不可以怪我。」她堅持地看著修文,眼神中的無助和戒慎,令人心疼。
「別傻了!」修文捧著軒萱的臉,先在唇上印上一吻,這才說:「我永遠不會怪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
「修文……」軒萱緊緊地更貼進他的胸膛,哽咽地說:「你好好……你待我真好……」
「怎麼了?告訴我怎麼了?」軒萱一貫的笑顏不見了,今晚的反常行為讓他害怕,她一直是開心無憂、愛遊戲、愛玩耍的女孩子啊。
搖搖頭,她還是不說話。好一會兒,她平復下心中的不安,努力地扮起和平常一般的笑容,微笑著說:「我們去玩電動玩具,我等著要和你比賽。」這是他們兩人的新娛樂——玩電腦的遊戲軟體。
「真的嗎?手下敗將。」修文寵愛地捏捏她的鼻子。還好他已經習慣軒萱變化莫測的心情了,對軒萱那種上下一秒鐘表現完全不一,也已經太習慣了。他也開心軒萱能恢復她的好心情,自然不忍拒絕陪她進書房,開始他們的世紀大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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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心………」「怎麼會這樣呢?」「啊!我躲了呀……」「哇!修文、快救我……我快死了……」「不是!那是我、不是敵機……打呀……」「啊……」「啊……」高分貝的尖叫聲,不停地由修文的書房中傳出來。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裡正發生什麼絕世大慘案。因為軒萱那尖銳的驚叫聲,悲慘得教人不忍聽聞。
「啊!死了!」軒萱一臉惋惜地訴說,「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避開了啊!」她一副困惑不解的語氣,雙眼瞪著電腦屏幕。
修文好笑地看著軒萱說:「小姐,我看你光是尖叫就夠忙了,哪有時間仔細去注意屏幕。」
「我沒有尖叫。」她嚴肅地宣佈。
「好、好、沒有尖叫……」他不具誠意地敷衍著說,「你只是稍微大聲一點罷了,只是我的耳朵快要聾了。奇怪,我看你平時反應挺快的,怎麼一玩起遊戲軟體,你的手腳卻同時不受控制?」
「人家又沒玩過,而且我又不會開飛機。」她委屈地繼續辯解著,「而且在家裡,我小哥和三哥他們都是高手,可是他們都不讓我玩,說我很吵。」
「這是真的」,但是修文小心地不敢說出口,軒萱一緊張那種尖叫聲,連死人都可以吵醒了。這套《火抓16》的遊戲軟體,是一套飛機駕駛的模擬遊戲,是修文新買的,沒想到這就變成兩人殺時間的好辦法。
「重來!我要一雪前恥。」
「我看我教你吧。」然後你只管尖叫就好了,他暗中加了一句話。
修文把椅子往後挪讓出空間來,讓軒萱坐在他兩腿間。他由後方環著她,握住她的小手替她操縱搖桿,他的頭頂靠在她的頭上,努力不去注意她柔軟的身體和一陣又一陣的馨香所勾引出來體內的騷動。
「開始了喔……」
「快!那裡……不是啦……躲呀……」
這就是幸福吧?平淡中的幸福,修文微笑著想。
「哎呀!你看,被射中了啦!林修文你好笨,跟我一樣。」軒萱回過頭取笑著說。
修文直直地看著軒萱甜美的笑容,熱度由他的眼光中蔓延出來,他用力地摟緊她,親了親她細柔的髮絲,玩心大起地說:「好,你親我一下,我就馬上展現我的實力,把敵機打得落荒而逃。」
「才不要呢!」軒萱軟軟地抗議著,邊躲避他熱情的眼光。她現在只想再享受一下他的溫柔和體溫,因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她垂下眼、半轉過身,挨進他的懷裡耍賴地說:「我要先休息一下。」
「累了?」修文柔和地問著,體貼地輕拍著她,一副呵護小孩的樣子。
由窗戶玻璃中,修文感動地看著他們倆的倒影。他抱著軒萱,而她信任地偎在他胸前。下午助理和他的一席話,全浮上腦中,是啊!他是多麼幸運,可以遇見軒萱這麼可愛的女孩。
他再也不想娶一個端莊嫻淑的女人了,他只要她這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彎下腰輕吻著她的額頭,替她撫開髮絲,心疼地看著她皺緊的秀眉。她還在擔心他嗎?
「傻瓜!」他不捨地呢喃著。他感動地看著軒萱,輕輕地說:「我沒事、別擔心,嗯……好好地休息……」
他抱她起身,預備送她回房。奇怪!他一直都不是那種大力士型的男人,也從不覺得他會是那種力大如牛的人,大概男人一遇上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會展現出不同以往的氣力吧?!
他抱著軒萱小心地爬著樓梯,卻感覺不到重量,他實在懷疑:軒萱個子嬌小、體重又輕,可是她偏偏渾身是旺盛的精力,成日東奔西跑,沒一刻安靜時間。真不知道她哪裡來那麼多體力?
他溫柔又小心地放下軒萱,替她蓋好被子,正想起身……
「修文……」軒萱略微睜開她緊閉的雙眼,雙手不放地勾著他的頸項,皺著眉、仔細地看著他。
「傻瓜,沒事的!睡吧。」修文溫柔地彎下身,輕柔地吻著她小巧的唇瓣。他要她放心,他希望她開心快樂,忘掉不愉快的事。
看著軒萱無瑕的睡顏,他的心裡是一股不可言喻的滿足和繾綣愛戀,人生的安排真是奇妙。他從來沒想到他會遇見一個這麼精怪、這麼活潑、這麼像小女孩的小女人,更沒想到一向謹慎的他,還將一顆心完全地放在她身上,不可自拔。
他的理想、他的規劃、一遇上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一切的規則都是白搭,但是他心甘情願。這一切都是因為愛,因為他再也找不到一個這麼奇特的女孩,能深深地牽引住他的心。
他再一次地替軒萱拉好被子,這才不捨地親吻她,站起來回他的房裡。
「咳!」輕巧的關門聲一響起,軒萱原本緊閉的眼,突然張開。
她眷戀地看著門口,想著修文,淚水緩緩地流下。她該走了,再留下來,修文只會更危險的。她絕對不相信那是意外,因為沒有人會坐在車裡,卻突然加速發動車子衝來。
是在給她警告嗎?到底是誰想要她的命呢?她擦掉眼淚,倔強地抿緊了雙唇。她冷冷地決定:不論是誰,她已經沒有一點遊戲的慾望了,他們惹火她了。有事可以針對她來,為什麼要去對付一點都不知情的修文呢?他是無辜的。
如果今天他真有任何意外,那她這輩子都將不會原諒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