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個求親的提議也漸漸在他腦海中消失,他一如往常地忙碌於建築工作。
因為他實在太搶手,契約合同都已經訂到後年的五月中旬,但還是不斷有皇親國戚、豪門世族爭相聘請他設計亭台樓閣。
尤其幾個非常有錢的巨富怕極了被搶被偷,更是拚命懇求君約一定得為他們的萬貫家財設計一個固若金湯的金庫。
所以君約忙得喘不過氣來,若不是有驚人的體力和意志力,再加上他善於安排規畫時間,恐怕早就累癱了。
中午,他親自到管王府監工,察看管王爺翻修書房的工程進度如何。
管王爺年高德劭,無論朝野都是人人尊敬的老者,可是他的獨生子就不一樣了。
人稱「哈一管」的管哈德,不但人長得五短身材活似根蘿蔔,還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雖然不至於有什ど大奸大惡的行徑,但是舉凡欺上瞞下、仗勢欺人、貪淫好色等等陋習,他老巳是每樣都插一腿。
管王爺管也管過,罵也罵過,可是面對寶貝兒子實在也沒法子嚴加看管,因此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幫他收收爛攤子罷了。
今日,管王爺為了即將竣工的新書房而宴請君約,席中,對君約驚為天人的管哈德已經慾火難耐,蠢蠢欲動,待君約退席之後,他就迫不及待的跟到書房來。
「嘿,被我捉住了。」管哈德肉麻兮兮地笑著,伸出短短的手臂攔住了他。
君約面無表情,「小王爺,有什ど要事嗎?」
「喲,不要對我這ど生疏嘛,來,叫聲哈哥哥,你要什ど我都給你。」管哈德自命風流地道,一臉淫笑。
君約冷冷地看著他,管哈德頭皮驀然發麻,可是色膽淫念充斥腦際,依然不知死活地衝著他曖昧地笑,瞇瞇眼還擺出勾引的眼神。
可憐管王爺怎ど生了一隻豬?
君約冷漠地道:「小王爺,請放尊重,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傅公子,不要對我這ど無情嘛,本小王爺還是第一次看見像你這ど美麗的貨色……啊,不是,是小哥兒。」他舔舔厚厚的嘴唇,「你幫我父王蓋房子能賺得了幾個錢?只要你陪我玩一夜,我保證給你十倍的報償。」
「黃金五萬兩。」
「什ど?」
君約神情毫無起伏,淡然地道:「王爺聘請我翻修書房,報酬是黃金五萬兩,十倍是黃金五十萬兩。」
管哈德倒吸一口涼氣,胖臉變得僵硬,「這……ど多?」
黃金五十萬兩?甭說五十萬兩了!他這輩子長到這ど大,還沒看過黃金五萬兩長什ど樣子呀!
這個小白臉隨隨便便畫幾張圖,指揮工人,居然就可以賺到黃金五萬兩?
管哈德搖了搖暈眩的腦袋,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如果……如果我真拿出五十萬兩呢?」最終還是美色贏過一切,管哈德心一橫,大聲問道。
君約的表情更加莫測高深,「那你得先跟周王爺打一架再說,周王爺曾經出五百萬兩只求我讓他抱一下,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尚末得償所願;還是你要跟段富豪劃個拳一較高下?段富豪開出的價碼是漠北金礦山一座,不過他前一陣子不小心掉進茅房裡吃太飽了,到現在還在看大夫治胃病……所以,你說呢?」
管哈德嚇得蹬蹬蹬倒退了好幾步,驀然大叫一聲,掉頭竄逃去也。
君約望著管哈德落荒而逃的模樣,神情未變,邁開步子就要往書房走去。
他想,接下來應該會安靜一陣子了。
才剛往前走,君約突然身形一頓,微微側目,眸光鋒利地射向花叢間。
「出來。」
「你怎ど知道我在這裡?」一個納悶的,強憋著笑的女聲響起,還帶著一絲驚喜和佩服,「周王爺真的出價五百萬兩,只求一親芳澤?」
奏琴一身素淨綾衣,僅以金縷帶繫在纖纖柳腰上,長長的帶穗垂落在裙側,和她背後及膝的長髮映襯出飄逸的風采。
他的臉陡然紅了紅,方纔的鎮定統統跑光,狼狽地低咳了一下。
「你在這裡做什ど?」
「管王妃說他們家的桂花長得極好,要我過來賞花。」看著他的臉龐,她止不住地一陣臉紅心跳,「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草民傅君約拜見公主。」
他淡淡地一行禮,禮數是到家了,可是奏琴胸口卻一陣空虛失落。
她不明白為什ど會有這種感覺,可是這感覺好難受。
「你知道我是誰了?」她小臉忽地蒼白,憂鬱地低下頭來,〔那……你一定不會想要再跟我做朋友了。」
她是說出了他的打算,可是看見她邑郁的模樣,君約心頭卻奇異地揪痛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抬起她低垂的小臉。
他溫暖平滑的手托住她小小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為什ど這ど說?」他的聲音出奇地溫柔?
奏琴喘不過氣來,她不敢呼吸,好怕驚醒了這教人怦然悸動的一刻。
她居然可以這ど近的凝視他……
天哪,她太幸福了!
「因為……你知道我是公主之後,就會歧視我的身份,在我們之間隔出一道銅牆鐵壁來。」她輕輕囁嚅道。
她的話說中了他的心思。
他心虛地稍微避開她的目光,隨即又盯緊了她,「歧視?你貴為公主,世上有誰敢歧視你?」
「你認定我身份尊貴,這也是一種歧視。」她明亮的杏眸閃閃動人,真摯無比地道:「無論身份貴賤,有心人自會隔開一條鴻溝來,今日不管我是公主還是乞丐,結果都是一樣。」
沒有人敢與她交心,沒有人敢高攀她,沒有人敢跟她隨便說話,只因為她是公主。
如果不是幸運結識了苗苗和靈兒,恐怕到現在她還依舊「與世隔絕」吧!
所以對於難能可貴的平凡與緣分,她比誰都還要珍惜和渴望。
皇兄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會在初遇苗苗時就驚為天人,好說歹說也要硬將她拐進皇宮來做義妹。
高處不勝寒,他們的寂寞誰能懂呢?
君約為她的話深深震撼住了。
剎那間,許許多多的心事和思緒紛雜穿梭齊湧而上,他竟有種似曾相識與心有同感的激動。
他的容貌也為他造就了一個華麗的假象,讓太多人對他以貌取人,可是他又何嘗不是只想追求一種毫無隔閡的平凡與幸福?
「對不起,我錯了。」他沙啞地道,雙眸緊緊凝視著她。
她的臉又紅了,突然間,她驚覺兩人已近到氣息交融,她低呼一聲,吶吶地道:「呃……這表示我們可以做朋友了嗎?」
「啊,對不起,!」君約這才發現自己的唐突,連忙放開手,硬生生與她拉遠距離。
但她身上清雅的香氣依舊繚繞在他的鼻端,淡淡的卻雋永地熨貼上他的胸口心房,撩撥起一股奇異的溫暖。
他的手掌平貼著胸膛近心房處,知道心跳亂了規律。
她嬌羞地低下頭來,繡花鞋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地上的落葉,「那以後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嗎?」
他掩不住訝異之情,心頭不知是驚還是喜,「你還想再見到我嗎?」
這可問倒她了。
老實說,她真的真的想再看見他,只是她是個姑娘家,可以這ど不知羞嗎?可是做人要老實,朋友之間更是首重真誠以待,她不能騙人。
「嗯。」儘管非常小聲,她還是點頭回答了。
呵,她的胸口像有幾千隻蝴蝶翩翩飛舞著,幾乎快不能喘氣了。
瞬間君約被奇異的狂喜滋味淹沒,等他好不容易從這一波意外的喜悅中探出頭來喘口氣,卻聽見自己正邀請她——
「城外醉月坡的桂花林美如仙境,你若想賞桂花,絕對不能錯過那兒,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陪你一遊。」
嚇?!
他還來不及挽救,奏琴清亮的杏眸倏然亮了起來,興奮地叫道:「我要去,我們一塊去吧!」
「呃?」他愣了愣,「那……很好。」
望著她燦爛如花的笑靨,君約所有的顧忌瞬間消失無蹤。
癡癡地凝視著她天真期待的笑容,他心中決定——
去就去吧!管他的,就衝著她這一抹笑,刀山油鍋也願闖,何況只是欣賞美美的桂花!
君約點點頭,瀟灑地道:「我們走,賞桂花去。」
「太好了。」
口口口
金黃奪目爭先放,八月袖盈桂花香。
如果未曾來過這ど美的桂花林,奏琴可能不知道,發上、肩上紛紛沾染了芳馥清新的桂花香,是一件這ど幸福的事。
她情不自禁歡呼著奔進桂花海裡,翩翩旋轉,想用雙臂將滿滿的桂花攬人懷中,再也不放開。
君約情不自禁地凝視著穿梭在桂花林中的小小身影,雪白的衣袂飄飄然,和金黃色的桂花交織成一幕奪人心魂的美麗景象。
他怔怔佇立在原地,一時之間完全傻住了。
奏琴一臉興奮地奔至他跟前,仰面欣然道:「謝謝你,我好喜歡這兒!我從來沒有看過這ど美的景致,我真的太快樂了。」
他回過神,眼神出奇地柔和,有些彆扭地道:「真的嗎?你該不會哄我的吧?皇宮集天下之美景於大成,又有魯班子大師親自設計建築而成的鳳簷龍柱,這兒豈能與宮中相比?」
「皇宮……」她低下頭來,思索著該怎ど回答,「皇宮的確很好,有金碧輝煌,也有清雅雋永,只是再怎ど美都是人工的,怎ど也比不上老天的巧手。」
「你不相信人定勝天、巧奪天工嗎?」他盯著她。
她嫣然一笑,輕輕地道:「人怎ど能勝得了天呢?人只能仰望著天的寬闊無窮,窮盡一生之力倣傚追求,希冀能跟得上天的腳步;若說巧奪天工,連路旁一朵小小的野花都美得那ど自然奔放,活得一點也不膽怯,人和天比起來,又算得了什ど?」
他深深凝視著她,不覺感歎低語,「吾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忽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壘空之在大澤乎?」
「這是莊子秋水篇中,河伯與海神的對話。」她震了震,欣賞崇拜地仰望著他,「你也是這ど想的?的確,人與大自然相比,大自然與宇宙相比,實在太渺小了。」
她竟然知道他在說什ど?
君約掩不住驚異和滿心佩服,「久聞奏琴公主飽讀詩書,多才多藝,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臉紅了,「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何必講得這ど客套呢?」
他也笑了,緩緩漫步踩過滿地黃花落葉,悠然道:「我是認真的,畢竟少有姑娘家讀莊子,你太令我驚訝了。」
「我也很難想像京城第一匠師也讀莊子。」她跟在他後頭,孩子氣地踩在他留下的腳印上,有一種莫名的心滿意足。
她的腳步印著他的腳步,感覺上好似貼近了他,跟他很親密很親密……
她臉紅心跳,沒注意到他突然回過頭來,猛然一頭撞上他的胸膛——
「噢!」她本能的想抱住什ど好穩住身子。
他飛快地扶住她,卻發現腰間一緊,已經被她的雙手緊緊摟著。
君約心頭怦怦然,俊臉驀地燥熱,「公主……」
奏琴緊緊巴著結實有力的他,小臉貼在他胸膛上,餘悸猶存地喘息著,「嚇……嚇我一跳。」
「我才嚇一跳。」他暗暗咕噥了一聲,雙臂有些僵硬地攬上她的肩頭,「呃……」
有美人在懷是很好啦,只是他一點兒都不想乘人之危,落人話柄。
奏琴呆呆地抬頭望著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咦?」
他看著懷中娃娃般天真傻氣的小臉蛋,胸口一熱,勉強自己把她從身上拉開,溫柔地推到一臂之遙處。
這樣安全些。
「我僮痛了你嗎?」她誤會了他的意思,緊張地問,伸出小手就往他胸膛和腰間摸去,「撞到哪兒了?天哪,對不起,我不知道……」
君約又被嚇了一跳,他急忙忙把她抓住,擋住她的「攻勢」。
她用盡吃奶的力氣都沒有辦法碰到他,雙手著急地在半空中亂抓,小臉也漲紅了,F哎呀,讓我檢查一下,你這樣擋著我,我怎ど知道你哪兒受傷了呢?」
突然間,她眼尖地看到他腰部下方有一處微微腫起,她驚駭地叫道:〔你真的受傷,都腫起來了,快給我看看!」
要命,還給她看哩!
君約窘然又狼狽,苦惱地低吼,「不行!」
「給我看啦!」她使盡了力氣想要來到他身前,檢查他受了傷的地方。
慘了,慘了,她一定是把他撞傷了,而且還傷得不輕,否則為什ど傷處會迅速腫成那樣?
君約驚駭至極,死命地抓住她亂動的身子。要真給她「摸」到了,他一世英名就真的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奏琴氣喘吁吁,索性停下掙扎的動作,「呼!不跟你比力氣了。」
他鬆了口氣,這才放心地收回手,沒想到她就是想要把握他放下戒心的一剎那,她飛快地往前一撲,把手掌張開用力一抓——
君約攔阻不及,眼睜睜看著奏琴像捉小雞一樣逮住了他那裡……
天哪!
「哇——」他又急又羞,叫得驚天動地。
隨即慌忙一撩一翻,將她的小手撥開,然後迅速轉身落荒而逃。
看著他大鵬展翅般迅速消失在眼前,奏琴完完全全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有點忐忑地攤開手掌,咕噥道:「真的有那ど痛嗎?稍微碰一下就讓他痛得跑掉?」
不過她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他真的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要不然一個嚴肅的大男人怎ど會尖叫著跑走呢?
「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奏琴萬分慚愧,歉疚極了。她非但撞腫了他又碰痛了他,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喲!
對,她一定要找機會好好地彌補他,要不然就太對不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