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真是好大一個狗頭贓官!
使著衙門的大把銀子,巴結西廠的紅人,見到她來了,居然還好意思私下裡教訓她「一個女子,不可在這種場合久留」?
這該死的瘟雞秀才真是死性不改,都隔了五年了,還想來教訓她。別以為秀才當了州官,她就會怕了!
因此周汝昌離去的時候,她故意捋起袖子,大口喝酒,賭氣不肯與他同行。而那杜宇,本來正喝得興起,聽她說要留下來陪自己,當然求之不得。
兩人一來二往地勸酒,漸漸地,都有了些醉意,因此就說上胡話了。
「千戶大人,來,小的再敬您三杯!」雲蘿斟了一杯,硬塞到他手中。他已經喝了一整罈子了,她就不信他千杯不醉!
「又三……已經超過三杯了吧!」杜宇舌頭打結遲疑地道,但仍然接過了酒杯。雲蘿忽地扯起他的衣帶,那衣帶上赫然打著十來個蠶豆結。
雲蘿將結子在他眼前一晃,兩手一勾,挽了一個活套,用力一拉。
「看,剛才是兩杯,這才是第六個『三杯』。我給你記著數呢!」
「噗」,剛入口的酒全都化成水霧,從杜宇鼻腔裡嗆了出來。
「你雖然不識得幾個字,但為人還挺狡猾的!」杜宇側頭看了她半晌,驀地伸出食中二指,在她滑似凝脂的臉頰上抹了一下,「其實長得也挺漂亮的!」
「喂!」雲蘿猛別頭讓過他手指,感覺臉上被他劃過的地方一陣灼熱。
她來時刻意除去了面上的紅布巾,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為的就是想聽到他的讚美。磨蹭了這麼大半日,終於聽到他「酒後吐真言」,但他輕浮的態度卻讓她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哼,漂亮!為什麼在你們男人的眼裡,女人漂亮不漂亮就那麼重要呢?」雲蘿佯做不屑地說。就算再漂亮的女人,也會有人老珠黃的一天!
「這個當然!」杜宇眉頭一聳,正色道,「只有不中用的男人,才會覺得這個不重要。有本事的男人,都喜歡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說著這裡,又意味深長地把手在雲蘿的肩上重重一搭,「找『最漂亮的』女人!」
「呵,那你,真覺得我漂亮麼?」雲蘿訕笑,面上再次發燒,一直燒到了耳根子。
「漂亮!你長得就好像……」
「好像誰?」你可別說我像你娘啊!雲蘿暗中笑得腸子打結。
「嗯,你長得就好像……關外銷金窟的花嬌媚。」杜宇說。
「那是誰?」雲蘿奇道。
「一個身世奇特的女子。」杜宇嘴角含笑,仰頭瞇眼,彷彿已神馳在自己的綺麗幻想之中。
「沙漠之花,她是那個銷金窟裡最最美麗的女人。可你的風情,也不亞於她呀!」
「她是妓女?」雲蘿驚叫。
「沒錯。她就是最紅的妓女,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妓女。」杜宇道。
啊呸!你他媽的瞎了狗眼!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一會兒把她捧上了,一會兒又把她貶下地!
「大人您……呵呵,真會說笑!」雲蘿敢怒不敢言,仍舊屈意迎奉道,「來來,為我們千戶大人的說笑乾一杯!」
不曾想杜宇奪過她手中酒杯,卻重重一把將她掀翻在地,寒著臉道:「老實說,你今天一直在灌我酒,是不是在這酒裡下了什麼毒?」
雲蘿吃驚地看著他從地上爬起來,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換了一副冷厲的顏色。
「怎麼,千戶大人也會怕死嗎?」
「不是怕死,只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杜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眼睛,肅然道,「在西廠,每年都有不少番役,就是這樣被女人給毒死的。」
雲蘿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對啊,我就是在酒中放了『蚊子骨頭』。」
「『蚊子骨頭』?那是什麼?」杜宇皺眉。
「一種我的獨門毒藥了!」她神秘莫測地湊近杜宇,爬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道,「通常喝了這種『蚊子骨頭』的人啊,一開始只是特別鬱悶,跟著就會不自覺地吐露傷心往事,直到把心中所有的秘密全部吐出來……最後,他就會號啕大哭。嗓子哭啞了,淚也流乾了,哭也哭不出來了……怎麼辦呢?就只能像一隻小蚊子一樣,嗚嗚嗚的——你害怕麼?」
「嚇,我怕什麼!反正我倆都喝過了,要哭也一道哭!」杜宇大笑,將自己的額頭去磕了那精靈古怪的額頭一下。
「我只是在奇怪,你上次對我那麼冷淡,今天又這麼熱情。你心裡到底是想幹什麼呢?」
「哦,上一次……上一次我們不熟。一回生,二回熟嘛!」雲蘿轉眼珠摸著撞痛的額頭,還未說完,臉就先紅起來了。
上次不是因為有老爹在身邊嗎?現在老爹不在身邊,又喝了點酒,所以就藉機放肆起來了。
「慢……慢一點,被水嗆到了。喀喀喀……」
杜宇被她摟住脖子硬往嘴裡灌灑,嗆紅了臉。他一手摸著脖子,一手去招架那酒杯,分明見到雲蘿連連替他斟酒,卻口口聲聲說那是水。
雲蘿當他真是醉了,示意他和自己一同再飲下那「水」。待他不勝酒力翻倒在桌面上時,便要脫身回到鋪屋去。
哪知才站起身來,又被他突然一把拉扯,逕直跌坐進他的懷裡。
「呃——你做什麼?」雲蘿大驚失色,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他扼住了脖子。
他噴著酒氣,恍惚地貼上來,張大了嘴,故意把酒氣全都都噴到她面頰跟頭髮上。五根手指似鐵箍一樣牢牢地卡在她細嫩潔白的脖子上,不安分地蠕動摩挲著。
雲蘿頓時漲紅了臉,胸膛隨著他手指的節奏起伏不定,心也怦怦地跳著,似乎隨時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這賤色胚,做了太監還這麼過分?分明是蓄意輕薄!
心裡雖然這麼想,嘴上可不敢這麼說。萬一他只是醉酒發個瘋,自己要是大驚小怪,等他酒醒過來,還不把自己笑死!
果然,那傢伙馬上就說話了:「是兄弟的話你也喝……喝!不能總是我一個人喝。」
他說著,硬是伸手拿過一個大酒罈子,熟練地拍開罈子上的泥封,戳破了油紙。
「呃,我不是你兄弟!你喝傻了吧!」
雲蘿聽得臉都綠了,再一看那酒罈,臉更綠了。
我的媽啊,這麼大一壇,你……你索性直接拿它砸死我得了!想要逃走,卻敵不過他一身蠻勁兒,只好投降。
「好好好,我喝我喝,咱們還是一人一杯?」雲蘿心說:這個白癡醉鬼,還半點虧也不肯吃了!看來自己不喝就別想走得掉。
喝就喝吧,總之你會比我先醉倒!
誰知道她才喝了三杯,白眼兒一翻就癱倒在地上了。
第四章流雪照芳春(1)
「喂,你醉了……」
杜宇在雲蘿臉上拍了兩巴掌,見她眼神迷離,只懂癡笑,當真是醉了,便收斂起面上醉相,將手中酒罈「光」的一聲摔到牆角。
「怎麼『蚊子骨頭』,還沒有發作呢!」
他一早就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的女捕快想要灌醉他,但他杜宇可不是那麼容易被人灌醉的。
他也知道,她一直在尋找機會,想把那個叫做譚一妹的瑤族女人送出秦城去。可是這個天真的女人並不知道,她心中的那點小算盤,對於一個經驗老道的西廠番役來說是很可笑的。
唯一出鎮的道路上,此時正埋伏著西廠最幹練的緹騎,他們就像世上嗅覺最靈敏的狗一樣,可以從日出一直蹲到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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