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義軍打進來。依他的身份跟素來的所作所為,也許真的會成為流民刀下的亡魂也不一定!
一個將死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對一個「不相關」的人虛情假意。
她這麼想著。
可是很快,就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
第七章麒麟碧玉心(1)
陸安城外二十里地,劉家集地主莊園。
一個時辰之前,杜宇獨前往距離陸安最近的衛所,以保護「西廠谷公公傢俬」的名義「借兵」護院。而他事前借來的二十名兵丁,正在他親信的幾個番役指揮下,忙著把西廠眾番股自陸安城中搜刮來的金銀細軟、古董字畫,一箱一箱地往宅子後院的空地上抬。
一道杏黃色的影子輕軟似棉,翩然若羽,無聲無息地飄落到的院子的中央。
「誰?」
「什麼人!」
番役們一起大喝道。
「雲姑娘?你怎麼在這裡,千戶大人讓我……」
徐飛喘著氣跑上前來,話未說完,驚訝地發現那團杏黃影子似一陣狂飆「呼」的刮過自己的耳邊。
人影尤在,耳中已聽到「彭」的一聲巨響。前方三十步開外的朱漆大門,瞬間被人撞開。
人影逝去,兩扇門兀自晃蕩不已。
兵丁們正抬著幾個大大的箱篋經過,見狀均駭然停下,面面相覷,不敢出聲。
「不幹你們的事!」
徐飛揮退了番役們,走上前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千戶大人原來要我送她走的,現在她自己走了,更好!」
時間又過了兩個時辰。
「你是說,她是申時從這裡跑出去的?」
杜宇一襲玄色輕零衫,身背三絃琴,抱臂站在廢宅後院的繡樓上。如星寒眸中帶著些許錯愕,冷冷望向身旁的徐飛。待得到對方默認後,又伸出食中二指,揉了揉眉心。
「沒見她進來,她是怎麼從這裡跑出去的?」
「一個大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潛進了這個宅子,你們這麼多雙眼睛,居然就沒有看到!難道你們都是瞎的?」
「這……」徐飛額頭上立即滲出豆大的汗珠,「那時候兄弟們都在忙,所以疏忽了。」
杜宇本來還想罵上幾句,但一想到流民就要打過來了,在這種時候為了一個女人而斥責自己的親信,好像有些不明智,只好暫時忍住。
「算了,走了就走了!本來我想,她一定是在擔心我的安危,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現在已經過了戌時。這荒野漆黑,方向難辨的……」
「雲姑娘武藝高強,不是普通女子,不會有事的!」徐飛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接口道。
「其實這事都怪屬下蠢鈍!當時千戶大人去衛所借兵,屬下正按您的吩咐,忙著佈置這裡的防預,可是周知州突然派人過來跟屬下要人,屬下窮於應付……」
「他要什麼人?要軍士?」杜宇一側頭,蹙眉說道。
「要軍士!周大人說,現在統共只有三百個人,大人您一氣就調走了二十多個,並且還都不在城裡護衛百姓,只是在自己的私人地方……」
「什麼屁話!」杜宇從鼻子底冷哼出一聲,「加上我剛帶回來的,現在是一百個了。這個書獃子!暴民打進來,首先要對付的是咱西廠的人,幹這城裡的百姓鳥事?他們可安全得很!你說,那些賤民的命比起咱們幾個,還要值價嗎?」
「大人說得是,屬下也是這麼回他的。」徐飛連聲答道。
說完,四下看看無人,又急忙從袖中陶出一封信遞到杜宇面前。
「對方來信了。信中說他們的師傅『湘南怪叟』這次也出馬了,不過只要大人身上還帶著那件信物,便可保證大人安全。」
「呵?這三兄妹的師傅也跟著瞎湊熱鬧!」杜宇裝作若無其事,抽出那信瞄了一眼,再用手指彈彈那張薄薄的信紙。
依他的武功,普通的流民就算來一萬個,他也有把握趁亂輕鬆逃脫。可是這三個傢伙的師傅……
「他為什麼一定要攪和到這檔子事裡來?」
「屬下也不清楚,大約還是為了孫敬那個秀才吧。」徐飛答道。
「這『採花賊』的面子可真大!我答應過把他弄出去,難道會食言麼?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個姓周的酸秀才,他一直死盯住我不放。難不成叫我直接命令他放人或者公然去劫大牢?傳到宮裡去,那些彈劾谷公公的又要有話說了。」
「那倒是,那倒是!嗯,可是屬下聽說那個老鬼不是個省油的燈啊。為了以策萬全,屬下看……」
「碧玉麒麟不在我身上。」杜宇挑眉傲然道,「可我到底還是杜家的老三。我就不信,他們有種敢把我這個『金刀大俠』的兒子給宰了!
夜如潑墨,不漏星斗。此時莊園內外燈火通明。
八十名兵士一齊引燃了火把,把守在各個通道上。一隊弓箭手正提了火油排隊匆匆登上繡樓,在廊廡四周密密地佈防。
濃重的火油氣味兒瀰漫了整幢宅院,一百多人的宅院中竟然燕雀無聲。
一切都佈置停當了,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總能抵擋上一陣子吧。
現在,該是去找「她」的時候了!
想到這裡,杜宇在徐飛耳邊低語數聲,跟著拿過一隻火把,下了繡樓,匆匆走向西廂那間耳房後面的暗室。
搬開暗室裡那個閒置的小型水磨,底下就露出一個入口僅能容納一人,底部卻頗有些大的地洞。
引燃暗室中的燈盞,可以看到一個穿著蔥綠衫子的女子正蜷縮在那地洞中。
「一妹,一妹?醒一醒!」
杜宇跳下地洞,伸手將那女子從地道中抱起,再跳出地面,輕輕地將她放到旁邊的大案台上。
木偶一樣的女子瞠大了眼晴看著他,又轉了轉眼珠,示意他解開自己的穴道。
杜宇抬手在她肩胛、胸前點了幾下,她就吐了一口氣,緩緩地從案上坐起來。還是像一具木偶似的眨著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怎麼這樣看著我?」杜宇捏捏她的鼻子,「才分開幾個時辰,就不認識了?」
她還是不說話,死死地盯著他看。一雙明秀的大眼中充滿了迷惑與不解,彷彿還有些悲涼。
杜宇擰眉想了一陣,恍然大悟。
「是在擔心雲蘿嗎?忘了告訴你,她已經出城去了,現在應該很安全。」
她聞言木然地點了點頭,再坐到那案桌沿兒上,摸著耳邊的鬢髮,遊目四顧,不知在想些什麼。
「哎呀——」她突然叫道。
原來是杜宇在她背後猛推了一把,幾乎令她跌了下去。
忙亂中雙手緊緊抓住杜宇的手臂,穩固住身體。鼻腔裡呼呼地出著氣,眼中暴射出一簇怒芒,恨不能立即將杜宇的腦袋戳穿!
「我還以為你變啞巴了。看來還是會出聲啊?」杜宇哈哈笑著將手臂搭在她的肩頭上。
「說個正經的,不跟你囉嗦。本該在三日前就送你去京裡,不過有一點事,給耽擱了。今天晚上黃縣的流民可能會打過來,我帶著谷公公那些個金銀財寶,心底有點捨不得。所以想請你幫個手,萬一有什麼人打進來,外面的兄弟們扛不住了,你可得幫幫我。」
誰知她聞言奮力地搖了搖頭。
「什麼,不幫?」杜宇怏怏地道,「那起碼也該把你身上的藥王香粉再分一點給我預備吧。在哪裡?」
說著就要動身往她胸前摸。她趕緊護住胸口,臉色驟變,警惕地瞪著他,一付要咬人的樣子。
「喂,不要緊張,不要誤會!我沒有惡意的!」杜宇立即高舉雙手,一連申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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