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麟看到坐在潭邊打瞌睡的夏溪,微微歎了口氣,走了過去,「溪兒。」
「嗯……啊!」夏溪驚醒,迷糊中一轉頭,「司徒哥哥。」
司徒麟坐到她的身邊,「又困了?」
「嗯。」夏溪打個哈欠,身體很自然地依到司徒麟的懷中,「本來想釣幾條大魚的,結果又睡著了。也不知道魚上鉤了沒有。」
司徒麟提起一旁的魚竿,魚鉤上光禿禿的,魚餌早就被吃光了,「看來今天的魚兒很聰明,我們改天再來釣好了。」自搬到此處以來,司徒麟為磨夏溪好動的心性,便常常步行五里,到此潭邊釣魚養性。
「不,我今天非要吃魚不可。」
「魚兒家裡有啊!回家吧!外婆還在等著見你呢!」
「不見行不行?」
「你都躲一天了,難道晚上也不回去?」
「前些天不是剛剛才見過她嗎?」
「你說的前些天是半年以前了,聽話,姥姥年事已高,卻親自給你送藥來……」
「那是她對娘心懷愧疚,我才不會感激她呢!」
「上一代的事不論誰對誰錯,她總是真心疼你的外婆,別任性……」
「好吧,好吧!你別說了,我去見她就是了。」夏溪怕怕地立即點頭,不然司徒哥哥又會說出長長的大道理來,那時她的頭會更暈,「讓我先睡一會兒好不好?就睡半個時辰,我保證,睡醒以後我就跟你回去。」
「好。」
見司徒麟點頭,夏溪安心地躺到他的懷中,打個哈欠,不一會工夫便沉沉地睡去了。
司徒麟愛憐地抱著懷中日漸瘦弱的身軀,將夏溪的髮絲往耳後掖了掖。快樂的日子好像總是短暫的,猶記得他們成親那日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年來兩人隱居在這個小地方,生活還真是快活。夏溪偶有任性,與他賭氣的時候,卻每每也被他哄好了。
只是一個月前,夏溪完全失去身上的內力,雖然日日服藥,沒有丟掉性命,但她的身體卻快速地衰落下去。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便瘦得皮包骨了。司徒麟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無論他看多少的醫書都沒用。他治不好夏溪。
驀地察覺旁邊有人,一抬頭,「姥姥!」
盤龍谷谷主,夏溪的姥姥微微點下頭,輕聲道:「她睡了?」
「嗯。」
谷主看著形容憔悴的外孫女一陣心疼,「這孩子命苦啊!都怪我……」
「姥姥不要過於自責,害溪兒的不是你,而是血教。」
「血教雖已經分崩瓦解,但是血教教主卻至今不知所蹤,不過前些日子蘭兒那丫頭傳來消息說,已然尋到了血教藥師的行蹤,或許那人知道血還丹的配方。這樣溪兒就有救了。」
司徒麟看著懷中的夏溪,目光堅定地說:「溪兒不會死的,就算用藥吊命,也要留住她最後一口氣。終有一天我們會找到解藥。」
「這是給溪兒的藥,以後她的身體疼痛時,便給她吃吧!」
司徒麟點頭,他雖趕不上聞人前輩與姥姥的醫術,但浸淫醫術這麼長時間,又是有心為之,自然也明白,夏溪現今只是嗜睡,到後期便會疼痛了。
「孩子,也苦了你了。」谷主的手輕輕拍上司徒麟的肩頭。
苦?不,他不覺得,就算今後永遠地失去了夏溪,有了這段快樂的回憶,他也不會覺得苦。
兩人隱居的地方說是宅第,其實只是一座外表極其普通的農家小院,一間正房,兩間廂房,用柵欄圍成的一個小院,院裡養著雞鴨,大門口拴著一條狗。
司徒麟平日一副農家漢子的打扮,那張臉已經被太陽曬得黝黑,沉靜如水的雙眸更是時常被一斗笠遮住。夏溪雖是女子卻是從不在乎自己容貌的。隱居起來,更是跟著附近幾家農戶的妻子穿戴一樣。兩人儼然已經變成一對平凡的農家夫婦。
昔日的光彩雖已不見,然後卻是二人生活最幸福的時候。然而這段平凡的幸福還能持續幾天呢?
「司徒哥哥,我洗完了。」夏溪在布簾後邊喊,「把我的衣服拿來。」
「好。」司徒麟放下手中的書,沒拿衣服,只是拿了件毯子走了過去。
「司徒哥哥,我要衣服。」
「要睡覺了,圍張毯子就好了。」
「司徒哥哥,你色迷迷的。」
「……」
「司徒哥哥,我們做那件舒服的事好不好?」
「你不困了?」
「睡了一整天,不困了。嘻嘻,司徒哥哥,我們現在就做吧!」
「別鬧,把身子擦乾。」
「司徒哥哥嫌我變醜了,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親我?」
司徒麟將她抱出來,扔到炕上,「等你喝完藥再說。」轉身去廚房給她拿藥,等他將藥碗端進來時,卻發現溪兒已經睡著了。
司徒麟眼中的心痛一閃而逝,走過去,輕輕托起她的上半身,「溪兒,醒醒,喝完藥再睡。」
「嗯!」迷濛地睜開眼,「好……」低下頭將藥一口氣喝乾。
司徒麟又往她嘴裡放個糖塊,「睡吧。」
「司徒哥哥,我們還沒有做呢!」
「等你睡醒了。」
「哦,說話要算數喔。」
司徒麟點頭。
夏溪笑著閉上眼睛,又睡了。
此時,司徒麟的臉上才敢露出痛苦之色,怎麼辦?他真的快失去這個丫頭了。丫頭對於男女之事,總是喜歡主動,每次都會主動索要。撲到司徒麟的身上說,司徒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只是近半個月來,她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夢中度過。夏溪心知她的時日不多了,但每次醒來,卻仍是對他展開笑顏,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對他說說笑笑。夏溪越是裝作毫不在乎,司徒麟越是心痛。雖然明知這一天遲早會到來。
夏溪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司徒麟坐在床前,滿臉疲憊地看著她。
她微微一笑,「司徒哥哥,你怎麼沒洗臉啊?」一說話才發現,聲音沙啞得不行。慢慢抬起手摸上司徒麟的臉,「你的鬍子都長出來了。」
司徒麟雙目微紅,「醒了,醒了就好。」
夏溪目光沉靜地望著他,「司徒哥哥,我是不是睡很久啊?」
「沒有,溪兒只是太累了。餓了沒有,我去給你熬粥喝。」
夏溪一摸肚子,「還真有一些呢,司徒哥哥,你親親我好嗎?」
「胡鬧。」
「只是親嘴,司徒哥哥。」夏溪撒嬌地看著司徒麟。
司徒麟俯下身,夏溪幸福地閉上眼,嘟起嘴巴。卻突然覺得臉頰一涼。
司徒麟輕輕吻了下夏溪的嘴唇,然後說:「等著,飯馬上就好。」
聽到司徒麟的腳步聲離開,夏溪才睜開眼睛,手輕輕摸上臉頰,濕了。司徒哥哥流淚了。
夏溪掙扎著坐起,慢慢下了地,扶著東西,一點點來到桌前,拿起上面的銅鏡,看著裡面的自己。好醜啊!夏溪吐舌頭做鬼臉,裡面的人變得更醜了。現在,她的身體不只困乏,已經隱隱作痛了。司徒哥哥,我不能再陪你了。
鏡中骨瘦嶙峋的女子,臉上同樣流下了兩行淚。
因為夏溪一定要吃水潭裡的魚,司徒麟無奈只得去給她釣上一條,好在潭裡的魚多,釣一條魚也不用花費很長時間。回來時,卻見家裡的黃狗無精打采地趴在門口。
「怎麼沒守在溪兒身邊,是不是她又捉弄你了?」司徒麟笑著走進屋,「溪兒,魚給你釣到了,今天可不許在挑食,溪兒,溪……」司徒麟看著無人的屋子,愣在那裡。櫃門開著,夏溪的那幾件衣物已經不見了。桌子上乾乾淨淨,只有一封信。
司徒麟急步走過去,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五個很醜的字,司徒哥哥啟,他撕開了信。
「司徒哥哥,你不要生氣,再由溪兒任性最後一回吧!謝謝你一年來陪伴在溪兒身邊,溪兒也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只是溪兒會變得越來越醜,溪兒不想被你看到油盡燈枯的那一天。好醜。溪兒知道自己很任性妄為,冒名頂替想當你的妻子,一開始的確是因為好玩。只是當溪兒站在人群中,看到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穿著新郎喜服的司徒麟時,便喜歡上司徒哥哥了。溪兒知道司徒哥哥並不喜歡我。可溪兒還是想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想看到你。司徒哥哥長得俊逸非凡,溪兒看上一百年都不會夠。姐姐很疼溪兒,知曉我的心意,便讓你陪在溪兒的身邊,條件是她會保護你的家人。這件事,你們誰也沒對我說,可是我知道的。你不要怪姐姐。她雖然沒有逼迫你,卻也抓住了你的弱點。我那時很矛盾,想讓你陪我,可又不想讓你為難。後來,當我終於下定決心要離開你時,你卻追了來。我好高興。你說你喜歡我,還要娶我為妻。那時就想,即使溪兒立即死掉了,也無憾了。司徒哥哥,這一年來,是溪兒一生中度過的最最快樂的時光。溪兒已經很滿足了。溪兒自私地希望司徒哥哥永遠記住我。將來司徒哥哥娶妻生子,也希望司徒哥哥在心底給溪兒留一處小小的位置,就像司徒哥哥一直掛念夏姐姐那樣。司徒哥哥你別怪溪兒,如果有來生,溪兒還想跟在你的身邊,做你真正的妻子,給你生兒育女……」
司徒麟已經淚流滿面了,「胡鬧,胡鬧。病得這麼重了,還胡鬧。」轉身便要去追,以夏溪的身體根本走不遠。先跑到廂房去取藥。卻突然發現桌上的那個紅色藥盒不見了。司徒麟又在架上翻了半天仍是沒找到。
早上還在,一定是會被溪兒拿走了。司徒麟頹然的坐到了地上,那是短時間提高人精氣神的藥,對於夏溪目前的身體,卻無疑是催命的毒藥。
「溪兒,你怎麼敢吃它……」
吃了藥,夏溪現在至少已在百里之外了。只是藥效一消失,只怕……想到溪兒的最後的結果,司徒麟的心痛得如撕裂了一般。
「溪兒,你怎可這般任性,這般自私……」撕心裂肺的吼聲傳出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