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放鶴頭一個發覺。他們已在這附近的山頭尋找了夜,漫無目標的、心慌意亂的尋找,當侍衛們跑回來報訊時,杜放鶴正在大廳迎接突然來訪的岳父秦守虛。秦守虛是接到龍湖傳來的消息,他揣測那位替秦媚雪拔毒贈藥的神秘人,是他失蹤數年的小師弟,也是近來傳聞的名醫白雲公子,於是立即離島趕赴杭州,卻遍尋不見他蹤跡,這才一路找來威遠候府。他瞭解身為大夫的毛病,料想他會北來探視秦媚雪是否已完全痊癒,名醫當有負責到底的自尊心和榮譽心。
當媚雪失蹤的消息傳回府,杜放鶴震驚之下,又見到擄人犯留在侍衛身上威脅信:「不許派兵搜尋,否則秦媚雪的一條命就葬送在你手上。稍安勿躁,靜待聯絡。」
「可恨!」杜放鶴大怒;一拳擊中身旁的几案,登時碎裂成幾十塊。侍衛、僕從們噤若寒蟬,只聽他大發雷霆:「公然在京師擄人,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若是傷了媚雪一根毫髮,我要他滿門抄斬。」
「爵爺先別動怒,待老夫看看。」秦守虛接過信,他旁觀者清,又是老江湖,很快便看出端倪。「字跡細小娟秀,是女人寫的字。」
「女人?」
「沒錯,而且他們人手不多,又將人藏在山上,所以怕你派兵搜尋。不過倒也不可輕視女人,她必然沒好陷阱在等你去。」
杜放鶴瞠目結舌一會,很快作下決定:「我明白了。先不動聲色,暗中秘密搜尋。」於是他帶著幾名身手高強的心腹侍衛往普覺寺四周的山間搜索,秦守虛、龍湖和秦藥兒自是義不容辭的幫忙。
一夜盲目的搜索毫無結果,就在天方破曉之際,沖天的濃煙彷彿一道指標,指引他們搜索的方向。雖然不知道那濃煙與媚雪的失蹤有無關聯,卻總是一個希望。
另一方面,上官琳率領黃影等人在山間尋覓適合做陷阱的地方,她渴望自己的肉身能與杜放鶴埋葬在一處別人無法尋獲,即使尋獲也無法分開他們的所在,成全自己可憐的一場苦戀。得不到他的心,至少要得到他的人!
當他們發現噴出濃煙的方位就在茅屋那邊,上官琳心頭一涼,忙道:「趕快回去救人,可別把她燒死了,壞了我的大計。」
※※※
他知道她受了多大的一場驚嚇,死亡的陰影密密籠罩住她,像一張細織的羅網把她像繭一般困在裡頭,她掙扎著、哀泣著,使她陷入一種恍惚的昏迷狀態中,她並不安靜,不時的蠕動和逸出呻吟。
白雲公子服侍她服下兩顆寧神丹,讓她偎靠在自己懷中,用本身的真氣圍籠著她不安寧的肉身與靈魂,和她那沉迷的意識拔河。
秦媚雪作著一個離奇的夢,她夢見閻王派出牛頭和馬面兩名鬼差來拘提她前往酆都,她不願意年紀輕輕就這麼死了,她才剛嘗到愛情的甘美,過了一段精神豐足的日子,她還沒愛夠十郎呢!她那十分剛強的、帶點兒霸道的,卻也是最溫柔、最纏綿的丈夫,她剛在佛陀座下祈求與他白首偕老,誓言愛他一世一生,她怎能失約?她才不要死!她不想死啊!所以,她哀告,她求情,她奔逃,一面哭一面跑,眼前黑濛濛、冷颼颼,她好像跑進了地獄,自投羅網……突然,她被捉住了,彷彿有幾千斤重的鎖鏈突然加在她身上,令她舉步維艱,動一步而全身疼痛,逐漸地心智迷喪,無力再抗拒。正當她快放棄掙扎的時候,一名白衣人忽然出現,打退了兩名鬼差,將她拉離陰曹地府……
「是誰?是誰?」她看不清白衣人的臉,濃濃雲霧遮住她的視線,即使她靠他這麼近,卻仍只瞧見一片白。「你是誰?你是誰?」她執意問明白,大聲地一再追問,不知她的喉嚨乾涸,發出的只是蚊鳴似的輕聲。
白雲公子把水袋裡的水倒出一些,弄濕了雪白的手巾,濡濕她乾燥的唇片。她像是渴望甘霖的人,張開雙唇,一注甘泉流進她嘴裡,流進她乾渴的喉嚨,她不住地吞嚥著,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又能呼吸,又能感覺,又能……
秦媚雪清醒了,睜開一對迷茫的眼睛,片刻間仍無法思想。
白雲公子離開她身旁,走到一邊去。她醒了,他的夢也該醒了!媚雪靜靜躺著,她的視線追尋他的背影,看了良久、良久,腦海中的記憶被觸動了,浮現一點不太清晰的思緒,似陌生,又有點熟悉。
「是你救了我。」
他不需要回答,緩緩轉過身面對她。媚雪以手支地坐起身,語氣真誠的向他道謝,他宛如沒聽見似的無動於衷,走到她面前,將一隻小藥瓶擱置在地,幾乎不帶感情、輕描淡寫的說:「這是寧神丸。回去之後若有噩夢,常感心神不安寧,於就寢前服用兩顆。」
媚雪收起藥瓶。「多謝公子!公子是位大夫嗎?」
「嗯,我來山上採藥,碰巧救了你。」白雲公子難以察覺的苦笑了一下。「你孤身一名女子多有不便,我送你下山吧!」
回家?媚雪的眼睛亮起來,心思活絡起來。啊!她曾多麼絕望,幾乎快放棄生命,想像自己的一縷魂魄飛渡山林,進入十郎的夢裡,兩人相視無話,依依對泣……
如今她得救了,重新活了過來,她多麼感恩,朝白雲公子盈盈跑拜下去。「請恩人告之尊姓大名,讓我們夫婦好生報答您。」
他只是走開兩步,淡淡說:「快走吧!時候不早了。」
秦媚雪好生納悶,沒見過這樣古怪的人。他已邁開腳步,媚雪只好跟上去,不知由這條路下去,必會經過那間奪命茅屋。
※※※
「怎麼會?怎麼會?這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斷梁殘壁傾頹一地,觸目一片焦黑,空氣中飄蕩著濃嗆的煙味,還有屍體的焦味?
上官琳憤然咆哮:「你們哪一個沒將火源完全撲滅?」秦媚雪被燒死在裡頭,她的計畫還能成嗎?哦,不,不,只要有屍體就仍有三分勝算。「你們這些白吃閒飯的蠢東西,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點過去把屍體找出來。」
沒有人動。上官琳又一陣咆哮,黃影終於忍不住道:「二小姐,你蔑視我等的性命,但我們自己可捨不得太早死;火星才剛滅,熱滾滾的如蒸籠一般,誰敢靠近?」
「你們……你們收我的錢卻沒辦好事……」
「二小姐,我們也都奔波勞累了好一陣子,只差沒把命賣給你,而你卻從來不尊重我們,將我們當作賤民,付錢也只付一半。」
「我錯了嗎?我沒有錯!」上官琳衝口而出:「我太瞭解你們這些亡命之徒,只認銀子而不認人,事情還沒辦好之前哪有全部付現的道理?你們不嫌銀子重,我還怕你們跑了。結果呢!因你們的不小心而毀了我的大計,枉費我付出三倍的酬勞。」
「二小姐,真相沒弄清前先別誣賴人。」
「誣賴?難道茅屋是自己燒起來的嗎?」
「或許是有人……」
「放屁!這麼隱密的所在,花上一夜的工夫也找不著……」
話未落,杜放鶴一幫人已悄悄地摸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這些人──」
「杜放鶴!」上官琳脫口而出,想縮回去已來不及。
杜放鶴的眼睛瞇了一下。「你認得我?」手一揮,他帶來的八名屬下立刻散開,堵住四面通路。
上官琳本已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並不因此而驚惶失措,事實上,她的眼睛、好全副的心靈都在渴望杜放鶴,他比她記憶中的更英偉、更挺拔,那麼英氣勃發、俊逸迷人,自信寫在他的臉龐,深沉寫在他的眼睛,他是有一點改變,變得更好、更吸引人。
她在他眼裡找不到熟悉,只有掩藏得不夠成功的嫌惡,是的,他嫌惡看見她這張毀容的臉,他討厭醜女,可是如果他曉得,他那位貌美絕倫的夫人已被燒成黑炭,比起她十倍的醜陋,他的表情又如何?
想到這裡,上官琳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笑得那麼尖銳、惡毒、莫測高深,使得杜放鶴等人不敢含糊,全神戒備起來。
「你笑什麼?」
「我笑你空作了一場美夢,我笑你像無主的遊魂半夜不睡覺地出來搜山,到頭來依舊是白忙一場,兩手空空。」
「果然是你們擄走我的夫人。誰是主謀?是你這個醜八怪嗎?」他的眼睛冒著火。「醜八怪,你將我的夫人藏在哪裡?你可知道傷害爵爺夫人是什麼罪名?」
上官琳的眼睛緊緊的盯著他,裡面燃燒著悲憤的火焰。她可以忍受他嫌惡的目光,卻不能忍受由他口中吐出「醜八怪」這三個字,他怎麼能?尤其她是因為他這個狠心的男人,又再一次殘酷地粉碎了她的心!
「醜八怪,你究竟是何來歷?因何欺到威遠候的頭上?」
「杜放鶴,你這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上官琳在狂怒中爆發的說著:「你是威遠候就了不起嗎?你不過是比較會投胎,投到承平公主的肚子裡;其實,你只是一個仗著自己蠻力到處欺負人的混蛋而已,你應該死一千次、一萬次,瞧你到了陰曹地府還保得住這份神氣不?你嫌我醜,你憑什麼嫌我醜?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說我醜,唯獨你杜放鶴不行,因為你老婆比我醜一百倍、一千倍!」
「你胡說什麼?」
「你沒聞到空氣中的焦屍味嗎?」上官琳已管不了那麼多,她只想瞧見杜放鶴痛苦、絕望的模樣,她才不會痛心至死,才能稍稍平衡她的心傷。「瞧見那堆焦黑莫辦的東西沒有?你的老婆就在裡頭,她死了,一把火活活燒死,她變成了一副黑骷髏,還美嗎?還美嗎?難道不比我醜上一百倍、一千倍?哈哈……」
「你胡說!你胡說!媚雪她絕對不會丟下我一個人死的。」他重重的喘著氣,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睛,這個醜八怪竟敢詛咒他的愛妻?
「我正是要你們一同喪命,可恨你來得如此之快……」
杜放鶴聽不下去了,動手擒拿上官琳。他一動,他的手下也使出渾身解數和黃影四人鬥將起來,二對一,只有束手就縛。
「現在,快說出我妻子的下落。」杜放鶴將上官琳制伏於地,他一腳踏在她的脊樑上,不住施壓重力。
「你殺了我吧!能死在你手裡,也算是很好的歸宿。」
「想死?沒那麼容易。」他右腳一抬、一放。
「啊──」上官琳突然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肋骨已斷了一根。
「你說是不說?」他的面色陰冷而可怖。
「杜放鶴,你這個殺千刀的,哇啊──」
他一腳踩在她的斷骨處。「你居然還有力氣罵我,看來我用的力道太弱了。」他輕輕的扭轉一下他的足踝,輕輕的。
只聽上官琳不住的哀嚎慘叫,痛得鼻涕、眼淚全流出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回報。」杜放鶴的聲音並不大,卻是那麼有力的顯露出他的固執與專橫。「有本事來向我挑釁的人,我樂意奉陪;來找我尋仇的人,我見招拆招,絕不躲藏;只有我的妻子,她柔弱、善良、慈悲,連小動物都不忍心傷害一隻,她是最純潔無辜的一個小女人,我不能忍受有人傷害她,傷害從不傷害任何一個人的我妻子!你們的罪惡十倍於傷害我,因為我有反抗能力,她沒有!」
上官琳吸著氣,忍痛。
「你……真那麼愛她?」
「廢話!」他清清楚楚的再問一次:「我的夫人在何處?」
「呵、呵、呵,你愛她,呵,你愛她!真是太好了!雖然我不能和你同歸於盡,同葬一穴,但至少我得到你的注意了,因為我的關係而令你傷心欲絕,我死也瞑目;今生既不得你青睞,就教你恨我也罷,至少你恨我時是想著我的。」
「你究竟在說什麼?」
「你剛才沒聽清楚嗎?你心愛的女人死了,葬身火窟死了!」
杜放鶴心頭一寒,他全部心靈都因這一句話而膽戰,而悚慄。先前他不相信,現在他逐漸相信了,沒有一個女人能在嚴刑逼供下而鬼話連篇。
「不!不可能。」他的五臟六腑開始可怕的翻攪作痛。
「杜候爺,」一旁的黃影為求活命,急急告之真相。「火是自己燒起來的,絕不是我們放火燒的……」
這話無異證實了媚雪之死……
彷彿被雷劈了一下,他的頭腦昏亂,他的血脈僨張,卻是一步也無法移動他的腳,他定在原地,看著那一塊焦土,閉上了眼睛。他怕!害怕真相的殘酷,鼓不起勇氣衝過去翻找那一具焦骨。他的媚雪,最溫柔可愛的小人兒,他不在乎見到美人遲暮,他很願意見到恩愛夫妻同時長出白髮,只有這件事他受不了、受不了……
「杜候爺,這一切全是二小姐指使的,我們只是聽命行事。」
這聲音喚醒了他,他睜開一對傷痛的眼睛,可是他的面容卻是青白而冰寒。
「我要將你們千刀萬剮,為媚雪陪葬!」
上官琳閉目而受。「快殺了我吧!」她如今是痛不欲生。
杜放鶴接過侍從遞給他的刀。「臨死之前報出你的姓名。」
「十郎──十郎──」
隨著一聲嬌呼,一個窈窕的人影飛奔了過來。
「阿媚?」他屏息,直到那人影撲進他懷裡,他的雙臂抱住那豐盈纖秀的身軀,他才有了真實感。「哦,阿媚!」他喊了一聲,惶悚地把她擁得更緊更緊。「你沒有死!你沒有死!太好了,我該知道你不會再一次逃離開我身邊,即使受人強迫也不行。」他的心漲滿了喜悅,充塞著對天地間各神祇的感恩。
「十郎!十郎!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只有回到這個懷抱,媚雪才有了歸屬感,高興得熱淚盈眶。「你不知道我度過怎樣恐怖的一夜,他們把我關在一間屋子裡,四周全是蛇,好多好多的蛇……」她叨叨絮絮她的恐懼,話鋒一轉:「感恩吧!十郎,正當我快死的時候,有人救了我。他把我救出蛇窟,讓我服藥,原來他是一名大夫,清晨上山採藥,因緣巧合救了我一命。」
「我感謝上蒼指引了那位好心人,可是,我不能原諒這幾個人。」
「十郎,你不能殺她!」媚雪阻止他拿刀。「不要殺人,十郎,不要!你可知她是誰?她是上官家的二小姐上官琳,你殺了她就跟當年誤殺上官晉一般,會惹出天大的麻煩,你不能私下用刑啊!」
「你說這個醜八怪是上官琳?」杜放鶴簡直不敢相信。「我很慶幸,當初我拒絕婚事真是太對了。」
「十郎,她是後來才受傷的,因為你的拒婚所以她跳樓……」
「荒謬!一個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人,有何能力為別人帶來幸福?」
「她已經很可憐了,你就饒了她吧!」
杜放鶴欣然答應。得知她是上官琳,他自然要留她一命,正可一舉拔除上官楚這顆毒瘤;少了上官楚這層關係,寶賢王與他並無深仇大恨,較易解決。
秦媚雪總算放下一層心事,方才在高處瞧見十郎拿刀指向上官琳,她險些嚇破了膽,突生出一股力量飛奔下來阻止,倒把救命恩人拋到一邊去了,這時左右不見他人,不禁頓足:「連他尊姓大名都不知,教我如何報恩呢?」
「別急,他一定還在附近。」
杜放鶴派出四名手下去尋人。媚雪累了一夜,精神困頓的和秦守虛問安後,就歪倒在藥兒身上。杜放鶴將她扶抱起來,急著送她回府靜養,偏偏四名手下還尋不見恩人蹤影。
當然找不著!秦守虛心中有數。「除非他想見你,否則找上三日三夜也見不到他的人。」他也不點破,只提議杜放鶴帶著他的人馬先行下山,他們師徒三人留下來繼續尋找。杜放鶴自然沒異議,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龍湖和秦藥兒都莫名其妙的看著秦守虛。他從懷中取出玉笛,擦拭了一下,放在唇邊,低低吹奏一曲「有遇」,清亮高亢的音律,傳得很遠。
「跟我來!」秦守虛朝著媚雪奔下的山路找上去,師兄妹兩人只好跟著,嘴裡卻議論紛紛方纔的所見所聞。
「我瞧著都透不過氣來,」秦藥兒說:「沒想到他那麼狠,一腳踩斷那女人的肋骨,甚至對她的哀求無動於衷。」
「那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他的敵人,擄走他愛妻的暴徒。」龍湖也有感慨。「在那時候,他所想像的就是如此吧!」
兩人互望一眼,均感覺到這不是他們可待之處。
山頭,一棵榆樹下,白衣青年悄然而立,他的視線是迷濛的,遙望著嶺頭白去發愣。
「小師弟!果真是你。」秦守虛的臉龐上煥發著光采,帶著無比的激動。「為什麼一別數年音訊全無?自師尊仙逝之後,你便不告而別。雖然出世沒多久,大師兄與我即先後離開師門,但你總是師尊留下的一線血脈……」
「二師兄。」他輕輕打斷了話頭。
「也罷,今日不談往事。」秦守虛叫過兩個孩子。「湖兒、藥兒快拜見你們的掌門師叔──白雲公子楚少炔。」
「這樣年輕的掌門師叔?」秦藥兒怪叫,看起來跟師兄差不多年紀嘛!要向他跪拜?
楚少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藥兒突然感到一股壓力,乖乖地雙膝著地。他的眼睛,似兩口冷泉,似一對寒星,清明、靈澈、探幽,彷彿什麼都看在他眼裡,什麼都瞞不了他。藥兒竟有些畏懼,畏懼看到那樣的一對眼睛,他似已看透了她是怎樣一個人。於是,藥兒沉默了,在他面前變得十分文靜。
平日大而化之、瀟灑不羈的龍湖,亦循規蹈矩起來。
秦守虛可以理解這兩個孩子的反常,連他都覺得小師弟十分難以親近。可是他知道,楚少炔並非天生就是這麼冷淡的人,彷如天空的白雲一般距離遙遠又沒有溫度,是師父的教育壓抑了他的情感,如果有朝一日,他心底的那根情弦被挑動,他將是最深情重義、願意為所愛的人犧牲奉獻的人。
秦守虛正朦朧地想著,猛然接觸到一對憂傷的眸子,那份深重難言的憂傷雖然一閃而逝,卻震動他的心魂。
怎麼?他遇著了那位姑娘?小師弟有了意中人?為什麼他會如此憂傷?
秦守虛靈光一閃,他想到在杭州拔毒贈藥的神秘人,他想到清晨上山採藥的救命大夫……千里奔波、兩重恩情,他愛上的竟是……
秦守虛不也再想下去,他連想都不敢去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