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嫁到惠親王府的第二年,正月十五的上元節,外頭猶飄著鵝毛大雪,天地一色的瑩白正如她的心境,冰冷、淒清、虛無。
她的丈夫乃是先皇康熙之二十子胤,也是當今雍正帝的親手足,蔭封惠親王,是一介粗鄙不文的武夫。
她與胤的親事,是先皇登基六十載家宴上欽定的。
康熙他老人家溫和睿智,早已明白胤雖自小習武,但對於兵法、佈局、謀略卻尚不成氣候;雖已屆弱冠之年,卻仍十足小孩子脾性,在眾阿哥中絲毫也不顯眼,終難成大器。
因此他將南明嫣指給了胤,希望藉由她的沉靜與才學影響胤,脫去毛躁脾氣,定下性子。
然而,明嫣與胤結縭二載,別說是影響他,就連話都搭不上兩句。
胤並不喜歡這個皇阿瑪指給他的新娘。
說不喜歡還算是客氣,明嫣可以感覺到胤根本是厭惡她的。
他討厭她體內一半的漢人血統,討厭她滿腹經綸,討厭她不懂婉媚討好,只會說教;更令他生厭的,是每回他要碰她時,她的神情便如同槁木死灰,半點情趣也不懂,更別提她弱不禁風、纖弱得沒有半點豐腴的身段了。
胤寧可上其他房裡與其他側福晉、如夫人、丫鬟小妾溫存,也不願碰她冷冰冰的身軀一下。
如果明嫣不是先皇欽賜指給他的福晉,他老早就休妻了事,省得看得礙眼!
倏忽,外頭鞭炮震天公響,吉時已到。
明嫣的貼身丫鬟翠兒進房一瞧,只見主子衣裳未換、脂粉未施,忍不住瞪大眼睛。
「呀,福晉!您還沒梳妝啊!吉時都到了,王爺馬上就要出發,這……春喜呢?環兒呢?她們都跑哪去了?」
一邊說著,一邊著急地翻著衣箱,豆大的汗水從額際冒了出來。
慘了!要是讓王爺親自進來等人,那可就不是一頓訓斥能了事的呀!
翠兒七手八腳地要幫明嫣換裝,明嫣笑笑,制止了她。
「別忙了,我就這麼著吧!」
翠兒慌忙搖頭,「那,那怎麼成?您知道王爺最討厭女眷穿素色衣裳,今天又是上元家宴。」
福晉一襲藕粉色的芙蓉湘繡常服,雖是雅致脫俗,但今兒個可是皇上會親自駕臨的上元家宴哪!誰家福晉、格格不盛裝打扮?
明嫣垂下長長的羽睫,黯然一笑。
「那個人……他不會多瞧我一眼的。」
對胤而言,她除了掛名「惠福晉」之外,什麼也不是,他從來就不在乎她,而她當然也未曾希冀能夠得到他的關注,這樣淡漠的夫妻關係,她早就習慣了。
「可是,福晉……」
話未說完,急躁的胤便闖了進來,端正的臉上有著明顯的不耐煩。
「明嫣!你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已經……準備好了。」
看見自己的夫婿,明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想起他昨夜床第之間的狂暴折磨,她便沒有辦法制止那蔓延在心頭的深刻恐懼。
胤瞇起眼睛打量著她,緊抿的唇角略帶怒意。
「你穿這什麼服色?今天是上元家宴,眾女眷齊聚一堂,你是存心讓我難堪不成?」
他轉向翠兒,怒喝:「你這丫頭!還不快服侍福晉更衣!回頭看我怎麼治你!」
被胤這麼一喝,又聽見自己將要捱罰,翠兒的眼淚立即嚇得掉了出來。
明嫣見狀,立即擋在翠兒面前。
「王爺,這不是她的錯,別怪她……」
胤火大得一把扣住她小巧的下顎,粗魯地抬起她的臉。
「你又要端出西席臉孔對我說教了嗎?府裡的丫頭犯錯,難道我還得問過你的意見才能懲治不成?若要怪,應該要怪你!這些沒規沒矩的下人,全都是讓你給慣出來的!」
明嫣蒼白著小臉,大大的眼眸中隱含著淚光,但她的櫻唇緊閉著,自始至終不曾討一次饒。
每次都是這樣,只要他一動怒,她就不說話了,像一隻悶葫蘆似的,叫人看了火氣不打一處來!
在這氣氛僵凝的一刻,家僕恭敬地前來通報:「王爺,馬車已在大門外候著。」
「知道了!」
胤不耐的放開明嫣,像甩掉什麼穢物一般地甩脫了她,冷聲怒道:「沒時間讓你更衣了,就這樣吧!」
明嫣只是低著頭,柔美的小臉上,還有著驚魂甫定的蒼白。
跟著胤上了馬車,明嫣苦澀地想著娘親曾說過的話:女人的人生是由成親之後才開始的。
伴著一個不懂她、不愛她的夫婿,她的人生,大約就是這般了吧?除非老天爺可憐她,讓她在有生之年,還能遇見一個懂她、愛她的男人……
明嫣苦澀一笑。她知道,這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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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上元家宴,宮內的亭台樓閣全點上了燈,亮晃晃地有如白晝,煙火點綴著夜空。如同縫綴在朝冠上的珠飾般燦爛奪目。
一盞盞的紅紗燈籠,在工匠的巧手下製作得精巧華麗,點綴在宮裡增添喜氣,映照著御苑裡的蒙滿親貴。
雍正帝胤禎在百官恭迎之中步上正位後,慶典活動隨即展開。
笙歌曼舞,吟詠昇平,年方二十八的年輕皇帝接受宗室親王的朝見,劍眉星眸,英俊魅人的容顏上帶著王者的笑意,執著酒觴相與敬酒。
南明嫣坐在女眷席間,粉藕色繡著出水芙蓉的常服,在眾家福晉、格格、一品命婦紛紅駭綠的服色之中,是惟一的一抹素妍。
在這喜氣洋洋的上元佳節中,男人們縱聲大笑、把酒言歡,而女眷們則談論著丈夫、兒女,是怎麼令她們備覺光彩。
國事輪不到她們操心,夫婿即是她們的天,養兒育女、操持家務才是她們的職責,她們的話題。也只會在丈夫與兒女中打轉兒。
明嫣怔怔地望著眼前華美的杯盤,精緻的佳餚、鬧哄哄的氛圍,只令她覺得悶得難受,似乎要喘不過氣來。
望向正位而坐,那個倍受尊榮的年輕皇帝,她幾乎想問他,除了國事、權勢,他還在乎什麼嗎?他是否知道,男人背後的女眷,有著怎樣的心酸,怎樣的委屈?
不會的,他不會在乎。
男人放眼天下,有著鴻鵠壯志,怎會拘泥於兒女情長?
明嫣輕歎了一口氣。
幾千年來,女人一向是沒什麼地位的,有誰會真的在乎她們為什麼快樂、為什麼悲傷?這樣的想法,只怕自己說了,會招來訕笑吧?
當明嫣再度抬起頭來,正好輪到她的夫婿向雍正帝敬酒。
胤滿面通紅、醉眼惺忪,貪杯的結果讓他連站都無法站穩。
「皇帝哥哥,呃……二十弟給您敬酒!呃……」
胤打了個酒嗝,不穩的步履讓他差點栽倒。
胤禎微蹙起劍眉,淡淡地道:「胤,你醉了。」
「我沒醉!我清……清醒得很!」胤反駁著,「我還記得今日早朝……您收了禮親王的鑲白旗……」
他譏嘲道:「難為二十弟如此關心國事,當為百官表率。」
粗鄙不文的胤聽不出胤禎的嘲弄,猶沾沾自喜著。
「謝皇上謬讚!」
胤禎使了個眼色,要左右將他帶下去。
不料胤卻用力地掙脫,不滿地道:「我是惠親王,你們竟敢動我!」
看見夫婿這般出言無狀,明嫣的小臉上湧現了一抹難堪的潮紅。
那個要讓她仰仗一生的男人,在這種場合中竟是如此不知輕重、目無尊長!
胤禎斂去了笑容,連說話的語調都變冷了。
「胤,你失態了。」
「皇帝哥哥,或許我沒有做皇帝的雄才大略,你來君臨天下我也心服口服,可我也一心為國,想要報效朝廷,卻苦無機會。你今日早朝收了鑲白旗,不如,就把那鑲白旗給我吧!」
此話一出,全場倒抽了一口氣,鴉雀無聲!
這已經不是醉語了,而是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呀!
明嫣趨前扶住自己的丈夫,溫婉的容顏上有著勉強的笑。她說:「王爺,您醉了!我扶您回府……」
胤厭煩地甩開明嫣。
「女人家懂什麼,給我滾開!」
明嫣被他猛地一推,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眾目睽睽之下,羞辱與難堪的眼淚隨即迷濛了眼眶。
她不是因為疼痛而哭,而是為了自己的婚姻而哭;想止住淚,卻不知怎地無法如願。
胤禎望著跌坐在階下的纖弱女子,她強自忍淚的模樣,竟讓他胸腔間瀰漫著一股深深的憐惜。
他心中某個幽微的角落被狠狠地撼動了,那滴沿著她粉頰滑落的淚珠,像烙鐵一樣的烙進他的心房。他從未見過如此惹人憐心的女子,她修長的黛眉盛載著輕愁,瘦弱的肩頭像是一碰即碎,教人直想納她入懷,以自己有力的臂膀給予她支撐的力量。
他幾乎無法克制流竄過心頭的深刻的望。
「哭什麼?逢年過節的你給我觸什麼霉頭?」
胤的咆哮讓胤禎陡地冒出怒火。
這般如玉如英的靈動女子,是胤的福晉嗎?他一向都是這麼待她的?
「放肆!給我攆了出去!這場家宴,他不必出席了!」
「喳!」左右侍衛立即架住胤,強行拖出御苑。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快放開我……」
怒吼聲中,胤仍是被架了出去。
「皇上!」明嫣顫抖地跪在胤禎面前,哽咽地道:「王爺他……他只是酒醉失言,請皇上開恩……」
抑制著想扶起她的衝動,胤禎盡可能地放緩了語氣輕聲說道:「起喀,這不是你的過錯,不用為他求情。」
「惠親王是臣妾的夫婿,王爺有錯,臣妾亦難辭其咎。」
縱使他再蠻橫無禮、目無尊長,他還是她的丈夫呵!
望著她抖顫得如同風中落葉的纖弱身軀,這樣的淒楚,喚起了他冷硬中的一抹惻然。
「胤是我的手足,我自會斟酌,略施薄懲以示警惕。」
雖說胤是他的手足,但若不依法嚴辦,將來還有誰會心甘情願的遵循他的皇令?
明嫣聽出皇上並無意寬宥,心中一沉。
「請皇上開恩、請皇上開恩……」她叩著首,猛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胤禎立即伸手一扶,讓她倒進他的臂彎中。
她好單薄、好纖弱!
細看她淚痕猶濕的容顏、輕蹙的黛眉,一種陌生的情緒如潮水般地在他心頭洶湧翻騰。
他幾乎想要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下,為她遮去一切煩優。如果她的夫婿是他而不是胤,那麼,這張楚楚動人的嬌顏上,會不會有春陽般的笑容?
凝望著這張滿帶著愁容的嬌顏,他知道,這輩子,他對她絕不會輕易放手了。
不管她身上流著半個漢人的血統,也不管在漢人的眼中,兄納弟媳有多麼罪過,他是滿人,他不需要背負漢人那一套倫常枷鎖!
看見皇帝纖尊降貴地扶持弟媳,所有人皆瞠目結舌,訝異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太監清了清喉嚨,低聲喚道:「皇上,惠福晉就交給奴才伺候吧!」
胤禎將懷中的佳人交給總管太監,囑咐:「請御醫到惠親王府看診,診療結果向我回報,另外……」
他低聲交代了些什麼,只見太監回了句:「喳,奴才這就去!」隨即銜命而去。
經此一鬧,胤禎興致全消,他沉著臉拂袖而去。
一場好端端的上元家宴,不歡而散。
但胤禎對南明嫣悖禮的舉止,卻在紫禁城裡沸沸揚揚地渲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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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醫悉心的照料下,明嫣緩緩地轉醒。
不多時,胤也被禁衛軍給架了進來。
「惠福晉吉祥!」
總管太監請完安,作了手勢讓手下將胤送進內房裡。
明嫣從炕床上撐坐起說:「公公免禮,勞頓您了。」
太監微微頷首,言道:「福晉,王爺貪杯,口出狂言以下犯上,傳皇上口諭,王爺三日不許上朝,減半月薪餉,並在酒醒後向皇上回話!」
這樣的處置,已經算是寬宥了。
明嫣心下一寬,不由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臣妾謝皇上開恩。」
人情練達的太監見明嫣溫婉而沒有架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好感。
「這回王爺確實是犯了大不敬之罪,雖說皇上已法外開恩,於情於理,福晉當偕同王爺進宮謝恩。」
「王爺與臣妾自當面見聖上,親自謝恩。」
明嫣明白謝恩是一定得去的,但她卻怎麼也沒想到,總管太監有心的提點是胤禎授的意。
而這正是胤禎行動的第一步棋。
太監點了點頭。
「奴才話已帶到,奴才告退了。」
「公公慢走。」
示意家僕送客後,明嫣唇邊的笑意微微隱斂了。
她當然明白這回若不是皇帝念在手足之情,這樣的大不敬是足以殺頭的!她明白,但胤能明白嗎?
要他一同進宮謝恩,只怕他又會當著聖上的面,說出一些不明是非的話來,到時,又該怎麼收場?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明嫣親自照料著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丈夫。
他可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
他可知道他的舉動讓她感到多麼羞辱?
不,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自幼就是皇子,要什麼有什麼,彷彿天下合該繞著他打轉。成年後,有才德、有野心的阿哥開始嶄露頭角,為的就是爭奪三位;而他,還是一徑的逍遙度日,當別人在費心鋪路、佈局時,他還醉心遊獵。聖祖康熙帝,早已知道胤胸無大志,將來要在詭譎的宮廷中擁有一塊立足之地實非易事,於是選上了她,要她以漢人女子的知書達理、溫婉賢慧助他早些脫離稚氣,變得成熟懂事。
然而,英明睿智的康熙皇還是料錯了這一回。兩年過去了,她的知書達理、溫婉賢慧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反而使她加速走向形同「棄婦」的境地。
當繼位人選、重要輔政親王的人選都確立之後,他這個二十阿哥,只能做個空具職銜而無絲毫實權的「惠親王」。
直到這一刻,胤才如夢初醒。
但是任性慣了的胤從沒有反省自己,只是心懷怨忽,為自己的「懷才不遇」泱泱不樂,認為雍正帝給了他一個「惠親王」的虛銜,是因為怕自己的才於威脅到他的地位。
有夫如此,是為人妻的悲哀。十八歲的青春年華,白白葬送在胤這個莽夫親王的手裡,摧殘凋零。
明嫣歎了一口氣,拉高了被褥,為酒熱漸褪的夫婿保暖。
家僕在門外輕叩,小聲地通報著:「福晉,左都御史夫人來訪。」
「明煊姊姊?快請!」
南明煊是明嫣的親姊姊,十六歲那年嫁與左都御史為妻業已四年,夫妻倆感增彌篤,已連生兩胎男孩,如今再度身懷六甲,羨煞旁人。
明嫣親自前往花廳迎候,只見明煊笑吟吟地挺著大肚子,在丫鬟的扶持下走了進來。
「讓福晉親自來迎,真是折煞我這小小御使妻。」
左都御史乃是清朝京官從一品,稱得上是高官了,但是比起滿親貴胄,自然又不算什麼。
明嫣難得地露出笑容。
「姊姊!你這麼說才要折煞小妹了!快請坐。」
囑咐廚房送來參茶後,明嫣摒退了左右。
「姊姊又將臨盆了吧?」
「可不是?這孩子最近挺不安分,怕又是個小子!」明煊微微失望地說。
連生兩個男孩兒,明煊當然希望這一胎是個女孩。
雖然失望,但是身為人母的喜悅仍是充滿了晶亮明媚的雙眼,讓明嫣極為羨慕。
「男孩女孩一樣好。」明嫣真心地說著。
「我說你呀,成親已經兩年了,肚子怎麼還是這麼不爭氣?該給惠親王添個後啦!」
「姊姊……」明嫣微微地苦笑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胤……幾乎是不同房的,又怎麼會有孩子?」
看見妹妹略帶輕愁的麗顏,明煊也不禁歎了一口氣。
「今天皇室家宴的事,我聽說了。」
看著妹妹益發難堪的神情,明煊憐惜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惠王爺當著所有蒙滿親貴面前說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話,你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吧?」
「我瞭解胤。他看著其他親王都位居要職,只有自己是個虛銜王爺,他是那樣好面子的人,一定會受不了的。」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為他說話。」
明嫣低頭不語。
明煊注視著妹妹,感歎地道:「咱們女人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好像生來就為了倚靠男人而活,半點也由不得自己。嫁得好夫婿,一生平平順順,享盡清福,不然可就抑鬱而終了。娘說的一點也沒錯,女人的人生是由成親之後才開始的。」
「別說了,姊姊。」
這一切早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說了,只是平添惆悵。
「好吧,不談就是了。」她換了個話題,「皇上對王爺的發落,算是從輕、從寬了,說是皇上顧念手足之情,不過,誰都知道皇上與惠王爺是向來不親的,怎麼可能輕易寬寬宥他?事情沒那麼簡單。」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記得不?前陣子莊親王收受賄賂一事,皇上一怒之下將莊親王重責二十大板,貶為郡王!莊親王哪,掌兵部的莊親王哪!連太后求情皇上都不改初衷,更何況是惠親王?」
「那麼……皇上為什麼肯寬宥胤?」
明煊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是為了你。」
明嫣瞪大了雙眼說道:「為我?」
「傳言說,皇上對你一見傾心,所以特別法外施思。」
明嫣惶惑不安地絞緊手中紫綃,低喃:「怎麼可能呢?我與皇上……今天是第一次交談,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
「因為你暈過去的時候,是皇上親手扶住了你!如此不顧禮教的舉止,才惹得宮中流言四起。」
明嫣站了起來,低著螓首沉默良久,「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曾感覺到皇上對我的……關注。」
明煊笑笑她說道:「依當時的情況,你是有可能什麼都感覺不到的。」
為了替夫婿開罪,她哪有心思顧及其他?
「如果真有此事……如果皇上當真對你動了心,依我看,你不如跟了他吧!」
明嫣驚詫地低呼:「姊姊!」
明煊收起笑意,變得鄭重而嚴肅了。」或者你會覺得我的想法很瘋狂,但你是我惟一的妹妹,你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我不忍心見你伴著一個沒出息的丈夫,這樣抑鬱寡歡的度過一生。什麼『嫁雞隨雞』、『三從四德』,那都是扼殺女人靈魂的詛咒。人只能活一次,而且不能從頭來過,所以何不選擇快樂的日子過?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明嫣。」
明嫣咬著下唇,感覺自己的心中有一股連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意念在萌芽、復甦,就怕重重的道德枷鎖,也幾乎要鎮壓不住。
「天色已晚,我得回府去了。」
明煊緩綴站起身,溫柔地撫著妹妹因為長期抑鬱,而顯得過分蒼白的容顏,語重心長地說:「跟你說這些,並不是想強迫你作出決定,只是要你放在心底,倘若……倘若真有一天你有機會選擇時,把我說的話再想一遍,這樣就夠了。」
「嗯。」她淡淡地一笑,「姊姊,我遣人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我的人在外頭候著,沒關係的,你也快去歇下吧!別送了。」
明煊離開了,落雪很快地將馬車的行跡掩蓋去,給人好像沒有人來造訪過的錯覺。
但是明煊所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卻在明嫣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滅、根深蒂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