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耳熟的聲音,巫緋語循聲望去。
「原來是都掌櫃,好久不見。」巫緋語帶笑嗓音裡有著她未察覺的妒意。
見都翠對攸皇的慇勤模樣,她心裡猛然湧起一股怪異的感受。
「巫姑娘還記得小的,小的備感榮幸!」
是嗎?巫緋語突然覺得好笑。都翠那幾乎噴出火來的眼可不像她所說的般榮幸呢。
這算什麼?冤家路窄?
早在清泉鎮的玉饌樓裡,她倆已結下樑子,今日再次碰頭,不料仍是因同一男子而起。
「我以為只會在清泉鎮遇上都掌櫃,今日一見,實感意外。」豈止意外,根本是將她難得的好心情給毀壞殆盡了。
「當家的要我去哪,我便去哪。」都翠說得驕傲。
意思是就算攸皇要她死,她便去死嘍?也就是說,只要是攸皇之命,她絕對遵從不背。
這合該是她對攸皇的真心告白吧?巫緋語面紗下的唇咬了咬。
那他呢?他怎麼想的?早已默認?佯裝不知情?還是早私定了終身……思及此,她的心彷彿瞬間被醋灌滿,讓她連呼出的氣息都顯得酸溜溜的。
她,該不會吃醋了吧?她,該不會有一點點喜歡上他了吧……
終有一日,妳會遇上妳命中之人。
師兄封御上曾這麼對她說過,而她卻不曾放在心上過。
如今,這命中之人所指的,該不會就是攸皇吧?
心念一動,她眸光不自覺地尋找著他的身影。那個方才將她拋得遠遠的男子,真讓她動心了?
「待會兒都翠會將晚膳送進房給妳,有任何需求都可向她說,她會為妳辦妥。」
「你不陪我一塊用膳?」她的要求是試探,當然故意氣都翠的成分佔了多一些。
果然,那欲將她碎屍萬段的眼神,毫不客氣地招呼過來了。
「茶莊裡還有些事等我處理。」她的邀約讓他眼中抹過訝異。
這麼說是拒絕她了。
「那晚膳也不需送來了,一個人用膳挺無趣的,不吃也罷。」她說這話是真的,絕非賭氣。
在鬼族,大伙都是一塊用膳的,那種熱鬧的氣氛可是會讓粗食淡飯變得如同山珍海味一般。
聞言,他猶豫了。
「快去將濕衣裳換下吧,風寒這種病我可不在行!」她揮了揮手,驅趕意味濃厚。
「當家的快走吧,小心傷了身。」迫不及待想將人帶走的都翠,趁機催促。
抬眸望著巫緋語,他隱隱覺得將有事發生。
會是何事?會有何事?
「好好歇息。」抑下心中的困惑,他邁出步伐。「別出門。」
「嗯。」巫緋語隨口應了聲。
「別出門。」他再次叮嚀,望向她的眼似乎正等著她的承諾。
什麼嘛,她又不是人犯!努努嘴,她不甘不願地道了聲。「知道了。」
她,不見了。
整個茶莊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翻遍了,就是不見她蹤影。不僅床鋪無睡過痕跡,茶水沒減少一滴,甚至連室內的一桌一椅也未曾移動過分毫。
是剛進房門便外出,還是未曾進房過?
會上哪去?
此處她應人生地不熟才是,倘若存心不辭而別又何須答應陪同他不眠不休地趕路至此?
難不成……出事了?
可若真出事,住在與她相隔不到幾間房的他沒有理由未察覺可疑之跡,尤其,他還一夜無眠。
到底怎麼回事……埋在他心裡頭那股滯悶的不安,蠢蠢欲動。
伸手摀上胸口按壓著莫名失序的心跳,此舉讓他的手肘觸及了懷中書冊。
出門逢劫,傷重難愈。
彷彿有人於他身邊將這兩句話說進他耳裡般傳進他心裡,令他黑眸猛然大睜。
怎會如此?
怎會已知曉「天語」了?
他的天書根本還好端端地擱在懷裡尚未翻動。
天書選定之人,就算不翻閱天書,天機仍可盡知。
師父曾經這麼說過。
不會的!
他絕非師父所言之人,也絕非天書命定之人!
他,不過是個妖魔罷了!
彷彿為了證明方纔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聽,他取出天書翻得急切。
然,躍於天書上的兩句話映得他黑瞳含怒。
「該死的巫緋語!」碰一聲,攸皇緊握的拳擊在木桌上,桌面應聲碎裂。
他是怎麼叮嚀她的?而她又是怎麼應允他的?
現下好了,若真一語成讖,她該如何向他交代?
她最好祈禱天書所示有誤!她最好是好端端地無痛無傷!她最好……該死的!她最好立即出現在他眼前,否則……
「當家的?」站立於門口的都翠嚇白了一張臉。喜怒從不形於色的當家,何時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了?
那四散的冷寒之氣,連站在遠處的她都可以清楚感受。心,沒由來地顫了下。
「找著人了?」
垂下眸,都翠迴避著他的怒氣,說得小心:「沒有,但外頭有人求見。」
「不見!」他混亂的心無法見客。
「不見?」此時屋外傳來一聲輕笑。「我還以為那女子在容隱公子心中多少有點份量呢,難不成是我誤會了?」
轉身、揚眸,他偏冷的眸光直直射向站立於中廷說話的女人。
女人白嫩的臉龐偏艷,眉宇間的傲氣與驕縱之色更是凌人;一身的紅衣與巫緋語所穿極為相似,只不過於裙襬處多了一朵朵用金線繡成的牡丹花。
更奇特的是,她的身邊伴著一匹毛色發亮的黑豹。
「她落入妳手?」
此種可能性令攸皇大感不妙。眼前的她,絕非善男信女。
「公子怎麼不說是我擒下了她?」
「她沒這麼容易讓人擒下!」
「公子很瞭解她。」女人得意地撫黑豹的脖子。「這回還真多虧了我的豹兒。」
「妳傷了她?」傷重難愈——這四個字在他心裡頭紮了根。
「那當然,不然她怎麼可能乖乖地待著不亂跑?」若非那女子還有利用價值,否則她怎麼可能讓比她貌美之人活著。
「妳的目的?」攸皇眸中射出冷寒。
「用天書換她一命。」她的目的其實挺簡單的。
「何為是天書?」
「容隱公子,攸皇。」女人嘲諷一笑。「別人不清楚你的底細,牡丹我可不同。我是奉師父之命來取回天書的,而我師父——便是你師父的師妹。」
師父的師妹?攸皇思索了下。
記憶中似乎曾聽師父提起過,好似為了天書的繼承問題而鬧翻了,從此不相往來。
「說真的,已是個生意人又刻意隱姓埋名的你,還真是不好找。」牡丹揶揄著。「若非我花錢請『包打聽』探出了你的行蹤與落腳處,現下的我恐怕還為了尋你而忙得團團轉呢。」
「若非天書命定之人,得到的天書不過是白紙一迭!」既然她已探過他底下,他也無須隱瞞。
「若非當年你師父使詐,這天書哪輪得到他來繼承?我師父才是名正言順之人!」
「注意妳的言詞!」攸皇的語氣如冰刀般鋒利。
「怎麼?想殺我滅口?」牡丹說得挑釁。「好啊,反正有人陪我一塊作伴,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妳真以為我尋不著她?」
「就算尋著了,沒我的解藥她依然死路一條。」下毒、偷襲,將她看不順眼之人整得死去活來可是她的拿手絕活。
他不信天底下有蠱後不能解之毒,卻也相信此時的巫緋語正備受煎熬,性命堪憂。
「她不值我用天書交換!」冷下心,他拒絕的徹底。
啊!此話一出,讓都翠與牡丹都愣住了。
「你以為我會信?」牡丹尖聲說著。「為了她,你親自入鬼族,一路怕她冷著、餓著,伺候她至此,只要是明眼人便知她對你而言有多重要!」
「隨妳怎麼想。」他回身不再看她,說的決絕。「都翠,送客!」
「攸皇!」牡丹對著他的背影怒吼著。
「吼!」感受到主人怒氣的黑豹也開始嘶吼著,躍躍欲試。
「如此有靈性的畜牲若死了,多可惜。」黃銅骨扇在攸皇手中緊了緊。自他身上透出的殺氣,連黑豹也畏縮地退了一步。
他在威脅她?可惡!
牡丹氣不過地跺了下腳。不用打也知曉,她根本贏不了他。
「算你狠!」她怒極反笑。「你就等著替她收屍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