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幸虧他及時拉住她,讓她免於墜入池子裡,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誠摯,因此雖然被他緊緊抱著,卻一點也不會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在得知他的書法造詣竟然如此高之後,她心裡對他更加欣賞。
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一個陌生男子有這樣的感覺,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啊!也許是想著想著出了神,她並沒聽到翠兒的呼喚。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房裡多了另一個人。
「路姑娘,勤練字啊?」是王廷俊。
「王將軍。」茴薰急忙起身回禮。
「今日天氣清朗,在下想請路姑娘到花園賞花。」王廷俊提出邀約。
「多謝王將軍,我還得練字哩!」茴薰婉拒了。
王廷俊感到有些窘,但還是忍不住向她表達心意。「路……茴薰姑娘不肯賞臉嗎?在下內心對茴薰姑娘仰慕已久……」
聽他改了對她的稱呼,又如此直截了當的示愛,茴薰大為震驚。王將軍竟然毫不避諱地說出對她的仰慕之情,這教她該如何回應呢?
回想她住在王府的這段期間,處處蒙王將軍照料,她對王將軍怎麼不感激?可是感激歸感激,要談到別的感情,那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啊!
「王將軍,你這麼說,我……」她轉過身避開他的注視,不知如何回答。
「茴薰姑娘,在下在王府當差多年,官居五品,應該不至於高攀吧?」他向前更進一步道。
他的話中明顯有求親之意,這教茴薰更加窘迫了。
「王將軍怎說高攀呢?我不敢當。」
「既不是高攀,那我明日就派人到知州府中提親,不知茴薰姑娘……」
「王將軍!」茴薰急了,回過頭來。「婚姻大事豈可兒戲?何況我倆初相識,就這麼提親未免……」
「茴薰姑娘,我知道自己是心急了些,但是最近時局不好,蒙古軍近日就將南下,我想早日與你締結良緣,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蒙古軍?」茴薰嚇白了臉。
是啊,這陣子風聲鶴唳,都說南北交戰在即,父親也終日忙於守城,看來這場大戰是很難避免的了。
戰亂時誰不想早點有個終身依靠?可是婚姻大事怎能倉卒決定?而且就算真要嫁,也要嫁給一個心中仰慕的人啊!
「茴薰姑娘……」王廷俊的話被一個急急趕來的兵士打斷。
「王將軍,王爺請您盡快過去!」
「那麼茴薰姑娘,在下先行告退。」王廷俊雖還有話說,但是礙於王爺命令,只得轉身跟著士兵離開。
「小姐,」翠兒靠近她。「王將軍對你倒是挺癡情的呢!」
「翠兒,快別胡說了。」茴薰瞪她一眼。
「我才沒胡說,我看啊,他明天就會派人到咱們府裡提親了。」翠兒笑道。
「啊!他怎能這樣做,我又沒有答應他。」茴薰著急地道。
「我瞧你們倆倒是門當戶對,堪稱一對佳偶,小姐為何不答應他的求親呢?」翠兒仍在笑。
「門當戶對是一回事,喜不喜歡是另一回事啊!我可不願意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茴薰急著反駁。
「不嫁不喜歡的人,那就嫁給喜歡的人吧!讓我來當紅娘,明天就去請王爺找桑公子來吧?」翠兒的笑意更深了。
「翠兒,你……」茴薰這才明白,原來翠兒是故意逗她。
看來她這些日子對桑烈的思念之情,全讓翠兒看在眼裡了,這會兒翠兒早已知道她心中仰慕的對象是誰。
「小姐,剛才王將軍說得對,早日成親彼此也好有個照應,我看我乾脆現在就去找王爺……」翠兒說著就要走出房門。
「翠兒,別胡鬧了!」她趕忙追在她身後。
翠兒要真向老師說出她的心意,那她就沒臉見人了。哪有女孩兒家主動向男方求親的?再說人家桑公子喜不喜歡她都還不知道呢!
翠兒還未開房門,門反倒被推開了來,進來幾個彪形大漢。「哈哈,這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美人兒呢?」為首的男子看見茴薰,立刻發出大笑。
茴薰和翠兒嚇得退了好幾步。
這是……蒙古軍嗎?
他們的體型和衣著看來不像是漢人,而他們陌生的口音更顯示出他們就是北方的侵略者。
只是蒙古軍怎麼會一聲不響地就進了王府呢?王府的侍衛難道沒有制止或抵抗嗎?
王將軍不是去王爺哪裡待命了?為何會讓蒙古軍長驅直入呢?茴薰心裡有太多的疑惑無法獲得解答,而現實的狀況也不容許她多思考,為首的蒙古男子向她逼近,伸手就要抱她。「來,大爺親一個!」
「別對我家小姐無禮,快滾出去!」翠兒大喊,她想出去求援,又怕丟下小姐一人會出意外,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茴薰嚇壞了,躲到屋角。「你做什麼?不要過來!」
「哈哈,我要做什麼還不清楚嗎?當然是好好享受我的獵物啊!」他一邊放肆的大笑,一邊大步走向她。
茴薰嚇得快要哭出來,她一邊躲一邊大喊。「救命啊!這裡是王府,你們不能亂來啊!」
他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抓到她,繼續笑道:「沒有什麼王府了,你們王爺已經向我們蒙古軍投降,這裡現在由我們佔領。」
茴薰拚命掙扎,「放開我!求你放開……」
「我會放開你的,不過得等等!」
說著,他的手抓上茴薰的胸脯。她想扳開卻辦不到,就這樣被牢牢鉗制。
「放開我家小姐,求求你們……」翠兒哭喊著,緊緊抱住了他的腿。茴薰情急之下狠狠咬了下他的手臂,他痛得鬆開了手,她便乘機逃到房門口。
他想追去卻被翠兒抱住,一時動彈不得,他氣得抽出一旁士兵的大力,就向翠兒破了過去。
翠兒哀叫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了。
茴薰聞聲回過頭,只見翠兒躺在血泊之中,「翠兒!」
男人踢開翠兒,大步一跨步抓住門口的茴薰,將她拖了回來。茴薰雖然掙扎不從,仍絲毫擺脫不了對方的鉗制。
那人一手粗暴地撕裂她的上衣,春光乍洩的她雙手掩在胸前,放聲哭喊。「救命啊!救命……」
「你喊破喉嚨也沒有用,這方圓幾里內全都是我們蒙古軍,你再叫只會引來更多的士兵罷了。」他得意地道。
這話嚇壞了茴薰,她不再作聲,只能低低啜泣。
周圍全都是蒙古軍?那麼她豈不是劫數難逃,清白的身子注定毀在這樣一個野蠻人的手裡?
茴薰腦中一片空白,幾乎要昏厥過去。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房外忽然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住手!」抓住茴薰的男子彷彿受到驚嚇,放開她退到幾步之外。
茴薰滿臉淚痕,衣衫破碎地站起身來,只見門口有個高大的身影。由於他背著光,她並不能看清楚他的長相,只知道應該是這群蒙古軍的首領,才能制止他們的獸行。
「路姑娘,你沒事吧?」
來人的話讓她大吃一驚,隨著那身影的靠近,教她越來越詫異。那是……桑公子?難道他竟是個蒙古人?
當桑烈來到她面前,發現她衣衫不整,回頭朝那個蒙古兵大吼:「你好大的膽子!」
「烈王爺,屬下不敢,屬下不知道您也喜歡這個女人。」他不住陪笑,一臉討好。「屬下還沒有碰過她,王爺先請吧!」
桑烈聞言更加氣惱,伸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你胡說八道什麼?」他嚇得退了幾步,不敢再多言。
桑烈回頭望見茴薰驚恐的神色,以及臉上斑斑的淚痕,心中滿是不捨。「路姑娘,都怪我來得太晚,讓你受驚了。」
她一聽,哭得更加厲害。
桑烈脫下身上的外衣,就要為她披上,她嚇得躲了開來,怯怯地望著他。「穿上吧。」他將外衣遞給她。
茴薰顫抖著手接了過來,穿在身上遮住裸露的肌膚。
「你立刻下令,軍隊不許再碰任何一個女人,聽到沒有?」桑烈轉身對那蒙古軍首領大吼。
「是,烈王爺。」那人急忙領命而去。
「路姑娘,你跟我來吧。」
桑烈對她伸出手,她卻遲疑不敢回應。
眼前這人是個蒙古的王爺,她怎能將自己交給他呢?
「路姑娘,這裡真的不能待了,蒙古軍已經進了襄陽城。」桑烈向她解釋。蒙古軍進了襄陽城?那就是說戰爭開始了嗎?那她身為知州的父親……
「我要回家去……求你送我回去。」
「不行。」桑烈搖搖頭,「現在外頭情況不明,我不能讓你冒險出城。跟我來,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說著,他主動拉起她的手。
由於驚嚇過度,茴薰根本無法反應,只得任由他牽著她的手。這時,她看到倒臥在地上的翠兒,馬上哭著蹲在翠兒身邊搖晃她,「翠兒……」
桑烈彎下身來,探探她的鼻息之後,對茴薰搖搖頭。「她已經走了。」
聽到他這麼說,她哭得更加厲害,「翠兒!」
「路姑娘……」桑烈見她如此傷心,十分不忍,不希望她沉溺在哀傷之中。「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啊。」
茴薰仍不住哭泣,「我要見我爹娘,你幫我去找我爹娘好不好?」她抬起淚眼懇求著桑烈。
他對她點點頭,「我會的,相信我。來,我們先離開這裡。」他扶起她的身子。
也許是那日在池畔蒙他相救,茴薰對他沒來由地有一種信任感,她想,他應該會保護她吧?
於是兩人一起上了馬車,離開已經被蒙古軍佔領的趙王府。
☆☆☆
一路上,桑烈一直沒有放開茴薰的手。
她可以感覺到他大手傳來的溫暖,在這個令人慌亂的時刻支持著她。
他們沒有交談,也沒看彼此一眼,茴薰低著頭暗自傷心,桑烈則一臉凝重,注視著前方。
馬車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桑烈掀開簾子,扶她下馬車。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華美的宅邸,一旁的僕人上前向桑烈行禮。「烈王爺。」
「嗯。」桑烈應一聲,帶著茴薰進門。
他領著她走向一座樓閣,上樓來到雅致的房間後,才放開她的手。
「路姑娘,這番折騰你也累了,我讓人為你梳洗一下吧。」桑烈說完就朝外頭喊,「杏兒,你進來。」
「烈王爺。」門外走進一個蒙古婢女。
「替路姑娘梳洗梳洗,讓她好好歇會兒。」他吩咐道。
「是。」杏兒領命,立刻來到茴薰身旁。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嗯?」說完,他對茴薰一笑,轉身離去。
目送桑烈的背影離開後,茴薰仍傻傻呆立在那兒,不曾移動腳步。
「路姑娘,我叫杏兒。來,讓我為你寬衣。」杏兒笑著對她道。
她先脫去茴薰身上那件桑烈的外衣,胸口裸露的肌膚讓茴薰頗不自在,杏兒卻當作沒看見似的褪下她的衣衫。
接著,杏兒將她帶到屏風後頭,服侍她沐浴淨身,並且取了一套男人衣服為她換上。
等杏兒為她鋪床整被之後,她便上床休息。
茴薰躺在床上,環顧房間,無法成眠。今天所發生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厄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疲累向她襲來,她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才睡了一會兒,她忽見方纔那個蒙古士兵向她走來。「美人兒,我來了!」他說著就要摟住她。
她嚇得大叫,掙扎著想起身,卻感覺到全身無力。「不要……」
「美人兒,別怕,我會像烈王爺一樣溫柔對你的。」他一把摟住她。
「救命啊!」她沒命地掙扎叫喊,使盡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
「路姑娘?」
茴薰睜眼一看,這不正是桑烈嗎?沒想到他竟是這種人面獸心的東西!
「你別過來!」她退到床鋪最裡頭,瞪著桑烈瞧。
「杏兒說聽到你叫喊,我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進來看看。」桑烈趕緊向她解釋道。
她心裡仍然驚懼,大吼道:「你走開!」
他為她這模樣感到心疼,「你做惡夢了是吧?」
茴薰想起夢境還心有餘悸。多可怕的夢啊!那個士兵說,烈王爺你先請,還說會像烈王爺一樣溫柔對她,簡直是無恥到了極點!
難道烈王爺救她,也是為了侮辱她?茴薰好恨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就相信一個異族人,任由他帶她回到他的住處,甚至睡在他的床上。
不!她怎能如此大意,只因為他在池畔救了她,又寫得一手好字,與她心靈相通?
她可別忘了,他畢竟是那群下流士兵的首領啊!他和他們根本就一丘之貉。
「求你放我走吧!」茴薰懇求他放她一條生路。
「路姑娘,現在外頭很亂,你只要出了這個門,到處都有危險啊。」桑烈皺起眉頭。
「可是……我待在這裡,難道就安全嗎?」
「路姑娘,你不信任我?難道你忘了,我們是同在趙王爺那裡學書的同門師兄妹啊!」
「可是……你並沒有告訴我,你是蒙古人。」
「你又沒有問我。」桑烈說得很無辜。
「你一身漢人的打扮,我怎麼會想得到你竟是個蒙古人?」茴薰覺得自己有種被騙的感覺。
早知道他是蒙古人的話,她根本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幻想,虧翠兒還說要請老師去提親呢,現在回想起來,她們可說都被他的穿著和表現騙了。
「我來到中原很久了,也很習慣漢人的服飾,你身上這套衣服也是我的啊。」桑烈露出微笑。
沒想到他的笑容竟然如此動人,看得茴薰再強硬的心也不得不變得柔軟。
他的五官在北方人的粗獷之下有著溫文儒雅的線條,教人看著不免心生好感。
再說,眼前這個男人三番兩次救她,她怎麼還能一再質疑他的存心呢?他如果真的心存歹念,現在又何必對她解釋?
看來她是錯怪他了。
得知自己身上穿著的就是他的衣服,間接接觸引起的遐思,讓茴薰略微紅了臉。
「路姑娘,你就安心住下來吧,在我這裡絕對安全。」桑烈轉身吩咐杏兒照顧茴薰的事宜。
「烈王爺……」茴薰跟著杏兒這麼稱呼他。
他回頭笑道:「叫我桑烈吧,你知道我名字的不是?我看到你房裡有我的字。」
他這話說得她發窘。是啊!她確實是好好收藏著他的字。
她低下頭去不敢看他,生怕讓他窺見,她除了仰慕那帖字,對那個書家也有著傾慕之情。
「你毋需介懷,那字……我本來就是寫來送你的。」桑烈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茴薰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寫來送她的?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字明明是她從老師那裡拿來的,怎麼會說是他送給她的呢?
「那日我在池畔遇見你,腦海中就儘是這首詩,不吐不快。我順手寫了交給老師,本就是想以字會友。」桑烈話說從頭。
以字會友?她又何嘗不是想如此呢?透過老師,他倆的情誼就此悄悄產生,若說老師是他們之間的橋樑,一點都不為過。
「老師呢?他真的向蒙古軍投降了嗎?」茴薰想起那蒙古兵士的話,問道。
桑烈點點頭,「嗯,老師已經投降我軍,近日內會進京受封。」
沒想到老師真的投降了,看不出他這樣的文人竟然未能堅守氣節,茴薰只覺得好失望。
那麼她父親呢?他是不是也……
「烈王爺,我爹他……」她急忙問。
「路姑娘,你先別急,目前戰事方興未艾,我得花點時間打探一下,一有消息,我一定盡快告訴你,好嗎?」
「謝謝你,烈王爺,有勞你了。」這是茴薰第一次對他表達感激之意。
「路姑娘,都說叫我桑烈就好了。可否請問路姑娘芳名?」桑烈有禮地問道。他只知她是路知州之女,並不曉得她的名字。
「我叫茴薰,茴香的茴,薰風的薰。」
「茴薰?好美的名字。」桑烈默點頭,笑問道:「我能稱你茴薰姑娘嗎?」
「嗯……」聽到桑烈喊她的名字,茴薰心裡一震。這是他的呼喚啊……
「茴薰姑娘,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跟我一起用膳好嗎?」桑烈向她提出邀請。
「好。」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的確也餓了。
「那麼我在食堂等你。」桑烈說完,轉身離開房間。
杏兒服侍茴薰起床梳頭,稍作裝扮之後便下樓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