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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曲 第七章 鳴鏑(2) 作者:唐純
    匈奴人的節日和中原不同。

    春季采春,秋季秋狩,到了夏季便是草原上最盛大的叼狼大會。

    這幾日,匈奴各部的王族已陸陸續續聚集到王庭來,只是卻遲遲不見賀賴首領巴圖魯的身影。那隻老豺狼,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坐在場外搭好的氈帳裡,懨懨地,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而場內的氣氛已經達至沸點。

    各部的勇士們騎著戰馬,打著赤膊,赤手空拳地搶奪著場中那一隻凶狠的惡狼。一時之間,開闊平坦的草地上駿馬交錯,草塵飛揚!

    勇士們的吶喊聲,各部王族的叫好聲,看客們的哄笑聲……嚷成一片。汗氣混合著人獸負傷之後的血腥氣蒸騰起來,瀰散在正午有些毒辣的烈陽裡。

    「看哪,快看!是比莫魯!比莫魯搶到狼了!」

    「比莫魯!比莫魯……」

    人群沸騰起來,數千人一齊高呼的聲音震耳欲聾,我一驚回神,看向場內。

    恰好看到狼一扭身,狠狠咬住比莫魯的手臂。比莫魯一聲慘呼,他身邊的冒頓反應極快,一掌拍下去,正中狼頭。

    狼負痛躍起,放開了比莫魯,而後者的手臂上已被咬去了一大塊肉。人群陡然安靜下來。賽場中,剽悍勇猛的騎士們已將狼團團圍住,冒頓一馬當先,一人一狼彼此對視著,目中閃動著同樣森冷的寒光。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我本以為叼狼只是一款追逐的遊戲,不料原來這樣凶險。

    「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的。」坐在我身邊的呼延冉珠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對我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呃?我不是……」我的臉一紅,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有些心虛。

    「不用解釋,我明白的。」

    「不是……我只是……」只是什麼?

    看著呼延冉珠自以為瞭然的目光,我忽然覺得洩氣。是啊,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又該要解釋些什麼呢?

    今日場中換了任何人,我都會為他懸心吧?

    「其實,他是一個好人!」呼延冉珠忽然感歎地說,「雖然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我仍然希望,有一天他能變回原來的他。而你,就是那個可以使他改變的人。」

    「我?」我驚得差一點跳起來。

    幸而大家都注視著場中的叼狼大賽,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失態。

    「就是你!」呼延冉珠看著我的目光混合著信賴、感激、肯定與鼓勵,只是我卻沒有辦法認同她的觀點。

    我能使冒頓改變?

    這多可笑!

    恐怕呼延冉珠連冒頓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你不相信?」

    我苦笑著,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有時候,一個人太過於天真善良,反倒會讓人不知如何應對。比如蕖丹,比如呼延冉珠。

    「你還記得冒頓從月氏國逃回來的那一日嗎?」

    那一日?

    「那一日,澤野遵從你的囑咐,守在王庭之外,果然便見到了單于陛下和烏赫將軍。那個時候,我雖有所預感,卻仍然不太相信,單于陛下會親手殺子!」

    你當然沒有想到!

    我在心裡重複念了一句。

    「當時,若不是澤野出現得及時,我真不敢想像,冒頓他……他……他……」她的身子陡然間顫抖起來,彷彿仍然有些後怕的樣子。

    我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

    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他才能夠活著回來。你知道嗎?我有多麼感激你!你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救護神。我多希望你能和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便歎了一口氣,說:「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冒頓也同樣清楚。但正因為清楚,他心裡才更苦。那晚,澤野帶了他回來,他已是傷痕纍纍,眼見得只剩下半條命了,可他睜眼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澤野去救你。」

    我一怔。當日種種,因為太殘酷而被我當成噩夢一場,一直不願去回想,所以,有很多細節都沒有經過仔細推敲。

    我從來沒有想過,當我在藏身之處親眼目睹了單于殺子的那一幕之後,便暈厥了過去,後來卻又是如何回到王庭的?

    原來,是因為他!

    「他是因為惦記著你才從極度的虛弱中醒過來。後來,你陷入昏迷之中,高燒不退,大夫巫師都束手無策,他苦思多日,才拖著病體偷偷潛入你的帳中,用以前從漢書中看到的法子救你一命。這些我都看在眼裡。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是呵!

    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他這麼做完全只是為了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可惜,冉珠不明白。

    「你為了他,連命都差點丟掉了,他這樣回報於你,也是應該的。只不過……」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這一次,我卻連苦笑都沒有力氣了。

    原來,她竟然以為我救冒頓,是因為……因為……

    「只不過,若你是別樣的身份那還好,我總可以去求單于要了你來,跟我們一塊兒走,可是,你偏偏是側閼氏為蕖丹相中的王妃。冒頓一直不肯離開王庭,我知道他是捨不下你,所以我在你大婚之前去見你,告訴你我們要離開的消息,原以為你去見了他之後,他總可以死心。可是……」

    「可是他仍然不肯走。」我接下呼延冉珠的話。

    她有點無奈,充滿歉意地笑了笑。

    我聳聳肩,「那麼,你想要我做什麼?」呼延冉珠再天真,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我說這些話語。

    必定是有所求的。

    我忽然對冒頓充滿了同情。一個整日跟她在一起的女人卻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男人的悲哀。

    「其實……其實我只是想……」她頓了一頓。

    我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時候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或許,她只是想要找個人傾訴吧?

    「其實,」我沉吟一下,收起了笑容,「他跟我之間什麼都沒有,絕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她面色一震,說了一句什麼,但我並沒有聽清。

    因為場中如雷的歡呼聲已經淹沒了一切。

    我們同時看向賽場中央。

    只見如茵的綠草地上騰起一股煙塵,無數騎戰馬追逐著一匹領先的栗色馬,馬背上的人雙手高舉著掄暈了的狼,風馳電掣般朝看台這邊奔了過來。

    我忍不住拉住旁邊的人問:「是誰?馬上的騎士是誰?」

    「太子!」那位貴族婦人激動地說。

    我看了呼延冉珠一眼,她已經高興得跳了起來。我忍不住蹙了蹙眉,想不通冒頓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難道,他已經不再需要掩飾鋒芒了嗎?

    栗色馬頃刻衝過終點,立刻有人吹起了銅號。比賽結束!冒頓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人群爆發出更猛烈的歡叫,每個人都在振臂高呼!我的目光在一眾武士中間搜尋著蕖丹。他的馬剛剛跑過終點,就在冒頓身後,年輕俊秀的面容上滿是狂熱的表情,眼中閃動著崇敬熱切的光芒。

    他彷彿意識到我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並用力揮舞著手臂。

    我被他陽光般的笑容感染了,跟著他揮舞胳膊,站起來高聲叫喊。

    陡地,我感覺有一雙眼睛靜靜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循著視線望了過去,居然是冒頓!

    他的雙眼涼涼的,冷冷的,漆黑如墨,完全沒有沾染半分熱鬧的氣氛。

    我微微一怔,笑容僵在臉上。

    他看了,眼角淺淺地起了一絲波紋,像是被風吹起了某種情緒,卻轉瞬即逝。

    歡呼聲漸漸地淡了,靜了。

    人群安靜下來,數千雙眼睛齊齊凝聚到冒頓身上。人們都在等待!

    等待勇士將手中的戰利品獻給最心愛的女子。

    只是,這一靜下來不打緊,原本大夥兒都是望著呼延冉珠的,可冒頓的目光似乎又正與我膠著,而我呢?舉起的手臂還沒有來得及收回。

    雖然其實我原本是在沖蕖丹揮手。

    我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坐了下來。

    彼時,冒頓已跳下馬背,輕振衣甲,泰然自若地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

    我趕緊移開目光。

    可是,為什麼總感覺那視線好像凝聚在我的身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抬頭。果然!還是他!

    我瞪他一眼。

    他彷彿是挑了挑眉,卻又似乎沒有。只是那目光冰冷如雪,像黑洞一樣深不可測,漾著不為人知的寒光。

    我心底無端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那股不安又隨著他一步步地接近一步步深植入心。

    「咚!」

    「咚!」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忘了呼吸。

    他的身影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繃越緊。

    一直到這一股不安的情緒感染了呼延冉珠,她「撲哧」一笑,聲音輕如蝴蝶振翅,卻也不著痕跡地融化了冒頓眼裡的寒冰。

    他的目光終於從我身上移開,微笑著望向冉珠,並獻上了勝利的禮物!

    人們重新爆起了如雷的歡呼。

    剛剛參加比賽的武士們紛紛躍下馬來,站成一圈,將冒頓和冉珠圍在中心,熱情的年輕勇士們將冒頓一次次拋向空中!

    我心頭的那塊大石終於跌跌撞撞地落了下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冒頓剛剛看著的根本不是我,而只不過是為了要掩藏心底的某種情緒,才不得不這樣做!

    因為只有面對著我時,他才完全不需要加以偽裝和掩飾!

    是這樣嗎?

    不!

    我多希望——

    這只是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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