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相公因為二爺「送」了件襖子給她,怒得忘了請大夫過府看診,因而教她逃過一劫,然而她的心裡依舊快活不起來。
相公現下忘了,不代表明兒個不會想起。
桌上的燈火映著她愁眉不展的粉顏,她整個人幾乎都快要趴貼到桌面,長吁短歎不已。
雖說這幾天都見不著他的人影,但說不准明兒個他就帶著大夫來了……天啊!她不敢想像一旦教相公知道她騙他的話,他會怎樣待她……
唉,他肯定會二話不說丟出她的細軟,叫她滾蛋!
是不是老天要她不准再騙人啊?要不怎麼會在摘月樓與相公結緣,又在摘月樓遇著了那男人?
好端端的日子,怎麼會突地掀起大風大浪來著?
她只是想要求一份安穩,只是想要賴在這兒,為何也這般難?
這一回她肯定會被趕出府,然後又要開始過著流落街頭的生活了。
好不捨啊,不捨的不只是再也沒有那麼好的伙食了,自然也是因為往後她再也見不著他了。
儘管他喜愛擺架子、擺臭臉,但她並不討厭他啊,因為他待她極好,好得教她不捨離開。
原本是打算要他狠狠地愛上她,捨不得放她走的,誰知事與願違,他根本不為所動;就算她現下消失在這座宅子裡,他肯定也不會發現……儘管如此,她就是想待在這兒啊!待在他的身邊,一醒來聽著他滿嘴不乾淨的穢語,聽著他的放聲咆哮,也是一種特別的幸福啊!
唉!相公待她真是不薄,教她明知道快要露餡了,還是捨不得洗劫值錢的東西撤夜逃跑。
葉枝坐在圓桌邊,環顧著這碧麗輝煌的房間,身後的門卻突地打開,教她不由得往後一探,竟見著寒駑如鬼的他。
「相……公?」她心中一驚。
他要來趕她走了嗎?
文字凜走近,一把揪起她,不由分說地吻上她的唇。
葉枝傻眼地瞪著他,感覺他口中不斷傳來麻辣的酒氣,幾乎快要酥麻了她的神智……哎呀,和那一日一樣啊!他該不會是打算要……
不成!今兒個不成啊!
「不要!」她使勁地推開他。
「我為什麼不能要妳?」
她不是曾經要挑誘他、夜襲他嗎?怎麼,他現下打算要如她所願、要成全她,她反而不要了?
她的細軟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件字征送給她的絲襖……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字征對她情有獨鍾,意味著她對字征也挺有意思的……混蛋!一個是他二哥,一個是他的女人,背著他幹起什麼勾當來了?
他可沒忘記,那一日上摘月樓,她還大方地要他去狎妓。她居然敢自作主張要他去狎妓,他的事何時由得她做主來著?她未免管得太多了?
最惱人的是她居然一點都不吃味,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觀他……可笑!
這幾日沒見著她,他居然失魂落魄得什麼事都做不了,不管何時何地,她的身影硬是會出現在他腦海中。
思念啊……那感覺像是一種思念,多可笑。
他居然為了一個低賤的女人、一個妾身未明的女人,把自個兒搞得這般狼狽,這話要是傳出去,他往後還要不要在南京城裡做人?
可想的是一套,但意志卻與想法背道而馳,他終究還是來了,帶著一身醉意;就當自個兒是酒後亂性好了,總比清醒找不到借口的好。
他要她,就是這麼簡單而理所當然。
「我有身孕,不……不妥!」她硬擠出話應對。
怎能教他碰她?一旦碰著了,他豈不是就知道她……
「可我記得妳色誘過我。」那是哪門子的理由?真以為他很醉了嗎?
「我……」
「那時候,妳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的身孕,至今……」
算了算也該要有三個多月的身孕,卻依舊瞧不出來,只覺得她食量極大、身子鄉長了些肉,教他更想要抱抱她。
「但是……」
不容她抗拒,他放肆地吻上她,探上她酥軟的胸前,而另一隻手也沒閒著地撫上她細膩如脂的大腿。
「不要……」她伸手要擋,孰知已來不及。
文字凜驀地一愣,醉迷的眼倏然瞪大,隨即推開她的身子,惱火地瞪著摀著臉的她。
「妳癸水來潮?」他不敢置信地問。
雖說他懷疑她根本沒有身孕,但懷疑和知道事實畢竟不同……但如此一來這一切都說得通了,是不?
她夜襲他的那一夜,他將她丟在地上,也沒見她喊疼,而且她還打算要勾引他,這不就是意味著她根本沒有身孕?
有身孕又怎能有癸水?而他居然笨得沒有發覺……
「相公!」他要趕她走了嗎?
不要,她不要走啊!
「給我住口,我不是妳的相公,是誰允妳這般喚我的?」他怒聲咆哮著,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瞪著她。
她騙他!虧她帶種地在他面前說得信誓旦旦,然而她說得那般理直氣壯,居然都是假的,而他居然還抱存著最後一絲希望相信她……她是把他給當成什麼了?膽敢欺騙他!
「相公……」她扁起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好不委屈。
「不要再說了!」他怒聲大吼。
他瞪大寒驚的黑眸,好半晌之後才移動步子,緩緩地走出去,迥拔的身形顯得有些踉蹌蹣跚。
葉枝走到門邊目送著他的背影,頓覺淚水模糊了視線。
不能再待下去了,還是走吧……再待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自個兒離開,好歹還可以保有一絲尊嚴。
可……她還能上哪兒去?
回頭睇著碧麗輝煌的房間,她卻沒有心思帶走任何一件值錢的東西,只是拖著遊魂般的步伐往外走。
天地之大,何處是她的棲身之所?
她想要落葉歸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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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
文字凜瞇緊黑眸,猙獰地扭曲著臉,惱火地瞪向膽敢推他的小小身影。
「混蛋,是哪一個不知死活的傢伙!」他暴咆一聲,後腦突地一陣頓痛傳來,彷若是遭雷劈了一般,疼得教他捧著頭低吟著。
「爺兒,夫人不見了。」小丫鬟繼續推著他。
「嗄?」他猛地抬眼瞪著她。
「我方才到夫人的房裡找、到書房找,都找不著夫人啊!」
「現下是什麼時候了?」他強撐著身子坐起,突地發覺外頭的天色沉得可怕。
「是掌燈時分了?」
「是啊,我要叫夫人用晚膳,卻找不著她。」小丫鬟急出一身汗。
「夫人什麼時候不見的?」他揉了揉發疼的頭。
說不准又是在哪兒睡著了……這麻煩精,想教他不發怒都難。
「不知道,我以為夫人和爺兒在一塊兒,遂我一直沒找她,一直到現下才覺得不對勁,所以……」小丫鬟抽抽噎噎的。
「混蛋東西,妳的意思是說,妳連主子什麼時候不見的都不知道?」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我還留著妳幹什麼?」
「爺兒恕罪。」聞言,小丫鬟隨即雙膝一跪,淚眼汪汪。
「妳還跪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快去找!」他暴喝一聲。
他的頭疼得要死,她還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她能上哪兒去?一定是在這宅子裡,去找找不就得了!
文字凜坐起身子,半晌之後,驀地想起--
該死!昨兒個他跑到她房裡,結果她沒有身孕……她該不會是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所以逃了吧?
她會上哪兒去?她還能上哪兒去?
正思忖著,卻突地聽見外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吵得他的頭又發疼;他沒好氣地瞪去,卻見著另一個小丫鬟手裡拿封信跑進來。
「爺兒,二爺來的信,掌櫃要我交給你。」小丫鬟氣喘吁吁地道。
他怒眼瞪著她,大手接過信,緩緩拆開。「沒了規矩,沒個樣子,這宅子裡的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全都是她教出來的,下人一個比一個還沒規矩……
斂眼瞅著信,他暴怒得眼珠子幾乎快要掉出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怒咆了聲,隨即又抱著頭,齜牙咧嘴地叫痛。
今兒個摘月樓有拍賣大會,而拍賣的居然是她!
有沒有搞錯啊?動作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才剛離開他眼前,字征便打算要拍賣她,這……分明有鬼!
她又不值錢,沒臉蛋、沒身段、沒清白,她還有什麼可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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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月樓
「今兒個是摘月樓難得一見的拍賣叫價大會,有興趣的爺兒不妨多出點銀兩,便能夠將美嬌娘給抱回家。」
摘月亭外頭架上了花樓,上頭堆滿鮮花綵球,彷若今兒個是什麼佳節喜慶般。只見上頭有兩個人,一個是摘月樓的老闆文字征,而另一個姑娘坐在台上,全身上下罩著緞子。
花樓底下早已經擠滿了人,人聲鼎沸。
文字征堆著滿臉的笑,睇見文字凜已經在台下了,才緩緩地走到台前道:「各位,這位葉枝姑娘正值二十芳華,相貌姣美、身段玲瓏,倘若各位喊出的價錢夠好,就直接把她帶回家,不管是要為奴、為妾、為妻都可以。」
甫趕到摘月樓,教這一群人潮給震懾住的文字凜,頭疼得似快要爆裂一般,壓根兒還沒搞清楚狀況,便聽到台上文字征這般說著。
他還來不及動怒,便聽到有人已在喊價。
「五十兩。」
「一百兩。」
有沒有搞錯啊,一個女人哪裡值一百兩了?他們真是錢多不成?
不對,二哥怎能拍賣他的妻子?葉枝是他的女人,等於是二哥的弟媳耶,他居然打算要賣她。
剛剛二哥還說什麼儘管要她為奴為妾都無妨……他的腦袋是出問題了不成!
文字凜正惱火著,卻聽到身旁有人喊一百五十兩,他不禁跟著出價。
「一百八十兩!」不要再同他搶了,一百八十兩可以教他養她一輩子,再者她本來就是他的,如今何來再買她一回的說法?
「兩百兩。」
在他右斜角方向,有個穿綠色袍子的公子又出價,教他氣得牙癢癢的。混蛋,是想要同他比較不成?
這南京城裡有誰不知道他文字凜做的是錢莊買賣?區區兩百兩也敢獻醜,真是丟臉。
「兩百三十兩。」文字凜大聲道。
可誰知道他才喊,那綠袍公子又跟著喊了聲--
「兩百五十兩。」
媽的,他是同他槓上了!「三百兩!」哪裡來的小角色,哪邊涼快便哪邊閃吧,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三百五十兩!」
他正想著,沒想到又有人喊價了,教他不由得光火。「五百兩。」這已經是極限了,不要再逼他。
那個女人不值這個價錢,他保證,絕對不值!
買下她是最賠本的生意,因為她除了吃就是睡,近來就連帳本都不看,他真不知道留下她到底是要做什麼用;再者她又無身孕在身,肚子裡沒有他的骨肉,砸下重金買她,他這行徑豈不是和文字征那笨蛋一樣了嗎?
可總不能要他坐視不管吧?
她是他的女人,她的清白是教他給占的,他當然也要負起一點責任。
只是五百兩……好貴啊!
文字凜一出價,沒有半個人再出聲。他微挑起笑意,然後就見台上的文字征微笑得邪氣,緩緩地走向罩著緞子的葉枝。
「我就讓大夥兒瞧瞧今兒個的姑娘長得多麼美艷動人,各位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出價。」話落,他隨即掀開緞子。
只見葉枝身穿月牙白對襟紗綾袍子,後頭兩盞燈火投射在她身上,將她曼妙的軀體給映得一清二楚,眾人莫不發出驚歎聲。
她一張臉粉雕玉琢,彷若是天仙般美得不可方物,教底下的一干急色鬼莫不加價再喊。
「一千兩!」
「兩千兩!」
台下的文字凜怔愣地瞪著台上美艷不俗的人兒,不敢相信她真的是葉枝。
但真是她呀,不過是稍稍裝扮,她便如此嬌媚……字征還說她醜得連醉客也沒興致,胡扯!
「五千兩!」也不管到底叫到什麼價錢了,他縱聲一吼。
這群男人像是瘋了一般,一見著她的廬山真面目,大夥兒彷若把錢當水看待,壓根兒不在意地往外撒,倘若他不趕緊標下她,說不準她真是要改嫁了。
然而他甫喊了五千兩,便又有人加了價,一個喊過一個,喊得他汗如雨下,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一千瘋子。
一個女人值五千兩嗎?他們是不是數字征給下迷藥了?
不管到底是不是被下迷藥,事情不能再放著不管,要不……她可真是要改嫁了,那怎麼成!
「一萬兩!」他大聲吼著。
剎那之間,嘈雜如市集的花樓頓時鴉雀無聲。
台上的文字征饒富興味地挑高眉頭道:「沒有人要再出價了嗎?」依舊無聲,他只好萬般不得已地道:「那麼就由文公子以一萬兩得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