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沒有。」她匆匆掩飾自己的失態。
「你不是說還有呱呱?它在哪裡?」
「在陽台。」她指了指外頭。
康子謙二話不說,拉了她的手就走。
才剛接近陽台,他就聽到呱呱的鬼吼鬼叫:「我愛子謙、我愛子謙——」
兩人同時錯愕地呆住!
「誰教它的?」康子謙好笑地望向小臉紅得不像話的丁以澄,「人家呱呱在向我示愛,你臉紅個什麼勁兒?」「呃……」好像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喔!
康子謙忍住笑,繼續逗她:「沒想到我這麼人見人愛、鳥見鳥愛耶!怎麼辦,澄澄,你的情敵是隻鳥呢!」「沒……沒關係……」呼!還好,他沒聯想到。
見著她閃爍不定的眼神,他再也忍不住地爆笑出聲:「你少裝了,這分明是你教他說的。我說老婆,你很無聊耶!沒事幹嗎教鳥說這種話?你親自來告訴我不是更快些。」「我沒有!」她真的不是存心教呱呱說這些話,本已認定這只笨鳥是扶不起的阿斗,誰曉得它該學的學不起來,不該學的倒是照單全收。慘了,這一個月來,不曉得它有沒有對于謙說了不該說的話?
「我愛子謙——」噢,天!呱呱,你能不能閉嘴?她在心底吶喊。
它每叫一聲,就讓她想將地洞挖得更深一點,好鑽進去。
「知道啦!你嘴真甜,可惜我一點也不愛你。沒辦法呀!人鳥殊途,何況我有老婆了。」康子謙還煞有介事地回絕它的「情意」。「我無怨無悔……一見鍾情……」
他漂亮英挺的眉挑了起來:「我好感動喔!『你』真深情。」就不曉得這話是對人還是對鳥說的。噢,她聽不下去了!
深怕它再出什麼驚人之語,丁以澄趕忙又羞又窘地拉著康子謙離開。
好似嫌沒丟夠她的臉似的,呱呱意猶未盡地又要發表高論:「子謙——」「閉嘴!」以後她什麼事都不要跟它說了。
康子謙沉沉地低笑:「你逃避現實喔!」
回到房內,他雙手環胸,閒適自若地盯著她:「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一見鍾情是怎麼一回事?」直覺告訴他,她「不小心」遺漏了好多事沒告訴他,而那非常重要!「你別聽那只蠢鳥亂說。」
「嗯哼!」他挑高眉,似笑非笑。
「呃……」乖乖牌的好孩子怎堪逼供?光那雙洞悉人心的犀利雙眼,就夠教她心慌意亂了。
「我一直都忘了問你,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在相親宴上。」她低低地說。
相親宴?·他皺皺眉,好老套、好無趣,好令人失望的答案,早知道就不要問了。
他將注意力轉到臥室的擺設上頭,認真打量了起來,一路移動步伐往外走,丁以澄也自然地跟在他身後。
極明顯地,二樓是他們夫妻的天下。他又繞了回來,打開與臥房相通的那道門,那是寬敞的更衣間,他順手打開衣櫥,裡頭全是男性衣物,他不解地回身問:「你的衣服呢?」她指指另一邊:「在那裡。」
「分開放?」他詫異地問出口。
「是啊!」他幹嗎一臉吃驚?這可是他的意思耶!一直以來,他習慣了在屬於自己的空間中支配所有的事物,這是他要的條理分明。但是顯然的,此刻他非常不滿意自己所發現的,由他的表情可以得知。
但他仍不發一語,沒有任何表示。
在看到浴室的擺設時,他的臉色開始下沉:「我們連浴室都一人一間?」太誇張了吧?這算什麼夫妻呀?丁以澄怯怯地點了下頭。
「而這也是我的意思?」
總不會是她的吧!丁以澄不敢多言,她實在搞不懂,他到底在不高興什麼?「別告訴我,我們連睡覺也不睡同一張床,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這下,她拼了命地搖頭:「不,不是的,我們睡在一起。」
這總算讓他的臉色稍稍緩和:「這還差不多。」
「子謙……」她欲言又止,「你在生氣嗎?」
康子謙抬眼看她,這才注意到她楚楚堪憐的神態。
她幹嗎像個犯了錯的小媳婦似的?她又沒做錯什麼。
他放緩面部表情,伸手拉她入懷,一道在床沿坐下:「對,我是很不滿,但我氣的是自己,我以前很差勁,根據我這些天得到的結論,我實在是集惡劣、混賬於一身,簡直不可饒恕!當我視你如無物時,你為什麼要逆來順受?為什麼不抗議?你有這個資格的。沒有一個丈夫會當得像我這麼混蛋,別人夫妻是一體,我們呢?卻弄得涇渭分明,各自為政,這算什麼?你是我老婆,不是陌生人,真不曉得以前我是怎麼想的!」
「別這樣說,你只是習慣了一絲不苟的行事方式,區分開來比較條理分明、乾淨利落。」她瞭解他的想法,也就不會因為這樣而覺得太難過。
「謝謝你替我脫罪,但我還是不能苟同。明天我就叫人把衣櫥打掉,換個大一點的,你的衣服挪過來;還有,不管你以前是使用哪一間浴室,從今天開始,我要看到你的日常用品出現在『我們』的浴室裡;最後,我不想再知道我們以前還區分了什麼事物,以免更為漏氣,總之,今天之後,不許再有你我之分!」
「可是……」那全是他的意思耶!
「沒有可是。」他斷然道。
在他強勢作風下,她從來都沒有爭論的餘地,只除了妥協。但是此刻,她卻因他的霸道與堅持而泛起絲絲甜意,那是她期盼好久,也是這三年來她一直努力的目標:融入他的生命,與他密不可分!
他輕輕歎息,下巴磨蹭著她柔軟的發頂:「我已經開始在懷疑,這樣的我,如何能得到你癡情不悔的感情了。」他甚至崇拜她,居然能忍受他三年。
「我從來不認為愛你是錯誤。」沉迷於他柔情萬千中的丁以澄,不自覺地說出了心底的話。
「我是個最差勁的丈夫。」
「我已經很知足了,至少你不會鬧出任何桃色糾紛來令我心碎。」
「這樣你就心滿意足了?」他微訝道,「你可真容易滿足啊!」
她羞慚地無言以對。其實,她並沒有他說的這麼無慾無求,她曾貪求過他的愛,也因此而隱瞞了他部分事實。「小傻瓜啊!」他既心疼又憐惜地輕喊,「我是你的丈夫,夫妻是不分彼此的,我的所有,本來就都是你的,包括我的愛,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何必藏在心中,苦了自己呢?」真的可以嗎?她頗為迷惘。
「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了方才未完的話題。」他微拉開她,晶亮的黑眸望住她,「在一場乏味無趣的相親宴上,有可能讓你對我一見鍾情嗎?我很難想像耶!」他沉思一會兒,「那真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能說嗎?她猶豫了很久。
「不要掙扎了,就實話實說吧!」
他那雙眼竟然能嚇死人地看透她,看來不說不行了:「不……不是。那是我們初次認識,但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你。」
「哦?」他好整以暇地挑著眉等待下文。
「那是在一間PUB,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思緒陷入了回憶中,丁以澄幽然的目光飄向擺放在床頭的婚紗照,彷彿再一次置身於三年前最初悸動的那一刻。
「第一眼見到你……我不曉得該怎麼去形容那種感覺,週遭一切的一切,完全遙遠模糊起來,眼中只容得下你的身影,並不因為你出眾而足以吸引所有目光的俊容,而是你那股沉穩卓然的風采。那一刻,為你而狂撼的心再也平撫不了。很傻氣是吧?僅僅只是在遠處偷偷擷取你的每一分神采,將它往心靈深處藏,而你自始至終也沒正視到我的存在,我還是銘記不忘,悄悄思念了你一個多月,直到上天安排我們再度重逢……」
一雙溫暖的大手由她身後環了上來,耳畔響起他低沉醉人的嗓音:「我接受這個答案,它浪漫多了。」丁以澄一震,回過神來。
天,她在說什麼?她禁不住又羞紅了臉。
「你曾說過嗎?」
「什麼?」這沒頭沒尾的問話,教她摸不著頭緒。
「我是說,在我失憶前,你曾對我說過這些話嗎?就算只是簡單的一句『我愛你』?」「沒……沒有。」羞都羞死了,她哪還有臉說?何況面對冷漠的他,縱是有心,也無法說出口。「你從來不說,又怎知我不會在意?也許,我並不刻意渴求愛情,但是一份來自妻子的傾慕,我想,這對我仍是有意義的。」他輕輕扳過她的身子,「正如我現在想說的,也同樣是我妻子渴求已久的冀盼。」他頓了頓,眸光深幽而溫存,「我愛你,澄澄!」「你——」她震驚地瞪大了眼,下一刻,晶盈的水光漫上明眸,凝成顆顆淚珠往下掉,一顆、兩顆……再也數不清。康子謙嚇了一跳:「怎麼了?澄澄,你別哭呀廠他慌張地替她拭著止不住的淚,「先別哭好不好?告訴我怎麼回事?」她不語,只是一徑地落淚。
他說了,他竟然說了!他說他愛她,天哪!他愛她!
不管真實性有幾分,她這一生再也無憾。
三年來,她盼得心痛,如今,一旦聽聞他這句話,那分緊緊揪住心房的震動,教她突然好想為這三年的心酸,好好痛哭一場!她將臉埋進他胸膛,允許自己放任這一回。
「你是因為感動嗎?」他假設地問,沒見過女人感動也可以哭成這樣。
他輕捧起她的臉,輕輕柔柔地逐一吻去她的淚,最後覆上她沾著鹹鹹水氣的紅唇,灼烈地深吻。她無法思考,只能回應心靈的渴望,熱情地反應他;「我的小傻瓜!」他低喃,雙唇離她寸許,「你傻氣得讓我心疼!」不過就一句夫妻間最自然的情意表達,竟造成她這般強烈的反應,天曉得他以前待她是如何的差勁,讓她連一丁點的溫情都不敢期待,這樣的發現讓他的心口隱隱絞痛。
「對不起,澄澄,我為過往的一切向你道歉,同時也保證,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你將是我今生最鍾愛的妻子,我絕不再讓你受委屈。」多麼溫存的誓言,她如何能不沉醉?只是,他的保證能維持到他記憶恢復嗎?她不敢去想。「你……為什麼……你會忽然想說……這些話?」她哽咽地輕語。
領悟到她話中的含義,他攏起眉宇:「我不是『忽然』想說,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發自肺腑的事實,你居然把我的表白,當成一時的心血來潮?」
可惡!雖知會造成這樣的情況,自己該負部分責任,但他心裡頭就是不舒服,難道他以前的信用有這麼差嗎?
「你……別生氣!」見著他下沉的臉色,她驚慌得不知所措。
面對這樣的她,他實在有很深的無力感。
他又深擁了她一下:「聽我說,澄澄。今天,我之所以說這些話,絕不是因一時衝動,我腦子清楚得很;更不因為你是我的妻子,基於夫妻該相愛的不變規條而說出口。事實上,在醫院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喜歡你,而那時,我還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所以,這和任何外在身份完全無關時,我愛的就是你,就算今天你不是我的老婆,我還是愛你。
「這樣的感受,很難去形容。第一眼看到你時,我便有著一份來自靈魂的悸動,這與你的感覺不同,不是一見鍾情,我知道不是。而是一種……很溫暖、很熟悉的撼動,好似你已存在我心中很久、很久,久到足以生根茁壯,再也拔除不去,我想,是日積月累,讓你一點一滴滲透了我的心吧!「然而,你卻又說我不愛你,於是我迷惑了,真實存在心中的情愫,以及存在現實生活中的指證歷歷,讓我不曉得該相信哪一個?是無形的感情,抑或有形的事實?當時,我不敢輕率地斷言什麼,耐心地給了自己一段時間,讓最真實的感覺來告訴我答案。
「說出來不怕你笑,身為該一肩擔盡古今愁的男人,有時候卻比三歲小孩還依賴,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一片空白的腦子,讓我好彷徨,而你,自然而然地就讓我信任,那是一股很熟悉的心靈寄托,讓我無時無刻地都想看到你,知道你始終守候著我,擁你人懷,總是能平撫我心頭莫名而來的浮躁。
「於是,我肯定了自己的感情。也許,它並不若電影中的狂熱炙烈,僅是涓涓細流的溫存,但我真真實實地知道我愛你!」他才不會傻得去說什麼「一見鍾情」的鬼話,又不是嫌情況還不夠糟。也許這四個字很浪漫、很感人,但用在他身上,豈不是代表著他的愛是由失憶後的第一眼開始算起,和失憶前八竿子也打不著邊。而愛她的,也只是失憶後的他?
這是什麼鬼話嘛!他才不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丁以澄對他的感情已經很沒有信心了,他要再措詞不當,就是說爛了嘴、外加以死明志,她都不會再相信的。見她輕咬下唇一徑地沉默,小臉好似痛苦萬分,他無奈地低歎,「你還是不相信我,對不對?」「不!」一陣細語逸出她的唇畔,彷彿下了什麼重大決心,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毅然仰首看他,「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可是現在,我再也瞞不下去了。」「哦?」他疑惑地應了聲,見她表情凝重,是什麼事這麼嚴重?
深吸了口氣,舉步走向梳妝台,自抽屜裡層取出一隻紙袋,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地遞過去。「離婚協議書?」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文字,而且都簽了名?!只消找兩個證人,辦上該辦的手續,它便正式生效,而他們……再無牽扯?他怎麼也沒料到,他們竟走到了這步田地!
「是的。」他的震驚令她心傷,「你沒想到吧?我們的婚姻不僅冷淡平凡,更已窮途末路,你早就不打算要我了,更不可能……愛我,這就是我隱瞞的部分事實。我嫂子和小寧都阻止我向你說出實情,但是,我不想再欺騙你了!」在聽聞他剖白真心的一番言語後,她內心的罪惡感更加深重,他根本不清楚事實真相。而她,卻卑劣地利用他最茫然的時刻,騙取他的情感,連她都忍不住要厭惡起自己來。她的神情可真「壯烈」啊!康子謙苦笑著想道。
「請問你期望我有什麼樣的反應?你以為,就這薄薄的一張紙,便會讓我對前頭的話產生懷疑?以澄,我沒想到你對我竟這麼沒有信心。」他懊惱地低吼,滿心挫敗無處發洩,只好一拳重重地捶向桌面。
該死的!他以前更有這麼混蛋嗎?讓丁以澄說什麼也不敢相信他對她有情?
「子謙!」她驚呼,被他突來的怒氣驚得臉色微微泛著白。
「如果,我現在當著你的面將這張離婚協議書撕個:粉碎,然後告訴你,我不離婚,我打算用一輩子來呵疼你、寵愛你,也不可能安你的心。因為有第一張;便有第二張、第三張,當我第一回在上頭簽下名字時,便注定是該死的錯誤,我撕得掉有形的文書,卻撕不掉存在你內心的陰影。哈!似乎一個連過去也遺忘的人,再也沒有資格許下任何關於一生的承諾,是吧?」他自嘲道,口吻滿是苦澀。「子謙……」她歉疚地輕喚,她似乎傷了他的心。
他甩甩頭:「無所謂的,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
他收起離婚協議書,放回原處,然後回過頭,雙手搭著她的肩,深深地凝注她,「等有一天,你認為我有足夠的資格決定它的去留時,我會當著你的面,做出最正確的抉擇,而那將是無庸置疑的認真與堅決,並且是該用一生來承擔的選擇,同意嗎?」惟有這麼做,才能完完全全抹去她心中的不安與隱憂。她不由自主地點著頭。她知道他指的「有足夠資格」,是指他恢復記憶之時,但,那時他的答案仍會與現在相同嗎?「很好。現在,你的老公肚子餓了,我們下去看看晚餐有什麼好吃的。民以食為天,天大的事,填飽肚子再說。」丁以澄迷迷糊糊地點著頭,一下子由決定他們婚姻的存亡到吃東西,話題轉得太快了,令她一時反應不過采,呆呆地任他牽著走。大概連狗兒也餓了,矮短的小腳正辛苦萬分地和一級級的階梯奮鬥著,想上來找它嬌美的小主人乞憐一番,好不容易爬上頂端,彎過轉角,正欲下樓的丁以澄沒注意到腳邊的小東西,一時大意,差點踩了下去,還好在踩下的那一刻及時發覺腳下有東西,慌忙收回腳,但也因為這樣;重心一時不穩,整個人眼看著就要往下頭栽去。隨後而來的康子謙見著這畫面,嚇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驚急地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拉了她一把,但因太過慌亂,力道沒拿握好,反倒自個兒往後蹌退,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撞上身後的牆壁。嗅!天殺的,痛死了,為什麼近來他的頭老是多災多難?
昏倒會不會好過些?
似乎是。
那好吧!他妥協了。
下一秒,他將所有的知覺交付無意識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