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回去吧!王爺和夫人已經在馬車上等我們了。」含笑低言。
「好!我們走,嫣兒呢?她回車上了沒?」在祖奶奶誕辰前夕,他們全家到太平寺為祖奶奶上香祈福,請四方神明保佑她長命百歲。
祖奶奶是當朝皇太后的親姐妹,平日二人走得近,因此,紫語和嫣語也常有機會隨祖奶奶進宮拜見皇后和各宮嬪妃。
「她不知上哪兒去,王爺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不如我們先上車。」
「我知道她在哪兒,我帶你去找。」這調皮丫頭,准又到廟後的林子裡去了,她的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老想碰碰那些說書人口中的綠林好漢,因此,哪裡有林子她就往哪裡鑽。
她帶頭往廟後走去,邁著小小的步子,心裡想起上回嫣兒在林子裡摔得渾身是泥的情景,不由得嬌笑出聲。
「好一個美人展眉,真是教人驚艷。」幾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擋住她們的去路。
「你是誰?為什麼擋住我們的去路?」含笑勇敢地挺身護住小姐。
「哇!連個小小丫環都這般清麗動人,讓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其中一名男子走上前,輕薄地用扇柄抬起含笑的下巴。
「請你們放尊重。」紫語氣得揮去他的扇子,淚水已在眼眶中飽蓄。
「尊重?姑娘你弄錯了,聰明的女孩不用男人尊重,只要男人愛……」他輕佻的口氣齷齪得讓人作嘔。
「小姐,你浪費口舌和他們談尊重,不如回去跟我們家那隻大笨狗講中庸。」含笑說著拉過紫語轉身就走。
他們倏地圍上來,把主僕二人圍在中間,教她們進退兩難。
「好嗆的姑娘,把我們比成了狗,既是這樣,我們只好對你們這兩隻母狗發發春。」
「你,無恥!」紫語用力撥開他伸過來的祿爪,眼淚已不由自主地滑下。
「別哭、別哭,你哭得本大爺的心好酸。」
「這樣就無恥?那麼等你們嘗過本大爺的滋味後,包準上癮,到時天天纏著我,要我賜給你們雨露,那才叫無恥淫蕩呢!」一個身著黃衫的男子淫猥呵笑。
他一把將含笑攔腰抱住,其他人同時一湧而上,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白色身影飛掠而過,只見那群人渣盡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你是誰?敢管我四貝勒的閒事,活得不耐煩了嗎?有膽給我報上名來!」
「在下卓勖愷,有何指教?」白衫男子站定,回身看看地上狼狽的幾個人,輕蔑神色不經意流露出來。
「卓、卓、卓勖愷……」是那個名震朝野、官拜一品的征東將軍卓勖愷?
聽說他和當今皇上是親如手足的好友;聽說他曾從刺客手中救下皇上一命;聽說朝中大臣都要敬他三分……而他只是個承了祖蔭、有名無實的貝勒,怎惹得起這號人物?縮縮腿,他被他的眼神盯得全身不住地發抖。
「正是在下!」他瀟灑地一甩扇。
白色的衫袖在風的戲舞下,翩翩揚起,幾乎是第一眼,紫語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隨風飄上他。
紫語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相當高,要仰著頭她才能瞧清楚他;他的臉長得斯文秀氣,一點都沒有壓迫人的威勢,但他渾身散發的王者氣勢,卻讓人不由得想臣服於他。
認識他嗎?不!這樣的一張臉要是看過一次,任誰都難將他自心底抹去,那麼……她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熟悉感?彷彿、彷彿他們早已相識,彷彿、彷彿他們早已互屬?這是多難以理清的心情呵……
等她回過神,才發覺自己的眼睛竟不害羞地直盯著人家瞧,一瞬也不瞬地。
「姑娘,你還好嗎?」勖愷先出聲打破沉默。
「多謝公子相救,紫語感激不盡。」低下眉,掩住難抑的情緒。
「這裡人煙稀少,易引來心懷不軌的男子,姑娘怎會來此?」
「我想到林子裡尋回舍妹,她一向活潑調皮,常往林子裡鑽。」
「那我陪姑娘同去可好?」他淡淡一笑,提議說。
「好、當然好,要是再碰到剛剛那種衣冠禽獸,至少有個人可以治。」含笑代她答應。
「那……有勞公子了。」她屈膝一福。
勖愷見狀連忙伸手將她扶起,在碰觸的瞬間,一股無可言喻的感動翻攪了他的知覺,他的心如擂鼓般奔騰不已,他不知道自己怎會這般無禮,牽了她的手就不想再放?是吸引?是動心?總之,他的心強喊著「要她」!
「我們快走吧!再晚天就要黑了。」含笑及時出聲解除了尷尬。
卓勖愷領頭行去,紫語在後面慢慢跟隨,踩著他走過的泥土,看著他的足後跟,望著他隨步飄動的衣擺,她的心微微顫動。
她不解為什麼只是待在他的身邊,她就會感覺安全?為什麼只是跟隨他的背影,她就會覺得幸福?情嗉在她心中慢慢發酵、擴散……
手裡金鸚鵝,胸前繡鳳凰。
偷眼暗形相,不如嫁與從,作鴛鴦。
不如嫁與從,作鴛鴦?她到底在想什麼?一個豆寇年華的少女,怎可如此不害臊地懷春思人,惱呵!她拚命搖頭,想搖去滿腦子胡思亂想,卻沒料到搖不去滿腔春思,反而搖出了滿頰緋紅。
「姑娘怎生稱呼?」勖愷的聲音驀地自前方傳來,不知怎地,他不想就此和她失之交臂,不想就此讓她從自己生命中錯過,他強要與她的生命出現交集,不因她韶華姣美的容貌、不因她弱柳扶風的纖細身段……只因那……是了!是那股無可言喻的熟悉感,蠱惑了他的心志。
「我叫紫語,爹娘都喚我紫兒。」他叫卓勖愷,那……他是漢人吧!紫語細心地用了漢人喚父母親的稱謂,彷彿這樣子她又和他拉近了一點距離。
紫兒?又是那份無從分說的熟悉感猛地撞進他的心壁……他強壓下狂奔的心跳,轉身再問:「紫兒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紫兒還沒作答,含笑突然對著遠方招手。「二小姐,我們在這裡!」
嫣語很快地跑到姐姐身邊,好奇地打量著卓勖愷。「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和我姐姐說話?孤男寡女的不怕惹人非議。」
「嫣兒不可無禮,是這位公子救下我和含笑。」
「是英雄救美人啊!你的身手好不好?」嫣語叉著腰問,大有和他一較長短的念頭。
「哪會不好,他才飛身過來,我們連他怎麼出手的都還沒看到,那些下流男人就全躺下了。」含笑插口,把當時的情況說上一道。
「姐,我早說過,女子也要學武防身,你偏不聽,這回受到教訓了吧!回家我可要好好把你鍛煉鍛煉。」
嫣兒那一副訓示徒弟的模樣,惹得勖愷會心一笑。
「紫兒姑娘的身子骨並不適合練武。」他的話適時解除紫語的危機。
「是啊!你要大小姐練武,就像要你自己學文章一樣難。」含笑也取笑她。
「你敢笑本小姐胸無點墨?好!看我的厲害。」她摩拳擦掌準備撲向含笑。
「你說什麼?『胸無點墨』?哇塞!真不簡單,二小姐用了一句成語耶!天要下紅雨了,大家快躲到涼亭裡避雨哦——」含笑說完拔腿就跑,引得嫣語也跟著追趕。
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紫語鼓起勇氣說:「今日卓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紫兒無以回報,只有……」她低頭取下腰間的隨身腰k,遞予他。
收下啊!請收下吧!至少讓我心存幻想,假裝日後你會拿起玉k睹物思人,會想起這一個下午、這一名陌生女子和這場邂逅……求你呵……
看他久久不伸手接去,她的淚盈滿眼眶,沿著香腮滑落……
他的心被她的淚灼燙成傷,他的情緒因她的愁眉不展而陷入低潮,他心疼、不捨,不自覺地伸過手接下王k。
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影響他的喜怒、從不知道還有人可以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內心,一直以為,他的心早在十年前那場家變中死去……
「謝謝、謝謝……就算再也見不到你,我也會永遠把你牢牢記住。」淚還懸掛在眼角,但她的嘴角已漾出燦爛笑顏。
會的!我們定會再相見的。他自信滿滿地在心底對著紫兒的背影說。
☆☆☆
該死!什麼狗屁格格,憑什麼一道聖旨就決定他的一生?好個端康王爺,他沒上門向他索討當年債,他竟敢用合婚把他納入自己的權力旗下!
好啊!想鬥是吧?他奉陪!
勖愷一掌襲上桌沿,把桌角卸下一角,心中的怒氣昭然若揭。
媚湘淚眼汪汪地對著盛怒的勖愷。
怎會這樣?自十六歲那年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她就一直在等待他收心,等待他正式迎娶她為夫人,誰想得到一紙聖旨粉碎了她多年的夢,一個天外飛來的「語歆格格」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佔上了卓夫人的位置,叫她如何能心甘?
小時候,她和勖愷就是一對人人稱羨的青梅竹馬,若不是卓家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勖愷和學愷不會遠離家鄉,不會再見面兩人成了陌路人,如今,她費了多大力氣,好不容易才慢慢回到他心中、走到他身邊,叫她放棄她可不服啊!
「大哥,你立刻進宮跟皇上談一談,請他收回成命。」學愷說。
「是啊!你快去,去晚了就再也來不及了呀!」媚湘附和。
「不!我決定要如他的意,娶那位『語歆格格』!」他嘴角里隱含譏笑。
「如誰的意?這樁婚姻不會有人『如意』,大哥,你別為賭一時氣,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學愷沒想到他的勸說竟換來這句譏諷,他實在不懂大哥的心裡在想什麼?
「是啊、是啊,你賭這口氣太不值得,那位格格不知是怎般的刁蠻任性,否則連皇帝自己都三宮六苑七十二嬪妃的,怎會下道聖旨不准你大婚後再娶妾,甚而連你目前的身邊人,都要把她們遣送出去?」想來,那位語款格格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若她一進門,這卓家豈有她容身處?
「我會讓他後悔把女兒嫁給我!」他的口氣中隱含森冷。
「大哥,你的意思是……」讓端康王爺後悔女兒下嫁予他,對大哥有何好處?
「你忘記當年是誰帶走娘的?」他轉過身正視學愷,雙眸裡滿含恨意。
「那時我還小,只模模糊糊知道是個王爺,難不成這個王爺就是……」霍地,他懂了!可是往事已矣,來日可追,為一段過往賠去後半生,值得嗎?
「沒錯!就是他!我未來的岳父。」他的恨成了一張無形密網,牢牢地套住他的心,捆得他動彈不得。
「聽說他對這個語歆格格寵入心底,不管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用盡心力幫她要到,從小他就把女兒當男子養,家裡不但請了師傅還有武師,專門指導家裡兩位格格。」學愷把他所知道的盡數提供。
「天!女子無才便是德啊!像她這般舞文又弄武的,不是變成個男人婆嗎?娶這樣的女子豈不是家門不幸,勖愷,你千萬不可以娶她入門,否則整座將軍府會被她弄得烏煙瘴氣。」媚湘使力批評,只盼他能改變心意。
「夠了!什麼都不要再說,我已經決定,不會再更改。」他阻下兩人的勸說。
「大哥,你計劃……」
「是的!這就是我的計劃。」他解答了學愷尚未出口的問題。
十年前,若不是端康晉,他不會變成失怙孤兒,若不是端康晉的好貪漁色,他的家不會分崩離析。
這些年他日日夜夜追查當年帶走母親的男人是誰,總算讓他在前幾日找到當年目睹一切經過的鄰人——阿三。沒想到他前腳剛得到消息,連復仇計劃都還沒著手策劃,「他」後腳就急著把女兒送上門來。
好得很,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他心疼的女兒將落在他手上,這是老天開眼,是老天把報仇機會親自送上門,他該舉杯暢飲,該感激這樁「御賜婚姻」。
哈、哈哈、哈哈哈!還有什麼事比這件更值得慶賀!
「大哥,那媚湘怎麼辦?聖旨中要你把家中的一干侍妾全部送走,並永遠不得娶妾。」再怎麼說,媚湘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她爹臨死前還哀哀懇求他們兄弟,好好照顧她。
「我會把她安置在康園。」康園是卓家在市郊的一幢別院。
「不、我不要,我不要離你這麼遠,我要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她偎上他的肩膀,軟聲要求。
「我會『時時刻刻』陪在你的身邊,放心好了。」他笑得詭譎。
想嫁他,行!那她就得有守活寡的準備,就不知道這種高貴的嬌嬌女,會不會也搞上紅杏出牆的把戲?要真是這樣,端康王爺的面子該往哪裡擺?若是他再「一不小心」把事端擴個十倍大,不知端康王爺要如何在京城立足?
「勖愷,你是說你要到康園陪我?」她志得意滿的自背後環住他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背上,絲毫不顧忌還有學愷在場。
「大哥,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學愷紅著臉,別過身離去。
一看學愷識趣離開,媚湘更賣力地使出渾身解數,把自己送到他身前,握住他的手探入自己胸前的柔軟。
「你先下去幫忙佈置新房。」他沉著聲、縮回手。忽地,他厭惡起這種遊戲。
「哦!新房要安排在哪裡?」她不情願地放下他的手,悶聲問。
「隨便!」
隨便?他真是連一點點都不在乎那位格格?湄湘掀起描繪精緻的菱嘴,微微一笑,那……就把新房佈置在「梅園」好了,那兒是勖愷專為紀念愛梅成癡的老夫人蓋的,平日很少有人肯接近那裡,聽說幾個打掃丫頭,還曾經親眼看到老夫人的鬼魂在園子裡飄來蕩去。
老夫人啊!你可要顯顯靈,把那個討人厭的壞格格嚇個半死。
死?這倒是個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就不知道一個死格格還有沒有本事管丈夫娶妻納妾!
她跟起腳尖,在他嘴角印上一吻。「我先下去忙,那你……晚上記得哦!」輕拋過媚眼,她扭著姣美的臀部走出門外。
勖愷自懷中取出紫兒相贈的玉k,細細品玩。他們真要錯過了嗎?一道聖旨、一個格格,改變他下半生的命運,也阻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可能」。
他忘不了她的巧笑倩兮、忘不了她的淚眼盈盈、忘不了她眼底眉梢那股恬淡安詳,他堅定的意志有一忽兒的動搖,是不是該放棄復仇,爭取自己的幸福?
不!他無法忘記爹臨終前的不甘掙扎,無法忘記娘赴死前的絕然淒容,恩愛夫妻因「他」拆散,多情愛侶因「他」共赴黃泉,一家子的幸福因「他」而煙飛雲散。
這一切,他要悉數討回,就算大清律法沒辦法定「他」的罪,他也會用自己的方法讓壞人自食惡果。如果……虐待那位「語歆格格」會讓「他」心痛如絞,那他何樂不為呢?
端康晉,你等著吧!
☆☆☆
天寒地凍,一幢小小的破茅屋裡升著一盆火,兩個全身素縞的小男孩圍著爐火,把紙錢一張張折成元寶,放入火爐中燃燒,看著黃色的紙沾上火花,火苗迅速擴大、竄升……轉眼成灰……成煙……
「哥哥,爹爹睡了這麼久,怎還不醒來?」學愷再繞到床邊,掀掀父親的蓋頭布,他的眼睛仍牢牢緊閉。
「爹爹太累了,我們讓他多睡一會兒。」他拉過弟弟,繼續為父親燒元寶。
「可是,葉大嬸說爹爹不是睡著,是死掉了。」學愷始終沒掉下來的眼淚,在這會兒再也忍不住地滑了下來。
「學愷,你要乖乖的,不行哭、不行鬧,爹爹病得重,人間的大夫都醫不了他,他只好到天上去,請求老天爺幫他醫治,你這一哭,爹爹走得不放心,若是又踅返回來,他又要受病痛之苦。」勖愷圈著弟弟的肩膀,不捨得把自己心中的悲痛傳到弟弟身上。
「哥哥,將來我長大,要當最好的大夫幫人家醫病,不用讓他們到天上去找老天爺幫忙。」他的啜泣聲漸歇。
「好!哥哥知道學愷最懂事。」他領著弟弟為父親再上一柱香,然後蹲下來,繼續燒紙錢。
兩人默默地持續著手中的工作,北風在門外呼嘯而過,偶爾自門縫中帶進些許風雪,凍得兩兄弟一陣哆嗦。
「勖愷、學愷,娘回來了!」喜悅的聲音,在推開門接觸到滿室哀威後戛然停止。才幾個晝夜,幾十個時辰……她的家怎就變了樣?
「娘!」乍見母親,兄弟兩人飛身撲來,緊抱住母親再也不肯放手。
「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爹爹身子不好,你們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爹的,怎麼會……」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已成哽咽,再不成聲。
「昨天勖愷出門幫爹爹抓藥,我在後院劈柴火,突然聽見爹大吼一聲,我急忙跑進房裡,看見爹青筋暴突,抖著手指著門邊的阿三,我連忙抓住他的領子問是怎麼回事……」
「他把我賣身進王爺府的事說出來了?」她頹然地跪倒在丈夫床邊,撫著屍身,喃喃自語,「你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男子怎能接受這種事,你是寧願死也不願妻子玷污了清白,我懂!我這種女子早已失去活著的資格,等等我,讓我隨你去吧!」
她打開覆在爹身上的被子,從他頸子上取下一塊綠翡翠,然後把它掛上學愷的脖子。
「勖愷,我身上有一塊紫水晶,你見過的。這兩件東西是我們結婚時唯一有的兩件值錢物品,本來說好紫水晶給你、翡翠給學愷,可是,我把紫水晶給了一個小女孩,因為她幫助我離開了王爺府,讓我能回家和你們團聚,倘若日後有緣再相見……」
「我會報答她的恩德,並把紫水晶取回來。」勖愷接下母親的話。
「我很安慰,你有你爹正直誠信,不負欠人的性格。千萬要記得,一定要幫我還清她的恩惠,否則娘在另一個世界會心不安穩的。」她拍拍勖愷的肩膀,轉而面對小兒子。「學愷,爹爹的身體一向不好,娘到他身邊照顧他,好不好?」「可是哥哥說他到天上請老天爺幫他醫病,他的身子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是啊!可是老天爺的家好遠好遠,我不放心爹爹一個人去,哥哥很厲害的,我相信他可以好好照顧你,你讓娘去照顧爹好不好?」
「那你也要像爹一樣躺在床上一動都不動了嗎?」
「是啊!學愷怕不怕?」
「不怕!我怎麼會怕爹娘,你們是世上最好的爹娘啊!」
「好!那麼讓娘再抱抱你,唱歌兒陪你睡覺……」她抱起學愷爬上另一張床,軟軟的嗓子哼唱著歌。「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那是娘最後一次唱歌兒,從此他們兄弟倆再也聽不到這柔美的聲音……
那天深夜,他親眼看著母親投環自盡,親手提來清水為母親把身子擦拭乾淨,還冒著冰寒的冷風出門,替母親摘來大把新梅,讓梅香送父母親一程。
第二天葬了父母,他帶著弟弟遠離家鄉……
合上書,勖愷揉揉鬢角。好多年不曾再回想過這段不堪的過往,怎會在大婚前夕又想起這一段?總以為隱藏在心裡的傷口早已結痂成疤,誰想得到再掀開,仍是鮮血淋漓。
語歆格格,這段仇怨你是再躲不過了!父親種下的因就由女兒來承擔,就如同父親的不平要自他手中獲得平反一樣,公平而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