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一身優雅卓絕、品味超然的JilSander西服,紫紅的色調包裹他挺拔修長的身材,更顯得他玉樹臨風、英姿煥發;他自信的眼神,富挑逗性的淺笑更是迷死一缸子的女性同胞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之下。
「親愛的!你看看那些女人的目光,好像恨不得要把我吞了呢!」Lucy用她那加了糖的聲音,以法文特有的輕軟嬌嗔抗議著。
「寶貝,別擔心,護衛妳是我的榮幸。」馬克翔執起Lucy細白滑嫩的柔荑輕吻一下,惹得Lucy心花怒放,嬌笑連連。
唉!女人呀!馬克翔在心底搖搖頭,三兩句話就打發了,莫怪乎要被形容成單細胞生物,不過沒想到他久不當花花公子,今日牛刀小試,依然是光可鑒人,怪只怪在他天生麗質難自棄,這也是莫法度的事,誰教他從娘胎帶出來的就是這樣一張人見人愛的桃花臉呢!真是要眾家美女不想愛也難呀!
「親愛的,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想陪我來參加這個開幕酒會呢?」
「為什麼這樣問?難道妳不想我做護花使者,還是我不夠資格?」
「當然不是,你肯陪我來人家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嫌你不夠資格。」Lucy不依地嘟起性感的紅唇。「人家純粹是好奇,問問而已嘛!」
說是問問,其實是打破砂鍋問到底。這個開幕酒會可是她來本地的主要原因。身為名牌服飾的年度代言人,本地專賣店的設立自然要她來宣傳、剪綵,好好造勢一番,連帶的就是來找未來老公人選——馬克翔。畢竟模特兒的生命有限,在最美、最耀眼的時候急流勇退,那她永遠是世人記憶中最閃亮的超級名模,問題是要退到哪裡呢?答案就在眼前,這個外表出色、背景也出色的男人,她要抓住他!絕不放他走!雖說她還是不知道他自願陪她出席這個開幕酒會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但管他的,他甘心情願地自投羅網,她沒有理由網開一面,樂得接嘍!反正誰也不吃虧。
Lucy如狼似虎的眼光讓馬克翔在心底不住地畫十字架,念阿彌陀佛。他原是想在這盛大的公開場合和Lucy出雙入對以混淆視聽,真的一點其它的意思也沒有,可沒想到這個女人飢渴成這樣,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饞像。就某方面來說,他很感謝她如此大力配合,相信明天上流社交圈的頭條新聞就是他們倆了;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她的配合度也未免太高了點,讓他感到些許頭痛。要知道他雖風流卻不下流,濫情而不濫交,畢竟他可不是種豬,到處散播愛的種子,要不是時間緊迫,他也不想隨便抓人充數。不是他瞧不起她,而是怕後患無窮,如果到時得些什麼A字頭時病回來那就糟了,畢竟她處的這行業太過複雜。
「你說你到底是把人家放在哪裡嘛!是不是在這裡?」Lucy拉起馬克翔的手就要往自己的心口上貼。
馬克翔一個翻手,改被動為主動,握住Lucy的嫩白小手送到唇邊輕輕吮吻,「那還甩說,當然是深深印在腦海裡,留在眼底,心底,在每一次的心跳之間無時不刻呼喚妳。」
「你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說話了?」Lucy心裡甜孜孜的,瞧瞧周圍那些既羨慕又嫉妒的眼光,她這下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馬克翔但笑不語,這個女人只要給她三分顏色,她的染房就開張大吉了。該誇她聰明還是不要臉?這種程度的甜言蜜語就被唬得一楞一楞的,她真以為她抓住他了嗎?才怪!他真那麼容易被套牢就不叫「電鰻」了。所謂的電鰻,顧名思義,就是又會放電又會鑽,滑溜溜地誰也抓不住,這個綽號可是高中時代他那一票女友合起來送給他的,形容得再貼切不過了。
「親愛的,酒會結束後是回你家還是上我那兒?」Lucy的纖纖玉指輕輕繞上他的領帶,單刀直入地問。
「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這種問題不太好吧!」
「怕什麼?反正他們又聽不懂。」Lucy驕傲地說,這就是身為外國人的優勢,可以當眾調情,多刺激呀!
「我看還是上妳那兒去好了。」馬克翔可不敢明目張膽地帶Lucy回那個有齊雪兒在的家。他還沒活夠,不想那麼早死。
「就這麼說定哦!可不准你找借口臨陣脫逃。」
「放心好了,到時候就算妳趕我也趕不走的。」既然恢復風流種子的面目,沒理由讓煮熟的鴨子振翅高飛,況且「聲東擊西」之計的成敗就在此一舉,所以就算硬著頭皮還是得上陣,問題是……
他再瞄一眼Lucy那奸計得逞的得意嘴臉,心裡實在有點毛毛的,如果真和這八爪妖女假戲真做,他可以預見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戰火將是由台灣和法國率先點燃。
***
齊雪兒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在屋子內來回踱步,原因無它,只因那個戀家成癖,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馬克翔今天無視她的嚴重抗議,不但破格陪那個狐狸精Lucy去參加什麼見鬼的酒會,而且「已經」深夜九點五十七分十三秒了竟然還不回來,真是氣煞她也。
電鈴聲突然響起,齊雪兒火速衝到門邊,還來不及打開門,連珠炮地責罵就強力掃射而出。
「搞什麼鬼!這麼晚才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如果你發生什麼不幸對得起我嗎?萬一你被Lucy那個超級大花癡先姦後殺,再奸再殺怎麼辦?早叫你別甩她,像這種飢渴到挖水庫的八爪女,久旱逢甘霖是會死人的,我可不想未過門就當寡婦……」
「等等,雪兒,誰要死了?誰又要當寡婦了?」蘇偉同一臉的莫名其妙。
「表哥!」齊雪兒瞪大眼才發現站在門外的是她親愛的表哥而不是馬克翔。「你怎麼會在這裡?」齊雪兒以看火星人的眼光看著突來的不速之客。
「當然是來看妳和馬克。」蘇偉同提起行李自行入內。瞧他多夠意思,老遠回來,連家都不回就先到這裡報到。「馬克呢?」
「別提那個沒良心的傢伙!」一提到他她就一肚子火,有了她這麼妖嬌美麗、婀娜又多姿的女朋友了竟然還向外發展,真是氣死她了。
「怎麼了?」蘇偉同一臉不解,他親愛的表妹和他最好的朋友好像有什麼誤會,但是看齊雪兒一臉的肅殺之氣,他也終於放心了,因為這表示他擔心的事沒有發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表哥!我問你。」
齊雪兒倏然將凶神惡煞的臉湊到蘇偉同眼前,害他嚇了一大跳。
「妳儘管問,可是請先把尊頭移開一下,妳這樣我的壓迫感很大的。」蘇偉同吞了一大口口水之後勇敢地說。
齊雪兒點點頭,在蘇偉同的對面坐下。「表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我是不是很討人厭,很麻煩、沒有魅力,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怎麼會?我一直覺得妳是一個很可愛、很開朗、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蘇偉同中肯地說出他的看法。
「真的?如果我真這麼可愛,那他為什麼說他喜歡我,但不會愛上我?」
「他?哪個他呀?」蘇偉同簡直一頭霧水,但心裡又莫名地響起警鐘。
「笨!還會有哪個他,當然是馬克呀!」
「什麼?!馬克?妳、妳,妳……」蘇偉同彷彿被毒蛇咬到般火速從沙發中彈跳起來。他睜大眼、張大嘴,手指抖呀抖地指著齊雪兒半天說不完一句話。
「我太感動了,你竟然為我興奮得說不出話來。」齊雪兒一臉的感動莫名,她早就知道她表哥一定會支持她的。
「我哪有!」蘇偉同一張臉脹得通紅。「雪兒,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明明再三告誡妳不要接近馬克的,妳卻把我的忠言當耳邊風!妳到底知不知道妳惹上什麼樣的男人了,那傢伙可是十足十一的危險人物,妳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然看上他!我完了,我一定會被舅媽剝皮的。」蘇偉同說到最後簡直有點歇斯底里了。
「你也太誇張了吧!虧你還是馬克的『青梅竹馬』,這樣詆毀他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齊雪兒不爽地撇撇唇。死表哥!竟然污蔑她的心上人,八成是好日子過太久了。
「我哪有!是你不知道事情的輕重,這世界上有一半都是男人,妳誰不好愛卻去愛上馬克,枉顧我的再三警告,妳一定會後悔的。」蘇偉同像個先知般地散播可怕的預言。
「我呸!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耶!馬克到底有哪點不好?人長得帥不說,洗衣,燒飯、煮菜樣樣拿手,出水能跳,入水能游,溫柔又細心,既會整理房子又會修剪草皮,尤其擅長洗廁所,比白博士還好用,按摩技術也好得沒話說,上班累了一天能讓他馬上一節真是人生至高無上的享受,而且他人機伶又勤勞,比菲傭還好用……」
「等等,妳確定妳現在形容的這個人,他叫馬克翔沒錯嗎?」蘇偉同是愈聽愈懷疑,怎麼他表妹形容的這個馬克翔和他印象中的馬克翔除了「帥」這一點取得共識之外,其餘的都劃上不等號?
「對呀!」
「那就奇了,我認識的馬克翔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大少,驕傲自負得要命,別說洗衣煮飯了,我看他連雞蛋長得是圓是扁都不曉得。他還是個博愛的花花公子,世界上用女朋友最浪費的人就是他,早、午、晚還外加消夜,個個不同,新鮮感才夠,他的至理名言是『這世界上只有一種女人,就是缺乏愛的女人』他從小到大,作文題目我的志願千篇一律都是寫要解救天下美女於水深火熱之中,總而言之他這個人粗魯又傲慢,別說洗廁所了,他連洗澡都還要美女擦背伺候咧!」
「不對、不對!」齊雪兒大搖其頭。她表哥是怎麼搞的,故意破壞她心上人的形象好叫她放棄嗎?她才不會上當。「我的馬克是個翩翩美男子,紳士又有風度,是全世界最溫柔細心的好男人。」
「不對、不對!」蘇偉同也大搖其頭,不同的論點讓他真的開始懷疑這世上有兩個馬克翔了。「我和他認識十幾年了,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馬克絕對是一個自私自利、任性又臭屁的超級大帥哥,既沒耐心,脾氣又衝。女人在他看來只是暖床用的人形『烘爐』,他還有一個外號叫『電鰻』,女人碰到他非死即傷。」
「不對、不對!馬克是全世界最好脾氣的人了,不只把房間讓給我住,還幫我洗衣、煮飯?早上叫我起床上班,晚上幫我蓋被子免得著涼。每天都笑嘻嘻的,待人有禮又謙虛,連菜市場的歐巴桑都很喜歡他,常常送他一斤蔥,兩斤蒜的,人緣好得不得了。」
「不對、不對!」蘇偉同愈聽愈不對勁,他一定要再確認一次。「妳確定妳說的那個溫柔,體貼,大方、有耐心、廚藝一流、家事萬能,完美得不像話的人是叫馬克翔嗎?」
「當然,難道還有兩個馬克翔嗎?」齊雪兒也覺得奇怪,怎麼她表哥形容的這個馬克翔聽來就像是個無可救藥的花花公子加超級自大狂。
「是沒有,只是……」蘇偉同想不透,如果雪兒形容的這個馬克真是他認識的馬克,那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天差地別了。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他相信這兩個馬克是同一個,還真是比登天還難。
「只是什麼?」齊雪兒納悶地問。
「馬克翔的確是獨一無二的,只是我現在開始懷疑也許這世上真有兩個馬克翔了。」蘇偉同悲哀地想,一個馬克翔已經夠讓人頭痛了,如果真有兩個馬克翔,天哪!他忍不住在心底為全天下的婦女同胞劃個十字,默哀三分鐘。
***
第二天一早——
蘇偉同一臉感動莫名,差點涕淚縱橫地看著眼前桌上那熱騰騰、香噴噴、令人口水流滿地的早餐。
「真是太感動了,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能嘗到馬家大少爺親手為我做的早餐。」蘇偉同覺得眼眶微微發熱,好像一眨眼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這麼多廢話,不吃的話我要收起來了。」馬克翔說著真要動手撤走他眼前的杯碗瓢盆。
「stop!我沒說不吃,只是想多欣賞一下嘛!」蘇偉同連忙手腳並用的護住那些早餐。「而且我覺得你該收的不是我的,應該是她的。」他斜眼瞄著一旁的齊雪兒。
只見齊雪兒一反常態,無視眼前比平常更豐富,令人食指大動的精緻美食,反而以殺氣騰騰的目光在馬克翔和眼前的報紙之間交互瞪視,瞪得馬克翔心虛不已,全身起雞皮疙瘩,額上不斷冒出的冷汗已經可以裝桶出售了;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他相信他現在已經躺在鋪滿鮮花的棺木裡等著下葬了。
他再偷瞄了一眼使齊雪兒大發雷霆的報紙,正中央的大標題就是「法國名模的新歡,她喜歡溫柔的台灣男人」,沒想到他的精心設計這麼快就收到效果,只可惜對像弄錯了,誰知道向來不看報紙的齊雪兒今早會突然心血來潮呢?
「雪兒,妳不是還要上班嗎?不快點吃會遲到的。」馬克翔大著膽子開口,又對自己的小心翼翼感到奇怪,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何必作賊心虛害怕不已呢?
「哼!」齊雪兒用力地從一個鼻孔噴出氣。她實在是氣極了,所以才會失常到美食當前不為所動。
她再度以無比怨恨的目光瞪視馬克翔,看得他膽戰心驚,一顆心狂跳不已,然後她的視線又投射在報紙上,不看還好,愈看愈火大。報紙正中央的照片上,那個狐狸精Lucy笑得好不風騷,而笑源就是旁邊一臉風流倜黨、風度翩翩,迷死人不償命的馬克翔,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放射的電量足以供應整個夏天用電的高峰期了,就不難猜想他昨晚一夜未歸的原因了。
「這……我可以解釋的。」他一開口就後悔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等於是間接承認雪兒是他女朋友,但是以前風流天下知的馬克翔又何時要對女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了?
「罪證確鑿,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齊雪兒猛力一拍桌子,凌厲的氣勢嚴然現代女青天。
「一張照片又不能代表什麼。」
「難道要抓奸在床才算數嗎?」
「那個……」不行,他得挽回頹勢才行,他深吸一口氣又開口:「雪兒聽我說,我和Lucy男未婚、女未嫁,彼此都有交友的自由,就算共度一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國外這很平常,根本不算什麼;而且在妳心中我真的這麼下流沒品味嗎?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只會讓妳聯想到上床?」
「沒錯!」齊雪兒肯定地點點頭,先聖先賢有教誨,食色性也。尤其是像馬克翔這麼標緻正點的男人,縱使郎無意,難保妹無情,加上碰上Lucy那只騷狐狸,足以讓男人流「一腳桶」鼻血的噴火身材,由她來採取主動,哪個男人逃得過?
「這……」馬克翔一時為之語塞,通常他對女人講這句話時,她們的反應都是痛哭流涕地後悔誤會他的人格和操守,怎麼這一招用在她身上卻破功呢?是不是他少講哪一句了?這樣說來他好像真的少講了那句關鍵語——在我心目中根本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妳!
「好了,你也不用再找借口了,為免夜長夢多,我決定要和你盡快結婚,以除後患。」齊雪兒突然丟了個炸彈。
「嗄……」馬克翔張大嘴巴,下巴差點掉下來,他懷疑他的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否則怎麼會出現幻聽的症狀呢?
「是你自己說的,男未婚、女未嫁,所以我乾脆幫你定下來,也省得你要應付那些鶯鶯燕燕,以致身體某部分機能提前退化。」
「可是……」
「沒有可是,」齊雪兒硬生生打斷他的話。「別忘了我們已經同床共枕還發生親密關係了。」
「同床共枕、親密關係?」蘇偉同高聲叫起來。
「那是……」
「馬克,虧我一直拿你當兄弟般推心置腹,可是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連我表妹你都不放過,竟然辣手摧花,你這次真的罪不可赦!」蘇偉同氣憤得不得了,所托非人,他實在懊惱極了。他表妹可是一朵清純的小花,這下子慘遭狼吻,他如何對得起舅父和舅媽?
「我是……」
「你還想狡辯!」蘇偉同怒氣沖沖地拍桌發表第二輪叫罵。「以前你怎麼花心、風流、玩弄女人,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是你這次玩過火了,竟然連雪兒也不放過!好歹我和你十幾年的交情,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雪兒是個單純天真的好女孩,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不同,她可玩不起愛情遊戲,你怎麼忍心摧殘一個無辜少女的心呢?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我……」
「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蘇偉同指著他的鼻子問。
「我是有話想說,但是……」馬克翔一臉無可奈何地轉過頭看著齊雪兒。「雪兒,妳該上班了吧,已經九點了,妳又遲到了。」
「天哪!」齊雪兒看了看時間,時針果然已經指在九的位置了。她驚叫一聲匆匆抓起外套和皮包,風似的捲了出去,臨出門還不忘撂下一句話:「表哥!記得幫我討回公道。」
蘇偉同做出收到的手勢,馬克翔則是一臉的苦笑,看來這小妮子當真想嫁他想瘋了。
「別笑得那麼無辜,說!你到底打算怎麼對雪兒交代?」蘇偉同擺出一副談判的臉孔,鐵青的臉色顯示今天沒有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絕不罷休。
「十年不見的老朋友,何必一開口就大吼小叫的呢?」齊雪兒出門之後,馬克翔終於鬆了口氣,有那個攪局大王在,他休想沉冤得雪。他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詳老友,十年的歲月流逝並沒有帶給蘇偉同多大的改變,依然是急公好義的熱腸子,不平則鳴,而且大鳴大放永不落人後。
「你說我大吼大叫?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是在替雪兒爭一個公理。」蘇偉同簡直要氣昏頭了,瞧他老兄悠閒自在地坐在對面,好似無事人般輕鬆快活,他最討厭他這副嘴臉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活似無敵萬能超人。
「別激動,我又沒說不解決,只是想先問個好,畢竟十年不見了,看來你還是老樣子,一點也沒變。」馬克翔扯動嘴角,露出-個莫測高深的笑容。「這十年來過得還好吧,結婚了嗎?」
「還沒,不過有對象了,跟我一樣都是從這裡去的留學生。」蘇偉同很順口地回答之後馬上又露出後悔的表情。「不對,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了,現在是在談你和雪兒的事,你說,你到底打算怎麼辦?雪兒可是和你以前那些女朋友不一樣,不能吃干抹淨說一聲bye,bye就沒事了,」
「我知道,所以我始終不曾對她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那你又和她同床共枕還發生親密關係?」
「沒錯,我們是同床共枕,也發生過親密關係,可是……」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又被打斷了。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明天就和我南下去雪兒家提親。」
馬克翔無力地揉揉太陽穴,這對表兄妹真不愧是血親,一樣喜歡打斷別人的話,都愛斷章取義,他這一輩子還沒這麼挫折過。「你先平心靜氣聽我說好嗎?」
「還有什麼好說的,罪證確鑿,你自己不也承認了。」
「沒錯,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以你對我的瞭解,我是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嗎?」
「不是。」以他對他的瞭解,他的確是非常敢做敢當。還記得有一年,學校的訓導主任看不慣他馬公子風流情聖的模樣,把他叫到訓導處好好「輔導」-番,第二天訓導主任頂著一粒大光頭,開著一輛彩繪得五彩繽紛的車來學校上課,車子上還囂張地噴了「馬到成功」四個大字,是誰幹的大家心知肚明,卻莫可奈何,誰教馬克翔就是有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呢?況且學校也收了馬家不少好處,根本捨不得把他踢出校門。
「那就對了,現在你要不要聽我解釋?」見蘇偉同點頭,馬克翔才開口:「話說我回這裡那一天,在歷經十年的飄泊歲月之後,一回家我累得倒頭就睡,根本沒注意到床上有沒有人,其實我也沒想到床上會有人,結果我睡了兩、三個鐘頭就被人給踢到床底下,那個踢我下床的人就是齊雪兒。」
蘇偉同以同情而瞭解的眼光看著好友,想必那一下叫他畢生難忘,因為雪兒的腳力……唉!總而言之,他這個做表哥的是從小就能深深體會曹植的痛苦,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馬克翔又繼續道:「至於親密關係,我承認我是吻過雪兒,不過那是因為她突然說要愛我,還說了一大堆我的好話,我為了證明我沒她說的那麼好,想嚇嚇她才吻她的,沒想到反而是反效果,被她-吻定終生。」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同床共枕」和「親密關係」啊!蘇偉同這才搞懂,但是齊雪兒說的也沒錯啊!誰教老祖先玩弄文字的手段這麼高竿,望文生義就會使人產生許多美麗的誤會。
「這麼說來,你和雪兒之間還是清白的。」
「當然,其實雪兒真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她的直言無諱更是令人激賞,現在要找這樣率真的女孩不多了,所以我以欣賞的角度去喜歡她、保護她,不讓她受一點傷害。」
「什麼意思?」蘇偉同敏感地皺起眉頭,對馬克翔的話中有話不甚瞭解。
「還記得趙震東嗎?」
「趙震東?趙佳楠的父親?」
「沒錯,就是他,幾個禮拜前我遇到他,看他的樣子似乎仍對我懷恨在心。」
「那關雪兒什麼事?」趙震東和馬克翔的恩怨起因於十年前,那時齊雪兒才十五歲,尚在南部,怎麼看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我曾經陪雪兒參加她公司的舞會,頭一次公開露面就湊巧碰上那老頭,不巧的是,那時我正好假裝雪兒的男朋友,所以我想,那老頭可能認為是天賜良機,想要藉著雪兒來報復我。」
「那怎麼行!」蘇偉同氣沖沖地跳了起來。「有沒有搞錯?那關雪兒什麼事,他是不是想報仇想瘋了,兒子有病,老子更變態,都十年前的舊帳了,誰還記得那麼緊。」
「忘得了嗎?雖然已經過了十年。」馬克翔的臉浮上一股落寞神情,有一種深沉的哀愁在他眼底形成。
「你……」蘇偉同怔愣地看著好友。「你還介意嗎?這十年的流浪我見你改變不少,還以為你已經學會遺忘了。」
馬克翔的唇角浮上一抹苦笑。「我從沒想過要遺忘,我只是想替自己找一個理由,解釋當時為何我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那件事是意外,你根本無從阻止。」
「我知道,所以我這次絕不會讓悲劇重演。」馬克翔的眼光定定地鎖在報紙上。「我想雪兒一定會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生很大的氣,所以她那邊只好全靠你了,親愛的表哥。」馬克翔故作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
「我?!為什麼?」蘇偉同霎時覺得週身一陣惡寒,他怎麼覺得這趟好像回來錯了?
***
齊雪兒匆匆打完卡後直奔座位,然後裝出-副很忙碌的樣子。
「怎麼又遲到了?」吳佳茵無懼齊雪兒臉上足以媲美異形的表情,硬是湊過來問。
齊雪兒投給她致命的一眼。「妳知道貓是怎麼死的嗎?」
吳佳茵吐吐舌頭,退回自己的桌子後,齊雪兒桌上的內線電話又不知死活地響起來。
「喂!」齊雪兒抓起電話,凶巴巴地開口。
「齊小姐嗎?麻煩請立刻到經理室來。」彌勒佛經理的秘書那嗲得令人差點跌到桌子下的聲音透過話筒清晰地傳來。
「又是什麼事?」齊雪兒悶悶地掛上電話。想必彌勒佛經理知道她積蓄了一早上的火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所以非常體貼把她叫去,自願當炮灰,能有這樣為下屬著想的上司真是太幸福了。
齊雪兒的心情為之稍微好轉,她很快地進經理室,然後發現在經理室等她的,除了彌勒佛經理之外,還有一個面生的老人。
「齊小姐,好久不見了。」老人熱絡地打著招呼。
「你哪位呀?」齊雪兒奇怪地問,怎麼這個老先生這麼怪,又不認識他,還叫得這麼親熱。
老人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但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又在一瞬間恢復原來和善的臉色。
「呵、呵、呵!齊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前一陣子我們在貴公司的週年舞會上有過一面之緣,敝姓趙,那時候發生了一點不愉快的事,不歡而散……」
「哦——!」經他這麼一提起,好像真有那麼一點印象,好吧!就算他們真的有這麼一點認識,問題是——「找我做什麼?我和你又不熟,如果要借錢,我可沒有。」齊雪兒直爽的回答當場讓兩位男士笑僵了臉。
「趙先生是因為剛好有事來訪,想起和齊小姐有一面之緣,所以特地請齊小姐來見個面,聊聊天。」彌勒佛經理趕緊陪笑打圓場。
「上班時間聊什麼天,經理,你這分明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哦!」齊雪兒的「提醒」讓彌勒佛經理的招牌笑臉變得萬分尷尬,當場下不了台。
「呵、呵、呵!看來齊小姐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大概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其實男人拈花惹草在所難免,更何況克翔這孩子長得這麼帥,從以前就常常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自動投懷送抱,他又來者不拒,照單全收,所以常常會惹得女孩子傷心落淚,這是天性使然,改不了,齊小姐也不必太怪他,否則氣壞了自己身子划不來。」趙震東非常好心地安慰她。
「老伯,你在講誰呀!」他那一長篇的勸世金言,她實在是有聽沒有懂。
趙震東一楞。「馬克翔不是妳男朋友嗎?」
「是啊!他是我男朋友。」齊雪兒肯定地點點頭。「怎麼,你和馬克很熟嗎?可是他好像不怎麼喜歡你哦!說句老實話,其實他是非常,非常討厭你。」
「呵呵!」趙震東乾笑兩聲,表情非常不自然。「那是誤會,其實克翔……」
「請你叫他『馬克』好嗎?叫『克翔』我聽不懂。」齊雪兒不客氣地打斷他,在心裡犯著嘀咕,還說認識呢!連名字都叫錯了。
趙震東的臉色又變了一下,他不斷地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然後又從一數到十才能開口。
「其實馬克和犬子是大學同學……」
「瘸子?這跟瘸子有什麼關係?」
「犬子!是犬子,我兒子,不是瘸子!」趙震東簡直快要抓狂了。
「兒子就說兒子嘛!用什麼犬子,這麼喜歡當狗東西嗎?」齊雪兒喃喃地咕噥著。
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別跟這種沒知識、沒水準,沒文化,沒氣質的女人一般見識。趙震東拚命在心底說服自己,這次他從一數到五十才能重新開口。「馬克和我兒子是大學同學,他那時候就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你兒子是花花公子?」齊雪兒不明白,這種事有什麼好炫耀的,而且他兒子是花花公子開她什麼事?
「不是!怎麼可能?!我兒子是全世界最純情的男人,馬克翔才是萬惡淫為首的花花公子!」趙震東氣喘吁吁地大吼大叫,然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開始為自己的沉不住氣感到懊悔。
可是他實在是氣不過,沒想到他這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早就練就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商界元老級人物,今天竟然會讓這麼一個黃毛丫頭輕易撩撥而大動肝火,實在有夠難看。冷靜、冷靜,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注定是輸家,更何況他今天來的主要目的可不是要和這個小丫頭拍桌叫罵,而是為了今天報紙上那張照片來探口風的。他要知道,到底馬克翔是將這丫頭置於何種地位?
「這位老先生,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雖然你的白頭髮比我多,年紀也早到了棺材進一半的地步了,但是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任你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會告你譭謗?」齊雪兒不耐煩地說。怎麼一時之間全天下的人都爭先恐後地跑來挑撥離間,訴說馬克翔的不是呢?
「我不知道他給了妳什麼樣的假象,總之至少十年前的馬克翔是詮釋『花花公子』這四個字的不二人選。他人見人愛,幾乎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拜倒在他的腳下,讓他得意不已,自命非凡,直到遇上我兒子的女朋友為止。」
「你該不是想說馬克對你兒子的女朋友一見鍾情吧!」這麼老套的劇情,連電視台都不演了。
「這個嘛——」趙震東故作神秘地停頓一會。「如果妳想知道就去問妳男朋友吧!看他有沒有勇氣告訴妳。」
「無聊!」齊雪兒不屑地哼了一聲,她生平最討厭這種吊人胃口的把戲。「都一把年紀了還學人玩這種把戲,你是想離間我和馬克吧?本姑娘偏不上當,管你兒子和馬克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總之馬克現在是我的,既不花心又很忠實,我才懶得計較他以前有什麼輝煌燦爛的情史,反正遇上了我,就是最終回了。」齊雪兒大言不慚地說著。
「妳……」趙震東氣得全身發抖,陡然升高的血壓真要令人為之捏把冷汗,擔心他會不會因此腦溢血,-命嗚呼?
「我怎麼樣?本小姐忙得很,沒空陪你亂哈啦,要當長舌公,請找『佳音』廣播電台。」說完就不客氣地當著兩位男士的面,蕭灑地甩門轉身離去。
「氣死我了!」趙震東恨恨地瞪著無辜的門板,發出足以電死一頭大象的殺意。
他今天特地來這一趟原本是來探口風的,只因早晨報紙那一張照片,他要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搞錯對像?畢竟他等了十年才等到這個機會,可承不住任何的差錯。可是眼前這個看似簡單好對付的女孩實則萬分難搞,完全不按他的劇本來,反倒讓他被氣得半死,看來有必要修正計劃加速進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