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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粒 第五章 作者:裴禮
    玄霄宮的日子非常平穩,每日作息也是相當的規律,宮中大多數人表現得親切隨和,每次碰上容飛揚的時候都會友好地衝著他微笑點頭。可是這種稍嫌平淡的生活對於以往夜夜笙歌、日日有美做伴的容大少來說卻是十分枯燥、索然無味。再加上前些天丁恕又出宮辦事去了了,他這一去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方能返回——玄霄宮每年的食糧儲備事物一向由未來的宮主全權負責,也算是對繼任者的一樁小小考驗,由於丁恕年歲尚小,總管余悅也一起跟著出了門。

    余悅走了倒不打緊,只是丁恕這一走,容大少便少了唯一的騷擾對象,兌現齊駿遺言一事也只得暫且擱置,所以容飛揚現在的日子用「度日如年」來形容是最為恰當不過了。

    這裡既沒有妓院也沒有賭坊,雖然佔地極廣,但在逛了將近一百多天後也沒什麼更新鮮的地方值得一逛了。

    然而,讓容飛揚的心情真正跌入谷底的其實另有其事。說起他以前看西門毓秀的時候總是斜著眼睛,萬分不願瞅見那張醜陋面孔的全貌,但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忽然發現即使是正視著西門毓秀的自己也不會再覺得噁心反胃,甚至還能從對方恬淡平然的神情中窺出一二分極不易為人察覺的情緒變化。

    習慣真是太可怕了——才只三個多月的時間,竟然連個醜八怪也能瞧得順了眼?我是不是瘋了?這全是那張該死的畫像害的!容飛揚思前想後,終於把一切不可理解的現象統統歸咎於兩個月前在靜室中看見、之後自己又偷偷去窺視了好幾回的那幅西門毓秀的自畫像之上。不過,拋開西門毓秀奇醜無比的容貌不提,他倒確實稱得上是一個生性冷靜溫和基本無害的人。

    只是說也奇怪,最近每次看到西門毓秀臉上那種淡然自持的從容表情,容飛揚的心頭常常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一股說不出的焦躁之意,一種帶著強烈衝動的破壞慾望漸漸地、一絲一絲地滲入人心底深處。

    石苑。

    「你贏了。」西門毓秀瞅了瞅自己被對方殺得七零八落的棋子,不動聲色地道——從未時至酉時他已一連輸了九盤棋。

    「要不要再下一局?」自打從月梅處聽說西門毓秀的棋藝平平無奇後,容飛揚便故意找了個機會邀西門毓秀在棋局上一決勝負,嘴上說的是互相討教,實則亟欲一睹平日雲淡風輕的人在連戰連敗之際的氣惱神情。

    「不必了。」西門毓秀微笑著推盤而起,「我看月梅已替容少俠備好了晚飯,容少俠還是先去用膳吧!」

    他為什麼不生氣?一般人輸了那麼多盤棋不是都會惱羞成怒或者悶悶不樂的嗎?不知為什麼,容飛揚就是看不慣西門毓秀一副七情不動、安如泰山的模樣,把這張冷靜的面具撕下來一定很有趣吧——容飛揚不懷好意地想。

    「容公子。」果然,西門毓秀話音剛落,臉蛋紅紅的少女便敲門而入,「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容公子至客廳用飯。」

    「謝謝。」接收到月梅含羞帶怯的脈脈秋波,容飛揚回以一個充滿了邪氣與男性魅力的笑容。這個近來一直在悄悄地窺探自己的俏丫頭心裡轉著什麼念頭容飛揚自然心知肚明,但他非常清楚,如果要想在玄霄宮待下去,自己也只能當一回聖人,繼續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否則一旦東窗事發,一切努力均將前功盡棄,齊大哥在九泉之下亦難瞑目。不過雖然不能當真動手,但稍稍逗弄一下這個長得還算標誌的丫頭倒也妨事,權當打發了煩悶而冗長的時間。

    「容公子……請。」月梅聲如蚊蠅地道,俏生生的臉蛋更是驕陽似火。

    「月梅姑娘請。」容飛揚笑嘻嘻地站起身,轉頭之際卻意外地在西門毓秀眼底捕捉到了一絲不慎溜過的

    黯然之色。原來如此……一瞬間,容飛揚心情大好,他衝著西門毓秀狡黠一笑,「不知西門宮主明日申時是否能撥冗來此,咱們再對弈幾局如何?」

    「……好。」沉吟片刻,西門毓秀給了回答。

    翌日。

    石苑。

    臥室。

    未時將盡,申時末至。

    少女的手被男子牢牢地執在掌中,男子的目光柔情萬千地凝視著對面情竇初開、心如小鹿「怦怦」亂撞的少女的雙眸。

    「月梅。」容飛揚擺出一副深情告白的架勢,「你知不知道……其實我很……喜歡你……」他眼神纏綿動人,極具魅惑。

    少女的頭慢慢地垂了下去,白玉般的頸項上逐漸熏染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成了——容飛揚心頭暗笑,他伸出手把少女擁入懷中,一面用手指輕輕勾起少女下巴,將自己的嘴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對準閉著眼睛、微微顫動的少女的紅唇靠過去,一面好整以瑕的盯向緊緊關閉著的木製房門。

    申時已至。

    啪。

    屋門大開。

    一個身材修長、面容醜陋的男人正木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不愧是個守時的人——容飛揚滿意地笑了,他壓根兒沒有去看懷中少女在驚嚇過後猛然捂著臉飛奔而去的身影,只是一霎不霎地注視著西門毓秀眼內丕變的神色。

    「你……」西門毓秀闔了闔眼,用力吸了口氣,驀然張眸,「你們方才在幹什麼?」

    「幹什麼?」容飛揚唇角漾開了一線邪惡的笑意,「西門宮主不是全都看見了嗎?」

    「你們……」西門毓秀又長長吸了口氣,彷彿在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們……做了?」

    「我們做了什麼?」容飛揚睜大眼睛,故意裝作不懂的樣子,「麻煩西門宮主說清楚一些。」

    「行、房——你們做了沒有?」西門毓秀語意急切,聲音略顯不穩,一向清澈的雙眸此刻溢滿了焦慮惶急,裡面居然還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擔憂之色。

    「這是我的私事,好像與西門宮主無關吧?」擔憂?應該是傷心才對吧——懷疑自己看花了眼的容飛揚挑高了眉毛,以一種傲慢的、刻意挑釁的口吻道。

    「你們究竟做過沒有?」西門毓秀瞪著容飛揚,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容飛揚抬高了下巴,閉口不語。

    「快說。」西門毓秀終於變了臉色,忍不住衝上前去,一把拙住他的手臂厲聲催促。

    「你幹什麼?」容飛揚使力亟欲掙脫對方的鉗制,只可惜他的武功與西門毓秀差了一大截,再怎麼運勁發力也是徒勞枉然。

    「你這個醜八怪,快放開我!」惱羞成怒之下,容飛揚大吼出聲。「!」西門毓秀如遭雷殛,飛速地縮手退至一邊,狹長而深邃的眼瞳中佈滿了不及掩飾的深深哀慟與傷痛。

    「我再問你一次,你和月梅究竟有沒有做過那件事?」——這句話是他咬了半天的牙才說出口的。

    「沒有。」被對方淒切的眼神所震懾,容飛揚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

    「……那、就、好。」西門毓秀緊繃了許久的面部神經倏然鬆弛,如釋重負的感覺令他一時全身無力。

    「容少俠。」他語氣中隱隱透出絲絲縷縷的無奈與疲倦。

    「我希望這一年之內你能跟每一個玄霄宮的人保持距離,切勿再出現如方才一般的事。」

    「跟每一個玄霄宮的人保持距離?」容飛揚眼珠一轉,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也包伙你嗎?」

    「……不錯。」西門毓秀微微抬眸,毫不規避地迎視著容飛揚饒有興趣的探詢目光。

    「哼。」瞅著迅速恢復鎮靜的西門毓秀,容飛揚的怒氣再度上湧,「你乾脆承認了吧!」

    「承認……什麼?」西門毓秀不解。

    「承認你其實一直喜歡著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每天都想看見我。」容飛揚嘴邊掛著一抹惡魔般的微笑,赤裸裸的鋒利言語如一柄尖銳的鋼刀直直刺入西門毓秀心中尚未結痂封口、最最脆弱的部位。

    「剛才的那一幕,讓你嫉妒得發狂吧?」

    「我……」西門毓秀渾身一震,他用盡全力才勉強克制住心頭的波動。

    「就算我曾經喜歡過你,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已把它忘得一乾二淨,希望容少俠切莫誤會。」

    「誤會?」容飛揚冷笑著逼上前去,「不如咱們來試試,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忘得一乾二淨!」說著,他猛然用力扳起西門毓秀的臉,強硬而又狂暴地一口氣堵了上去。

    「你……唔……」西門毓秀顯然未曾料到容飛揚會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突如其來的一通狂猛而炙熱的啃吻令他情難自緊地承受著對方的輾轉吸吮,百般挑逗,無力推拒。

    這絕對是個具有懲罰性質的暴虐之吻——男人的征服慾望一旦被挑起,便只想著如何讓眼前的獵物臣服在自己腳下,其餘的一切全然可拋。所以容飛揚在成功地把西門毓秀逗弄得天旋地轉、分不清東西南北之後便立馬抽身撤離,準備好好地奚落對方一番。

    可是當他瞧見平日冷靜自若、行事沉穩、個性平和的男人臉上難得出現的迷離茫然之色,以及那如水眸中的一片氤氳之後,驟然之間完完全全地被蠱惑了。以前兩人也曾接過幾次吻,不過那時自己著實不願與個醜八怪親近,親吻之前都是緊閉雙眼,生怕一時不慎瞥見那張醜臉,親吻之際也僅是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像今天這樣把舌頭伸進嘴裡、攪得翻天覆地的激情之吻,對於雙方均屬首次。

    原來他失神的時候是這個樣子……那如雲如霧、帶著絲絲水氣的黑色瞳仁在狹長的眼眶內輕輕流轉,壓抑不住的細細喘息,微張的嘴唇……發散袂亂……看著看著,一股熱起猛地襲上小腹,再也無法自控。

    容飛揚倏地撲上前去,將尚未回神的西門毓秀一股腦兒壓倒在地,狠狠地舔舐吮咬:紅腫的嘴唇、略嫌細瘦的脖頸、勻稱的鎖骨……在充滿骨感、遠比女人更為結實的滑膩肌膚上印下一連串又辣又燙的激狂之吻。

    「毓秀……」容飛揚嘴裡不自覺地呢喃著西門毓秀的名字,一雙手胡亂地撕扯著身下明顯陷入迷亂狀態的男人的衣物,在他週身上下來回地碰觸撫摸,試圖挑起對方一直隱忍著的情焰與慾火。

    「……不!」當容飛揚的手撫觸到西門毓秀的慾望中心之時,他猛然一震,驀地咬牙使勁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俊美男子,力量之大讓猝不及防的容飛揚登時翻滾在地。

    「喂!你……」進行了一般的情事就此中途打住,令容飛揚慾火難耐,渾身焦躁不安,大感惱怒。再瞧西門毓秀正自單膝跪地,一手扶著椅背,亦是喘息未平,但那眼中的情慾之色已慢慢褪去,漸漸恢復清明。

    「你……」西門毓秀緩緩站起身來,張了張最又閉上,一時之間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哼。」容飛揚咬牙切齒地死死盯著西門毓秀,一副恨不能將之拆吃入腹的模樣,隔了半晌方始惺惺然地冷哼一聲。

    「別告訴我你不想要,何必如此忸忸怩怩、裝模做樣?」

    「這個……不行。」西門毓秀的聲音雖輕,語意卻甚堅。

    「有什麼不行的?」容飛揚霎時氣往上撞,他上下打量著西門毓秀,不屑地道:「像你這種貨色被本少爺看上就該偷笑了!還假惺惺地扮什麼清高?又不是沒做過!」——人在生氣的時候,許多不經大腦的話都會不由自主地衝口而出。

    一片沉寂。

    容飛揚自知說得過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容大少還是懂的,一旦真正惹怒了西門毓秀,那後果如何,實難預料。

    「……容少俠的意思我很明白。」良久,西門毓秀略帶暗啞的語聲幽幽響起,「我早已知道你對我的看法,你……又何需一再重申?」黯然神傷的灰白顏色填滿了不再清涼的狹長雙眸,他神情慘澹。憂鬱的聲音中隱含著一股說不出的哀傷之意,「我只希望容大少能答應在餘下的八個半月裡勿再與宮中的任何

    一人親近,不知……容少俠能否……」他沒有再說下去,言盡於此。

    「……我答應你。」從來沒有見過西門毓秀如此悲切無助的神色,此刻,容飛揚首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深深地傷害了眼前這個長相醜陋、性情溫和的男人。一道尖銳的痛楚豁然劃過胸口,心臟附近一陣緊縮,難以喘息。

    西門毓秀默默地點了點頭,返身一掠而去,不再回首。

    漸行漸遠的背影終至不見,容飛揚頹然地一頭栽倒在床鋪上,與西門毓秀相識以來的畫面一幅幅如走馬燈般在腦海裡不停地打轉。他從容不迫的神情、恬淡平靜的微笑、穩重得體的舉止以及方才情迷意亂和傷心欲絕的模樣……今天自己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西門毓秀隱藏在悠然自若的表象之下的真實的一面,沒想到竟是那麼深切的痛苦與悲傷……這一切明明是自己想方設法一手造成的,原以為看見七不動的人變臉應該是件挺有趣的事,可是現在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介意他醜陋的外貌,也不再對他避如蛇蠍了呢?是從他那令人安心的溫柔眼神中還是從瞭解了他平和隨性的脾氣之後……這一天,容飛揚沒有去客廳吃月梅親手做的晚餐,而是躺在床上做了一個夢。夢中的西門毓秀笑得極為燦爛,細細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線,薄薄的唇角高高揚起,不帶一絲輕愁。

    自從上次的事件之後,日子又慢慢地溜去了兩三天。月梅依舊負責照料容飛揚的生活起居,和以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一直迴避著容飛揚,彷彿在躲避又更像是期待著什麼;西門毓秀也依然每天卯時準時出現在石苑陪容飛揚一同服食青鱗果葉,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樣神情自如地與之交談,每次皆是默默地來,默默地走,來去匆匆,難得一言。容飛揚雖然並不在乎月梅的態度,但是對於和西門毓秀相處時那種沉悶壓抑的感覺卻甚為頭疼,有時刻意挑個有趣的話題想和對方多聊幾句,也總是被西門毓秀以淡淡頷首和漫不經心的「嗯啊」之聲給打發過去。這種低迷的氣氛一直持續著不曾停止,容飛揚偶爾會突發奇想,如果有朝一日真能見到仿似夢中一般的笑靨那該有多好。

    九月廿一。未時。

    容飛揚百無聊賴地在玄霄宮內四處亂逛,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近日時常走過的地方。

    房間裡的畫像如第一次瞧見的一樣,畫中人眉清目秀,雙眸閃涼,笑起來如沐春風,非常的好看……瞧著瞧著,眼前不禁浮現出一張棕黃色的臉,細長的眸子常常不經意地劃過幾許悵然,薄薄的雙唇輕抿,唇角勾著一縷極淡的愁緒,讓染忍不住想替他抹平那眉間心上的憂思……我在幹什麼?衝著一個丑到不能再醜的醜八怪發情嗎?容飛揚乍然一省,猛地返身跨出了屋子,紊亂而急促的腳步揚起了一地塵土。

    從未有過的某中自心頭悄悄滋長的情愫令容飛揚不知如何應對,心煩意亂之下想逃離的慾望排山倒海地襲來,他轉過身飛快地向玄霄宮的大門奔去。

    寧靜的午後,尋沙閣的四週一片安詳。

    西門毓秀正坐在書房中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中的書卷,腦子裡思緒卻早不知非到了哪裡角落。半晌,他長歎一聲,帶著深深的苦澀與無奈慢慢地闔上了雙眼。

    「宮主!」門外忽然急急衝來一個修長挺拔的漢子,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啟、啟稟宮主,不、不好了!」

    「什麼事?」西門毓秀張眸一看,原來是今日當值負責守護宮門的侍衛李風,「有人闖宮嗎?」他波瀾不驚地道。

    「不、不是的。是……是容公子他……他擅自出宮去了……」

    「什麼?」西門毓秀驟吃一驚,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即將爆發的憤怒擔憂之情,一字字地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方纔容公子突然來到大門口說想出去透透氣,叫我們別擔心,還說過會兒就回來。我們……攔不住他……」李風苦著臉道:「依屬下看,今天似乎將有沙暴來襲,這樣的天氣實在不太適宜外出。容公子想出門玩,也不必特意選在今天吧?而且,這沙漠上除了沙子和太陽也沒什麼可瞧的,宮主,您說我說得對不對?」他嶗嘮叨叨地講了大半天,抬頭一瞅,才發現自己面前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張空蕩蕩的椅子在聽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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