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官茉彤攪動著杯中的果汁,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他要繼承遺產,這是惟一條件。」
「這根本沒道理。」翁季倫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沙董事長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認識他?」
「當然不,我上哪兒去認識這樣的大人物呢?」她微笑了起來,玩弄著杯口的一顆櫻桃。「沙漠說他爺爺一向行事怪異,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做此安排。」
「會不會……這位沙老先生和你的爺爺、或父母是舊識?」翁季倫猜測道。
「我不知道,也不曾聽爺爺提過這個人。」官茉彤秀眉微顰。
她對父母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記憶中,她是由爺爺一手帶大的,直到十歲之前,她都還過著備受寵愛、被呵護的無微不至的生活,直到爺爺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將她帶到育幼院托付給周院長為止。
如果爺爺還在的話,他一定會告訴她該怎麼做。她閉上眼睛,無聲地歎了口氣。
「我會去查查沙漠的真正身份。」翁季倫說。「沙氏集團是個聲名顯赫的大財團,沙董事長沒有理由要他的孫子娶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在我查明他的來路之前,你要多小心。」
官茉彤沒有說話,只是陷入沉思之中。不知怎的,她一點也不懷疑沙漠的身份背景、或是他話裡的真假。也許是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和狂妄的力量,也或許只是一種本能的直覺讓她相信了他……
育幼院即將面臨拆除的命運,你難道不想尋找解決的方法?沙漠的聲音在她腦海中穿梭而過,她深吸了一口氣。
「你知道嗎?沙漠知道育幼院目前的情況。」她靜靜地說道。
「那又如何?這並不難查到。」翁季倫並不認為這有什麼特殊之處。
「只要我答應嫁給他,讓他順利繼承遺產,他會給我合理的報償。」她聲音沉穩地道。「換句話說,我可以和他談條件。只要有足夠的錢,或許我們就能保住育幼院。」
這句話出口之後,連她自己也愣住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曾細想過這個可能性,然而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
想起那張冷酷的男性臉龐,她感到內心一陣矛盾掙扎。她當然想過一個夢幻般的婚禮,但她從未想過和沙漠這樣一個男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只要她答應了這樁荒謬的婚姻……
婚姻!多麼神聖的兩個字,代表著一輩子的誓約和承諾,也代表將自己賣給一個惡魔般的男人。但只要她點了頭,她就可以解救育幼院免於拆除的命運……
「你瘋了?」翁季倫瞪視著她,從牙縫裡迸出話。「婚姻可不是兒戲,你不需要為了育幼院而賠上自己的一生,院長也不會答應你這麼做。」
「我知道。」她淺淺地微笑,柔和地道:「別把這件事告訴院長,好嗎!我知道該怎麼面對沙漠。」「最好是這樣!」翁季倫嘟嚷著,依舊緊盯著她。「你會回絕這個荒唐的提議吧?」
官茉彤沒有回答,將視線調向窗外。是的,她已經知道了該給沙漠什麼樣的答覆!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
寬敞的辦公室內,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踩著三寸高跟鞋來回走動。「老董事長居然要你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才能繼承遺產,而且這個女人還是個孤兒?」
「嗯。」沙漠的視線停在手上的檔案文件,神態有些漫不經心。
「依我看,他根本是年紀大了,腦筋糊塗了才會作下這個決定。」溫黛綾從鼻子裡哼道:「一個鄉下姑娘窮慣了,突然有這個機會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誰會放棄這樣的機會!我看她現在八成已經想好計劃,怎麼從沙氏集團這兒大撈一筆了……」
沙漠抬起頭來,目光凌厲的盯了她一眼,她不由得噤了聲。
「人家是關心你嘛,沙漠!」她嘟著嘴巴說道。「一個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無父無母的孤兒,能有什麼知識和教養可言?更遑提她有和沙家匹配的家世地位了。如果這個女的既聾又啞、言行粗鄙,難不成你也得照你爺爺的吩咐娶她過門?」
「這是我該操心的問題,不是你的。」
「你……」他淡漠的表情令溫黛綾有些慍怒。她昂起下巴,語氣高傲地道:「你真的要娶那個官茉彤?」
「你也知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繼續翻閱著手上的卷宗,連頭也沒抬。「我這份報告沒有看完之前不要和我講話。中午之前,將我要的資料送到辦公室來!」
聽出他是在下逐客令,溫黛綾的微笑僵在臉上,但她勉強按捺住脾氣。對沙漠發火是沒有用的,他可不喜歡無理取鬧的女人,她十分清楚這一點。
「是,『沙副總』。」她故意加重那個稱謂,不情不願地扭著腰朝門口走去,一拉開門,她差點沒撞上正要推門而入的男子。
男子眼明手快地後退了一步。「噢,是溫秘書。」
溫黛綾看也沒看他一眼,繃著一張臉走出辦公室,將門用力關上。
柯其雍挑挑眉毛,朝沙漠咧起嘴角。「你對你的前任女友說了什麼,讓她氣得臉都綠了?」
沙漠不置可否,走到咖啡機前倒了兩杯咖啡。其雍是他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室友,由於年紀相仿和志趣相投,兩人發展出深厚的情誼,即使後來其雍回台灣接手家族企業,他們之間的交情仍然有增無減。
「怎麼有空來?」他將咖啡遞給何其雍,身子往辦公桌沿一靠。
「怎麼會沒空?我又不像你是個工作狂。」柯其雍接過他手裡的咖啡,在那組舒適的沙發椅上坐下,大剌剌地將腳蹺上了茶几。
「我只是幫沙洲完成他未盡的責任罷了。」他淡淡地說道。「待在美國這些年,我不插手家族企業,可不代表我完全不瞭解沙氏集團。」
這倒是真的!柯其雍斜睨了他一眼。即使沙漠說得輕描淡寫,但誰都知道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為了更快瞭解沙氏集團的內部運作情形,回台灣的這八個月來,沙漠根本是以公司為家,一天工作超過二十個小時更是家常便飯。
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他已經摸熟了公司的所有業務,滲透進每個部門的核心;從剛回國擔任沙東閔的特別助理開始、到現在沙氏集團的業務執行副總職位,他讓那些對他的能力還抱持著觀望態度的董事們心服口服。
即使已經站穩了腳步,沙漠仍然沒有絲毫鬆懈。想成功的人是沒有權利喊累的!他深諳此理。如果他想向父親證明自己,想讓那些對他的能力還存有懷疑的董監事們刮目相看,那麼他就必須付出加倍的努力。
「不錯嘛,辦公室愈換愈大,當初那些預測沙氏股票會大跌的投資人,可真是捶胸頓足啊。」柯其雍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圈,戲謔地道:「能這麼快進入狀況,你這位溫秘書的功勞不小,嗯?」
「黛綾是個很出色的工作夥伴。」他沒有太大的反應。
「如果她知道自己對你而言只是個『工作夥伴』,恐怕會痛哭流涕吧?」柯其雍露齒一笑。「說真格的,黛綾的父親和你父親頗有交情,你和他女兒原本都快訂婚了,卻突然取消婚約,他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沙漠寬肩一聳,走回去重新斟滿咖啡。他和溫黛綾是在一場商業宴會上認識的,當時他才剛回到台灣,跟隨著父親到處拜會一些商場上的老前輩,進而認識了陪同父親出席盛會、同樣剛從美國回來的溫黛綾。
受典型西方教育的溫黛綾思想新潮且作風洋派,她毫不掩飾對沙漠的欣賞及好感,並且主動地製造碰面機會,在得知沙漠正在尋找一位具有足夠能力的秘書之後,她更積極地向沙東閔毛遂自薦,並且獲得沙東閔的同意。
「以黛綾的所學和經驗,可以幫你更快進入狀況。在沙氏集團,你沒有任何犯錯的權利,我不會因為你是我的兒子就對你另眼相看,明白嗎?」沙東閔說。
父親的言下之意,他怎麼會不明白?一絲淡得看不見的笑意泛上沙漠的唇畔。
他不否認,在美國擔任過高級主管秘書的溫黛綾的確是個絕佳的人才。她精明幹練、效率極高,更是幫助他快速瞭解集團業務的大功臣;除此之外,兩人的家世背景更是旗鼓相當,所有人儼然將他們當成理所當然的一對。
「在你爺爺的遺囑尚未宣佈之前,黛綾可是自信滿滿,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沙太太,現在知道你要娶別的女人,她的心情一定不好受。」柯其雍輕啜了口咖啡。「她剛剛出門前還告訴我,要我勸你打消那個荒謬的念頭。」
「不可能!」這三個字簡潔有力。
「我想也是。」柯其雍同意道。「對了,你找過你爺爺要你娶的對象了嗎?」
「嗯。」
「你去見過你的新娘了?」柯其雍輕吹了聲口哨。「怎麼樣,這位官小姐是否如照片中那樣清秀可人?不過既然你爺爺的遺囑這麼規定,就算這位官小姐是庸脂俗粉,恐怕你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嘍。」
沙漠微蹙起眉,腦中不由得浮起官茉彤輕靈秀氣的臉龐,即使只是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仍掩不住那精緻的五官透出的明亮和脫俗的氣質,彷彿早晨含苞待放的玫瑰般清新誘人。
不,官茉彤絕不庸俗平凡!她雖然嬌小纖細,但她眼裡的倔強和不輕易屈服的意志卻足以和他相抗衡。要說服她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他想利用她達到目的,顯然得靠點手段了。
「那倒不至於。」他輕描淡寫地道。「只不過依我看,她的感情生活並不寂寞。」
「她有對象了?」柯其雍立刻會意。「那怎麼辦?你還是打算娶她?」
「當然,她並沒有結婚。你總不會要我放棄繼承權吧?」
柯其雍沉吟了半晌。「那官茉彤怎麼說?她答應了?」
「她會答應的。」他深思地說道,手輕撫著鼻樑。「如果她想讓她從小生長的育幼院免於拆除的命運,我會給她不得不答應的條件!」
「拆除?」柯其雍愣了一下,眉毛微微皺起。
沙漠並沒有回答他,依舊深思地凝視著前方。沒有人能阻撓他的計劃,沒有人!
如果官茉彤夠聰明的話,她不會拒絕他提出的條件。
「我知道,謝謝您。」
放下話筒,官茉彤深吸了口氣,帶著微笑轉過頭來面對周院長。「王先生說他的院子太小,恐怕沒有讓小朋友遊戲的場地,所以……」
「你實在不會說謊,茉彤。」周院長歎著氣,搖搖頭。「咱們既付不出押金,也無法保證將來是否能如期付出房租,王先生不願意將房子租給咱們也是意料中的事。」
官茉彤沉默著,回想著這幾天來的四處奔走。有幾位志工建議將院裡的孩子轉送到其他的收容單位去,或是盡快安排家庭收養,但是這些孩子都是周院長的心頭肉,她怎麼也放心不下將他們交給別人。
再者,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要如何找到有足夠的愛心、願意收養孤兒的家庭呢?
「一定會有辦法的,院長。」她柔聲安慰道。「季倫有幾位客戶答應這幾天給我們答覆,或許事情會有轉機也說不定呢。」
「希望是如此。」但由周院長憂心的表情看來,顯然一點把握也沒有。
官茉彤安靜地退出門外,對著顏色斑駁的牆壁發了好一會兒呆。難道沒有其他的方法嗎?她環視著四周老舊的建築物。如果再找不到合適的地點搬遷,不但大夥兒會面臨露宿街頭的窘境,孩子們的學習和課業也會中斷……
輕歎了一口氣,她正要轉身,前方那個高大的黑影吸引住她的視線。是沙漠!
「嗨。」他大步來到她面前,聲音和表情一樣輕鬆自若。「還記得我嗎?」
「當然。」她恢復鎮定,保持些許警戒地看著他。她不該感到意外的,即使已經過了他說要出現的時間,她也早該知道他不是個輕易打退堂鼓的男人。
「有空嗎?」他抬手看了一下表。「一起吃個飯?」
她望著他,納悶他怎能輕易對一個尚稱陌生的女子提出邀約,彷彿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也或者他一向對女人崇羨的目光視為理所當然,所以根本不認為她會拒絕?
「不了,沙先生。」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很穩定,不禁鬆了一口氣。「我下午還得趕回去上課。」
沙漠沒有說話,用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注視著她。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的目光,極力穩住開始急促的心跳。
「如果你是因為我前兩天的失約,我很抱歉。」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我到香港去出差了三天,今天早上才回到台灣……」
「你不欠我任何解釋,沙先生。」她很快地道,正想經過他身邊朝外走去,他已經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我們又要開始來場拉鋸戰了嗎?官小姐。」他說道,漂亮的嘴角向上彎起。「我沒有達到目的是不會走的,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就算是陪一個飢腸轆轆的男人吃個飯,花不了你多少時間的,別拒絕我,好嗎?」
他俊朗的臉上溫文迷人的笑意,令她尚未出口的話全堵在喉嚨裡。本能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接受拒絕,他一向輕易獲得他想要的一切!
她遲疑地點頭,不去猜測他眸裡閃爍的光芒。就當是和他說清楚也好,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反正過了今天以後,她不會再見到這個人,既然如此,答應又何妨?
十分鐘後,沙漠和官茉彤已經置身在一家幽靜的咖啡館裡。
官茉彤的目光從窗外轉了回來,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沙漠。他和她記憶中沒什麼不同,一樣高大而具威脅性,簡單的白色T恤合身地包裹住他寬而厚實的臂膀,展示出其下結實的胸肌;濃眉下的黑眸炯炯有神,弧形優美的下巴冒出些微胡碴,卻絲毫不影響他性格懾人的外表。
即使她一再告誡自己要對他保持戒心,然而再次見到他仍然令她的心臟狂跳,忐忑不安。她垂下目光,食不知味地撥弄著盤中的菜。她當然知道他所為何來,也做好了拒絕他的心理準備,然而他卻似乎並不急於知道她的答案。
「我以為你和周院長同住。」侍者撤掉餐盤之後,沙漠說道。
「不是。」她微微笑道。「周院長一直住在育幼院裡,我目前則在任教的學校附近另外租了房子,週末時才會回來探視院長和孩子們。我爺爺留了棟房子給我,我不在的時候,院長會去幫我整理房子和照顧花草。」
「我那天還看到有位先生,他是你的男朋友?」
季倫?她愣了一下。「是又如何?」她回復沉穩。如果這麼說能讓他打退堂鼓的話……
沙漠沒有說話,審思的目光注視著她,似乎想看清她臉上有多少個毛細孔似的。他灼人的目光令她感到有些困擾,因為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你考慮得如何了?」侍者送上附餐之後,他終於切入正題。「我今天是來聽你的答覆的。」
「不用考慮了。」她甩甩頭。「我不會答應的。」
沙漠微瞇起眼。多少人對成為沙東閔的媳婦求之不得,而官茉彤不但拒絕了,還拒絕得如此乾脆利落。
「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道。
「我可以給你好幾個,沙先生。」她強迫自己面對他如雕刻般深沉的五官,命令自己不在他審視的目光下退縮。「我幾乎不認識你。」
「這是時間的問題,你以後多的是時間認識我。」沙漠往後沉入椅背,一抹深思的笑容泛上他的唇畔。「育幼院目前尚未找到合適的搬遷地點,不是嗎?」
他突來的問題令她微微一愣,但她隨即恢復鎮定。「這並不干你的事。」
「是不干我的事。」他的口吻依舊泰然自若。「我和買下這筆土地的康南集團總經理談過,他們的工程即將在一個月後動工,如果到時育幼院仍然找不到合適的地點遷移,恐怕所有的孩子都將露宿街頭。」
她知道!官茉彤閉了閉眼睛,痛恨他口氣中的事不關己的漠然。「那又如何?」
「如果我能改變這一點,讓周院長能保住這間育幼院,你怎麼說?」
她的頭猛然抬起,愕然地張大眼睛。「真的?」
「沒有什麼是沙氏集團做不到的,小姑娘。」他笑了,笑意中隱含著一絲冷酷。
官茉彤把臉轉開。她相信!就算不甚瞭解整個沙氏集團,她也能想像以它無遠弗屆的影響力,要解決這麼一樁「小事」根本是輕而易舉。他彷彿能洞悉她的心、讀出她的思緒。
「惟一的條件是:你必須嫁給我,和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維持我們的婚姻關係五年。五年之後,我會給你一筆可觀的酬勞,金額由你開。」他不動聲色地道,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相信我,成為沙夫人對你而言不會有任何損失,反而能讓你更快速獲得金錢。你不再多考慮一下嗎?」
她乾嚥了一下,感到心跳開始猛烈的撞擊了起來。沙漠提供的正是她最迫切需要的一切,他能改變育幼院的命運,也能提供育幼院最需要的資金……
如果她答應了,那她真的是瘋了,但也只有笨蛋才會拒絕啊。
「你是說真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只要嫁給你,我就能拿到一筆錢?」
沙漠眸光一閃,一抹嘲弄閃過眼底。或許說服官茉彤遠比他想像中容易得多。即使她是個鄉下姑娘,她仍然十分聰明,懂得把握機會去達到她的目的。
也或許是她不甚寬裕的經濟,令她不得不為自己盤算。他冷笑地想,如果這樣才能得到她的合作,無所謂,他會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沒有人是不能被金錢收買的,即使是官茉彤亦然!
「我一向說到做到!如果你信不過我,我們可以先簽好離婚協議書。五年後,你可以自由離開,我們的協議也宣告終止。」
「好,我答應你。」官茉彤清晰地道,命令自己停止發抖。「我要兩百萬美金。」
沙漠的反應只是微微揚眉,銳利的眸光在她臉上梭巡,令她手心微微汗濕。她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沒問題。」他終於說道。
她訝異地瞪大眼。「你答應了?」她脫口而出。「你不再考慮嗎?」
「就一個知道我別無選擇的女人而言,我十分訝異你居然只要兩百萬美金。」他輕撫著鼻樑,唇畔泛起一抹頗為玩味的笑意。「還有呢?」
官茉彤注視著他平靜的表情,納悶他怎能如此輕鬆自若,彷彿兩百萬美金只是兩百元般微不足道?
「我希望這筆錢能按月匯入我的戶頭裡,以確保我能拿到這筆款項,可以嗎?」
見他挑起眉,她匆匆地接了下去,「當然,我會立下字據,確保我不會再要求更多——如果你是擔心這個的話。」
「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這樣吧。」他淡淡地道。
「結婚之後,我希望仍然能繼續教書,畢竟這是我的工作。」她垂下目光,長長的睫毛兀自顫動。「我希望能時常回來探望周院長和這些孩子們,畢竟這裡是我成長的地方,可以嗎?」
沙漠沒有馬上回答,在視著她懇求的表情。恐怕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回去探望她的親密愛人吧?「當然。」
「還有,我希望你能給我時間適應婚姻生活,畢竟你……我們……」她結結巴巴地道,漲紅了臉。
望著她排紅的雙頰,沙漠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放心吧,我沙漠從不碰不情願的女人。」他慢條斯理地道。「除了必須取信於所有人之外,我並不打算從你身上得到其他東西。如果你是擔心這個,你顯然是多慮了。」
他如此坦誠的態度讓她鬆了一口氣,也感到些許扭捏不安。他的表情從容自在,目光卻顯得莫測高深,她猜想著他是否對她的「多慮」感到可笑。
話又說回來,她絲毫不懷疑沙漠對女人的吸引力,只要他勾勾小指頭,一定會有一大票女人等著獲得他的青睞。不知怎的,這個想法令她心頭掠過一陣酸意。
她甩甩頭,極力將這個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
「五億美金的遺產,很難放棄,是不是?」她故意裝出輕快的語調。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峻的神色,但那只是一瞬間,他又恢復成原來的表情。
「沙氏集團是個國際性大財團,它的企業觸角遍及全世界,累積的總資產價值遠超過這個數字,但它的發展空間並不止如此。」他微瞇起眼。「我父親對我的能力一向抱持著質疑的態度,我並不打算讓他證明他是對的。」
他話中的嘲弄和冷硬沒有逃過她的眼睛。「你似乎不怎麼喜歡你父親?」
「看來,該是我們瞭解彼此的時候了,嗯?」他抿緊薄唇,一絲邪惡的微笑泛上他的嘴角。「我並不介意告訴你,沒錯,我和我的父親並不親近。他不喜歡看到我,我也從不會自討沒趣,所以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
雖然他的表情平和,但官茉彤知道他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這般毫不在乎。她無法抑制往下問的衝動,「你是獨生子?」
「不是,我還有一個大哥,不過他已經過世了。也因為如此,我爺爺將原本該留給他繼承的股份一併留給了我。我父親雖然極端痛恨這一點,卻又無可奈何。他是這份遺產的第二繼承人,所以他一直虎視眈眈,一旦我做錯任何決策,他會毫不猶豫運用他的力量將我踢出沙氏集團。既然我並不打算讓他如願,自然得向他證明我的能耐。」
「如果失敗了呢?」
「不會失敗,我也不會容許它失敗!」
看出他眼底那抹強硬和堅決,官茉彤頓時無言。姑且不論他是為了什麼原因才娶她,她看得出沙氏集團對他的重要性,遠超過那五億美金帶來的實質利益,她突然有些明白他非繼承這份遺產不可的原因了。
「我不相信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她片刻後才低聲說道。
「只可惜這對我父親而言並不管用。」他調回視線,大手覆上她擱在桌沿的手,她本能地想抽回,他卻握住不放。
「這麼漂亮的手,應該要買個什麼首飾來妝點才是。」他用指腹輕摩著她纖細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道:「你答應嫁給我,你的男朋友應該能體諒吧?」
官茉彤先是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翁季倫。她本想開口解釋她和季倫不是那種關係,又警覺地住了口。
何必解釋?反正她和這個男人只是樁婚姻契約,何必向他解釋這麼多?
「當然。反正只有五年,他會諒解的。」
他的目光深凝著她,眼裡跳躍著不定的火焰。她力持鎮定地坐著,看著他一甩頭,聲音轉回冷酷。「很好。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她遲疑了半晌,然後勉強一笑。「沒有。」
沙漠挑起一眉,有些訝異地注視著她沉靜的表情。他以為女人都會嚮往一個夢幻般的豪華婚禮,即使這只是樁契約婚姻;但話又說回來,這樁婚姻原本就是荒謬至極,又何必在乎排場?
他倏然起身。「走吧。」
「去哪兒?」官茉彤不明白地抬起頭來。
「既然我們已經達成協議,接下來自然得開始籌劃婚禮了。」他低下頭看她,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既然這只是一件差事,何不速戰速決?相信你也想盡快拿到你的報償,不是嗎?」
她幾乎沒聽見他說的話,只是瞪視著他伸出來的手。半個小時前,她還決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這麼荒謬的提議;而現在,她卻即將成為這個男人的新娘……
而她也沒有機會反悔了!當他握住她的手朝外走去時,她想著她剛剛和惡魔談妥了一場交易,究竟是對或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