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來見徐買辦的,這位是衛裡奧船長。」若潔告訴門前的門房說。
「請在這邊稍等,我去通報一下。」
若潔和裡奧站在那扇高大的核桃木門前等著。向裡面看進去,是陰暗凝重的氣息。
門房靜悄悄地又出現。「徐買辦目前有要事,無法親自接見兩位,不過他的夫人請兩位到裡面一坐。」
「他不在?」裡奧對於這個消息並不高興,可是無奈的必須接受。他和若潔一齊走進了大宅裡。繞過前廳,他們看到一間花玻璃隔間的華麗廳堂,一名中年的婦女端坐在其中。
「請進,兩位。我是徐夫人,您是衛船長是嗎?」
徐夫人和若潔預期的不太相同。她身上穿著昂貴的真絲旗袍,頭髮紮成流行的髮髻,明艷的模樣,一點也不是若潔所想的。她看起來約莫四十了,但見風韻猶存。
裡奧已走上前去,他執起徐夫人的手,深深的一鞠躬。「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夫人。」然後是手上的一吻。
若潔在旁邊解說:「這位是衛船長,他很高興認識夫人。」
徐夫人揮揮手。「我自己學了點洋文,讓我來和他說,你可以休息去了。」
那麼若潔就沒有必要多話了。她站到門邊去,聽著徐夫人開始告訴坐在身旁的裡奧。「我很抱「前」,我「長」……夫臨時「事」……發生……去他「解決」。很快「會」來……你不要客氣。享受這裡,「做」一下,喝杯「叉」。」
若潔一邊聽,一邊笑,問題是不能笑得太明顯。她相信裡奧聽得一頭霧水,不能怪徐夫人,她想徐夫人已經盡力把發音捉準確了。
「他會去多久呢?」裡奧終於弄明白徐夫人的話,並問。
「我不……「朱道」。他「訴」我一定……要吃飯你……在一起,等……他「會」來。不在你,他生氣。請吃午餐,一定,好嗎?」徐夫人又是一陣結巴。
裡奧並不想多耗時間在這裡,他來是為了殷格的問題。「或許,我改天再來拜訪比較方便。」
「最好不要。」這句字正腔圓的話,並不是徐夫人說的,也不是若潔。而是一位他們三人都沒發現的闖入者,一位同樣身穿旗袍,蹬著高跟鞋,更冶艷的女士說的。
徐太太是第一個反應的,「這裡沒你的事,芳妹。」
「大姊,」嗲一聲的「芳妹」說:「怎麼說沒我的事。這位大爺就要走了,你是聽到老爺子吩咐的,要是讓他走了,咱們一個個都要遭殃的!」
「偏得要你才能將人留下來嗎?」
「大妹,承認吧!論洋文、姿貌,你怎麼能和我比呢?讓我來試一試,說不定,這位大爺會留下來吃飯呢。」
「你就曉得發騷,還懂什麼?」被批評得一文不值的徐夫人,臉色難看的說。
「是啊,起碼大爺們都吃我這套。」
「妓院來的騷貨。真不知道老爺在想什麼,讓你這種女人進門?呸!我看遲早你要給他戴頂綠帽子。」
「只怕你比我更早就給老爺戴帽兒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和那戲子眉來眼去的模樣。」
「你……你!」徐夫人站起身來,指著那女人半天說不出一字。
「省省你呀我的那一套。」「芳妹」走進來,把徐夫人的手給放下。「你不掀我的牌,我何必拆你的台呢?大姊。」她說:「來,這兒讓我來,你去忙你的去!」
徐夫人等了幾秒鐘,才接受這下台階。「好吧!我離開。你最好不要失敗,否則大家都沒臉見老爺了。」
「知道了。」
徐夫人這才轉向裡奧說:「真是抱「淺」,我說不好,這位……我「枚妹」來和說話……你,名字,郭芳子。」
「你好,先生。」郭芳子伸出手給裡奧說:「我是徐買辦的三太太,你可以直接喊我「凱瑟琳」。我知道剛才我大姊和你講得不清不楚的,讓我再給你說一次。」
裡奧短暫的握下她的手。「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望向門旁的若潔。原本她要走上前去,可是郭芳子揮揮手。
「我們不需要翻譯。」她說,自己已經坐到裡奧的另一邊了。現在裡奧左邊是郭芳子,右邊是徐夫人,兩麵包夾。
「是這樣的,我嫁給徐買辦時,他已經有兩位夫人了,所以我是他的三太太。而她是大太太,我們互稱姊妹。」郭芳子稍微解釋了一下。「我知道你來只想見我們家老爺,可是他真的真的有急事不能等,能請你留下來吃個便飯嗎?他一定很快會回來的。」
郭芳子一邊說,一邊手撫著裡奧的衣領。
「我可以改天來。」
「噢!不行的。老爺脾氣很壞,他要是知道我們連個客人都留不住,他會殺了我的。求求你,難道和我們說話這麼無聊嗎?」
「不,怎麼會。」
「那太好了,你一定要留下來。我還可以陪你玩玩牌,或者……你對看戲有沒有興趣?今兒個恰巧有出戲在院子裡上演呢!」
裡奧歎口氣,望向外面的花園。「你們的花園似乎挺美的,不如陪我去走走吧,」
「哎喲!你這壞心眼的傢伙。」她嬌笑著。「想去看花兒是嗎,沒問題。」
若潔暗地裡翻了翻白眼,真不知道這些女人在想什麼?
看來短時間內,他們是不可能離開徐府了。
而他們閒待的比若潔預期的要更久。直到黃昏時分,竟然沒等到徐福,裡奧已經先後見過了徐福的五位老婆了。
「真不知道徐福怎麼能活下來?」見識過徐福那五位型各不同的老婆後,裡奧終於逮到一個空,對若潔說。
「我看你應付那五人挺好的。」
「挺好的?」裡奧嗤鼻說:「我覺得我像被扒掉了一層皮。」
「未免太可憐了!考慮到她們那麼拚命的討好你,希望你留下,你卻一點都不感激。」
「是嗎?現在我倒懷疑為什麼她們千方百計要我等徐福?」
「也許她們好客。」
「不。」他搖頭,否定說:「她們說那是徐福的意思。」
「或許徐福不想再找你,他怕你離開了。」
裡奧瞇起一眼。「我懷疑。」
「否則是為什麼?」若潔最後問。
「這正是我要查出來的。」他說。
「唉!這位小哥,你和你主子在交頭接耳說些什麼秘密?該不是你主子想走吧?幫我們說點好話,我們會好好酬謝你的。」
若潔看到二姨太由門前出現,端著茶點笑問。二姨太無疑是這幾位老婆裡面,最精明的一位,善於察顏觀色,也虧得她一直想出新的點子讓裡奧不得不待下來。幸虧她不懂英文。
「怎麼會呢!」若潔站起來說。
「那就好。我恰巧有喝下午茶的習慣,衛先生賞臉嗎?」二姨太問向裡奧,但是必須由若潔來說。
「當然!我們主子說這點心看起來不錯。」若潔指著那些下午茶的茶點說。
二姨太捏起一塊酥餅說:「是嗎?那得多吃點。」
若潔對她假笑一下。
二姨太坐下來替裡奧倒茶,聊了一陣子後。「小哥。」她叫著若潔。
「什麼事,夫人?」
「能不能幫我個忙?」
「請說。」
二姨太站起來,帶她到一旁說:「下午都讓你陪著我,真是不好意思,這是一點小意思,讓你去休息一下。我在廚房還安排了點吃食犒賞你,如果你肯消失一下,我會很感激的。」
「可是……」二姨太硬是塞了錢到若潔的手中。
「小意思。你去吧!我會陪你主子喝茶的。」她簡直是半推著若潔離開。若潔要不是看到了裡奧朝她眨了一眼,她也不會移動自己的腳步往門外去。她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衛裡奧想捻虎鬚,就讓他去吧!
若潔於是讓他和二姨太太在起居室獨處,自己到廚房去了。
「喲,這兒怎麼多了一位英俊的小哥!」
若潔走進廚房的時候,裡面有幾位幫傭。其中一位注意到她,並說著。
「二姨太請我到這兒來的。」
「吆,聲音也梃像個娃兒的。小伙子多大年紀啦?」那位胖胖的圓臉婦女走上前來,摸著她的臉說。
「我……我是……」
「咳!臉紅,肯定沒斷奶。」她戲弄著若潔。
若潔真不知道原來世界上不光是男人調戲女人。漂亮的小男孩,有時也會被老女人調戲。不過,她寧可讓這些老嬤嬤調戲,也勝過在辦公室被人騷擾。
「饒了我罷,大娘。」若潔拱拱手說。
「瞧你,敢去當個洋翻譯,就經不起我逗一逗。去!」那位大媽咳一聲就說:「我知道二太太說了些什麼,挪!小翠兒在那邊,她會伺候你吃飯。」她手一指,廚房的另一邊擺著一桌菜。「真是,這年頭連洋人的跟班都有得人伺候,咱真生錯地方了。」最後這句是大娘對自己說的。
若潔終於能離開那位大娘。她走到小桌子前,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端著碗水站在一旁。「小哥好。」女孩怯怯地說。
「你好。」她坐到桌旁。「我自己來就行了。」
「不行的,這樣我會挨罵。」
這府裡的規矩裡多。若潔歎口氣,接著在碗裡洗了手,拿起碗筷正要吃飯。「嗯,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你怎麼不和我一起吃?」
「不,我們下人怎敢呢?」
若潔一笑,「我也是下人。來,吃吧!」
「不,不行的。」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若潔放下一雙筷說。
「啊?」女孩臉上露出了為難及恐懼的表情,她一雙眼眶裡,淚水已經在打轉了。本來若潔看到這樣,她或許會心軟,撤回自己的提議,問題是,她看到了女孩那一雙發抖的手。
只是一句話,能讓她抖成這樣,為什麼?
「我不吃了。」她更堅定地說,希望這樣能逼出一點實話。
女孩這下真的淚如雨下,她發抖的脆到地上說:「小哥,求求你。你一定要吃,一定要吃。」
「為什麼?我不吃又怎麼樣?」若潔瞪回去。事情不會這麼單純,也許……「你為什麼這麼害怕我不吃?還是……這食物裡有什麼花樣?」
女孩的表情像是被電殛,可是她又連忙低下頭說:「不,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唉呦!小哥,怎麼回事,你欺負咱們小翠兒嗎?」
一位大娘走上前,詢問著。「小翠兒你怎麼惹得小哥這麼冒火呢?」
小翠兒搖著頭,直哭。
「這可真是……小哥,我們家小翠兒是老實人,你可別欺負人家。」
若潔知這家大娘那樣老練的人物,不可能會輕易問出來,硬碰硬自己也撈不到好處,她能問出真話的管道,就只有小翠了。她得先打發掉眼前這些人物。
「我想要小翠兒陪我一起吃飯。誰知她就哭了,想必是瞧不起我,討厭的哭了。」
小翠哽咽的說:「天地良心,我怎麼敢討厭大爺呢?」
「那為什麼……」
「翠兒!」大娘開口說:「這就是你的不對。小哥不過讓你陪吃飯嘛!你就陪著吃,又不會「要你一條命」。」
若潔聽那大娘口氣很硬,更確定這裡有某件事在進行。
翠兒被這樣一罵,似乎是聽話了。「那我吃就是。」
「好、好,這樣就沒事兒。」大娘說:「小哥,是吧!」
若潔微微拉個嘴角,重新拿起碗筷。她慢慢的夾起一塊紅燒肉,看到三個女人家都瞪著她吃。「我想起來,」她放下筷子說:「我忘了去洗手間,每次吃飯前我都要到洗手間去禱告,這樣才能吃飯,這是洋規矩。」這當然是胡謅的,她只是找藉口先離開。「洗手間哪方向啊?」
三個女人都對她假笑。翠兒說:「在出去後右轉那兒就看到了。」
若潔沒有去洗手間,她出了門,卻又繞回來,躲在一堆的蘿蔔青茶之後。
「翠兒,待會兒不要碰那些菜,只有湯可以喝,連飯也別吃,這全都摻了迷藥的。」
「我知道啊!不然我何必要哭成那樣,我怕我吃了那些藥一睡不起。」
「一睡不起倒不至於,不過,可能會睡上有一會兒。」
「為什麼二夫人要……」
「噓!上面的人做事,我們要少問少聽。」
原來如此。上面的吩咐,她懷疑為什麼?而她肯定不是目標,目標應該是在裡奧身上。她們也對他用迷藥嗎?那些夫人們在計畫什麼?或者,徐福在計畫什麼?
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她應該做的事——回去找到裡奧,在事情變得難以控制之前。
她閃閃躲躲地走回原來的地方,而在她開門之前,她卻聽見……
「他喝多少了?」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他喝了起碼五杯茶,大概還有幾分鐘吧!喂!你想辦法把他騙到樓上的臥室去。我可不想看他在這裡發瘋。還有,這可能要花點功夫擺平。」
「不干我的事,老爺是讓你做的。」
「當然我不會做,誰都知道,這要真成了,老爺還會喜歡我嗎?」
「怎麼辦?」
「我想,只好找個人來幫忙了。」
「喂!你這樣不缺德呀!破壞那些姑娘家的……」
「你偉大你來做。」
「才不要呢!」
「好了,別吵了。我們找個聽話的丫頭,管他三七二十一,解決了就好,這樣對老爺也好交代,明天也才不會讓他失望。」
「就這麼辦。」
那些姨太太們都是站在門邊討論的,所以苦潔才能聽得一清二楚。她悄悄地等在門邊的柱子旁邊,看到兩個姨太太先後走出來。
若潔乘機走到門口窺看。只剩下郭芳子——三姨太在裡面。
她壯起膽子走進去。
「咦?小哥,你不是吃飯去了嗎?」郭芳子正倒一杯茶給裡奧,她驚訝地說。
「有件事,主子說要我提醒的。我給忘記了,我現在回來告訴他。」她走到裡奧身邊。「主子,你怎麼臉這麼紅?」她摸著裡奧的臉說。
裡奧抬起頭對她一笑,繼續喝下另一杯茶。
「主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她搖搖裡奧的肩,希望叫醒他。
「這……怎麼會呢?他剛才還很好啊!」郭芳子帶著心虛說。
若潔不理她,她探探裡奧的體溫,是正常的。為什麼他看起來卻很熱呢?
「我家主子不舒服,我想應該帶他回去了。謝謝你們的招待。」她試著扶起裡奧,並對三姨太說。
「是嗎?衛先生不舒服。這都是我們的錯,請他留下來,我們給他請醫生。」三姨太擋在她面前說。
若潔實在很想吼她,叫她滾開,少在那裡貓哭老鼠假慈悲,明明是她們下的藥。不知是什麼藥?讓裡奧這樣昏沉沉的模樣。
「熱!我覺得很熱。」他呢喃地說。
「不用了。我們回去旅館很方便,莫非,衛先生病了,你們也硬要他等在這兒嗎?」
「不是的,我不是這意思。我是好意啊,小哥,你一人怎麼能照顧好衛先生?讓我們幫你,我們這兒人手多。」
「衛先生喜歡我的照顧。」她斷然地說:「請告訴我們的車伕,我們要回旅館去。」
「哎呀!真不巧,車伕已經回去了。」
「那麼我去招輛馬車。」
「真的不必麻煩,小哥。衛先生一定願意住在這兒的,不是嗎?」三姨太問著裡奧說:「你願意留在這袤吧?裡奧。」
「願意。」他點頭。
該死的笨裡奧。她們想把你分屍了,你懂不懂!若潔狠掐他手臂,他似乎沒感覺的倒向了三姨太那邊。
「喲,都站不穩了,來,我帶你到樓上房間去。」
三姨太當然不管若潔的白眼,照樣親熱地摟著裡奧,朝門邊走去。
若潔不可能扔下他不管。她只好硬著頭皮,跟著他們上去了。可是她只允許到這種程度,她不能讓裡奧落入她們那群女人手中。「讓我來吧!三夫人。」
三夫人才扶裡奧進了房門,若潔便擠上來,把她排在門外。「不要客氣,小哥。」
「我不是客氣,讓我來照顧他就好了。」
「你這個二愣子,」三姨太忽然換了個臉色,不再客氣的說:「你以為這是你能照顧得來的嗎?那是春藥!你讓你主子找不到女人發洩,你就遭殃了,你還不快滾。」
「你……你說什麼?」若潔一愣。
「我現在也不怕對你明講了。反正,我看他也差不多該發作了。」三姨太瞄一瞄裡奧坐在床上的樣子說:「這是我們老爺的主意,動點小手腳,鬧點醜聞,他要讓衛先生乖乖的聽他的話,所以你別在這兒礙事。懂嗎?」
三姨太戳著她的胸口,逼她走出門口,然後在她面前甩上門。
春藥……若潔還是呆呆的站在門口。她怎麼也想不到那竟是春藥。怪不得裡奧的表情那麼曖昧,原來他是……若潔搖搖頭,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做了。難道真要讓她們去……找個女人……陪他上床嗎?
「啊!」一聲尖叫由門內傳出來。
若潔傻傻地看著裡奧突然由門口衝出來,手上還有一把手槍。
「傑,快走。」他說。一面伸手拉著她在下跑。
身後的三姨太也已經跑出了房間,大聲的說:「來人啊!把他們攔下來。」
事情變化得很快,幾個粗勇的壯漢已經攔在路上,準備必要時把他們捉住。可是沒有人料到裡奧手上的槍,當他發射了兩發子彈後,已經嚇住那些莽漢。
結果他們竟不可思議的逃出徐府的大門。若潔一到大路上,立刻招了輛馬車,和裡奧跳了上去。
「太好了,原來你沒事。」若潔高興得忘了形,抱著裡奧說:「你這狡猾的傢伙,原來你是偽裝的。」
裡奧卻顯得有點僵硬。「傑,告訴我。我究竟喝進了些什麼東西?」
若潔凝視著他,笑容慢慢的退去。「你是說,你真喝下了那些茶?」
裡奧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知道……為什麼要逃出來呢?」她小心地問。
裡奧晃晃頭。「我知道有詭計的時候,已經喝了兩杯茶了。我是要等你來,聽清楚她們究竟下了什麼毒藥。剛剛三姨太對你吼,我知道她應該露出了馬腳,你等下快點去請醫生來,告訴他們我喝了什麼東西。」
「你……現在有沒有怪異的感覺?」
「熱,我覺得很熱。我們到旅館了嗎?」他似乎無法集中精神的說。
「裡奧,聽我說。」若潔決定要告訴他了。「你喝了的東西,醫生沒有辦法幫你。」
「很嚴重嗎?」他開始脫掉外套。
「有點。」她紅著臉看他解開上衣的紐扣。幸好只有最上面的三顆。「你喝下的是一種興奮劑。」
「興奮劑?」
「嗯,就是……」若潔非常非常的臉紅了。「你……會……很想……那個。」
顯然對裡奧來說,他不懂。「那個?」
「就是想找人上床。」她一口氣說。
「喔。」
半晌,他們都沒話說。
「我試著自己去洗冷水澡。」裡奧終於說:「傑,離我遠一點,必要時,你再幫我去找個妓院女孩來。」
紅著臉,若潔點點頭。
☆☆☆
殷格曾懷疑過,但不像現在這麼懷疑,他懷疑玫瑰是不是有別的人了。
這並不合情理,他知道。特別他們的私奔可說尚未成功,玫瑰怎麼可能會有別人。
他這麼愛她,怎麼會去懷疑她的愛情呢?
可是他的確懷疑。
玫瑰幾乎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在半夜消失一會兒,他實在無法不起疑心。
她這麼做,被他發現已經三次了。起初她還會等到他完全的熟睡,可是後來,即使他才剛躺到床上,她也會悄悄地由後門溜走。
究竟去見誰?
是情人嗎?
或者她回家去見父母。
那位想把她嫁給徐福當姨太太的母親嗎?不可能。
就在殷格懷疑的時候,一條街外,華玫瑰確實在和一位男人見面。
並非是男女的幽會。
「組織需要你。」
「我不行。」華玫瑰搖頭。「現在不能讓殷格疑心。我已經幫你們做到了,不要再來找我,我也不會再出來的。」
「玫瑰,你不能現在退出。」
「我不能嗎?」玫瑰抬眉高傲地問。
「你知道這件事不完成,徐福也不可能讓你離開中國,你永遠不可能和你的洋人飄洋渡海去過什麼幸福日子,這是我們的使命……」
「不要再說什麼使命。」玫瑰打斷地說:「那些狗屁倒灶的東西。我一個字也不想聽,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要聽到和「中國」有關的字眼了!」
「你是個「中國」人,你連這也能忘記嗎?」
「假如我說我可以,我就可以。」玫瑰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玫瑰爬回她和殷格的公寓閣樓時,不禁詛咒那嘎嘎晃動的樓梯板,禱告這不會驚醒了殷格。她應該等久一點再溜出去,可是她今天收到的訊息是十萬火急的事,等不得。而所謂的緊急事件,她最後知道那一點也不值得她冒險。
心愛的殷格千萬別發現!
「你回來了。」
當她拉開了門,就聽見殷格說。玫瑰歎聲氣,大方的推開門進去。「我回來了。」
殷格的表情當然不會好看。
「我知道自己不該不說一聲就跑出去,可是我一定要出去一趟。」
他不開口,等著她繼續說。
「我出去是為了……為了……為了買點自己女孩子的東西。」
殷格知道她說的不是實話。那不難知道,從她迴避不敢直視的目光,他就明白。
「我沒有看到你手上拿著東西。」
「喔,太晚了。店門關了,我明天再買。」
玫瑰說完後,殷格還是繼續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已經在冒汗了,每當她說謊,她的手心都會冒汗。她想,他一定會大聲的說:「你是騙子。」
「太晚了,早點睡吧。」這是殷格所說的全部。
玫瑰暗暗鬆了一口氣。「好,晚安。」
殷格看她那溫柔的笑容。「晚安。」她背叛他,而他不是那種縱容敵人的人,他要找出她的另一個男人是誰,然後殺了他。
☆☆☆
她應該殺了那群大、小姨太太才對,不,她要把她們大卸八塊才能洩憤。
若潔在隔壁房間中,一直注意著裡奧的動靜。他已經煩躁的走了二十分鐘,也沖了無數次的冷水浴,可是很明顯的,他需要女人。
他不用開口,若潔知道自己應該幫他找一個妓女來,也許不止一個。
然而……她無法忍受知道他和那些女人正在上床。不管她是在他的隔房或是樓下大廳或是隨便一個地方,她都會想到,他正和那些女人……
「我一定是瘋了。」她想,可是她竟真的不斷地想,她可以幫他的忙。她是個女的,畢竟,她也知道裡奧曾經用喜歡的眼神看過她。
那目光曾令她顫抖。
可是把自己提供給他的想法,更嚇壞她自己。那想法在遇去幾分鐘內,滋生且茁壯,越來越……堅定。而這一點嚇壞了她,因為她發現自己並不介意,不介意讓他碰觸自己從未被人碰觸過的地方,或是更進一步的……
若潔陷進自己的內心交戰時,她聽到門上傳來一聲輕敲。
「誰?」她緊張的跳起來,會是裡奧自己來找她嗎?
「傑。聽我說,我不打算打開這扇門,因為我現在很可能跳到任何女人的身上。」他低笑了兩聲。「倒是,我可能必須請你幫這個最後的忙了。幫我找位……你知道的,要我說出口來有點難。可是我想,不解決這件事的話,我不知得折騰多久。你能幫我這點忙嗎?」
男人真的就這麼……不管是誰都可以嗎?只要是個女的就行嗎?若潔生氣地想。
問題是她不能怪罪於他,畢竟他是被下藥的。今天被下藥的人換成是她,不知道她該向誰求救呢!
若潔咬咬嘴唇。她走到門前去。「我可以幫你的忙。」
「太好了,我……」他話的後半段,已沒有機會說出口。若潔打開門站在那裡,咬著她的下唇,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
過了半晌,裡奧才合起嘴。「你以為你要做什麼?」
「解決你的問題啊。」
裡奧閉上他雙眼。「我的天!我的麻煩還嫌不多嗎?」
尷尬讓若潔臉紅,他的話也讓她受傷。她拒絕低頭。「我是個女人,可以解決你的問題。」
「相信我,現在不是我們討論的機會。」裡奧盡力的吐出那些字。「趁我還可以!」
「我不回去。」她切斷他好意說。
「你以為這會是什麼羅曼蒂克的事嗎?我現在比發情的畜生還不如!」
他生氣的口吻,讓她火紅了臉。「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對著她大吼了。
若潔一愣。他在乎?那代表什麼意思?他對她有感覺,不希望輕易糟蹋她嗎?還是他討厭她,到這種地步,也不願意和她——發生關係?
「你這麼討厭我?」
「夠了,這太過分了。」他說,往後退去。「我需要去冷靜一下,你最好在我回來前,自動消失,否則你或許真會得到你所要的,然後後悔一輩子。」
他說完,又躲進浴室去了。
若潔一個人站在那兒,知道自己不會離開。
她走向那張床鋪,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感到緊張,她慢慢的解開自己的衣扣,決心不管如何她都會完成它。
裡奧洗了足足五分鐘的冷水,感覺另一陣衝動又逐漸的離開他的身體。他剛剛差一點對傑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壓倒她,就在地上佔有她。望著她就讓他疼痛,為了得不到而疼痛。很荒謬不是嗎?她剛站在那兒,不就是想把自己獻給他嗎?
可是現在這男人不是他,他知道現在的他溫柔不起來。對她只能造成傷害,他不願意給她這種回憶。一隻對自己所作所為無動於衷的禽獸,只為了本能和需要才去做的畜生。
裡奧關上水龍頭。傾聽了一會兒,門外靜悄無聲,她走了嗎?方纔的那番話,足以讓她打退堂鼓嗎?圍上浴巾,裡奧慢慢的打開門走出去。
那是一幅他未曾想像,現在卻讓他如浴火地獄般的景象。
傑雙膝跪在乾淨潔白的床單上,渾身不穿一物,連她短短秀氣的髮絲也無法掩住她美妙的胴體。不要說是受藥物影響的衛裡奧,他相信那是任何有血有肉的男人都會沸騰的景象。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怦怦的擊在胸腔上。
「老天。」他只能這麼說。
若潔盡力捉著床單,壓抑那種想把自己完全掩蓋起來的反應。她從不曾覺得這般的脆弱過,當她迎視他的目光時,她像最易碎的水晶,只要他一個小小的動作,她就可能破碎。可是他一動不動的僵立在那兒,眼裡儘是火焰,那把火,燒去她所有的羞赧和遲疑,再也沒有懷疑自己是對或錯。
裡奧慢慢的走向她。「我警告過你。」
她點點頭。
「我將不會太溫柔,可是我保證盡量試一試。」
那表示他將不會拒絕她羅?
「希望你不要後悔。」他竟能一笑。「管他的,後悔向來不太有用處。就算你後悔了,你也來不及了。」
「我不會。」是若潔所能回答的。
接著,他已經站在她的身旁,只要一伸手,她就會是他的。
「我一直在想……」他慢慢地說。
她屏住呼吸。
「吻你會是什麼滋味?」
在那一刻,若潔緩緩的、緩緩的在唇邊綻開一朵笑。
「你知道你有多麼美麗嗎?」他呢喃。
「我是嗎?」她望著他映著火光的臉越來越近,她逐漸垂下眼睛,注視他豐潤的唇。
「你是。」他說,然後以一記強勢的吻,奪走她所有的呼吸和思想,只留下一片的燦爛。
一切是由這裡開始的。
若潔在想,她才像是那位吃下致命春藥的人。
為什麼她竟覺得——吻不夠,還要更深更久;愛撫不盡,她要溶進他的體內;結合不止,她要再也不與他分離。
狂野的火似乎燒不光她和他的慾望。
他們激狂的纏綿,累極而睡去,醒來又互相撫愛,再度沉醉在天堂的璀璨中。
她好像不止擁有了他一夜,而是愛了他一輩子。
在他的懷中,是她最初也是最後的歸屬。
黎明的曙光在窗口輕敲時,若潔並沒有睡去。她不想睡著時讓它過去,她要看到曙光帶來的分離,她要留住一夜的夢,記得它。
裡奧在她的身後,同樣未曾睡去。他擁抱著她,側看著窗外的濛濛天光。
「我該起來了。」終於,她說。
「我似乎放不開你。」他低柔地說。
「你還沒……那藥物的影響這麼久?」她幾乎不敢相信,特別想到昨夜他們纏綿的次數。
「我不是那意思。」
「那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他偎近她耳後,輕輕咬嚙著。「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女人,我沒有辦法讓你走。」
她的身體已經為他的話輕顫。「讓我起來。」
「不。」他拒絕說:「我要留下你,我需要你。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我們之間這種結果是你所造成的,你現在不能離開。」
若潔幾乎要笑出聲。「難道你想一輩子待在床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定。」他翻轉過她的側臉,俯視她說:「你以為昨天已經結束了,你以為可以這樣自由自在的離開我嗎?你難道不會回想起我們擁有過的這一晚?不用欺騙你自己了,我們之間只有一條路了。」
他嚴肅的眼光,讓她緊張,他難道在想……婚姻?
「當我的情婦,傑。」他說。
她的腦筋一片的空白,情婦?
「我會為你在這兒購買一棟洋房,你可以住在這裡,我也會給你一些生活費用,我們可以過得很快樂的。」
若潔木然的聽著他的話。
裡奧親吻她一下。「就這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