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決定?!」她揚聲一吼,推開了他。
沒料到她反應的裡奧猛地被推開。
「我告訴你!沒有人可以買我!」她生氣地走下床,撿起自己的衣物,一邊說:「天殺的大混蛋。」
「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他還敢滿臉無辜的問!若潔不理會他,自己打開他們的連接門,回到她原來的臥室。裡奧也隨即跟進來。
「出去!」
「你總該讓我知道,你究竟在氣什麼?」
若潔不想光裸著身子和他討論這問題,她隨便套上睡衣說:「通常一個人救了另一個人,她會希望得到感激而不是侮辱。謝謝你慷慨的提議,我這輩子還沒有聽過有人給我這麼樣的抬舉,讓我當情婦。」
「你覺得我在侮辱你?」
「衛先生,我只要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會為了錢和人上床,我為了我自己高興。沒有人可以拿錢告訴我,說他買下我、擁有我。你把你的屁話拿去餵狗,我們已經結束了,沒有下一次。萬一你不幸又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我會為你禱告的。」
「傑,你……」
「不要叫我的名字。」若潔生氣地喊說:「我現在開始,不為你工作!」
「等等,你太情緒化了,冷靜下來。」
「情緒化是嗎?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情緒化!」若潔尖叫了一分鐘,屋頂都快塌掉了。「滾出去。」這是她最後對他說的話。
裡奧舉起手說:「冷靜下來,我們再談。」
「和你的錢談去!」她已經甩上門了,這句話是對著門說的。
若潔吼完,發完脾氣後,她坐到床邊,開始哭。
掏心掏肺的哭,她將所有的怒氣一次哭個夠。她只做這麼一次驚天動地的懺悔,以後再也不會了,她再也不會傻到這種程度了。情婦!他怎麼敢說出口!
他說的話,使昨夜的回憶變得不堪。
她不曾想向他要過什麼,連感謝她都不曾想過,而他卻給她一句簡單的話,說什麼他們之間只有這條路走,要她當情婦!
她方若潔這輩子遭遇的最大恥辱不過如此。
被若潔趕出房間的裡奧,也同時在另一端想著。
他沒有想到對她來說,她竟覺得這是一件奇恥大辱。他經過昨夜的事,有八成把握她是喜歡他的,所以假設她能接受這種要求。這樣的關係,既沒有束縛,也沒有壓力,他不知道她這麼激動是為了什麼?
這裡面一定有原因是他所不瞭解的。
裡奧靜坐了一會兒,隔壁的哭聲早已經安靜下來。他會給傑一點時間,再一次機會,和她再談一次。他不應該這麼快放棄,他要留下她。
「衛先生。」幾分鐘後,他的門口卻傳來經理的敲門聲。「您隔壁的房間,今天要先結帳嗎?還是要等這間一起……」
「什麼?」
「是你的隨身翻譯剛剛到樓下通知我們,那間房要退租了。」
裡奧立刻轉身打開相連的房門。「她人呢?」
「你指那位小哥嗎?他剛剛還在樓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離開了?」
她不能這樣對他!裡奧咬牙忍住他的火氣,她不能這樣一走了之。「攔下他,不,我自己去追。另外,這間房不需退租,替我保留。」她會回來的,哪怕要他翻遍整個上海,他也要找回她來。
「是的,先生。」
☆☆☆
若潔看著腳下的滾滾黃浦江水,她難道真要慘死在這異地?現在身無分文、無依無靠的她(這回連個怪罪的對象都沒有),世界上有她這麼可憐的人嗎?
肚子又嘰咕的叫了兩聲。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太陽都西沉了,她什麼東西都沒吃。
跳下去吧!跳下去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她反正本來就是個該「死」的人。
若潔遲疑的朝著岸邊走了一步。
☆☆☆
「等一下。」郭芳子喊停了車伕。她看見一個眼熟的身影站在碼頭邊。「是那位小哥。」想到昨天竟讓衛裡奧給逃了,這條帳,她還記在心上。昨夜,老爺生氣極了,像是巴不得把她們一個個骨頭都給拆了。說實話,郭芳子並不知道,老爺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情,她倒高興沒多一個競爭對手進門呢!
可是老爺說得很清楚,不找回華玫瑰,整個徐家都要被殺頭。
她寧可留著這條命實在些。
而現在……哼!好巧不巧又讓她在這兒碰上了那小哥,不曉得他那俊主子是不是在這附近?聽說他們那群外國佬都野得很,她還有點心癢呢!
「繞到碼頭那邊去!」她吩咐車伕說。給那小哥點銀子,應該不難問出點什麼!
郭芳子下車,走到那位小哥身後一拍肩。「喂!」
小哥腳下一亂,差點給摔下去。她趕緊撈住「他」的衣衫。「小心。」
「你!」小哥生氣的轉身面對她,指著她,卻張大了口。「你……你?」
「對,是我。昨天才見的面,今天不會忘了吧?我是徐福三姨太。」
小哥猛搖頭,退開來說:「我和衛先生已經沒有關係了。」
「是嗎?那真可惜。我以為你會有興趣賺一筆呢!」她故意遺憾地說。
「我沒有興趣賺你的錢,你走吧!」
郭芳子噘起嘴來。「別這樣,我只想知道衛先生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什麼都不知道。」是「他」所給的答案。
「那好吧!」她深歎了一口氣。「那我走就是了。」
本來她是會轉身離開,小哥對她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偏在這時候,一陣強風吹過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風把小哥的衣衫吹貼了身,曝露出她絕不可能誤認的雙峰曲線。「你是女人?!」
小哥拔腿就跑。
她則一邊喊一邊追。「等等我,喂!你等等!」
小哥當然不可能停下腳來。可是她還有一招,郭芳子由她的手提袋中拿出一張銀票,一邊揚著一邊喊:「來人啊!幫我追前面那個小哥,誰要能把他攔下來的,就能得到這張十大現洋的銀票。」
俗話說的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旁的挑夫、船員個個身強體健,哪個聽到這句話會不有所行動。一時間,整個碼頭熱鬧滾滾起來。
郭芳子嘴角帶笑的看著眾人圍追那瘦小個子,圈子越圍越小,「他」已無處可逃。
最後由一個身高六尺,碩壯如牛的一名勇士,一領子提起那小哥,帶著他走到郭芳子的面前。「夫人,你所要捉的是這個小渾球嗎?」
「謝謝你,先生。」郭若干說:「能不能請你再幫我個忙。他啊,是我家的逃傭。在這兒讓我碰上了。我怕我一個女人家,不小心萬一又讓他逃了,那我損失就更大了,能不能請你帶他到我的車上,我好把他綁起來。」
「她說謊。」小哥掙扎的說:「我根本不是……」
「聽你吩咐,夫人。」壯漢沒有理會「他」。
「好極了,我的馬車就在這兒。」她指指馬車說。
不到十分鐘,小哥已經被五花大綁的擺在馬車上面。「我們回徐府去。」郭芳子滿意地命令車伕說。「好了,小哥。我們來看看,我有沒有看花眼了!」
小哥用力的掙扎著,而「他」被縛的雙手,讓「他」沒有選擇餘地,只能任由郭芳子解開「他」前襟,雙手一掀。「果真是女的。」
小哥撇開臉。
「說,你是衛裡奧什麼人?」
「你什麼也聽不到。」
「是嗎?」郭芳子假笑一聲。「一個女孩子家,裝得像個男孩子跟在他身邊,你們之間的關係只怕不是尋常的吧?怪不得你昨天護他像母雞在護小雞似的。我一定要得到我的答案,你最好放聰明點,自己乖乖說,否則會有什麼苦頭吃,我可不知道。」
「你去做夢吧!」
「不識抬舉的丫頭,好,我們走著瞧。」
☆☆☆
玫瑰低著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坐在門口的殷格抽著煙。
他臉色低沉陰霾,一整天都陰陽怪氣的。有一刻,玫瑰以為他發現自己的秘密,他就要揭開整件事實了,可是他還是一語不發的坐在那裡,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似的。
她該怎麼找出他心中的結呢?她很想逃避,萬一他真的……
「我們出去走走。」殷格突然由椅子上站起來。
「走走?」玫瑰抬起眼睛,一臉驚懼的說。
「是啊!我們一整天都悶在房裡,不如出去走走。」
「可是外面有徐福的人。」
殷格點頭。「沒有關係,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我們只要保持警覺心,應該不會被發現。」
「我還是寧可不冒這個險。」
「你是說,你不想和我一起冒險?」
「當然不是。我是說,我們兩人都不應該冒這個險。」
殷格走向她。「你確定你今天不想出去?」
她遲疑的看著地的臉,點點頭。
「如果……我說我要出去冒點險呢?你會和我一起去嗎?」
「這……這算什麼問題?」
「回答我,你會不會和我出去?」
玫瑰退了一步。她知道,肯定的知道,他有某一點不對勁。他對她向來只有溫柔、只有體貼、只有翩翩的紳士風度,那位她認識的鮑殷格到哪裡去了?
「我會和你出去。」她揚起眉告訴他。她才不會在這個咄咄逼人的殷格前低頭呢!
殷格對她的回答,只是伸手越過她,由她身後拿起她的長外套。「那麼,我們走吧!」
嘴巴雖說好,玫瑰還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企圖,不由得猶豫兩秒。
「你可以改變主意。」他說。
而這句話,使她馬上接下外套。「我不需要。」
「好。」
他們走到外面時,殷格並沒有告訴她,他們究竟要去哪裡,他只專心的帶領他的方向。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沒有看她是否跟上來;沒有看她有沒有摔倒;沒有關心她冷不冷。
一路沉默的他們,走進了外灘公園。
公園內的燈尚未點亮,陰森森氣氛也怪嚇人的。以前她和殷格來過一次,那回,她根本不知道可怕,只有甜蜜蜜的愛情。他在這兒第一回吻了她。
想起那時……玫瑰偷偷望著身邊的他,或許他只是想重溫舊夢。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要來這兒吧?」殷格抬頭看著圍繞在頂上的綠葉天篷。
「為什麼?」
殷格溫柔的棕眼,在那一刻,顯得更哀傷。
「怎麼回事,殷格?」為什麼用那目光這樣看著自己?
殷格抬起手,又頹然的落下,他重重的歎一口氣。「這是早上我在信箱發現的紙條。」他雙指夾著一張紙說:「顯然,今天你有個約會。我想,我要見見這位奪取你的人,究竟是誰?」
「……」她沒接過紙條。「你看過紙條。」
「沒錯。」他讓紙條落了地。「你不需要再瞞我了。」
「我沒有隱瞞過你什麼。」她澄清的眼看著他說:「只是有些事,我認為你不知道,對你、對我都好。」
「好讓你腳踏兩條船?」
「這不是你所想的約會。」玫瑰說:「雖然我不能責備你誤會了我。」
「誤會?我不想聽什麼蹩腳的藉口。」
「我是革命分子的工作人員。」她說:「你收到的不是什麼曖昧的約會,是組織要求我的面會。」
殷格帶著不信瞪著她。
「我在女子書院唸書時,已經加入革命黨。」玫瑰繼續說下去,「在我們認識前,我負責替人傳達一些消息。我在組織裡,是個很合適的傳訊人,因為幾乎沒有人會猜疑到我身上。而就在我們相遇前,我開始被巡捕房的人懷疑了,徐福又剛好來提婚,接下來我們……所有的事好像都攪在一起,我只是沒有機會告訴你。」
「你是說,你一直都是個革命黨?而我一點也不知道?」
「對一個外人來說,不要介入我們民族的革命,才是聰明的舉動。」
「可是我是要娶你的人。」殷格臉上換上頓悟。「還是你在利用我?你想利用我逃往國外?我是你的一本通行證?因為你現在在中國待不下去了。」
玫瑰的表情蒼白,好像被他揍了一拳,而殷格把這表情當做是默認。
「我對你而言只是通行證嗎?」殷格搖搖頭,狂笑了兩聲。「我鮑殷格只是張通行證!」他的笑比哭聲還剌耳,玫瑰遮起雙耳。「你聽好,華玫瑰。我們結束了,今天,你就可以回你自己的家裡去,我沒有興趣當你的通行證!」
「不是的……」玫瑰什麼都來不及說,鮑殷格已經傷心地離開了。
結束了。
「玫瑰?」
樹後邁出一個人影。
「我知道,我知道他本來就不屬於我的。可是……我冒這個險,我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發現,我可以到船上再告訴他。」
「玫瑰。」他的聲音透著憂傷。
「……現在我卻沒有辦法讓他再回頭了。我笨得給了他我的心,他連看也不看,一點也不在乎我!」
「玫瑰,不要這樣!」他不喜歡看她這樣折騰自己。
「是的。我不該這樣,我不想這樣!你以為我喜歡我的心被人整個扯出來撕裂嗎?你以為我能喜歡這種感覺嗎?我愛他啊!你以為、以為我只是隨便的讓他帶我走嗎?我愛他啊!」最後三個字,是她自靈魂深處的哀嚎。
而這些,殷格都不再能聽見了。
「哭吧!如果對你有幫助的話。」他抱過她,讓她能趴在他肩上。
玫瑰埋首在他的懷中。「我愛他!」她啜泣的說。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他拍著她的肩說。
「為什麼他會這樣誤會我?」她哭泣的說:「為什麼?」
「不要再說了。」他安撫她說:「把他忘了。」
她趴在他懷中,沒有再說一個字。
「我們回去吧!」他說:「媽媽還在家裡等著你。」
玫瑰抬起她紅通通的雙眼。「哥,帶我再回去那公寓一次,也許我可以再和他……」
「你還想和他說些什麼?」華文樺不贊成的說:「再讓他傷你一次?」
「就當作……是我欠他的。帶我再回去一次吧!哥。」
文樺歎口氣。「好吧!」
華文樺帶著玫瑰回到殷格為他們租的小屋內時,屋內空無一人。玫瑰不肯走,她說她要待到殷格回來為止,她不相信他再也不回來這間小屋。
文樺只好陪著她等。等到她的淚乾、心枯,希望完全的破滅。她知道鮑殷格再也不會回來了,一切在公園裡就已經結束了。
「我們回去吧!哥。」她已經沒有淚可擦,也沒有淚可流了。「媽還在家裡等我們。」
☆☆☆
當華陳娟娟看到自己的一對兒女走進家門時,身為母親的直覺已經嗅出了問題。
「是他發現了嗎?」她不意外的問。
文樺替妹妹點頭回答。
「那就這樣吧!」她說:「現在一切都能按照計畫進行了。玫瑰,你照樣嫁給徐福,待他解除對我們華家的提防後,你再幫文樺取得通行證,我會在一旁幫你的。」
玫瑰沒有出聲反對。事情在繞了一大圈後,她還是站在原點,什麼都沒有改變,她還是那個代兄出征的華玫瑰,要瓦解保皇黨的封鎖口。
「媽,也許讓玫瑰休息一兩天再說。」文樺關心玫瑰的狀況,她剛承受巨大的打擊,現在又是這……
「她是我華陳娟娟的女兒,沒有理由這麼脆弱!玫瑰,聽見了嗎?明天,我就去向徐福說去,婚禮照常舉行。」
玫瑰垂下眼。「我累了,我先去睡了。」
「玫瑰!」華陳娟娟不悅地喊著她的名字,可是玫瑰並沒有回頭。
「媽,讓她去吧!」文樺走上前來,阻止母親說:「她對那洋人是真心的。」
「說這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照樣傷心。我早說過她了,偏不聽!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華陳娟娟生氣地說:「為了這個男人,忘了我們的使命!」
「媽,玫瑰還小,你不能要她和我們一樣對民族這樣付出。她還不懂。」
「我會讓她懂的。」華陳娟娟堅定地說。
文樺只能對母親的堅持而歎氣。若是今天父親還在,也許母親便不會這麼強硬。
玫瑰,盡快堅強起來吧!
☆☆☆
窗外的巡更守夜人,敲板擊鼓說:「二更天。」
「我對你已經沒多少耐性,小姑娘。快點照實說,皮肉就少點苦。」
若潔坐在徐福的面前,依舊沒有動靜。
「頑固是嗎?讓我們瞧瞧你有多少意志力。你喜歡這玩意嗎?」徐福舉起手中的一管煙說:「這玩意,用在你身上說起來有點浪費,不過,它能讓你飄飄欲仙,告訴我所有我希望知道的事。你想一想,我要是在這間房裡點燃了大煙,你能不吸進去嗎?你照樣得說實話的。」
若潔知道那就是鴉片,要命的東西。
「怎麼樣?告訴我吧!」
「我說過了,可是你不相信。」
「你說的話,八歲娃兒都不信。」徐福搖頭說:「你家主子,難道一點也不曾和他姓鮑的朋友接觸到嗎?只要你告訴我,我馬上放你走。」
「我說了,沒有。」
徐福捻一撚鬚。「你最好不要說謊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你自己派來跟蹤的人也知道這一點。」
「哼!那幾個奴才辦的事,我哪能相信,頂多只能聽一聽,不能算數,何況那天馬上就被你們給發現了,沒什麼好消息,那個妓院老鴇幫的忙還多些。」
「我不管,你現在知這我什麼也不知道,可以讓我走了嗎?」
「不行。」徐福敲敲煙桿兒。
「我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
徐福故意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遍。「你是瘦巴巴沒什麼看頭,我喜歡比較豐滿的。可是那洋人既然讓你化裝成男人跟在身邊,可見他非常在乎你這丫頭。我要你當個餌把他釣來,所以,你還是得在這裡待上一陣子。」
「他只是個笨外國佬,我自己化裝成男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的……」
「我們,」徐福不等她說完,由椅中站起身。「等著看就知道了,他要是真不上鉤,你就沒有什麼需要辯解的。」
「喂!」若潔生氣的想衝過去,一拳揮倒那個小個子身上,如果她手腳沒有被縛住的話。
門在徐福身後被關上,斷了若潔離開的奢想。她注定要等他們來放人了。天殺的衛裡奧最好別出現,她真怕死了他又覺得有義務來挽救她出去了。
若潔就在這樣的緊張之下,勉強自已坐立難安的等了一、兩個鐘頭,睡神成功的要帶她走時,門被推開了。
「她就在這裡,相信你看到了。」
若潔瞪著裡奧及徐福,特別是裡奧,她用殺人的目光瞪著地。他就這麼笨到非來自投羅網不可嗎?他就不會聰明的躲開這群邪惡醜陋的傢伙?非要抱著他的責任感來拯救她嗎?
「我看到了。」裡奧以平靜的語氣說。
「你想要她回去的話,你就乖乖的找來鮑殷格,我要他來這裡!還有玫瑰!」徐福說著:「現在就去。」
「我什麼時候說我想要「她」回去了?」裡奧以更平靜的口吻說。
「你、你……不是來這裡了?如果你不想要她回去,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半夜在床上睡得很好,是你的手下猛敲我的房門,硬帶我來的。我根本不想要她回去,是我趕她走的,我已經厭倦這個頑固乏味的女人了。」他面不改色地說。
徐福聽到這幾句話,一張臉漲得火紅,青筋猛跳。「你是說,我殺了她,你也無所謂羅?」
「殺人?」裡奧瞇起一眼,露出不耐煩的神情。「不要在我面前做就無所謂。」
徐福更加的生氣了。「我不唬人的,我真會殺了她!」
「請便。我可以走了嗎?」裡奧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呵欠。
「很好。」徐福吞下這口氣說。「你小子夠無情的。你以為這樣我就沒有法子了嗎?雖然你三番兩次都能躲得過,可是鮑殷格絕對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我一定會捉到他。你替我轉告他,趁早給我放棄華玫瑰,玫瑰是我的人。」
裡奧本已經轉身朝門口走去,他頓一下才回答,「我會說,可是我懷疑他會不會聽。你確定你不放棄華玫瑰嗎?我還沒有機會找你一談。我願意付錢解決你和她的婚的。我想殷格一定願意這麼做的。」
「我不要錢,我要華玫瑰。」
裡奧歎口氣。「那麼,我只能說:「幸會了,徐先生。」及「再見」了。」
「老張,送客。」徐福扯直了喉嚨喊。「另外給我找老鴇來,告訴她我這兒有新貨色。」他是故意讓裡奧聽的,所以說的是英文。
裡奧沒作反應的走出門口。
徐福真是一肚子火沒處發,他昨天回來聽見計畫失敗時,已經把全家上下包括狗兒在內部罵了個狗血淋頭。今天的這番失敗,只在他的壞情緒上更添一筆。
他就不相信那個衛裡奧的沒什麼弱點。
昨天他要是在家裡「上」了誰,今天他就別想這麼輕易的脫身了。講這些有什麼用!他現在可自由自在得很。
「老爺,那位客人走了,你還要我做什麼嗎?」管家老張低著頭在徐福跟前問。
「讓你去找個老鴇來。」徐福揮揮手。「還有教他們繼續給我跟蹤那傢伙,連他去上廁所我都要知道是幾點幾分,懂了嗎?」
「是,老爺。」
徐福走到若潔身邊,他捏著她雙頰說:「你剛剛自己聽見了。本來,我要是不生氣的話,也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可是那洋鬼子意火了我,我只好拿你開開刀,送你到妓寨去了。你放心,說不一定,哪天我會去關照你生意的。」
若潔扭開自己的臉。「不需要。」
「你應該多學學奉承男人,讓那洋鬼子多在乎你一點,你今天也不會落得這下場。」徐福放開手說:「算了,我想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去學的。」
好不容易,徐福放她一個人清靜後,若潔才有機會將整件事想一遍。她沒有生氣,相反地,她臉上放著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笑意。
看到徐福那種奸詐小人反被自己的毒計給刺到的模樣,她覺得已值回票價了。不說別的,只要想到那天若不是他的陰謀,她又怎麼會和裡奧發生關係?她巴不得能親自給徐福好看。現在由裡奧來做,也許滿足感不是那麼大,但起碼還能小小的彌補她了。
她不在乎裡奧掉頭就走的行徑。他要是留在這裡,或是讓徐福達成目的,她才會氣炸。
若潔很清楚,裡奧很可能只是演給徐福看的。
「不要再回來了,衛裡奧。」她對著空氣說。
她會這麼平靜的說,因為在這幾小時的折騰,思緒反反覆覆地來去時,她已經知道自己對衛裡奧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由何而來,因何而生。一切只有最簡單的理由,她愛上他了。
因為愛情,所以她願意付出自己,為他解危。
因為愛情,她不想他涉身赴險,就算是為了她也一樣。
因為愛情,所以她不願意當他的情婦。
她不會受他的豢養,只能接受對等的愛情關係。她可以是他的情人,只是他不懂這之間的差別。
差別,已經不再是問題了。若潔仰首空中舒了一口氣,現在,她將被賣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她不會有機會再見到他了。
他可能會來救她,她心底的聲音說。
不,他最好別來!若潔抗拒的想著。他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就沒有人能再救得了他。
她希望他別來。
☆☆☆
「老爺,你這麼辛苦找我來,就讓我看她啊?」老鴇臉色一沉。「唉!你瞧這頭亂髮和那副討債的模樣,誰可能喜歡找這種女人?誰想自討苦吃嘛!」
「我給你的,你敢不收嗎?」徐福厭煩地說:「去去,把她帶走。隨便你要她當丫鬟或是妓女,我全都不在乎,我也不收你的錢,只要你把她帶走就行了。」
「那,那好吧!」老鴇只好勉勉強強地說:「我就帶她走好了。」
老鴇走到若潔身邊。「起來了,你自己不走還要我抬轎子來嗎?」
若潔不理會她。她想要自己乖乖跟她走是不可能的,要不她找人來抬她走。
「哼!挺大脾氣!」老鴇一哼。「我可不是混假的,你耍脾氣是嗎?」老鴇抬起手來,揚手正要打下去……
「我手腳綁著,你希望我怎麼走?」若潔瞪著她,氣唬唬地說。
老鴇手頓住。「哼!別以為這樣算了。」老鴇拆下她腳上的繩。「現在可以走了吧?」
若潔慢吞吞的鬆鬆腳踝,站起身。老鴇在一旁叉著腰,凶巴巴的說:「別給我拖時間,快走。」
她們搭上了老鴇的馬車,離開了徐府。
若潔看著窗外清晨的街道,中心卻感覺一片黑暗。她要怎麼逃出這個老鴇的手中呢?她一定要想出個辦法,而且要快!
車子停在一條陋巷的後面。老鴇押著她下了車,一進門就吆喝著:「小藍、小鶴給我過來!」
兩個鄉下模樣的粗壯女孩走出來。「嬤嬤。」
「把她給我帶上去,先給她洗乾淨,然後送到三號房去,知道嗎?」
若潔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這麼快?不等到晚上嗎?「我……我肚子餓!」她捉住第一個想法說。
老鴨不高興地看了她兩眼。「順便給她點吃的。小心,別讓她跑了,我可是收了人家的錢的。」
「我們曉得,嬤嬤。」
左一胳臂、右一胳臂,兩個姑娘攙起若潔,讓她動彈不得的往樓上走去。
老鴇在背後歎口氣,拿起手絹兒一抹汗,才邁步往樓上走去。她敲一敲三號房的門口,門打開了。「先生,你要的人到了。」
「是嗎?人呢?」裡奧急忙地探頭四處看著。
老鴇以手壓著他的胸說:「且慢,別急。我讓她去梳洗、吃飯去了。」
裡奧鬆口氣,走回房中。
「你真走運,碰巧我認得徐大人,也熟他們管家的。否則,你的姑娘就要消失在這花街柳巷裡面了。」老鴇走進去,對著裡奧說:「她倒真是個嗆脾氣。」
「我知道。她呀,唉!」裡奧只有搖頭的份。
「你確定不要我們這兒的姑娘陪一陪你?我看你現在需要一個女人。」不改老鴇本色的嬤嬤說。
「不用了,謝謝你。」
等老鴇走後,裡奧躺到床上去休息,腦筋還在轉著,心裡還餘悸猶存。他不知道自己要是沒找到老鴇,將會有什麼事發生。
傑失蹤後,他開始大街小巷的找。由於語言不通,加上她穿著男裝,在上海外灘這樣子打扮的小男孩不只上千成百的,要找談何容易。
就在他準備去找偵探社時,接到徐福的訊兒,他馬上知道,傑落進徐福手中。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但是他知道徐福會很高興利用傑來要脅他。
人質的作用,就是拿來恐嚇敵人,讓他們聽話。
裡奧自己冒了個險,讓徐福認定他根本對傑的生死不在乎。希望這樣一來,他會放了傑。當然,徐福比他想像的要生氣,所以才會發生這種販賣人口的事。
裡奧也有自己的辦法。他先徐福一步,來收買了老鴇。
全上海的老鴇,也是數不完的,他怎麼會知道要收買誰呢?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楊二姨。
他們上次來的時候,他已經懷疑這老鴇和徐福的關係。仔細打聽後,他知道原來徐福的一位姨太太曾是楊二姨的手下。就連上次楊二姨跟他們透口風的事,也是徐福故意安排的。全旅館上下的工作人員都被收買了,他們要去哪裡,坐什麼馬車,根本都逃不出徐福的眼線。裡奧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徐福的勢力不可小覷。
然後裡奧才認真的想著,不知道那個騙子約翰是否也和徐福有關。
這些事,現在知道也還不遲,他也學會了一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徐福可以收買這些人,他也可以收買一點「他」的人。
這不就是徐福在玩的把戲嗎?
叩、叩……
裡奧由沉思中跳起來,他拉開門。
「你!」身後被兩個姑娘押著的傑,看起來像是要昏倒了。
他對那兩個姑娘笑笑,一把拉進傑,甩上她身後的門。「進來。」他說。
她顯然吃驚的忘了要對他生氣。「你怎麼可能……你是怎麼……這裡究竟是……老天,我是不是看錯了?」
裡奧對她笑著。「你沒有看錯,是我,寶貝。」
「是你。」她閉上嘴。而他則高興的想著她看起來有多美麗、多清新、多可人,那襲寶藍色的旗袍把她的黑色大眼,野性的短髮襯托得有多麼狂放卻又含蓄,他不會再碰見另一個女人同她一樣了。她白裡透紅的膚色,玫瑰色的雙唇,還有最令人銷魂的纖纖細腰,他已深深被她所吸引,他為她神魂顛倒,不再能克制這一切。
「是你!而你讓我以為我自己……」她爆發出來。
裡奧攬過她的腰,以吻消去她所有的不滿。當他們雙唇接觸的那一瞬間,彷彿那一夜又重新席捲過來,沒有分隔、沒有吵架,只有熱力和無邊的激情。
他撫向她分叉的裙口,解開她旗袍上端的繡花結,在她的身上印下纏綿的細吻。他們一同倒向那張床,分不清究竟是誰纏著誰,兩人交疊在一起,佔領彼此最熱烈的身心。
高潮就像強勁的浪,把他們推高至天堂的一角,一窺愛的神奇。
裡奧緊緊地擁緊她,直到他們無法再分離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