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張桌子都坐著不同的客人,各自擁有不同的故事。
可諷刺的是在這麼舒服愜意的空間裡,貝念品這張桌子上演的主題卻是「談判」。
一切真的只是出於她的胡思亂想嗎?
貝念品看著面前的美麗女子,心裡感到有種模糊的可笑。
「胡太太,」蘇紫馨盯著坐在自己面前那個淡得不起眼的女子,「我以為上次在醫院的碰面,我們就已經談完了。」
「不,是你談完了。」貝念品臉色蒼白,神情卻平靜而堅強地望著她,「但我沒有。」
「那麼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蘇紫馨今日穿著一襲優雅的亞麻連身布裙,頸項上戴著條吉普賽風的長項煉,手腕套著兩、三隻極細的織金手釧,顯得格外有韻味。
「蘇小姐,我知道宣原和你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她頓了頓,「但,『過去』就是『過去』了。」
蘇紫馨臉龐一白,隨即勉強笑了笑,「胡太太,我想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種搶人家丈夫的狐狸精,我從無意主動介入你的婚姻生活。」
「你沒有嗎?」她語氣蒼涼地反問。
「胡太太,」蘇紫馨神情變得嚴肅,「我說過,宣原和我彼此相愛,無論經歷過多少事,最終我們才是真正彼此相屬的一對,我只是希望你能認清事實,讓一切回歸原點。」
「不。」她纖細的雙手緊緊握住馬克杯,嗓音雖有些微顫抖,卻夷然不懼地直視著她。
「胡太太……」
「你叫我胡太太,就表示你清楚知道我才是宣原的太太,胡家的媳婦,無論我的丈夫曾經和你有過什麼樣的情感糾葛,可現在他選擇的是我,我們已經結婚了,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
蘇紫馨霎時啞口無言,隨即眼神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憐憫和同情。
「原來你也愛他。」這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
「他是我丈夫,我當然愛他。」貝念品輕輕道,眼裡有著藏不住的依戀。「否則當初我不會明知道和他身份懸殊,卻還是答應嫁給他。」
「胡宣原那傢伙,明明嚴肅又不解風情,偏偏一站出去就是會自動四處放電,」蘇紫馨苦笑,「我還真該在他身上掛個『十萬伏特,小心觸電』的警告牌子才對。」
眼前女人語氣裡對她丈夫的親匿與熱稔,是她渴望卻始終得不到的。
貝念品的心情由抑鬱轉為悲傷,方纔所有為了婚姻與愛情勇於一戰的力氣霎時消逝得無影無蹤。
也許蘇紫馨說得對,她才是那個最適合宣原的女人——千萬風情的笑容與姿態,自信優雅又幽默風趣的談吐。
貝念品相信蘇紫馨聽得懂宣原在跨國視訊會議上用英文,法文甚至是德文,都討論了些什麼。
也能夠打扮得雍容華貴,和他在宴會上翩翩起舞,並且與他暢談全球股市,歐洲藝術品,高爾夫球,甚至是哪一年哪家酒莊的紅酒特別香醇。
而那些,都是她不會的。
她只懂得醃梅子、做果醬,選擇哪個牌子的床單和枕頭套不含螢光劑,睡起來最貼近肌膚也最舒服。
宣原的世界是那麼大,可是她的世界卻只有他,以及千方百計想要守著的那一個小小的家。
貝念品胸口灼痛,四周空氣好像瞬間被抽乾了一樣……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無法逼迫自己放開宣原的手。
「對不起。」她眸光筆直地望著蘇紫馨,努力振作起精神道:「胡言原已經是我的丈夫了,這一生我永遠不會離開他。蘇小姐,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也很愛他,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把我的丈夫讓給你。」
蘇紫馨錯愕地瞪著她。
「現在,我的部分談完了。」貝念品緩緩起身,溫和地朝她點下頭,「謝謝你今天願意出來,以後,希望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你會是我們家很單純的一個好朋友。」
由於太過震驚,蘇紫馨只能目送那個看似溫順卻又異常柔韌的「情敵」離開。
一直到面前的咖啡冷了,沒有攪拌完成的奶球油脂凝結在表面上,她才漸漸回過神來。
「宣原,你的確有個好妻子。」蘇紫馨喃喃,隨即浮起一抹充滿自信的燦爛笑容,「但我也不差。」
他們認識十幾年,當中也轟轟烈烈地相戀了六年,宣原的喜怒哀樂和所有興趣喜好她都知道。
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比她更瞭解他了。
時間會證明,宣原最後的抉擇還是她這個「真愛」。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一切平靜得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漣漪和波瀾,貝念品盡力做好她身為一個妻子的本分與責任。
白天,她依然堅持不請任何幫傭,親自把家裡每一處打掃得乾乾淨淨,下午的時間,安排學習各項的課程:烹飪、茶道、煮專業的咖啡,甚至是學英文和法文。
她要努力成為一個真正能配得上他的女人。
晚上,她會精心做多國的美味料理,也向營養師求教,該怎麼樣才能搭配好各種蔬果魚肉的營養,讓心愛的丈夫吃得更健康。
一個禮拜當中,總有兩、三個晚上是她得假裝他一樣因開會而遲遲未歸,假裝他回家時臉上帶的那抹輕鬆寵溺笑意不是因為蘇紫馨和她的女兒,假裝夜晚入睡時她沒有默默地淚濕了枕頭……
只要她繼續做一個好妻子,她的丈夫就不會離開她。
她知道宣原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他不可能允許自己肉體上做出任何對不起妻子、對不起這個婚姻的行為來。
可是他的心呢?
夜深燈滅,大床上激烈纏綿漸漸風停雨收之後,貝念品渾身雪膚猶泛著暈紅,全身上下再也沒有任何一根骨頭、一寸肌肉有半點力氣可以動彈。
她感覺到身畔強壯的赤裸身軀翻身下床,緩步往浴室方向去,隨即傳來嘩啦啦的沖澡聲。
他是迫不及待想沖掉身上沾染到她的味道嗎?
貝念品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想,可是她緊緊揪著被子,把臉埋進枕頭裡,還是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