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出現在落馬崖那條唯一的通道前方。
「果然來了!」顧守吊橋的一個漢子大叫一聲,立刻幾十號人圍了過來。
「我來見惡鬼叱。」末鬼將手負在背後,「你們可以將我綁起來。」
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誰沒聽過?幾十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領頭的做了個手勢,自己提著十二萬分小心走向末鬼,「嘿嘿,這個,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處多包涵啊!」
末鬼任由這個領頭的將麻繩緊緊縛在他身上,微微一笑道:「你們知道惡鬼叱抓的那個少年是濮陽少仲嗎?」
幾十個漢子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問,都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濮陽少仲是當今丞相的弟弟,丞相知道他被抓,所以官兵很快就要來了。領兵的易讀大人向來對抵抗的匪寇下手絕不容情,我是來勸惡鬼叱歸降的。」
易讀在綠林名頭太大,大家都聽說過他的手段,幾十個漢子即使明知他說這些話居心不良,心裡也不禁先怯了。
陰山生活困苦,即使落草為寇,以搶奪為生,其實也過不上好日子。
「官兵一到,肯先投降的,我可以保證你們平安無事,運氣好點就收在易大人手下,吃官家的餉銀。」末鬼說罷,也不理會這些人的反應,逕自走上吊橋,向另一端前去了。
早有人飛奔來服。
一個黑瘦漢子在吊橋前迎住末鬼。「你的劍要交我保管。」
末鬼點點頭,黑瘦的漢子便取下他腰邊的長劍。這柄通體黑亮的劍比一般的劍要重上十倍也不止,黑瘦的漢子驚毫地瞥了末鬼一眼,隔了一會才道:「大頭目說你是高手,為了安全起見,我要卸下你兩手臂的關節。」
末鬼沒有說什麼,只簡單的點了點頭。
黑瘦的漢子揚起手,在他雙肩處使力一切一捏,只聽輕微的喀喀兩聲,他切斷麻繩,末鬼的雙手就垂了下來。
「你還要,在陰川水裡泡上一會。」
一個大木桶被抬過來,森冷的寒氣從木桶中散發出來,這是剛剛才從陰川裡舀上來的水。
末鬼向木桶走去。抬桶子的幾個人忙不迭的後退。萬一末鬼突然踢倒桶子,被陰川水漫過腳踝也是很受不了的。
末鬼突然回來。
幾個人都給他嚇了一跳。
「請給我一張椅子。」末鬼站在木桶前平靜的說,「我跨不過去。」
***
眼看午時將過,阿若著急的在山腳下徘徊。
她手裡有一根長竹竿,竿上頭有一塊很大的白布,布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字。那是末鬼畫給她看,她又照著畫在白布上的。
一個壯碩上中年人搖著扇子走過來,好奇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小姑娘,你這白布上頭寫的什麼字啊?」
阿若不耐煩的說道:「我哪知道是什麼字?沒事的別擋路,閃開啦!我要等易大人。」
「這名字真怪。那『易大人』什麼時候會來?」中年人閒聊般的搭訕。
「干你什麼事?」阿若瞪了他一眼,示威似的揮舞著手上的竹竿,「再不走小心我用竹竿打你!」
中年人退了幾步,從袖筒裡摸出一張草紙,「真可惜,我本來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這草紙上頭寫什麼呢。」
「咦?這是!」這不是那傢伙昨天寫的那張嗎?阿若連忙一把搶過來。翻到背面。草紙背面已經出現密密麻麻的一堆字跡,阿惹怒道:「你從哪裡撿來的?」
「不是撿來的。是一個叫王麻子的人,送來給我。」中年人搖搖扇子說。
「你、你就是易大人!」阿若眼睛一亮,忍不住跳起來抱住他。
「我叫易讀。」中年人連連揮手。女孩子整個胸部都貼到他身上,他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末鬼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活寶。
阿若丟下竹竿,緊緊拽著他就向山上跑,「那傢伙說逮到人就帶到山上去!我們走捷徑,不用半天就到了!」
易讀聳肩一笑,隨手向後揮了一下,一群黑衣勁裝的漢子從四周擁過來,其中一個抓住阿若的手,將她從易讀身上扯下來,又將她拾起來。
「喂,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阿若嚇了一跳,連忙緊緊攀住那個漢子的手臂。
那漢子已經將她拾上肩,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走吧,救人去。」易讀笑道:「這小子,這次要欠我一個大人情了。」
***
兩個精壯的漢子一前一後抬著一片門板,跟著黑瘦的漢子走過一段佈滿機關陷阱羊腸小道,而後在一片石壁前停下。
末鬼就仰躺在這片門板上。他將內力集中在胸腹丹田處,維持內臟不受陰川水侵蝕。也許是之前受過阿若之淚的力量的幫助,一刻鐘的時間並不如他自己想像的可怕,他還有足夠清醒神智。
他聽見機括絞鏈的聲響。原來惡鬼叱經常藏身的地方是在一片天然的山壁後,只有幾個心腹手下才知道地點。難怪易讀派出來的探子找不到惡鬼叱的行蹤。
「大頭目,我把人帶來了。」黑瘦漢子掀動機括,一小片石頭向後退去,露出一個空隙。
他站在石壁外,畢敬稟報。
「都照我說的做了?」小洞裡傳出惡鬼叱的聲音。
「是。浸了一刻鐘的陰川水,已經站不起來。小的要兄弟們將他抬過來了。」
整片石壁滑動,露出一個可容人通行的空間。
兩個漢子一前一後,抬著一塊門板進來。門板上躺著一個人,一個看上去像死了的人。
「你就是名滿天下的第一殺手?」惡鬼叱輕蔑的笑了一聲,
末鬼緩緩地張開眼來。他的視張有點模糊,只能約略看出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身前,腰上纏著一條黑色的長鞭。男人的聲音宏亮如鐘,但細聽之下,每個字的尾音都略急而短促,這是嚴重的內傷帶來的後果。像易讀提過的一樣。
這個人就是惡鬼叱。他的內傷如今尚未痊癒,表示他尚末從少仲身上得出阿若之淚的用法。
「濮陽少仲呢?」末鬼問。他的聲音微弱虛軟,幾乎聽不清。
「說出阿若之淚的用法。」惡鬼叱冷冷的道。
「濮陽少仲。」末鬼簡短的答。
「說出來,我就讓你見他。」
末鬼不答。
「你不說,我立刻殺了他。」
末鬼的表情十分平靜。
「你以為我不會殺他?」惡鬼叱格格一笑,「如果得不到阿若之淚,我終歸死路一條,不必留什麼後路。」
末鬼暗自吸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惡鬼叱同歸於盡的想法。
「我要先確定濮陽少仲還活著。」末鬼說,「沒有見到他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
「是嗎?」惡鬼叱揚鞭,往末鬼身上抽去。一記清脆的擊打,伴著一聲輕微的「咯」聲。衣服底下的肋骨斷了兩根。
末鬼瞬間只感到一陣麻木,而後這麻木突然轉變成劇烈的痛楚。
這種痛苦很難忍耐,惡鬼叱果然是刑求的箇中高手。
末鬼微微揚起唇角,有點不屑一顧的味道。
「你笑什麼?」
末鬼沒有回答。
惡鬼叱哼一聲,揚鞭抽下。「啪答」的聲音和著水珠和血珠飛濺起來。
末鬼還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現在連眼睛都閉上了。
惡鬼叱略略一笑,「我知道殺手受過拷打的訓練。不過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讓你屈服!」
他蹲下身,撕開末鬼濕黏在胸膛上的衣服。一道清楚的血痕從左肩橫跨到右腹。他並起食中兩指,自胸口的傷痕處刺入,在血肉裡緩緩轉動。
末鬼依然是那副安詳的神情,甚至享受似地微微一笑。
惡鬼叱突然抽出沾滿鮮血的手指,現在他的手指微微泛起一點黑色,一股陰寒的感覺從他的指尖竄入。惡鬼叱霍地站起身來,驚懼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陰川水!」
一陣劇痛猛烈地從丹田升起,惡鬼叱大叫一地聲,向後踉蹌跌了兩步,黑瘦漢子趕過來要扶他,被他揮了開去。
惡鬼叱盯著末鬼,突然狠厲的一笑,「你要見濮陽少仲是嗎?我現在就帶你去。」
鞭楷捲住末鬼的腳踝,將他向後拖去。
黑瘦的漢子走出石壁。
其實不止是他,那兩個抬末鬼來的兄弟也都不言聲退出來了。
他們都知道大頭目是不會輕易讓人接近他的密室的。說清楚些,大頭目其實並不真的信任他們這些兄弟。
他開始思索待在這裡究竟是對是錯?大頭目現在對付的人聽說大有來頭,惹上官兵,將來會怎麼樣簡直不用想也知道。他帶著這群兄弟跟著大頭目,也只是圖個溫飽罷了,這樣下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兄弟突然衝到他的面前:「報、報告二頭目!」
「什麼事?」黑瘦漢子抬起頭來。
「官、官兵來了!」
「什麼!」黑瘦漢子大吃一驚,「官兵到了哪裡?」
「已、已經到落馬崖!」
「吊橋呢?升起來了沒?」
「升起來了!」來報的漢子氣喘喘噓噓的說道。
吊橋升起來,官兵要繞道過來至少得二天時間。黑瘦的漢子略鬆了口氣,他想進去告訴大頭目這件事,一道黃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姑娘?」黑瘦漢子一愣,正要請她讓開,裳衣卻道:「這位兄弟的消息不正確。敵人不是只有官兵而已。」
來報的漢子圓睜著眼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裳衣笑道,兩個酒窩在她的頰邊愈顯得可愛,黑瘦漢子和來報的人都有些呆愣的看著她,突然一道銀色的光芒竄過,來報的人只感到頸邊一涼,又像被蚊子盯了一下似的,想去模模看,手抬到一半身體已經無力倒下。
黑瘦的漢子突然一驚,伸手要去取腰間的兵器,才發現兵器不在身上——大頭目的規矩,不能帶兵器到這裡來。
「打個商量,你去把吊橋放下來如何?」裳衣輕柔地用手絹拭去劍上的一點鮮紅,略略避開一步,不讓屍體倒落時的塵土濺到自己身上。
黑瘦的漢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可以自己選擇。」她左手輕揚,一錠金元寶,和一紙文書,一起被釘在一株老樹上。
她右手提起劍來。
黑瘦的漢子吞了口口水,四下看了看,默默地向左手邊走去。
裳衣微微一笑。
***
石室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來,惡鬼叱拖著末鬼,一路走下石梯,沉悶的撞擊聲傳來,驚得半昏的濮陽少仲渾身一個機伶,腦袋頓時清醒過來。
老人就站在他身前,正在替他療傷,聽見這一聲也回過頭去。
「兄弟。」惡鬼叱說。
老人愣了一下。他和惡鬼叱說好,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要引濮陽少仲放下戒心,怎麼惡鬼叱一進來就這樣稱呼?
濮陽少仲也愣住了。他注視著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火光照耀在惡鬼叱身上,巨大的陰影遮住了那人的臉。他只能看見黑紅色的水漬從這個人的身上流出來,從梯子開始,一路蜿蜒向下。
這是、末鬼嗎?濮陽少仲心頭怦怦的跳著。
他原本以為末鬼會像以前那樣,帶著劍瀟灑地出現在他面前,可是他沒有看見末鬼的劍……其實失去了劍也無所謂的,厲害的不是那柄沉重的劍,而是使劍的人。
使劍的人呢?
「兄弟,這小子招了沒?」惡鬼叱不緊不慢的問道。
濮陽少仲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老人。不明白惡鬼叱為什麼這麼稱呼老爺爺?
老人心裡有數。惡鬼叱是鐵了心要將他拖下水了。老人慢吞吞的說道:「沒有。一直都在昏沉狀態。」
「無所謂。」惡鬼叱冷笑,「現在末鬼也在我們手上了,問出了阿若之淚的用法,我們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濮陽少仲不敢置信的瞪著老人。老爺爺沒有反駁,惡鬼叱說的是真的?但他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了,他問:「你說末鬼?」
惡鬼叱揚起鞭子,鞭棺一帶,「唰」的一聲,一具軀體滑到他的面前。
末鬼閉著眼睛,臉色慘白,帶紫黑的鮮血洽著他的嘴角淌下。他的衣服濕透,頭髮和臉頰、眼睫都布了細細的冰霜,雙臂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垂掛在身體兩側。
濮陽少仲渾身一震,「末鬼!」末鬼一動也不動的躺在那裡,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一樣。濮陽少仲嚇得放聲大叫,「末鬼!」
惡鬼叱嘿色一聲,揚起手裡的鞭子,「我替你叫他看看。」猛地一鞭往末鬼身上抽下。
「啪」的一聲,鞭子結結實實地打在末鬼身上,肌肉隔身衣服發出沉悶的聲音,衣服上的霜雪冰晶都跳了起來,躺在地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一陣猛烈的鐵鏈扯動聲響,濮陽少仲激動地雙眼泛紅大聲叫道:「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沒看見嗎?那我再示範一次給你看。」
說著又揚起鞭子。
「住手!」濮陽少仲握緊拳手,鐵鏈被他拉得不住發出剌耳的聲響,他咬著幾乎已經滲血的下唇,惡狠狠地道:「你傷了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惡鬼叱哈哈大笑,輕揚了揚了手裡的鞭子,「怎麼?我還沒教會你對我要有禮數嗎?」
濮陽少仲的身體反射性的一抖,但他的雙目圓睜,眼神毫不退讓。
「啪!」的一聲,鞭子打在濮陽少仲臉頰上,一道血痕立刻出現在他的臉上,濮陽少仲喘了口氣,唇邊吐出一點血沫。一雙眼睛卻還盯在惡鬼叱臉上。
惡鬼叱朝濮陽少仲走去。沒法折服這個少爺公子哥,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現在他想試試有末鬼在的時候,這個少爺公子哥,是不是還不肯說實話。
惡鬼叱伸出手指,套上假指甲,沿著濮陽少仲的胸口的鞭痕從上而下慢慢刮過。原來就還沒癒合的傷口給他這麼一刮,血珠子立刻滲了出來。濮陽少仲痛得全身顫抖,他咬緊牙根還是免不了濃重的呼吸聲。
「不叫了?」惡鬼叱陰狠地笑了一下,刻意用鞭柄抬起他低下的頭,眼睛對著他的眼睛說,「你再不肯說實話,等會我就在末鬼身上如法炮製。」
「你敢!」濮陽少仲咬牙切齒地低吼。
「看我敢不敢。」一柄小刀刺進他的腹部。
「唔。」濮陽少仲悶哼一聲。他覺得整個腸胃都在翻攪,痛得想吐,他握緊拳手,鼓起勇氣朝惡鬼叱臉上吐了一口唾沫,「卑鄙。」
老人心裡暗叫不妙。濮陽少仲是想拉住惡鬼叱的注意力,不讓他對付末鬼。但惡鬼叱一旦興起,不達目的絕不甘休。現在他要濮陽少仲認輸,就非得凌治到他低頭不可!
一道血流順著惡鬼叱抽出的小刀,自濮陽少仲腹部流出來。
老人正想發話,一個聲音突然自地上傳來,低沉微弱卻又清晰地讓人毛骨悚然,「住手。」惡鬼叱陡然回頭,濮陽少仲也睜大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微微張著眼。他的眼簾一掀一闔,灰色的眼睛慢慢聚焦在前方的牆上。那是少仲。
惡鬼叱一陣冷知,一擰身,退到濮陽少仲身側,鞭梢一卷,勒住濮陽少仲的脖子,猛然拉緊。
「嘔!」濮陽少仲還來不及出聲,咽喉就被鞭子緊緊勒住。他立刻脹紅了臉,張著嘴吐氣掙命。
「快說阿若之淚的用法!否則我殺了他!」
末鬼略略一動。他側著身體,想以肩膀和腹部的力量坐起來,但終於陡勞無功。好一會,才聽到虛弱的聲音低微地說,「只有他能使用阿若之淚。」
濮陽少仲的身體已開始痙攣,惡鬼叱「哦」了一聲。
「濮陽少仲一死,你什麼也得不到。」
「你在拖延時間?」惡鬼叱冷笑,鬆開鞭子,假指甲在濮陽少仲胸膛的傷痕上輕刮,好整以暇地說道:「你不說,我就一片一片把他的皮肉撕下來。」
「我說了,只怕你不敢試。」末鬼道。
「哦?」
「阿若之淚要放在濮陽少仲手上才有用。」
「然後?」
「然後呢?」惡鬼叱又問。
「末……咳咳,」濮陽少仲渾身顫抖,艱難的吐出字來,方才惡鬼叱的鞭子勒傷他的聲帶,他邊說邊咳,一字一頓的說:「末、鬼……別、說。」
他不知道用法是什麼,但他知道惡鬼叱一達到目的,就會殺死末鬼。
「嗯?」惡鬼叱用力扯下他傷口上的一聲皮肉。
濮陽少仲倒抽一口涼氣,拚命咬牙忍住哀鳴,他不斷眨著眼,一道淚水還是越過眼眶,滑下臉頰。
老人突然發話:「年輕人,我們只是想要阿若之淚治病而已。你說出來,治好我們的病,自然就會放你們離開。」
「放屁!」濮陽少仲怒道。
「你會守信嗎?」末鬼問道。
「末鬼你別信他!」濮陽少仲吼道。他渾身顫抖,眼淚還在掉,「他XXXX的,我才不覺得痛!一點都不痛!什麼惡鬼叱,XXXX娘的,有種你殺了我!」
惡鬼叱吭了聲,慢慢、慢慢地撕下他身上另一塊皮肉。
「一點……都……不痛!」濮陽少仲斷斷續續的掙扎道。
末鬼的嘴角慢慢滲出血來。
「少仲,你記得那個晚上的事嗎?」末鬼輕輕的說。」那個晚上下著雨,你為我療傷。」
濮陽少仲淚眼迷濛的望著末鬼。
「那時我醒了過來,看著你,只是沒有勇氣讓你知道。」
濮陽少仲張大了眼睛。
「你想起來了嗎?」
他怎麼會不記得?那時他還在為自己對末鬼那種親暱的舉動找了一堆借口。他想笑,心口和眼眶卻都熱了起來。
「你記起來了。」末鬼瞧著他,溫柔的微笑。
惡鬼叱的眼光來回逡巡在濮陽少仲和末鬼的身上。答案就要水落石出了。
「你出去。」惡鬼叱突然對老人說。
老人一愣。
「出去。」惡鬼叱冷冷的道:「我一個知道就夠了。」
你要自斷後路,也怨不得我了。老人轉身就走。
惡鬼叱陰狠地笑了一下,轉身在一旁牆上取下一對鋒利的大勾。
「你認識易讀,大概也聽說過這種勾子,」惡鬼叱慢條斯理的說,「這勾子專門拿來對付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勾子往琵琶骨這麼一勾,嘿,就是再好的武功也得廢了。」
濮陽少仲撇過頭去。
「不、不是要對付你。」惡鬼咯咯一笑,走向末鬼,尖銳的勾口對準末鬼的肩胛。
濮陽少仲驚慌得眼大雙眼。「不、住手、住手——你會殺死他的……」
勾子慢慢沒入末鬼的血肉裡。
「末鬼——!」
末鬼望著濮陽少仲,好像惡鬼叱是不是站在那裡都無所謂。「我不會說。」他微微一笑,又道:「少仲,只有你才能使用阿若之淚,你不要輸給這種人。」
他身體的力量流失殆盡,意識也漸漸朦朧。但他還有件事要做。「惡鬼叱。」
「怎麼?要說了嗎?」惡鬼叱冷冷的看著他。
「裳衣不是裳衣。」末鬼緩緩說道:「真正的裳衣,已經被我所殺,死在津河渡。」
利器一下子挫磨進他的骨頭,末鬼臉上顯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你胡說什麼?」惡鬼叱怒道。
「你真可悲。」末鬼悠悠地說,「一個和你在一起三年的女人,你居然連是真是假都分不出來。」
惡鬼叱瞪大眼睛,他力貫手臂,勾子「吱」的一聲刺穿末鬼的琵琶骨。
一柄鐵扇突然飛旋而入,扇骨叮的一聲擊在惡鬼叱的手痛上。
「易讀!」惡鬼叱驚跳起身。
一個壯碩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入口處。
惡鬼叱身形一聳,立時飛竄到濮陽少仲身側,五指抵在濮陽少仲心口。
「你再踏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易讀聳聳肩,「無所謂啊,反正我會替他報仇。唔,也不對,我應該把你交給丞相,看丞相是要殺還是要剮才對。」他的手向後一招,一群黑衣的漢子湧進,將石室團團包圍起來。
惡鬼叱一驚,反手捏住濮陽少仲的頸項。
易讀蹲下身來看著末鬼,「嘖,晚了一步,死了。」
惡鬼叱突然覺得自己的手像被烙鐵燙傷了般,體內有一個地方好像燒熔了。他不可置信的低著看著自己的腹部。
他的身上有一個地方正發出嗤嗤的奇怪聲響,他伸出另一手探了探,突然瞪大眼睛。
「阿若之淚……」惡鬼叱一手抓著濮陽少仲的頸子,一手抓著阿若之淚,他的身體委頓了下去,最後只剩下一顆睜大眼睛的頭顱,像笑又像哭的瞪著眼前宛如淚滴的小珠。
淚水從濮陽少仲緊閉的眼瞼裡滑落。
鐵鏈輕輕的撞擊,慢慢扯緊他軟倒的身體。
***
這雙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突然離他遠去,大叫聲隨即傳來,「爺爺,昊醒了啦!」
「老頭子沒聾,不用叫這麼大聲也聽得見。」房間的另一個角落支起了小小的藥爐,一個老人佝淒著背,坐在爐火前,聽見這一聲叫喚,頭也不回地說道:
「正好,藥煎好了。丫著,你去拿個碗把藥倒出來,讓他趁熱喝。」
「知道了。」女孩子立刻向藥爐走去。
濮陽少仲看著老人的背影,一陣噁心感油然而生。女孩子端來一碗藥,他只別過臉去。
「怎麼了,不喝藥怎麼能快好?」
濮陽少仲沒有回答。他撐起身體,輕輕推開女孩子,下床。
他感到胸口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但他無法分辨那究竟是身體的傷還是心裡的痛。
好一會兒,他就按著自己的心口呆呆地坐在那裡。
女孩子看看他,又看看老人,吶吶的道:「爺爺。」
「不要胡亂給人不確定的希望。」老人說。
濮陽少仲抬起頭來。他聽見「希望」這兩個字。」末鬼……」他乾澀地問。
「少仲。」熟悉的聲音推門進來,一個玉樹臨風的美青年佇立在門口。
「怎麼樣?那傢伙死了嗎?」女孩子頭轉得太用力,差點扭到脖子。
濮陽柔羽先對老人躬身一揖,「在下代舍弟感謝您的照顧。」
老人回身,對他點點頭。
濮陽柔羽也對女孩子點著頭,「也謝謝姑娘的幫助。」
「不會啦,你先告訴我那傢伙……」
濮陽柔羽來到床前,拉起濮陽少仲的手,扶他站起身來。「師兄傷的很重,易讀正為他灌輸內力,但是能撐多久還不確定。」
「他……」濮陽少仲眼睛閃出一絲光采。
「阿若之淚也許可以救人,也許仍舊救不了。但那是唯一的機會。」
濮陽少仲抓住他的肩膀,乾啞的聲音急切地叫道:「哥!」
「我們走吧。」濮陽柔羽溫聲說道。
他們又回到那個地牢。
末鬼仍舊躺在髒污的地面上,身上到處都是血和水。
易讀跌坐在旁,一手按在末鬼的心口上。他的表情嚴肅,光滑的臉皮上都是汗水。幾個黑衣大漢在一旁護守。
易讀看見他們進來,收回手來,神色凝重的說:「他中毒太深,心脈很弱。」
濮陽少仲向前走去,顫抖著手抓住一旁的阿若之淚,跪在末鬼的身旁。
「小兄弟,「易讀按住他的肩,溫聲對他說:「如果活不了,不是你的錯。」
濮陽少仲點點頭。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抱住末鬼血肉模糊的身體。他的額頭靠在末鬼冰冷的額頭上,淚水順著臉頰滑入他們交會的唇畔裡。
***
老人聞見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從藥爐前站起身來,吩咐道:「丫頭,這兩爐藥你得看好,左邊的七分水八分火,右邊的三分水六分火。」
阿若一手一個蒲扇,滿頭大汗的蹲在火爐邊,頭也不回的說道:「知道啦。」
老人走出茅屋,一個漂亮的少女在屋後等著他。
「有一件要請先生見諒。」少女說。
「什麼事?」
「我要帶走百凰的遣體。」
老人一怔。
「她是我族之人。六十年前帶著寶珠來到陰山,卻不幸遇害。我要將她的屍骨帶回我族安葬。」
老人沉默了會,「老頭子知道了。」
「先生希望使用焚淚做什麼事呢?」少女問。
「請用阿若之淚,解除陰川水的毒性。」老人說。
少女看著他。「陰川水的毒性劇烈且範圍廣泛,若用焚淚除之,焚淚也將永遠失去作用。」
「不行嗎?」
「倒不是。」少女深深地瞅了老人一眼。焚淚可以使一個人得到許多,老人卻放棄了。
「那就這樣了。」老人點點頭,「沒什麼事的話,老頭子還得去煎藥。」
「能告訴我,為什麼叫『阿若之淚』嗎?」少女微笑。
老人一愣,而後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不知道,也許是因為她喜歡阿若的故事吧。」
「黃鵬姑娘,這次多謝你的幫忙。」
「互蒙其利而已。」黃鵬微微一笑,她的笑有一種小兒女的憨態,嬌柔俏麗。
「我也需要你們幫我報姐妹的仇。」
「丞相已經答應,在下自然全力配合。」易讀搖著折扇,扇風揚動他兩側的鬢髮輕舞,自有一種欣賞美人的瀟灑況味。」只是若真讓寶珠失去作用,姑娘回去處境恐怕為難。」
「易大人見過寶珠的威力。寶珠若回到女王手裡,我們就沒有勝算了。」黃鵬黑白分明的眼珠靈動似水,透著一股引人遐思的輕愁,「我身上有傷,可以作為開脫。」
易讀收起折扇。「有件事想請教姑娘。」
「易大人請說。」
「在下原本以為,只要是貴族之人,均可以使用寶珠,如今看來似乎不是?」
「只有王族之人才能使用寶珠。」
「那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來到陰山的,是我族的王女。」黃鵬略頓,歎息幾不可聞,「王女愛上這裡的人,卻因而被害。當時我族正臨浴火重生的時刻,無力追查。如今女王重生,我奉女王之命,來迎回王女遺體並找回寶珠。」
「那濮陽少仲?」
「他曾飲過女王的血。」
「原來如此。」易讀扇柄輕輕敲著自己的手,「還有一件事。」
黃鵬望著他。
「姑娘為什麼要幫惡鬼叱對付末鬼?我們的協議,將來還要和末鬼合作。」
黃鵬笑起來頰側有兩個小小的酒窩,很是可愛。「和人合作是件危險的事。」
「所以?」易讀問。
「我總是得先試試末鬼是不是值得合作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