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的好弟弟!」中迅上前就是一拳。「還我夫人來!」
易烈竟然不閃不避,就這樣坐在椅上硬生生讓他一拳打在臉上,眼眶馬上通紅地腫了起來。
再一拳,又一拳!
連三拳易烈都沒避開,一張臉讓中迅給打腫了。
「你!為何不還手?!」中迅大吼。
易烈冷笑,但因疼痛還有臉腫起來的關係,他的笑容十分難看。「我讓你三拳,這是我活該,應得的。」
中迅一聽,以為芍葯已經遭遇不幸,登時目皆盡裂,拉開手臂蓄力準備出拳。
這次易烈站起來伸手擋住他。「你的如夫人安然無恙。」
聽到這個令人安心的消息,中迅有片刻的遲疑,揮出去的拳變成扯住易烈的衣襟。「她在哪裡?把她交出來!」
「哪那麼容易。讓我先來和你算這麼多年來的帳,先來試手腳功夫再說!」易烈睜著腫脹不堪、已成一條線的眼睛,咬牙切齒地說。說完,他捲起衣袖擺出架勢,看來一場惡鬥難免。
「你這哪是要和我拚個你死我活?」沒想到中迅冷笑說:「以前我是不知道,但從兩次你脫光我衣服的舉動看來,你也和那些色慾醺心的人一樣,只想親近我的美色,這才是你心裡最深、最見不得人的慾望。」
易烈登時脹紅臉,大吼:「胡言亂語!本王多的是侍妾,哪會有這種不正常的斷袖之癖!」
「是嗎?」中迅不顧他的拳頭蓄勢待發,跨一步靠近,直視他。「那麼你這麼執著地要引我注意你,為的是什麼?為何總是要惹我?如果不是為了我的美色,你想要的是什麼?真的只是那兵法天才的虛名嗎?」
「你胡說!」易烈咬牙切齒,伸出兩隻握得死緊的拳頭。
中迅仰頭直視易烈,笑說:「這麼多年來,你只想引起我的注意,想要我給你關愛。我有沒有說錯?你就坦然地承認,說你就是要我的美色。以後我將把你的挑釁視為你在撒嬌。其實只要一封信,我就能來陪你,滿足你想看美色的慾望。所以請你別再扭捏地找出一大堆事來,找我麻煩。」
說完,中迅留下驚愕得目瞪口呆的易烈,往裡去尋芍葯的蹤跡。走出大廳沒多久,中迅就聽到大廳中傳來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聽起來──應是易烈把所有傢俱破壞殆盡,把氣全出在那上頭了。
自己這招「踐墨隨敵」──誘敵深入自己的勢力範圍,然後在不傷及無辜的情況下,用言語把易烈這個難搞的對手,一次解決,諒他日後不敢再來找他麻煩。除非他像中迅所說的,是因貪戀美色想要得到中迅才會再來惹他。
以易烈那種驕傲的心性,是絕不會再來受他侮辱的。
***
中迅才踏入花廳,就看到穿戴整齊的芍葯坐在那裡。
她抬頭看到他,立刻不顧形象地衝到他面前抱住他,全身還不住地發著抖。
「沒事了,沒事了……你還好嗎?」中迅立刻張開手臂,抱住投入懷中的她。
「沒……沒事。」芍葯臉色蒼白地回答。
中迅將她推開一點,上下巡視著。「那你為什麼穿著全新的衣裳?難道……」
他立刻握緊拳頭,但她搖頭說:「沒有,沒什麼事,只是在來的途中弄髒了衣服,他們……他們好意買來讓我換上。」
中迅皺起眉來。「那你為什麼還一直發抖?他們真的沒有傷害你?」
芍葯咬唇搖頭,什麼話也不肯說。
「好,我馬上就辦那個混蛋易武,竟然敢公報私仇,挾持你來向我示威!」
「那……那個他哥哥已經辦了。他當著我的面,把他弟弟打了三十大板,打得……打得他皮開肉綻,然後還把他關入牢裡,說是要等候宗人府審判,還說……還說會把他弟弟流放邊疆兩年。」
中迅一聽,驚訝地看著她。「這是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易烈會這樣辦他的親弟弟?」
她點頭,抱住他的手臂。「我們走吧,離開這裡……」
滿腹疑問的中迅只好帶著芍葯離開易武的住所。
第二天,他們就往回京的路上,離開山東。
芍葯說她沒事,沒被易武他們欺負,可是從她惴惴不安的樣子看來,中迅並不相信。因為她很明顯地依附著他,再也沒有任何顧忌地靠著他。白天時,她還會暫離他,但到了晚上,她竟會主動靠著他睡,不讓他離開她身旁,就好像是一個受驚的小孩似的,依靠著他。
在他一再追問之下,她始終都說沒事,但她如此的改變實在是太奇怪了,難道是易武曾經對她做了什麼事嗎?
所以易烈才會如此嚴厲地辦自己的弟弟,否則有必要將他流放邊疆?這樣懲罰易武確實太重了。
「易武曾欺負過你,對不對?」在馬車架床上的中迅,對靠著自己睡的芍葯輕聲問。
芍葯全身一僵,接著立刻緊緊地抱住他。答案不言而喻。
中迅立刻全身充滿怒氣,恨自己當日為何要輕易放過易武!
「他……他沒得逞,他哥哥即時趕到,救了我,所以……你不要生氣。」芍葯囁嚅地說:「我只是嚇到而已,真的沒事……」
中迅氣得瞇了眼。「敢這麼大膽欺負你,看我怎麼整治他!」
「別……別再理他。我不生氣了,你只要抱住我就好,我就不……害怕。」
她一反常態地鑽進他懷裡,貼著他的胸膛,緊緊地不願鬆開。
中迅默不作聲好久,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抱個滿懷。「是我的錯,我沒照顧好你,讓你獨自面對危險,我才是真該被送辦的人……」
芍葯將臉埋入他的肩窩,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服。
「我不該只留你一個人在房裡,再怎麼說我都該為你的安全設想,要派人保護你。我就是這樣幼稚,會說易烈死腦筋,自己還不是一樣?我錯了,我錯了。」
她輕輕搖頭,吸進他的氣息,感到非常的安心。
「我就是這樣自以為是,總以自己的觀點去強迫別人接受,卻不知該為人設身處地著想,難怪……不接受我的……」他想起御凌,想起她對他的排斥。「我太自傲,以為自己聰明無人可比,所以別人的想法都逃不出我的掌握,從沒想過會被人拒絕的原因。能預知別人的思想又如何?我從不知……真正的需要,也沒關心過你真正的需要……」
他低下頭看著蜷縮的她,輕輕地說:「我會努力改進……」
他輕吻她的額頭,她思了聲,沒有抗拒。
看著懷裡的她,他伸手撫上她的臉,心裡想著──他竟然從芍葯身上看到過去的錯誤。原來愛一個人就要像芍葯一樣,完全地奉獻自己為對方著想,對方的需要永遠在自己之前,這樣才叫做真心。
自己這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愛,應該叫做「自私」。
***
回到國丈府後,某個更深露重的夜晚,沐浴完的芍葯,只穿上一件中衣,就坐在鏡台前梳起頭髮。她即將要做的事,讓她緊張……
在山東發生的事讓她明白了自己的幼稚,還有大驚小怪的想法。
當一個男人真心想要用最下作的方式傷害一個女人時,那才真叫傷害;若不是那人那樣對待她,讓她知道什麼是暴力、什麼是傷害,她還不能明白四年前中迅對待她的方式,其實並不是故意要傷害她。
中迅再怎樣也不會像那個莽夫一樣對待自己。和那人比起來,四年前他的舉止根本不叫傷害,他只是因酒醉無法控制自己,才會那樣狂亂地對待自己,他不是有意,她現在知道了。
她也是從中迅在馬車上溫柔地抱著她睡的作法上看出,他在清醒時,是個很體貼的男人,他不會再像酒醉時那樣不顧她的感受。
從這個認知中省悟之後,她才曉得──原來自己一直都用怕行房這件事來逃避另一個不願面對的問題。
她一直以為──不行房,她就可以不用解釋自己已失清白的問題。
可是……如果她想和中迅白頭偕老,她就必須跨出這一步,勇敢去解決這個問題,讓中迅知道,自己就是四年前的那個人。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破壞他一直以為──四年前的那個夜晚是和御凌行房的美夢?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可是……若不說她就是四年前的人,中迅會原諒自己非完璧之身嗎?
這是兩難的局面。若不說,讓他永遠保有美夢,他就可能不會原諒自己不是處子;若說了,就會戳破美夢,他也不會原諒她的破壞。
怎麼辦呢?她搖頭歎息。她會不想和他圓房,除了害怕再次受到傷害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願去面對這樣兩難的局面。可是她終究還是得面對這樣的局面……
她歎口氣,站了起來,往中迅的臥房而去。
在聞賢別院的臥房裡。
中迅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坐起來點燈看書。
他沒想到芍葯在回到國丈府之後,還是睡回她原本的傭人房,不肯和他同床。
原以為在這一趟回程中,她已經習慣睡在他的懷裡,回府之後可能就肯接受他,讓他得以和她圓房,得以成為他的人。
看來,他還沒得到她的心,所以她不讓他跨進一步。
想一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要熟悉一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就像他一樣,很難去接受另一個人,得要經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熟悉對方到把對方當成某一個人之後,他才有辦法接受對方。
御凌仍然在他腦海裡轉來轉去,他還是不時地會想到她,尤其是和芍葯在一起很快樂時,他就會想到御凌。
但是現在想起她時,已不再有那種撕心裂肺的感受,這可以說是一種進步──他終於不再感到窒息般的疼痛,終於可以好好的呼氣吐氣。
他時常在和芍葯開懷大笑後想起,和御凌在一起時,好像從沒有如此安詳自在過:他和御凌不是針鋒相對,就是大打出手。嚴格說起來,他和御凌還真的像兄弟一般打打鬧鬧地一起成長。
會愛上御凌,是在最後兩年。他在無意中得知她是女子之後,才轉變心思愛上她。怎知自己會那樣愛上她!這種愛,這一生不可能再有了吧?
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愛上芍葯,他只是喜歡上她,和她之間,不是像愛上御凌般的激情烈愛,而是細水慢流的喜愛。
這就夠了,他想,他能這樣喜愛芍葯已經很不容易了,不是嗎?
突然,他聽到有人打開寢房外室的門,然後很輕很緩慢地朝著內室走。來人的步伐很小,聽起來像是女子的腳步聲,是芍葯嗎?
他的心跳急促起來,會是她嗎?
腳步聲終於走進內室,繞過屏風,走到牙床前,就著他身旁的燈火,他看見紗帳外的朦朧身影──果然是芍葯。
她慢慢地靠近床前,伸出纖纖素手拂開垂下的層層紗帳,踏上了床前的踏板。
他迎上她閃動著不安神采的眼睛,沒想到她立即垂下視線。他看見她已經將長髮放下,身上只穿著薄薄的雪白中衣,整個人有如蓮葉上晶瑩剔透的清露般,靈動出塵,讓他不由得滿腔都是愛憐。
他放下手上的書,朝她伸手。
她輕咬唇瓣,臉上浮起紅潮,但還是裊娜輕巧地移上床來,坐在他腿旁,伸出手來握住他的。
她終於接受他了,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歡跳。
「我的名字……叫做怡情,芍葯是我的小名。」她期期艾艾地說出。
他略抬左眉輕聲低喃:「你愛吃清淡的菜餚,最愛吃的東西是杏仁露,最愛做的事是烘焙點心;你愛穿淡藍色衣服;你的生辰是一月十日,你最愛的是小孩子,最恨有人打孩子,最怕的是有人大聲地吵架。」
她抬起眼睛看向他,唇嘴略微上揚。
「不能再說我不瞭解你……」他將她拉近,讓她坐在自己身旁,然後再伸手環過她的身軀抵著他胸膛。
他感到她立刻有了反應:她對他不是無動於衷,看來也是和他一樣動情了。
她的臉頰再抹上紅顏,伸手抵上他胸膛,想拉開距離。他卻不依,手臂在她腰後加緊了力量,將她壓向他。
「我有事要跟你說……」她只得斜坐著,低下頭來靠在他的頸窩,雙手環抱住他的腰。
微涼的臉頰讓他一陣輕顫,幾不能控制地逸出聲來。
他拉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將她包住,再扯開自己的中衣,裸露出胸膛,將她抱個滿懷。
肌膚相觸的剎那,讓他的心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受,溫暖的柔情中夾雜著感傷,讓他感覺心裡麻麻地,又舒服又難受,為什麼?
「等一下再說……」他輕聲回答。腦中有兩種不同的情緒在衝撞。一種是失而復得的傷感,一種是得償宿願的欣喜。這是怎麼回事?錯亂得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她伸出左手撫摸他的臉頰,輕聲說:「如果我現在不說,你會怪我……」
他抬起她的臉,直視她,看進她仍帶有一點驚慌的眼眸裡;他該拿這個小東西怎麼辦?她已經在他懷裡依偎過那麼多次,還是不能放下對他的疑慮?
雖然激情不斷湧上,讓他越喘越沉重,但為了要讓她一輩子記得今晚,他必須慢慢地讓她一步一步地品嚐他、接受他的攻城掠地。
唯有忍住如脫疆野馬的慾望,才能表現出自己對她的憐愛。
「噓……」他出聲制止她。「什麼話都不要說。」
他將自己垂落在她臉上的髮絲拉開,然後用指腹輕撫她的唇瓣,一雙眼睛同時跟著手指來回流連在她細柔的唇膚上,一次又一次……
她突然微張紅唇將他的指頭含住,溫暖濕潤的感覺讓他幾欲發狂!
他嘴裡終於逸出帶有情慾的低吟……這種聲音給了芍葯信心,他已經如此動心了,還是沒對她做出任何粗暴的動作,他終於將她放在心上疼惜了。
雖然在返家的馬車上,他已經展示出無比的耐心和自我控制,但她還是怕在最一刻中,會控制不了自己。
看著他完美的五官因她的撫觸而情動──他明亮的眼睛裡盛滿濃烈的慾望,顧盼生輝,引得她幾欲溺斃其中;嘴裡那好聽的低喘,吐氣如芝蘭般帶著香息:皮膚的溫度更是明顯地升高,飄散出屬於他的獨特味道,讓她好想感受他柔軟的唇吻。
不會,他不會再次傷害她。
那麼,就別再讓那一晚的記憶毀了自己往後所有的日子。
下定決心的她,坐正,一手拉下他的臉湊上唇,一手悄悄地拉開自己的中衣,用裸露的豐滿來回撫觸他堅實的胸膛……
因為她大膽的舉動,他驚喘出聲,兩隻手將她抱上自己的腿上坐著,更加努力地用唇舌在她口中愛撫。
她伸手要將燈蓋罩上,沒想到他卻伸手阻攔。
「別罩上,我要看著你……」他微喘著氣說,「我要把你的樣子牢牢記住,也要讓你知道,我沒有把你當成別人……」
淚水盈滿她眼眶,沒想到他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麼。
再也沒有任何事橫在他們之間……她拉下自己的中衣,讓他清楚看見自己的身體。雖然整張臉都熱透了,她還是勇敢地挺起胸膛迎視他的目光。
他臉上滿是紅暈,薄唇微張,但紅嫩的舌尖已然等不及地探出,目光就落在她胸前的嫣紅上;她的腋下突然一緊!他用雙手把她捧到他眼前,就像捧著最心愛的寶物般緩緩地、充滿柔情地靠上前去含住它、捲住它、吸吮它……
她的頭往後一仰,所有的髮絲向後揚起美麗的弧度,然後像垂柳般紛紛落在他腿上撫過他,讓他再也無法忍受肌膚的撫觸,於是將她所有的衣裳扯下。
她的嘴裡逸出再也無法掩飾的嬌喘……
明天,明天再告訴他所有的實情……
***
經過酣暢淋漓的顛鸞倒鳳之後,中迅抱著芍葯沉沉入睡。終於得到想要的人兒,讓他非常滿足,只是……
心裡頭有一道細小但非常尖銳的聲音一直在叫囂著,擾得中迅無法迅速入眠;最後他終於放棄,張開眼睛瞪著床頂,好好地思考著,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無法入睡?
那道聲音說著:「為什麼芍葯接受過別人?」
他在心裡回答這道問題。「接受過別人又怎樣?她已經接受我,這才是最重要的事。以她對房事的恐懼,肯主動來遷就我,就是對我最大的愛意,我又何必在乎她為什麼接受過別人?」
那道聲音又說:「可是以你向來要求完美的心性,你怎麼可能會接受她心裡還有別人的存在?她應該是完全屬於你的,不是嗎?」
「我自己曾放浪幾年,怎麼有資格要求完美?」中迅反駁心裡的那道聲音,繼續說:「我只要她現在愛我、接受我,這樣就可以了;畢竟我心裡也有別人啊,我怎麼能要求芍葯心裡只能有我一人?」
「但是你不嫉妒嗎?是誰曾親吻過她細膩的紅唇,是誰聽過她撩人的嬌吟,還撫摸過她完美的心房,到達她私密無比的溫柔之地?你真的不嫉妒嗎?」那道聲音咄咄逼問。
這些問題逼得中迅心裡泛起一陣酸意。
「她應該只屬於你,她還愛著他嗎?她比較愛誰,他還是你?」
中迅感到陣陣的刺痛了;原來,她說有事情要告訴自己,就是這件事嗎?
她要告訴他,她還愛著某一個人?就像他還愛著御凌一樣?
她要告訴他,她原本屬於別人?
他的心開始嫉妒地疼痛著。是誰?究竟是誰得到過她的愛?
他被自己這種強烈嫉妒的情緒嚇到了,沒想到他比自己所以為的還在乎芍葯。
他不但對芍葯生氣,也想掐死得到過她的男人。是誰膽敢玷污他的芍葯,然後棄她於不顧?
而且還一定是粗暴地對待她、傷害她,才會讓她對房事如此排斥,遲遲不肯和他行房。
看著她安穩的睡容,他覺得不要提起,就讓這件事埋藏心中。
但是……她還愛著她的第一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