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酒,兩人在院子裡乘涼,金狂三突然拍拍他的金刀說道。
「幹嘛傳我刀法?你那種切菜似的刀法不學也罷。」拾兒哼了聲。
「什麼切菜刀法?!去!小娃兒沒眼光!這『庖公刀法』你以為簡單?這還是有典故的!」
「什麼典故?如果又是那種砍來砍去的故事,那就不用說了。」拾兒又灌了杯酒,懶洋洋地趴在客棧小庭院的石桌上。
「當然不是啦!」金狂三也灌自己一口酒,想了想之後說道:「很久很久以前呢,有個庖丁,他切牛的功夫可厲害啦!殺牛的動作就好像跳舞一樣那麼好看,而且他一把刀殺了幾千頭牛,卻還是鋒利如新。於是當時的王就問他啦!『你殺牛怎麼這麼厲害呢?』庖丁就說了,『我三年前看牛的時候,牛就是一頭牛;三年之後再看,那牛已經不是一頭完整的牛了;後來又過了三年,我的眼裡已經看不到牛。』然後他又說了,『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
「……」
「你聽不懂啊?」
拾兒瞪著他。「這算什麼典故?牛啊牛的,一個人很會殺牛,就這樣?」
「笨勒!一個人如果只專注做一件事情,做久了自然會變成做那件事的高手。庖丁他殺牛十九年,刀子看起來都還是像新的一樣那麼鋒利,可見他殺牛有多厲害!」
「一個人殺牛很厲害,然後呢?」
「然後就演變成一套刀法啦!」
「你還說你的刀法不是用來切菜切肉的,說那麼多,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一套殺牛的刀法……」
「你真是不識貨!以前多少人巴著金爺爺要我教,我還不肯教呢!現在想教你,你還囉哩巴唆的!」
「好啦!又沒說不學……」拾兒皺皺臉皮嘟囔:「年紀一大把了,火氣還這麼大。」
「那仔細看啊!」
金狂三端起金刀,在小庭院中屏氣凝神,半晌之後才開始舞動金刀。
拾兒其實並沒有真正見過金狂三動手幾次,這一看,才知道金狂三的刀法功力遠在他想像之上。
那沉重的金刀宛如一條璀璨金蛇,刀影處處,時而虎虎生風,時而婉轉纖細,那動作彷彿一場舞蹈,動靜之間有尺有度,時不時傳來一聲呼喝,金刀刀身旋即晃出耀眼光芒。
「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餘地矣。」金狂三舞罷說道:「懂不懂啊?牛的骨頭之間一定有縫隙,而刀子就這麼薄薄一片,用這麼薄的刀子切入有縫隙的地方,必然游刃有餘,不會傷害到刀子本身。」
「喔。」
「喔什麼?!」金狂三舉起刀子拍了他的腦袋一下。「看仔細沒有?這『庖公刀法』一共十九式,不是拿著刀子亂砍亂劈就行的,有學問的!來,仔細看好喔!這是第一招『起手式』。」
金刀端握,刀尖朝下緩緩往上直劈,旋即屈身成馬,刀鋒倏地回封週身大穴,刀刃轉眼問來回,亦攻亦守,是探測敵人實力所用的招式。
接下來他又仔細的教了兩招,將每個動作細細分解,如何旋身、如何出刀,鉅細靡遺。
「來,換你。」
路拾兒聳聳肩,滿不在乎地拿起金刀,卻給那重量嚇了一跳。「嘩!這麼重!」
「廢話!這柄金刀跟了老子快三十年。」
沒想到拿著這麼重的刀子也能舞出那麼好看的招式!拾兒不由得吐吐舌頭,心下有些服氣了。
他按照剛剛的招式比劃了一次。他習武多年,但他的兩個師父死後就再也沒人能指點他武藝,所以他的根基原本就不夠深厚,只不過他天資聰穎,還能靠著自己的努力摸索些門道出來,但卻距離武學正統名家有很大一段距離。
「不是這樣!這裡要快,不夠快怎麼能守住天機穴?」
「不是,動作不用那麼大,你當是殺豬啊!」
金狂三在他身邊打著圈子指點,繞來繞去,臉上滿是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唉唉,不是這樣!怎麼搞的?給你隻鳳凰,你都能畫成鴨子!」
「……」拾兒瞇起眼睛,突然端起金刀猛地朝他砍去。「鴨子?!鴨子?!你才畫成鴨子!」
「喂喂!小鬼頭不講道理!」金狂三哇哇大叫,又畏懼金刀的鋒利不敢抵擋,只得在小庭院裡繞著圖子跑,邊跑邊嚷,模樣十分狼狽。
「不要跑!看我的『碎骨式』敲斷你這身老骨頭!不要跑!」
小客棧裡的客人全被這吵吵嚷嚷的聲音給引了過來。他們看著庭院裡追逐的一老一少,臉上都露出有趣的笑容。
二樓的戰王自然也看見了,他站在窗台邊默默含笑注視著他們,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暖意。
提著這麼把沉重的金刀,追來追去很快就累了,拾兒沒好氣地將金刀往地上一杵!「喂!死老頭,幹嘛沒事教我砍牛?」
「是教你刀法!」金狂三從鼻子裡噴出聲音來。
「隨便啦!幹嘛教我?」
金狂三想了想,聳聳肩。「沒為什麼,免得失傳了。喔對了,這本刀譜你拿去琢磨琢磨。」
「我不要。」拾兒別開臉,哼了一聲。
「你哼什麼啊?有刀譜看還不要?」
「你不是說要教我?要教就認真的教,別跟我那兩個死鬼師父一樣,教不到幾天就一命嗚呼哀哉了。」
「生死有命嘛!俗話不是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那老子不學了!學這種半調子功夫有什麼好?學來學去學成一個不倫不類的三腳貓!」
「我老金獨步江湖的刀法,你說是三腳貓?」
「你不教全了就是三腳貓!」
「就是怕教不全才給你刀譜呀!」他說著,將刀譜塞進拾兒手裡。「乖乖收著,萬一老金有什麼三長兩短——」
「你再說!」拾兒突然惱了起來,一古腦兒將刀譜用力扔在地上。「我不收!你要是有心教我,就別給我這什麼鬼譜!老子不識宇!不想看!」
金狂三默默拾起刀譜。他雖然是個大老粗,卻也懂得拾兒為什麼堅決不收,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我累了,我要去睡了!」拾兒瞪了他一眼。「先說好,沒有我,你哪裡也不許去!」
金狂三聳聳肩。「瞧著再說吧。」
「答應我!」
「好好!答應你答應你!小鬼頭挺麻煩!」
「我明天再跟你學刀法。」拾兒打個呵欠,將金刀塞進他懷裡。
那一天,拾兒學了「庖公刀法」的前三式,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仍然只會那三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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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硬冰冷的石牆所築成的天牢陰暗、潮濕,才打開大門,撲鼻而來令人作嘔的臭味溢滿空氣之中。
門內搖曳的燭光映照著層層往下的階梯,不遠處傳來水滴聲,滴答滴答地迴響在整座地下堡壘中。
走下階梯就與世隔絕了。那梯子很深,螺旋狀的階梯狹小老舊,愈往下走愈令人感到不安。
不知從哪傳來一聲聲哀嚎、呻吟與啜泣,那聲音纏繞在一起之後聽起來是如此的淒涼,猶如來自幽冥鬼府——她與風步雲,連陰山冥王府那種地方都敢闖了,這區區天牢何足懼?
階梯終於到了最底。原來天牢有好多層,每一層都有不同的監獄,而風步雲被禁錮在最下層最後一間的石頭牢房。
「我看你把東西交給我吧,這裡面又臭又潮,怕嚇壞了姑娘。」獄卒好心地提議。
「不用了,這是公主命我送來的,奴婢一定得親手送到,否則公主知道了要責罰的。」
「唉,公主怎會派妳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來?」獄卒歎口氣,將燭台交給她。「那快去吧,我在這裡等妳。」
「不敢勞大哥久候,奴婢伺候完風捕頭之後自己會上去。」
「這又是公主交代的?」
她微微苦笑點頭。
「好,可別待太久。原本這裡是不許人來的,是公主的關係才特別通融,但要是被發覺了,小的可不敢擔待。」
「那當然,謝大哥領路。」
獄卒走了,關上了這一層的大門,鋼鐵所鑄成的巨大鐵門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在監獄中迴響,久久不去。
她提著籃子走到最後一間牢房,靜靜地站在牢房之前。
「唉……」幽然歎息之聲。「妳還是來了……」
王藥兒忍下住哽咽,晶瑩的淚水落在他伸出來的手上,那淚水竟像是一顆顆炙熱的珍珠,燒痛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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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本王一年前派到金陵宮中潛伏的密探,本王已命他探得天牢位置跟詳細的佈兵圖。」
「沒想到你還派了密探到皇宮裡,滿聰明的嘛!」身穿夜行衣的拾兒拍拍戰王的肩膀,手自然地放在戰王的肩上,一副好兄弟的模樣。
戰王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將他的手彈開。
不知怎麼地,每次拾兒碰他,總讓他分心。
這小傢伙長得太俊美了,連男人都要心動的美貌委實不是一件好事。起碼對他來說就不是。
「路兄過獎了。」
「會面的地方在哪?他會帶我們去天牢嗎?」金狂三焦急地問。「進去之後怎麼辦?萬一我那笨侄兒還是不肯走,那我們去了也沒用。」
「他要是不肯走,我們就打暈他帶走。」拾兒沒好氣地嘟囔道:「藥兒姐姐都到皇宮裡去找他了,他不走,豈不是要害我藥兒姐姐一輩子?」
想到這件事她就有氣!藥兒竟然自己一個人偷偷跑掉,連隻字詞組也沒留給她!藥兒就從來沒想過她會孤單、會擔心、會覺得無助嗎?
「位置就在前面的假山後,兩位跟我來。」
他們三人悄無聲息地跳進了一座小庭院。金陵皇宮果然大得驚人,他們翻越了無數外表神似的屋簷才到達這座小庭院,看來他們已經在皇宮中心了。
從庭院上方遠望,整座皇宮附近都有守衛,巡邏的守衛在四處警戒,每個長廊也幾乎都有守衛看守;這種嚴陣以待的局面令人不由得有些心驚。
他們落在庭院陰暗處,三人悄悄地靠著夜色的掩護閃身近了假山,那假山裡面空間並不大,塞下他們三人之後幾乎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
戰王謹慎地望著四周,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這裡好安靜……」
拾兒壓低了聲音開口,但一開口還是被自己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的聲音竟然顯得如此尖銳清晰!
他們三人面面相覷,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的確是太安靜了……四周什麼聲音都沒有,他們三人幾乎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彷彿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巨響。
「情況不對……我們快走!」戰王眉頭一蹙,拉著拾兒跟金狂三的手便往假山外衝!
咻咻咻咻!箭矢激射的聲音破空傳來。幸虧他們速度夠快,否則一出假山就已經被射成了刺蝟。
「往哪裡走?!你們走投無路了!」不遠處有人哈哈大笑,頓時火光四下揚起!「圍起來!一個也不許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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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是來了。」他低聲說著,滿懷的感激、滿懷的愛意跟滿懷的黯然。
藥兒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快吃吧,飯菜都要涼了。」
風步雲點點頭,坐在牢房的地上與她面對面,開始吃著她帶來的飯菜。
這一生,所有入口的飯都不如她帶來的那樣香甜;這一生所喝過的酒,都沒有她帶來的那樣醉人。
他們都不想表現出那種無奈的生離死別,也不相信這會是他們的生離死別,他們就像一對平凡的夫妻、一對愛意濃密的愛侶一般靜靜相對。
看著他緊攏的雙眉,藥兒感到無限心疼。這座牢籠原本是困不住他的,只是他卻甘心留在這裡。
她不能理解,卻願意在這裡陪著他,再也不出去。
「拾兒跟我金叔呢?」
「我請戰王照顧他們了。」
風步雲搖頭苦笑。「他們一樣會想辦法來救我。」
「而你卻不願意讓他們救?」
「如果要他們來搭救,當初我又何必束手就擒?」
藥兒垂下眼簾低聲說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你改變心意嗎?三代忠良,有這麼重要?一旦改朝換代,一朝天子一朝臣,什麼忠良都是假的。」
「我也想過,我是不是太迂腐?」風步雲笑了。
藥兒同樣微笑。「也許有一天你會想通,到時候他們來救你,你就會走了,甚至你自己也會離開這裡?」
「也許……但我忘不了父親的囑咐,他要我做個好捕頭。」
「如果今天是令尊困在這裡,是令尊受到這種冤屈,或許他也會改變想法。」
「嗯……」
藥兒替他斟酒,眼神溫柔。「多喝一點,這裡好冷。」
「不冷……有妳在就不冷了。」他低聲說道。
「我還會再來。」藥兒微笑。「想盡辦法也要來。知道麼?我在御膳房當丫頭呢。」
「呵呵,我以為妳會去找御醫,幫他搗藥。」
「想過。但在御醫那裡可就找不到理由來探監了。」
「讓妳費心了……」
藥兒抬起頭,不滿意地微微蹙起眉。「因為你關在裡面而我在外面,所以我們變生疏了嗎?」
「當然不是。我們無論到哪裡都絕對不會生疏的。」他搖頭。
「那為什麼這麼說呢?」
「說什麼?」風步雲有些詫異。她怎麼突然生氣了?藥兒嫻靜溫雅,從來不發脾氣的啊。
「說什麼費心……」她低下頭,淚水嘩地掉下來。「我不能理解你為何選擇被關在這裡,但我願意在這裡陪你一生一世;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意,至少也該明白我來這裡從來就沒有費不費心的問題……」
「藥兒……」
「我改天再來探你——」她轉身便走,連碗筷也不想收拾。
風步雲卻沒讓她走,他握住她的手,透過牢房的鐵欄杆將她拉近自己懷中。儘管那鐵條是如此的冰冷,卻無法隔絕他們彼此溫暖的懷抱。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擁抱了她;藥兒身上那獨特的幽香莫名的令人感到悲傷,一直飄浮在空氣中的恐懼突然顯得那樣真實——
死亡,永遠不能再見到她、不能再聽到她、不能再擁抱她——
倘若有幸,死後真的無知那倒也罷了,否則他該如何承受這種淒苦痛楚?
思及此,風步雲不顧一切地低下頭吻住了她顫抖哭泣的唇,忘情的火焰燃燒著彼此的神智——
無論他們有多麼不想表現出來,但下一刻懷裡的空虛又豈止是「生離死別」就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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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啊!來自北夷的『戰王』呵呵!老夫久仰大名,只是沒想到撒網抓小魚,卻來了這麼條大魚,真是意外之喜!」
「蘇宏……你竟然背叛本王……」戰王的聲音低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令在場的人不由得肅然。
不遠處,一隊整齊軍上護衛的錦袍老人走到了庭院邊緣。老人蟒冠紫袍,一身華麗,正是右丞相李抗遠;而站在他身邊的原本該是個高大威武的戰士,如今卻成了一身官袍的朝廷命官;那人便是蘇宏,曾經是他的心腹,如今卻成了叛徒。
「戰王何必生氣?良禽擇木而棲乃是人之常情。你們北夷給不了他的,老夫全都能給,蘇督軍乃是有識之人。」
蘇宏低著頭,不敢直視戰王眼光,唯唯諾諾地瑟縮在李抗遠身邊,模樣顯得猥瑣不堪。
戰王冷眼看著包圍在他們身邊的禁衛軍——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所信任的部下竟然會背叛,如今人牆層層疊疊,他該如何護衛金狂三跟拾兒全身而退?
「你們是跑不了的,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要老金束手就擒?你這老匹夫!」金狂三大吼一聲,亮出了金刀。「咱老金既然敢來,就沒打算活著出去!你們想殺我也得秤秤自己斤兩!」
「千萬不可戀戰,咱們已經深入重圍,要想辦法殺出一條血路。」戰王低聲交代著,將金狂三與路拾兒護在身後。「你們緊跟著我,切莫分開了,知道嗎?」
拾兒微微一笑,臉上竟無懼色。
「喂!小娃娃,你怕不怕?」金狂三笑著問。
「你看我怕不怕?」
「看起來是不怕,不過你手上沒兵刀,你等著,老金去給你搶一把來!」
說著,金狂三金刀猛然揮向最近的一名士兵,他出招甚快,那名士兵慘叫一聲,舉手想格擋卻已經來不及,一條手臂就這麼硬生生地給砍了下來。紅霧刷地噴起,周圍一陣嘩然騷動!
「小娃娃接刀!」
「唉唷!這刀子滑溜溜,一點都不好玩!」拾兒大笑,猛然翻身而起,使出了他最拿手的八卦迷蹤步,他走到哪煙霧便跟到哪,才那麼一轉眼的瞬間,他竟然已經在周圍士兵身上全下了毒。
「快拿下他們!一個也不准放走!」
一場血戰就此展開。
這是拾兒第一次看到戰王的武器出鞘,那是一把漆黑戰斧,那斧頭通體漆黑沒半點光芒,儘管月色火光搖曳,那黑色斧頭依然漆黑如墨;只見他雙手掄斧,出招凌厲俐落,只要與他的斧頭相接,長劍斷裂落地之聲不斷,足見那斧頭之鋒利、臂力之驚人!
他們周圍的禁衛軍源源不絕而來,前仆後繼,卻也死傷慘重。
血霧不斷四下噴起,到處都聽得到哀嚎聲、打殺聲!
他們三人如同三匹猛虎,戰王與金狂三前後護衛著路拾兒,但拾兒可也沒閒著,只見她穿花蝴蝶似的忽左忽右,身影飄忽難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手中也多了把長劍,她就拿著長劍使出金狂三所教她的刀法,招式雖然還不熟悉,但刀法的精神卻是領悟到了;再配上她那手神出鬼沒的「毒手」,所到之處只能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他們的氣勢太過猛烈,禁衛軍幾時曾遇過如此高手!幾回合下來,禁衛軍士們心虛了、被殺怕了,包圍的圈子愈來愈大,卻是誰也不敢真的衝上去拚命。只見人牆不斷左移右移,雖然依然包圍著不讓他們闖出去,再卻也沒人敢上去廝殺。
「給我殺!死活不論!一顆人頭一萬兩黃金!」
一萬兩!
這是他們十輩子也賺不來的厚賞!
此令一出,禁衛軍們受到鼓舞,包圍的圈子再度縮小,人人奮勇爭先——
「擒賊先擒王,拾兒!」
「知道啦!」
拾兒身影如鬼魅一般穿出了人牆,刷地欺到李抗遠身前幾丈。「老賊!納命來!」
李抗遠嚇了一大跳,連連後退好幾步,他身旁的護衛們紛紛搶上前去阻攔——
「擋我者死!看毒煙!」拾兒殺出了火氣,小手一揚,一陣白色煙霧揚起,那些護衛們早見到禁衛軍上中毒的下場,連忙閃身避開,誰知道拾兒這一招乃是虛招,趁著他們閃身的同時,自己已經趨前好幾步,眼看就要抓住李抗遠——
「快住手!你們再不住手,我一刀殺了風步雲!」
庭院另一邊,蘇宏押著個人出現,刀子就架在那人脖子上;而那人低垂著頭,身上穿著沾滿血跡的白衣——
「放開他!」金狂三狂怒著咆哮,金刀揮舞著格開了周邊的人,身影飛快地衝向了蘇宏所押的人。「總頭兒!老金來救你!」
「不!」戰王呼喊,他手中的戰斧連連格開了好幾刀,身上也出現多處傷痕。「別去!」
電光石火之間,拾兒只見蘇宏手中所押之人抬起了頭,他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拾兒猛然轉身想阻止這一切,卻已來不及了!
那人原本背在身後的手突然出現,手中寒芒一閃——
一把亮晃晃的鋼刀穿透了金狂三還在半空中的身體,鋼刀速度好快、好銳利!
瞬間迸出,一陣血霧頓時迷濛了金狂三魁梧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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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小就是乞丐,打從有記憶開始,就跟著一群乞丐在金陵皇城裡四處流浪;他們吃,她也跟著吃;他們睡,她便跟著睡。曾經有個老乞婆照顧過她一陣子,而那盲眼又啞巴的乞婆從來沒能給過她什麼溫暖。
在藥王谷裡,她身份與眾不同,既不是藥王的徒弟,也不是藥王谷中的僕役,她是藥王兩位已故老友的徒弟。因著這原因,藥王谷裡的人多半把她當成客人來看待,對她禮讓有加,卻保持著疏遠的距離。
她這輩子唯一能稱得上是親人的,只有藥兒一個。
自從遇到金狂三,他們生死與共過一段日子,他背著半死不活的老人在森林裡躲避藥王谷的人的追殺,又帶著這粗魯的老頭子四處奔走尋找藥兒跟風步雲的下落,然後他們還一起在戰王的軍隊裡假裝士兵。
藥兒雖然是跟她最親近的人,但藥兒總對她滿口的粗言穢語不滿意,只有遇到金狂三的時候,她才能真正的暢所欲言。
這一老一小竟然培養出一種「惺惺相惜」的奇特感情,日子雖然不長,但她私心裡愛死了那「死老頭」。儘管嘴上不說,但他們彼此都明白,對方是將自己當成親人一樣看待、照顧。
而今……他死了;她唯一有過的「父親」就這麼死在她眼前。
「我要殺掉你……」
她渾身顫抖,只覺得自己眼前突然出現了極多極多、多到數不清的亮紅色星星,她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腦海中唯一剩下的就是「殺掉這個人!」不計一切代價殺掉眼前這個人!
禁衛隊將他們團團包圍住,而李抗遠已經遠遠、遠遠地退出了包圍的圈子。他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他,唇角有著一抹鄙夷的冷笑。
猛然,路拾兒蹲下身拿起金狂三的金刀,刀身上沾滿了鮮血,她怒吼一聲,往人群中衝去!
「我一定要殺掉你!」
霎時,她眼前瀰漫了一大片紅霧!是誰的血,他已經搞不清楚了,四處都是血!紅艷艷、帶著一股甜膩腥味的鮮血,到處都是!
男人哀嚎的聲音四下響起,可是她聽不見……她瘋狂地在人群中衝殺。那完全不要命的瘋狂令得禁衛隊的侍衛們不得不膽顫!他們驚惶地包圍著她,卻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見包圍的圈子忽左忽右,慘叫聲四下而起。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身上又帶著多少傷?她已經完全瘋了!變成一頭沒有人性、不知道痛楚的野獸!
拾兒淒厲憤怒的咆哮尖叫聲撼動了戰王的心。
他已經顧不得自己身上是否受傷,也顧不得金狂三如何因著自己的失誤而慘死在眼前,他現在唯一能想的就是救拾兒離開這地方。
「放箭!快放箭!」
蘇宏揮手大叫!眼看路拾兒像瘋了似的衝向李抗遠,萬一李抗遠真被他殺了,將來他在朝廷中還有何前途可言?!
此時此刻管不了那些禁衛軍的死活了,唯一重要的是保住李抗遠的命!
「蘇宏!」
戰王怒吼的聲音傳來,蘇宏堪堪閃過那致命的一斧。若不是戰王急著搭救路拾兒,下一斧原本將會砍在他的腦袋上面。
蘇宏嚇得連連後退!「快、快!快放箭!」
圍牆上的弓箭手們得令,猶豫了一秒——庭院中的,可都是自己兄弟啊!
就這麼一秒,戰王已經扯住了拾兒的衣袖;拾兒猛然轉身揮出了金刀,但在她舉起金刀之前,戰王的斧柄已經重重地擊中了她的小腹。
拾兒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下一秒便暈倒在戰王的懷裡。
之後的一切到底是如何發生?如何結束?恐怕連戰王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他忘記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如何瘋狂的衝上了圍牆、如何手刃弓箭手——
他只記得肩上的拾兒顯得絲毫沒有重量,唯一有重量的,竟是拾兒在昏迷間滴在他臉頰上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