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竟止不住的泛起無邊無際的狂喜……
難道
我竟愛上了了她?天……
也許,在一切還來得及挽回之前,我必須有所決定。
威尼斯聖馬可教堂
告解室內坐著一黑衣女孩。
「神父,我有個疑問,希望你替我解答。」
「請說。」
女孩開口:「人若犯錯,該當如何?」
「如果誠心悔過,上帝會原諒他的罪行。」
「那麼,神父可會犯錯?」
「神父也是人,當然也有犯錯的時候。」
「倘若是神父犯錯,又該如何?」
「神父犯過時,自有教廷審治。」
停頂半晌,女孩續道:「我記得兩個月前,有一個神父曾答應我寫信給我,可是我等了又等,卻一天比一天失望。」
神父微愕沉默下來。
須臾,復又開口:「如果那位神父請求你的諒解,你……可會原諒他?」
「如果他肯親自向我認錯,也許我會考慮。」
下一刻,告解室的布簾被打開,傑斯頎長的身影出現在女孩眼前,一貫冷沉的俊顏上有止不住的驚喜。
「是你……真的是你?」想不到她能說得一口標準的意大利語。
然而這並不教他意外,她會飄洋過海來找他,對他而言,才是他最意想不到的。
「告訴你一件事,我『出院』了。」東方晨曦對他淺淺一笑,蒼白的臉上因見到他而微微地泛紅。
「看得出來。」他淡淡一笑。「過來!」他伸出雙臂。
東方晨曦心底微微一痛,緩步走向他。
每一次見他,她的心底總有種說不出的痛,她是愛得這麼絕望!
「原諒我!」他擁她入懷,鼻端傳來熟悉的藥味。
她是這麼地細瘦,總是不斷勾起他心憐的感受。
東方晨曦把臉仰了起來。「我還以為你已忘了我。」她心底帶著淡淡的心酸。
這段期間,傑斯一直不斷的想起她,尤其是她那雙像是能洞悉他內心的大眼。
「怎麼會呢?我們是朋友。」他放開她,臉上揚起煦的淡笑。
只是朋友!她的心沉了下來,她還想奢求什麼呢?
「什麼時候來的?」他關心地看著她,這荏弱的身子竟如此跋涉。
「來了三天。」
「住在哪裡?」
難道他只有這些問題?「你不問我為什麼來找你?」她的黑瞳凝睇著他。
傑斯靜默了一會兒。「為什麼?」藍眸裡一片平靜,翻覆的情緒隱在其後。
東方晨曦半垂下眼。「因為我很想你。」
「晨曦……」傑斯心底那分又心痛又心憐的感受再次升起。「我是神父,你該明白。」他的一生必須奉獻給上帝。
「我不會奢求什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也許只看看你,也許只說上兩句話。」這麼多年來,她的生命一直是絕望的,直到他的出現才為她帶來希望——最後的一絲希望。
傑斯看著她閃亮的晶眸,以及說話時帶著淡笑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每見她一次,心底埋藏已久的人影就更加清晰。
「你到這裡,紫雲不擔心嗎?」他問出心中疑點。
「是她幫我辦妥一切的。」她還記得紫雲送她到機場時,眼眶含淚依依不捨的神情。
這些年來,她慶幸自己身邊有紫雲。
「你打算在意大利待多久?」
「我並不打算回去。」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或許不多了,雖然當前似是無恙,但許多個夜晚,她在生死邊緣掙扎,只有她自己明白,每次活下來都是奇跡。
這是因為傑斯為她帶來堅強的求生意志。
傑斯無言地凝睇著她那雙充滿感情的大眼。面對她的深情。他該怎麼做?
「你住在哪裡?有安排嗎?」英俊的容顏有著真心的關切。他似乎丟不下她。
東方晨曦笑了,他似乎並不反對她留下。「我就住這附近,房子是臨時租買的。」
「我可以過去看看嗎?」他問。
「事實上,我想親自下廚做飯,如果可以,今晚到我的住處一起吃晚餐好嗎?」她的眸中帶著希冀。
傑斯微微一笑。「我的食量可不小哦。」
「我知道。」她一向知道。
八點整,傑斯來到東方晨曦租賃小的小屋。
房子雖小,但一切齊全。
然後,他聞到一股熟悉、卻已很久沒有聞到的香味。
東方晨曦回過頭,只見高大的他已換下一身黑袍,此刻,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襯衫及黑長褲,幽暗的色高速令他看起來有別於白天的樣子,似乎多了一份屬於男人的危險氣息。
「再等一下。」她淺淺一笑,將意大利面裝上盤了,並由烤箱中取出栗子蛋糕。
傑斯一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有一股牽動他視線的吸引力,而他不知道是為什麼。
她並不特別的美。蒼白的臉上總帶著些許病容,但這份柔弱令他心憐……令他無法不去看她,以一個男人的眼光,而不是神父。
「抱歉,餓了吧?」她回過頭,歉然地道。
傑斯淡淡一笑,在餐桌前坐下。
當意大利面及炸牛排上桌後,傑斯心頭不微震。這些都是他最愛吃的!
他嘗了一口肉醬……連味道也是他最愛的!天!這是巧合嗎?
晨曦的烹調手法竟和阿嘉莎一樣好!
「喜歡嗎?」東方晨曦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神情帶著一點緊張及期待。
「非常喜歡。」傑斯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
她淺淺一笑,臉上有一種奇異的神情。
是失望嗎?為什麼?
「在哪裡學會做這些菜的?」他邊吃邊問。
東方晨曦微怔,隨即淡淡一笑。「秘密。」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無話不談,傑斯突然感受心底的某一個部分正逐漸釋出。是感情嗎?他不確定。
晚餐結束之後,兩人在門前的長廊下乘涼。
「在想什麼?」他見她沉默了下來,彷彿懷有心事。
東方晨曦迎上他的藍眸。「我從來不曾感受如此幸福。」只是坐在他身旁,也令她心滿意足。
傑斯的心底在此時升起一種奇異感。
和她在一時的時光感受離阿嘉莎似遠又近,這是為什麼呢?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翌日,教堂中來了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
男人進入告解室。
「神父,我犯了罪了。」男人的語氣似談天般輕鬆。
「什麼樣的罪行?」
「這個月我甩了二十個女人。」男人輕鬆依舊。
「如果你誠心向上帝悔過,上帝會原諒你。」
男人故作驚訝地道「這樣也能原諒呵?」
「如果你誠心懺悔,並發誓永不再犯。」神父冷靜地回答。
乖乖,怎麼可能!
「太難了,我做不到。」
「那麼你滾出告解室吧!塞西。」傑斯面無表情的俊顏上乍現一絲笑意。
「嘿嘿,哪有這樣的神父,講話的語氣像黑社會。」塞西忍不住笑出來,走出告解室。
傑斯與他面對面。「對你不需要太客氣。」
塞西大笑數聲。「老哥,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彼此彼此!」
「今天我來找你,有點事要和你商量。」塞西忽然一本正經。
「聽你的語氣肯定沒有好事。」
「喂,給我點面子行不行,我可是你老弟耶?!」
「有什麼事就快說吧!」傑斯帶著無奈地語氣回道。
「三天後是什麼日子,你還記得嗎?」
傑斯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開口:「是老爸的生日。」
「哈!總算你還記得,老爸知道了一定高興地哭出來。」塞西誇張地表示。
「我先說我近來很忙。」傑斯的語氣平淡中帶著冷漠。
「拜託,你已經錯過十二次了耶,那可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
「……」傑斯默然。
「難道你還在恨老爸?」當年老爸一直反對傑斯和阿嘉莎在一起,理由是門不當戶不對,老爸認為傑斯應該娶克裡奧的獨生女以擴張自己的勢力。
「不,我早已不恨他。」靛藍的眸底是一片平靜。
「那你是答應回家了?」塞西喜道。
「也許。」
「也許?那應該代表肯定的意思。神父不能說謊哦!拜拜,到時候見。」不待傑斯回答,寒西立即笑容滿面地離去。
傑斯的思緒有短暫的空白……上帝,他該怎麼做呢?
那張英俊的臉上緩緩泛起深思的淡漠神情。
三天之後,傑斯帶著東方晨曦回到了拿坡裡。
他原無意帶她回拿坡裡,但出發的時候經過晨曦租賃的小屋,他像著了魔般停下車,在門前的花盆裡找到了鑰匙,然後進入屋內。
房裡裡有一般淡淡的玫瑰花香,他悄悄地走進晨曦房裡。
他在房門上敲了兩下,可是床上的人兒恍若未聞,仍靜靜地沉睡著。
傑斯微微一笑,再敲了兩下。
門內依然沒有動靜。
傑斯心中一凜立即推七未上鎖的房門,衝上前去。「晨曦,晨曦……」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驚心的低喊。明明蓋著棉被為可她的手這麼冷?
半晌,東方晨曦終於睜開了眼。「啊,你來了。」黑瞳如夢似幻的眨了眨。
傑斯見她雙頰泛著微紅,於是伸手搭在她額上,果然異於平時的溫度。
「你發燒了。」語氣中是明顯的擔憂。「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這一點燒沒關係的,多喝點水就沒事了。」近來她時常有發燒、昏睡的現象,但她始終獨自承受,不願傑斯為她憂心,更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你的藥呢?」他四處看了看。
東方晨曦起身由一旁的抽屜取出一大包藥。「能不能不要吃?」十二年來,她吃怕了。
「如果你想跟我出門,就得吃藥才行。」他誘哄著。
出門!「去哪裡?」她疑惑地看著他。
「拿坡裡。」
東方晨曦微紅的臉在此刻忽然綻放出光彩。「真的要帶我去?」
傑斯沒有回答,遞上藥丸及水杯。
服過藥後許久,她的燒漸退了,於是兩人踏上前往拿坡裡之路。
晚飯前,兩人總算來到達貝裡尼家的大宅前。
老管家魯卡帶著置信的神情走過來。「傑……傑斯少爺。」老天!他有十多年沒見過傑斯少爺了。
「魯卡,你好嗎?」傑斯俊美的臉上揚起淡笑。
「傑斯少爺,我很好。」魯卡眼眶微紅。「快進來吧!大家一定都很期待見到少爺。」突然,魯卡看見由車下來的美麗女孩。
女孩的視線在此時與他交會,望著她含笑的雙眸,魯卡突然有一種似乎認識她很久的感受,一點也不像第一次見面。
真奇怪,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呀!
「魯卡,這位是東方晨曦,我的朋友。」傑斯開口為他介紹。
「老魯卡,你好啊!」東方晨曦輕柔地開口。
傑斯與魯卡的心頭同時微震,尤其是魯卡。
這樣的問候語好熟悉呀!是誰呀?
下一秒,魯卡想了起來,只有阿嘉莎小姐才會用這種半撒嬌的方式和他打招呼。
魯卡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
阿嘉莎小姐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一直很喜歡她。只可惜……唉!
「哈,神父老哥回來了。」塞西出現在門口。
兄弟兩人互擁一下。
「這位是……」塞西打量著東方晨曦,這女孩挺漂亮的,只可惜稍嫌虛弱了點。
傑斯開口道:「晨曦,我的朋友。」
東方晨曦對塞西淡淡一笑。
塞西盯著她含笑的眉眼,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我們見過嗎?」他認識的女人多的連自己也數不清。
「你是第一次見到我。」她肯定地回道。
塞西聳聳肩,不以為意。
進了宅子之後,羅伊與艾克斯迎了上來。
「啊,是你。」東方晨曦微訝的目光直盯在艾克斯絕色的容顏上。
「我們真有緣。」艾克斯對她淡淡一笑。
「你們認識?」傑斯有些訝異。
艾克斯笑而不答。
東方晨曦則對大家說明她剛到意大利那一天被搶的事。
「真是巧,不是嗎呵!」塞西嘖嘖稱奇,並招呼大家入座。
席間,老壽星顯得相當高興,雖然他的笑容很淡,但眉宇間卻多一分和煦,這是很罕見的,可見老人家心中真正開心。
「英傑夫婦怎麼沒來?」老人突然問。
「義父,我這不是趕來了。」陳英傑走入在廳,給予老人一個擁抱。
東方晨曦看著陳英傑身後的女人。她曾見過她,在電視上。不過,她本人漂亮多了,給人一種驚艷之感。
周若彤感受到東方晨曦的注視,對她微微一笑。
「嗨,傑斯,好久不見。」
陳英傑在傑斯身邊坐了下來,周若彤則坐在東方晨曦身邊。
「好久不見。」傑斯淡淡地同他打招呼。
一頓飯吃下來,氣氛熱烈。
站在老教父身邊的魯卡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內心有說不出的感動,這幢大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及歡樂的氣氛。
飯後,老教像單獨在房裡和傑斯談話。
「近來好嗎?」
「很平靜。」傑斯英俊的容顏上找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我老了。」老人盯著他。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傑斯迎上父親精光瞿鑠的眼。
老這個字對他而言,只是個虛頭,直到現在,他還握有暗中操控政商界的能力,即使教會也不例外。
傑斯知道大主教時常與父親保持聯絡。
這是一個強者生存的世界,他一直是明白這一點的。
「我需要你。」老人開口。
「需要我什麼呢?如今我唯一可以為你做的,只有祈禱而已!」冷漠也是殘酷的一種,他可以由父親眼中的失望看出。
「你可以回到我身邊。」老人依然不放棄。曾經,傑斯是接替他位置的人選,無論在各方面他都是那麼地出色。
「你別忘了,我是個神父。」
「你可以不當神父,相信有我出馬,教會一定會答應。」
「不,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表示,藍眸中不帶一絲感情。
他看了傑斯一眼。「你還在恨我。」
「過去的事我早已忘記。」傑斯淡淡地回答。
「那麼為何還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你錯了,我不是在懲罰你,我只求心靈上能平靜。」
「當神父真能讓你平靜,你別自欺欺人了,一個人的本質是很難改變的,尤其是我們這種人。」老人冷笑。
「也許你錯了。」
「相信我,我看人的眼光一向沒有出錯過。」老人自信滿滿,深邃的雙眸帶著一絲像狐狸般狡猾的光芒。
傑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離開房間。這就是他不願面對父親的原因,他總是想挑戰他內心深處的那個惡魔。
接下來的日子,傑斯幾乎每一晚都和東方晨曦共進晚餐。兩人之間的相處讓他漸漸打開心門,他發現,他竟一日比一日更渴望見到她。
這是錯誤嗎?他不知道,也不願深究。
這一晚臨走前,傑斯發現晨曦似乎很疲倦,氣息隱隱的帶著些粗喘,似乎有一點不對勁。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不會……我很好。」她虛弱地微笑。
東方晨曦明白自己的身子近來似乎越來越虛弱。
她覺得每一天都能見到他,算是多出來的福氣。
下一刻,傑斯出其不意地拉過她,一接觸到她的肌膚,隱隱傳來她身上的熱度。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眸底帶著責備的憤怒。
「我身子本就虛弱,這些症狀我早已習慣。」她淺淺地微笑,帶著說不出的心酸。
「你……」握住她的手緩緩地張開,輕輕包住她的小手。
「你回去吧!我會照顧自己。」她溫柔的笑著,抽回手,推他向大門走去。
「不,今晚我留下來照顧你。」他的眸底是不容拒絕的複雜感情。
他放不下她!她的柔弱令他憂心。
「謝謝。」那望著他的眼眸中帶著綿綿不息的深情。
傑斯微微失神,將她的情意盡收眼底。然而他的身份卻讓他無法有所回應。
夜裡,東方晨曦熱度加劇,在昏睡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
「傑斯……傑斯,……」她低喊著,不時地擺動著身體,額冒著汗。
傑斯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
「別走……別離開我……」
「我不走,我在這裡陪著你。」她看來是那麼地痛苦,即使在昏睡中也帶著淚。
接下來,傑斯又餵了次退燒藥,並讓她睡在冰枕上。
整個晚上,他始終跪在床沿照顧她,並且向上帝祈禱。
直到天色濛濛地轉亮,東方晨曦才由高熱中退燒。
「水。」她悠悠轉醒,輕舔著乾燥的唇瓣。
傑斯立即遞上水杯。「還不舒服嗎?」
東方晨曦搖搖頭,即使是在半昏迷狀態中,她也隱約知道傑斯一直待在身邊照顧她。
該知足了,她想。
可是……她多想永遠留住他,永遠、永遠和他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傑斯取過一旁的毛巾拭去她額上的汗水,汗水濡濕了她的發。「換件衣服吧!都是汗他遞上棉衫,然後轉過身。
東方晨曦臉蛋微紅,換下半濕的睡袍。
「你可以轉身了。」她羞澀地開口。
傑斯在床沿坐下。「再多睡一會兒吧!」
東方晨曦點點頭,虛弱地閉上叟。
驀地,她又睜開了眼,似是不放心。她害怕這一閉眼,就再也不見到他。
「你安心的睡吧!我不會離開。」他知道晨曦在擔心什麼,於是向她承諾。
她無言地緊握住傑斯的手,安心地入睡。
他是她的力量,讓她強烈地想活下去的力量。
傑斯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上仍有一絲痛苦神色,心底那份憐惜又湧上心頭。
曙光在此時照射到她臉上,為添上了一抹淡淡的生命氣息。
其實他也害怕,怕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去。
雖知人早晚有這麼一天,但……他卻不願她離開他。
難道他對她不僅僅是心憐而已?
回想和晨曦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心疼她的情況,似乎一日強過一日。
難道他愛上她了?
可是……他的心不是早在十二年前就已死去?
為什麼?他不斷的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