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離去,誰留下,誰該存在在誰的生命中!
我想要存在在你的生命中,向山,不管是好是壞,不管背叛或忘記……
愛情嗎?
不,不是,我只想做存在在你生命裡、有意義的「人」,「戀人」,冷雨裡可依靠的「愛人」,愛你勝過愛自己的人,愛你,勝過你愛我的我。
獨立於主屋之外,是建築在海灘巖灘上的溫泉小屋,房子裡沒有人,卻亮著燈火,溫暖的水和乾淨的毛巾,呈現著隨時讓主人使用的狀態。
池裡清澈湛藍的水是冒著蒸騰熱氣、飽含火山餘威的溫泉水,伸手到向山的皮帶,雖然有一點猶豫但還是堅決的去解開了,整個人濕淋淋的向山伸出手,自己扯開了襯衫,玻璃屋頂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淡青色光芒下蒼白的面具鮮活的跳出來,沉默著,向山踢開了所有衣物,解開左手的白刀,嘩啦一聲滑下了水面。
退後了一步,坐在池邊,一年前,也是這樣隔開著水面注視著他的身體,他的身體,仍舊滲透著那曾經送給他的香水的味道,為什麼,這樣沒有戒心的敞開著自己呢?向山?
他的軀體就在手邊,只要一伸手,就能緊緊的抱入懷裡。
卻感覺到接近的懼意……
向山游了過來,他的態度奇妙的恢復到了很久之前的親近——卻又感覺不同。明明知道他是懷著慾望而挨近自己,明知這一點卻仍無動於衷的放鬆了警惕……
會不會,一擁抱,這一切曖昧的接近和親暱,就會泡沫般消逝?
伸出了手要他拉,拖拽著把那濕潤而燃燒的身體拉入懷裡,熱水蒸騰的更沒有體力了吧?起伏的肌肉帶著清爽的水滴,從熱水裡出來很冷吧?皮膚的顫慄就只隔著一層衣物,麻卡帕因沒有動,只是這麼靜靜的躺在地板上,抱著他,僅僅只是抱著他。
沒有說話,眼睛可以看到無限天空的無限星星,水份滲過衣服沾染上他的氣味,肩膀那邊如恍惚的記憶一樣消瘦,腰骨那麼柔軟,似乎他的剛硬都已經隨著汗水和熱氣一起流散了。向山沉默著,淡淡呼吸著,將臉放在他的胸口上。
怦怦的心跳,摟抱著的手臂,可以這樣接近的天空下的一個人。
「性關係……意味著什麼?」
他問的,和麻卡帕因心裡想的,熨貼一致。
「可能,就是說,從毫無關係的人,變成了戀人了吧?愛人。」
問題是浪漫主義的問法,而這個答案卻是現實主義的回答。
向山卻在他的胸膛上支起了手肘,眼睛和嘴角都沒有笑意,認真的眸子裡在想什麼呢?是在想雪梨和麥加利或莉莉絲還是想起了那個女人?什麼都不要想了……抬起頭,輕輕的在他唇上一觸,讓正在嚴肅認真思考的向山微微一驚——即使他自己全身赤裸的在麻卡帕因的懷中,卻因這樣一點碰觸而全身一抖——
「可以嗎?」
他站在一個決心的邊緣,麻卡帕因也明知這一點,向山的眼睛終於不再逃跑,他凝視著麻卡帕因,側著他的臉,鋒利的臉頰的線條卻曾經有過那樣脆弱的抖動,月光在那邊緣鑲嵌了柔和的微光,他依舊在疑問著:
「會有什麼不同嗎?」
抱著他坐起來,從腰那裡緊緊的將他的上半身摟在懷裡,用臉用手用胸膛用腿用皮膚用整個人所有細胞的一切一切,將他融化在自己的懷裡,麻卡帕因輕輕地回答他:
「會……我愛你,我會更愛你,我會更加更加愛你,我愛你。」
小屋的臥室是客房式的,鋪著海樣藍色床單的簡單雙人床一點也不柔軟,向山把帶著皮條的白刀扔在床邊的矮櫃上。凌晨五點了,天將明的黑暗雨霧籠罩了終於在紛亂忙祿之後寂靜下來的樹林與海岸,外在的一切都寂靜著,褪去衣服的向山的背上,一閃一現的蒼白面具這樣近的看去,擁有一雙暗淡色調的紅唇……是血嗎?用唇去親吻那浮動著的唇,鮮活立體的鬼面在蒼白和青黑髮絲間抖動,張開唇用牙齒輕咬,脊椎的中間,隔著皮肉可以舔食到他的血液一般……
向山的臉孔仰著,從頸椎到背脊都挺直,讓他的牙齒一路索求,覆蓋而上的別人的身體帶來了一陣接觸性的顫慄——削瘦的皮膚肌肉,可以直接摸到他的骨節,腰骨突起,只不過親吻他手腕的時候,肘間曾經密密麻麻的針眼只留下了一些淺淺的痕跡,天色亮起來的光芒從墨藍色的紗簾間滲流而進,用手掌可以捧起的他的胸口,鎖骨上面就是他的唇,唇上面是他的發,髮絲揉亂裡是他深黑而雜亂的眼瞳……
散亂的,不解的,困惑的,種種複雜的神色集中在那雙眼睛裡,都是一些從來不曾看到的美妙的景色,漸漸的,手掌撫摸的力量不由自主的粗魯了,眼睛和唇和鼻一起滲出了經過小心壓抑的喘息。
穿過胯骨的手將腰的抗擊扭向反方向,下意識的拒絕著對隱私部位的探索,用手掌感覺著大腿內側的舊痕,連綿集中的針眼彙集而成的傷痕褪成了一片感覺起伏的柔軟皮膚,麻卡帕因的手那不同於肉慾的觸碰讓向山有一些放鬆,雙腿絞緊的力量也退散了。
橫躺著從背後抱著他,撐在他腿間的腿讓他不能堅決地抗拒,肉體的甜美的香味會讓人迷醉,不知道所謂的前後順序,也想不起來下來要做什麼,只是這樣用肌膚親密無間的擁抱著他的肌膚,就已經要幸福的昏迷了。
拉著他的手放在肩膀上,變成了互相擁抱的姿勢,親吻到了深處,只是舌頭互相的交纏似乎都不夠,呼吸流洩出來的喘息聲隨著軀體的興奮而變大,從頸子兩側吻下去,空出一隻手略帶粗魯的滑動在他股間,意圖明確的撫摸讓向山的九個指甲深陷在他肩背的皮肉裡,力量對比頓時從傾斜變得抗衡,向山的眼角是從未見過的柔軟和鬆弛,彷彿被毒品所侵蝕了時那迷茫無焦點的視線,麻卡帕因凝視著他,撥開他額上潮濕的髮絲,從額再到唇,一個,兩個,無數個吻,耳後、鼻尖、胸口、手腕、肩膀、小腹……
曾經熟悉,再次熟悉,想要銘刻在眼裡心底的軀體,骨頭皮肉心臟血液,如果可以吞噬掉的話多好!
只是親吻和觸摸就已經喚起他的興奮,有一點震撼,但是麻卡帕因轉念一想,麗裳死了這麼久的時間他還抱過幾個女人?
手掌上沾了些唾液整個的覆蓋上去,睜著眼睛望著他動作的向山清醒而緊張,將他的臉用自己的唇蓋住,迫使他接受那個吻的同時摸索著伸入了他的身體——向山抬起腳踢他,讓突入變得非常順暢容易,驚訝於一瞬間的輕易,兩個人交換的對視的眼神盡皆是愕然。
那個地方柔軟的在液體潤滑的活動下敞開了,彷彿生物一樣在粗暴蠻橫的手指下蠕動著容納下了更深的指節,向山蹙起了眉頭,在他的吻連綿不斷的襲擊下盡量放鬆。
抬起腳踢在麻卡帕因胸膛上,痛麻壓力襲來,擺著這種羞恥丟臉的姿勢,看起來游刃有餘的男人捉住了他的腳,拉過去,腳掌下接觸到了灼燒膨脹的部分——腳底的皮膚感覺著他的激動,勾勒出來的陌生形狀,向山怔了一下,以為很鮮明的記憶,有些恍惚,躺著看著他,什麼時候,也曾在這樣的姿勢、角度,看著他?
會有什麼不同嗎?
雪梨也只是想要一個人吧?
無盡的權勢和金錢之中,父母兄弟姐妹親戚朋友青梅竹馬什麼都無法給予的,名為「愛」而命名的另一個人的懷抱,人,為什麼一定要擁有愛呢?
因為寂寞啊,孤獨啊,還有就是過去的傷痛吧?
可是,不要愛啊,愛了就傷了啊!
不,不知道!
這些矛盾的中心如同颶風一樣席捲而來,麻卡帕因所想要獲得的肉體,給予他了又會怎樣?被愛還是愛人?
啊,選擇被愛,是不是會好一些?
打亂了思維的是麻卡帕因的溫度。
活生生的,溫暖的肌膚,勃勃的心跳,那一雙神色可怕的眼睛——是可怕……想要伸出魔力將人拉下去的深淵一般,那麼清淺的顏色的眼睛毫不掩飾的糾纏而來,伸出的手,被擁抱的不由自主的沉淪……
「呼……」
有多麼久,性這件事完全被拋在腦後呢?
不想貼近誰,每個女人都引起截然不同的兩種複雜的情緒,男人——除了現在擁抱在一起的男人,完全沒有想過還能跟男人發生些什麼。這個男人有些奇妙,能感覺到彼此在想什麼,用動作用撫摸來緩解緊張的思維,吻,很奇妙,什麼都不用想,他會吻過來,用唇片告訴自己應該張開嘴,應該閉起眼,應該摟住他的脖子……
身體跟著本能和刺激在反應,肌肉瑟瑟的被毒品襲擊一樣發著寒顫,細緻的觸摸著,麻卡帕因一點也不急的掌握著他,舌已經麻木,唾液在無意識中流出去,臉到頸子到胸口都有他一一舔吻的痕跡,縮緊了腰,在他舌和手的雙重進攻裡,深呼吸已經壓抑不住燥亂崩潰的感覺,低吟出聲,雖然想用手去堵塞住嘴巴,但是兩隻手抓搔著覆在小腹上的麻卡帕因的頭髮,沒有再多餘的手了。
空間裡飄蕩著耳朵已經聽不到的呻吟喘息,小腿收縮著弓起來,麻卡帕因卻將手和嘴同時放開他,填塞而進的他——將近高潮的軀體冒著點點汗水,向山四肢都更加敞開了一點,抬起他的腿,用墊子填補在他身下,淺淺亞麻色而敞開的部分在一個收縮之後,麻卡帕因趁勢緩慢但是堅決的挺入進去……
「嗯……」
咬緊了牙齒在一瞬間的撕裂感中緊繃起來,前端在進入鬆弛過的部分之後,繼續向內部進發,那猛然的劇烈擴張帶來的沉重壓力把所有壓抑住的呼喊和呻吟都從肺裡壓迫出來了!
「……啊!」
沉重而尖銳,綿綿不絕持續增加的壓力在瞬間增大到最大部分,只想深呼吸的,卻不由自主發出了明確的呻吟。
向山仰著頭,就著痛苦的姿勢想抬起上半身,整個胯骨在這種壓力裡只想後退!從腰被抓住了,被圖釘釘住一樣被他按在那又大又厚的墊子上,他退回去了,卻再次緩慢地進入,試探一下,再後退,麻卡帕因異常專注的神情盯著那裡,被死死的盯著那羞恥的部位,撕裂和緊縛感一點都沒有減弱——還不如昏迷了讓他隨便做呢!
腰被翻過去,麻卡帕因將那抖動的夜叉容納入懷,彎起的腰骨是輕易的體位,扭過他的臉來親吻,再一次一點一點的深入,一點一點的刺痛,一次一次習慣的重量和壓力,反覆的,動作逐漸加大,也越來越深入,向山控制不住的呻吟從胸口和頸子裡一點一點的散發著……
被衝撞的擴張至極的肌肉,刺麻而潮濕,腿沒有力氣撐起身體,被抓在他手心的挺立也沒辦法完全趴下,脖頸被扭過來,舌頭被咬噬著,從頸子舔到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翻轉過來,麻卡帕因張開了雙臂將他抱在懷裡,交錯的手臂疊在背後,弓起的腰,他的整個身體壓搾過來……
一種,可怕的,要瘋狂掉的眩暈!
「停、停下……」
搖著頭,在他的吻和胸膛之間,向山彷彿孩子一樣慌亂的說著拒絕的話語,拒絕快感,拒絕被磨擦的將要爆發的劇烈,被撕開的部分在抽搐著,從體內滲流出的液體引出的肉體撞擊的潮濕聲響,他的手重重的抓索著快感的開關卻不允許他拒絕!
想要發洩,想要高潮,想要逃開!
從小腹以下崩潰的快感,不是自己主動追求而是別人強硬的給予——這種倒錯的劇烈,無法掌控自己肉體的恐懼,向山盲目的想推開他,但雙腿卻疲軟的怎麼也合不起來,肌肉在自動跟隨著快感而去,手臂在抽搐而貪婪的抓著麻卡帕因的手臂,又疼又麻的入口無數次的強烈收縮……
這就是SEX……
從嘴裡滲出的唾液,交錯的舌頭糾纏的熱氣,身體撞擊的疼痛和胸口壓抑著的瘋狂的高潮……
這就是,這個所謂口口聲聲嘶吼著「愛」的男人的SEX……
睜大眼睛,看不清燈光還是日光,已經這麼老了,曾經抱過的女人也有幾十、上百,但從來不知道高潮會令人失去意識,頭腦一片空白之後,瞳孔渙散了,拼盡了全力追求快感的軀體仍舊顫抖不停,不知道抓哪裡,不知道如何憑依,空白中,唯一存在的,是麻卡帕因的臉和唇和懷抱……
嘴唇發麻,彼此都是,相貼的唇都沒有動作,彷彿天經地義生長在一起般含著彼此,舌頭相偎,呼出來的氣息不停地交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輕輕的蠕動,他仍舊停留在體內,根本沒有消失硬度的部分再度順滑的開始動作——股間潮濕淋漓著含義不明的液體,順滑的內部讓刺痛在麻木中被隔閡,無法控制的收縮感一波波加強,甚至胃都被倒轉了一般的壓迫感連綿不絕……
低下頭,垂下眼,卻被他的擁抱緊緊撈起,纏倦的四肢裡熱量從骨髓中進發,喘息著,讓熱,漸漸冷下去。
一直被抱著,被麻卡帕因擁抱得太緊,向山的手也緩緩的抱著他,雨夜嘩嘩的時光很漫長,瀰漫了淫糜空氣的室內幽暗而靜蘊,另個人心跳的聲音在迷濛之間有力而強勁的跳動著,被拉得太近,貼著那個溫暖的心跳,身體雖然哪裡還是異樣的痛麻著,向山卻睡了個甜香無夢的好覺。
「是,我們在這邊,晚飯再過去吧。」
幾點了?天花板上乳白色的光芒有點刺眼,中午了?
感覺到震動,背對著他坐在床邊的麻卡帕因彎著腰在打電話,還沒有從疲倦中完全清醒,不過已經猜到了那端肯定是雪梨吧?
背骨在疼,腿沉重的抬不起來,那一次,是因為流血和毒品而發燒了兩天,這一次似乎沒有什麼異常,打完了電話的麻卡帕因轉過身,將手移到他額頭上試探溫度,緊接著連唇也靠過來。
皮膚上乾乾爽爽,被擦拭去了那些體液和汗水,肚子不是很舒服,想用手肘撐起來,麻卡帕因徵詢的眼光:「嗯?」
「廁所……」
很輕易的,把向山整個人連帶毯子一起橫著抱起來——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抱,向山搖晃的眼睛掠過失去平衡及冷靜的慌亂,但還是老實的抓住了麻卡帕因的脖子。
突然激動了……
麻卡帕因沒有動,手臂收緊了,不是抱而是用手臂和身體一起構造的牢籠將他摟抱——因為這就好像是夢,不緊緊地抱住他,實在沒有什麼真實感啊!只有這樣貼近了他禁錮了他才能感受到確定。
確定,無疑,朝思暮想的這個人,就在懷裡!
「呼……」
向山歎了口氣,被摟的肋骨都擠壓在一起,敲他的背讓他放鬆——兩個人心裡都是沒有確定感的恍惚,視線一碰,互相黏著,有一些情事過後特別的親近,還有部分彆扭,麻卡帕因泛滿了整張臉的喜悅,向山則帶著點點困惑的茫然。
「雪梨說什麼?」向山低聲的問。
麻卡帕因抱著他走向浴室,一邊回答:「雪梨讓我們明天坐船一起回羅馬,午飯的話,這邊安靜,我想我們就在這裡吃吧。」
這種身體狀態的確不方便去坐著吃午飯,也不知道怎樣去面對經過昨夜的雪梨。恍惚中被放下來,毛毯掉在地面上,赤裸的腳碰到地面非常冷,麻卡帕因轉身到外面拿了拖鞋和浴袍,蹲在地上,舉起了自己腳的男人——從上看著他,腳上的冷冽他用手搓去,如果說冷,他會放到胸口去暖吧?
可他卻踢他一腳——「出去,我要上廁所。」
精明強悍的參議員突然變成了一個沒常識的,連別人上廁所也要守在旁邊的男人。
感到好笑,身體鬆弛下來,下意識忽略的身體內側腫脹部分滲出含義不明的液體——感覺很不舒服,試了一下,能站起來,也能走動,把浴袍丟在一邊,扭開了熱水龍頭,淋上整個下半身,不想躺下去,看著腳下打著轉的熱水中沾染了一些粉紅色。
凝視著,恍惚的感覺到自己曾經也看過這樣的畫面——在簡陋的白瓷浴缸裡站著,看著從身上流下去的熱水在腳下盤旋,變成一片刺目的鮮紅色……
過去的歲月,背叛和心傷,從這片粉色的水裡悄悄升起。
用乾淨的浴衣再度包住他,陡然蹙起的眉頭,望著水發呆的神色,過去嗎?從他的眉和眼就能感覺到他的心是為了現在還是過去而起伏晴晦,沉默著。
麻卡帕因掀起浴袍下擺,在他不悅的扭動中看了看入口那邊細微的傷口,沒有再增加破口,再度抹上藥膏,向管家要來的治療普通傷口的白色膏體,看起來對那裡的傷口有同樣的療效。
籠罩在向山蹙起眉頭上的頭髮有些濕,撥開它,露出著他的額頭——親吻一下,斜瞪過來的眼睛因為刺痛而顯得眼白居多。
已經不會被他的冰冷所嚇退,依舊抱著他到沙發上,僕人奉命送過來的飯菜擺在長方型的茶几上,主菜仍舊是這裡海中盛產的海鮮,都很新鮮美味,但向山還是用一隻叉子在盤子裡劃來劃去、挑挑揀揀,好像那個冬天之後,他吃飯總是這樣不痛快。飯後也不喝咖啡,他一句說想喝紅茶,麻卡帕因跟傭人忙碌了半天,從主屋那邊找出伯爵紅茶再送來。
看著向山用勺子攪動著看著白色的牛奶旋轉消失,靠累了就趴在墊子上的動作,沒有鋒芒,散發的,是一種讓心底裡都溫暖起來的「溫柔」……
沒有什麼不同。
瞭解了這一點的兩個人略帶放鬆的,讓視線和手指彼此纏繞。
只是,依偎逐漸變得理所當然,超出界限。
是不是被他一擁抱,就會失去一點自我意識?
只是很隨意的,放棄自己肉體一般讓他擁抱,意識吼叫著說無所謂、無所謂,但是他的熱量卻能帶來一些些意料之外的刺入感,因為他太熱。
——被他的肌膚挨近著,從皮膚外面刺入內裡一股溫暖的熱力,那唇移動到嘴上,舌尖帶著強烈的要求掠過,摩擦,似乎還有個向山弘義在高處冷冷的觀看著這種親暱但在他懷抱裡的向山弘義卻張開了唇讓他的熱力融化、流入。
「我愛你……」
對著這句話,麻卡帕因似乎徵詢一般期待著他回答。
向山搖了搖頭,從他的懷抱裡坐起來,靠在沙發的另一端,空氣的距離異常冰冷。
他垂著的髮絲在前額上覆蓋,他雖然搖頭,卻並不再露出對這句話的嘲諷——他的眼睛非常空洞的望在高處,獨自的時候,向山總是彷彿凝結了一般不笑也不說話,剝去了那種虛偽的表面的溫和微笑,甚至連偽裝也根本無所謂了。
上次,曾經談到過愛情的問題,向山也曾提到了一些過去——妻子,麗裳,死亡,日本的背叛與現在的傷痛——其實想說,那些傷口,你還想讓它繼續傷害你多少年呢?那些死去的人……其實並不是沒有意義啊!
向山近在咫尺的眼睛,靜寂中,他輕輕側著頭,從自己的肩膀扭回頭,那麼澄清的看著麻卡帕因——沒有什麼話想要用語言來表達,麻卡帕因抱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摟著拉入了懷裡,彷彿依舊是那冰冷冬夜裡疲憊病廢的殘缺身軀,將他收攏到自己的手臂之中來,連他的臉他的眼睛都籠罩到自己懷抱裡,順著他的髮梢,只能用整個人的熱量來回答這個問題——我的愛,是你現在能感受到的溫度啊!
近在咫尺的對視著,他的唇亮著親吻的水光,發垂落著,只是逐漸的接近,彷彿他的硬殼在視線中被擊碎了,輕輕接觸的唇,互相撫慰一般反覆的碰觸——不是拒絕的,也不是抗拒的,甚至可以有一種彼此已經墮落在這樣的甜的接觸中的錯覺……
咬食的唇與舌,向山已經放棄視線而只用他的唇來感覺——熱量在那唇上氾濫成災,麻卡帕因更緊的將他擁著,一刻不願放鬆,只怕放開一秒他就會莫名其妙的脫離而去!
睏倦的身體需要午睡,在臨睡前被餵了一顆藥,躺在旁邊的男人伸出手要擁抱,雖然真的很不習慣被人抱著睡,但他從背後抱過來的手臂和胸膛平坦而寬大,麻卡帕因伸著手臂當枕頭,不帶慾望的唇時而輕輕一觸的親吻,躺著的時候,人是不是會變得比較放鬆?
睡不著,不知道怎麼引起話題,談起了雪梨,談起了小林和松井,談起了過去和毒品。
「我知道那個不好……真正做這個生意的人,沒有人吸毒的。」
向山這樣開頭提起了過去,瞇起眼睛,手攀在麻卡帕因肩上,麻卡帕因摟著他的腰,感受著他微微的重量,腰那裡的骨頭還是因為消瘦而突出,想起件事問他:「最近一年都不喝咖啡,不抽煙,是有後遺症嗎?」
「也不能算是,只是刻意迴避有可能對身體帶來刺激性的東西。嗯,在最早的時候,其實是用來當治傷的東西才沾上的。」
「有聽雪梨說過,是從日本回美國的時候嗎?」手指摸到了他腰間的傷口,窄窄的,一前一後,被洞穿過身體的重傷。
閉了一下眼睛算是肯定,似乎不願意提那些,向山轉過頭又回到毒品這個話題上:
「那個東西一旦沾染上了,再碰是很輕易的事,戒掉卻要費力萬分。」
「你那麼愛她?」
沉默著,向山對這個問題似乎在思索,但還是回答了跟那時一模一樣的話:「我不知道。」
他又解釋了一下:「我對她,沒有感覺——她活著的時候,或者說我讓她活著的時候,只是為了她對於印刷油墨的專業知識,她死了,她撲向我,松井去護她,連松井都受了重傷——看著那個早產出來的那麼小的嬰兒,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我突然想碰一下可卡因……」
拉著他的手,捧起他的臉,麻卡帕因將他的話堵在唇間,唇發冷,但是舌頭在柔和的吻中恢復了柔軟——不要在我面前悲傷,那些傷痛從這個吻裡分給我一半……
親過的唇呼著柔和的熱氣,依依不捨的輕舔著他的唇,麻卡帕因抱緊了他的身體,陳舊的身體的傷,新鮮的心臟的傷,都忘記吧……
「忘記吧!不管是麻木還是疼痛,忘記吧!向山,忘記吧!」
「我愛你。」
聽到這句愛語,向山卻笑了,用手指抵開他的唇,側著的臉帶著質疑和閃亮的瞳孔說出了那可詛咒的名字。
「難道雪梨不愛麥加利?愛又能怎麼樣?你不要把那句我愛你說的那麼理所當然!」
「我愛你。」
討厭聽也要說得讓他的耳朵習慣。
——討厭這句話的人,其實比一般人更加劇烈地渴望聽到這句話。
對這句話報以一抹淡淡冷笑的向山,緩緩的閉起了眼睛。
從旁觀者的角度,又或者同樣愛著有相同本質的向山這個心情,麻卡帕因總是能感覺到麥加利那種冷漠之中刻骨銘心的存在……
麥加利的自製和冷靜,如果說有唯一可以讓他心動神搖的人,卻只是那個硬生生闖入他生命、殘酷的掠奪一切卻又只對他一個人溫柔的那個人,那個女人。
那也是很奇妙的事啊!身邊的男人,各色各樣,出色的有千千萬萬,為什麼雪梨偏偏喜歡麥加利一個人?那樣痛苦地執著於麥加利一個人?
這個問題,可能連雪梨自己都不知道吧。
望著身邊緩緩呼吸的向山,麻卡帕因在心底裡回答自己——
也許,跟自己這樣瘋狂的渴望向山弘義這個人的原因一樣吧?
他就是,生命裡注定要為之痛為之笑的那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