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住手!」
淒厲的呼喊,一道火紅的纖細身影撞進了羅起言的懷中,被撞到的鋒銳匕首歪斜了原有的軌道,劃過另一道優美的弧線,鮮紅的血花在搖搖燭光中燦爛綻放。
這突起的迭變令時間靜止住了。
「你……」
羅起言望著懷中楚楚堪憐的人兒,眼神複雜到極點。
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從秦素的肩背劃過,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傷口雖不深,也鮮血迸濺得讓人心驚,卻因身上火紅如血的大紅喜服而完全看不出她此刻的狼狽淒慘,只有臉上,唇上迅速消失的血色洩露了她的慘狀。
羅起言不置信地看著全無血色虛弱軟倒自己懷中的秦素,感受到由她身上不斷滲出的鮮血,心頭大慟,忙封住她傷口周圍能夠有助於止血的穴道,卻聽到她虛弱的開口。
「羅,羅大哥,小素從沒想過要你死,真的,從來沒有。從很久以前,小素就很喜歡羅大哥,喜歡有你陪在身邊。從小,小素就幻想著有一天能穿上自己親手繡的大紅嫁衣,坐著八人大轎喜氣洋洋地嫁到羅家,成為你的妻子,擁有你的愛憐,那麼只要一夜也就夠了。今夜,小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可惜,可惜,小素不是你期待的新娘子。不過,小素總算與你拜過天地,也算是你的妻子了,對不對?雖然只是片刻,雖然只是擔了個虛名,小素也不枉了……」
「羅大哥知道,你別再說了。」羅起言解開陸梓誠的穴道,忙要他過來幫忙。
擠出一抹蒼白的笑意,她任陸梓誠在身上止血,包紮,逕自道:「這第二件事,羅大哥你已經完成了。這第,第三件事是……咳咳咳……」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說話。
「最後,最後……一件事,我,我要你……吻,吻我。一次,只要一次就好。只要……你做到了,我,我馬上就離開這身體,永遠消失。羅大哥,你答應小素好不好?最,最後一次。小素是你的娘子,總不能,總不能連自己的相公也沒親過吧。」
揪緊他的衣襟,她的臉上充滿了哀傷,含著淚淒楚地望著他,祈求他的眷顧。
陸梓誠不忍道:「起言,答應她吧。這是秦素命中注定的劫難。」
羅起言閉上眼,眼前浮現過去十餘年來與小素共處的點點滴滴。怎會完全沒有感情啊。雖然他從未喜歡過暫居素素軀體的這縷魂魄,可是她對自己的傾慕癡戀他又怎會看不出來。是自己負欠她良多啊。
他微笑,「好,我答應你。」
她的眼中綻出了光彩,心中喜悅無限。第一次,這大概是第一次他真正對著自己微笑吧?第一次望著自己而沒有從自己的眼中尋找另外一個靈魂的微笑。
四唇相貼,沒有想像中的柔情蜜意,只覺冰冷蝕骨。
雙眸緊鎖,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好苦……
忍著痛,忍著不捨,她閉上眼命令自己的魂魄抽離這曾屬於自己的軀體,也永遠離開這令她心碎神傷的男子。
「起言。」
陸梓誠踩著沉重的腳步跨進這本該喜氣洋洋如今卻愁雲密佈的新房。那大紅喜字,龍鳳花燭如今都成了最傷人的諷刺。
羅起言回首,原本期待的眼神在看清陸梓誠晦暗的神色後瞬即轉為慘淡。
陸梓誠困難地開口:「起言,這是劫難,因為咱們逆天行事,所以這是素素躲不過的劫難。」
「為什麼,這只是一條不深的傷口而已,為什麼卻會流血不止至性命垂危?」
「我說過了,這是劫難。就算沒有受傷,只要有任何一點因由也會造成死劫,讓素素的魂魄能在今夜回到地府,重新往轉輪殿投胎轉世。」
「劫難?什麼劫難?逆天而行的是我,要你改變命盤的也是我,有什麼劫難也應該報應在我身上,為什麼會是素素,她是無辜的。」他忍不住低低咆哮。
「起言,你冷靜點。當初我們在素素不願踏入輪迴的情況下,李代桃僵的讓另外一縷遊魂代她轉世,這本就破壞了倫常。命盤已經脫軌,不再是你和我的人力可以控制的。所以,今夜,就是素素的死劫。寅時二刻會有鬼差來拘拿素素的魂魄,讓她重新轉生,好令輪迴重新步入正軌。所以……」
羅起言愣住了,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面容僵硬得如瞬間化作了一塊化石。
「鬼差會來拘拿素素的魂魄?你是說——今夜素素會死?」
陸梓誠歎了口氣,無奈答道:「是!不過,……」壓制住狀欲發狂的羅起言,他接道:「你冷靜點,聽我說好不好?我早已想到一個瞞天過海,偷龍轉鳳的法子。」
猶如曙光重新出現在天際,羅起言狂喜道:「是什麼法子?」
「一樣還是李代桃僵,移花接木。」
「你的意思是……?小素?」
陸梓誠頷首,「沒錯,我們本來就想讓小素能重新投胎做人,這是個好機會。如果成功,那就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羅起言思考著這個計策的可行性,「不錯。這確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還有,其實素素的這個劫難我早就算到了。只是沒料到來的這麼急這麼凶,讓人措手不及,完全無法應付。而似乎這其中還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地與我們作對。不然,沒道理小素能走出我設了結界的月桂樹,甚至還闖進素素房裡上了她的身。素素的房間四周我都有布下結界啊,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羅起言森寒的眸光閃爍,「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幕後黑手是誰,我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陸梓誠拍拍他的肩,安撫道:「這些暫且先放過一旁,我們先來想想今夜如何應付吧。」
漆黑如墨的夜空裡一輪冷月低垂。
這天夜裡的月看在羅起言的眼裡比任何時候都更冷,也更淒涼,冷的似乎連一絲生機也沒有了,什麼都在這冰冷的月光中被斷絕了。
秋風拂過,帶來淡淡的霧氣,為這世上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
貼滿大紅喜字的新房內門窗都關得密實,只餘東面的一扇角門半掩著。房內每一個角落都細細撒滿了白米,仔細地沒有漏過任何一處。細細的白米在黑沉沉的屋內反映著詭異神秘的瑩白光輝。
床塌上,羅起言斜倚著床柱讓秦素嬌小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再用雙手緊緊圈住。
夜色一點點加深,他的心也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不知道梓誠今夜的做法會否成功,若是失敗,他不敢再想。定了下神,感覺包在掌中的小手冰冷得嚇人,怎麼使力搓揉也無法使它們溫熱起來。若不是還能感覺得到她淺淺的呼息,他幾乎要以為……
「咳……咳咳……」
胸前的身子嗆咳了下,他看到她緊閉的雙眼費力地睜開。
「起……起言……你在哪裡?好黑——好冷——」
更用力圈緊她冰冷的身體,緊緊握住她探詢的雙手,他熱切地在她耳畔回應:「我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別怕,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