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回家。」
時間不多了,一定得在警察和新聞記者來之前離開現場。還好這裡離市區較遠,地處偏僻,警察短時間內大概還不會趕到。若「他們」拖得住的話——
「我去前面攔車。」
斐火祺走到較前面處,丟下羅水絹一個人。
羅水絹瞇起雙眼,看著他溶入於夕陽中的背影,總覺得他是個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從相遇到現在,已有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她仍舊對他一無所知。他不講,她也不敢問,深怕被拒絕。
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已經習慣有他的陪伴了。
「叭叭——」
此時,在她眼前,出現一輛黑色的賓士車,車窗搖了下來,戴逸文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你怎麼在這裡?」
羅水絹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要怎麼解釋?人家不被活活嚇死才怪!她順勢看了斐火祺一眼,發現他正以深思淡漠的表情看著他們。
「他是誰?」戴逸文問說。
戴逸文和斐火祺的目光在空氣中擦出火光,但斐火祺卻是以北極般的冷冽來面對。
羅水絹又笑了笑,這似乎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他和她似乎稱不上是朋友,但又不算是房東房客的關係,她根本沒付過他房租。親戚?太荒謬了!他們——根本什麼也不是。
「救命恩人。」
這似乎是一個牽強的界定,卻是她唯一能扯出他們關係的根據。是啊!他救了她這麼多次,她又該如何來報答!到目前為止,似乎什麼也……
「原來你認識他。」
戴逸文斜睨了斐火祺一眼,似乎想避開他的視線。他壓低了聲音:「小心一點。」
羅水絹納悶地望住他:「你說什麼?」
「老實說,他是行跡最可疑的份子——」
「什麼?」
「雖然警方沒有證據,但……聽說在補習班發生爆炸時,他是個外人,卻意外地出現在現場,還救了你。你說……這難道不可疑嗎?」
羅水絹彷彿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眼前許多明晰的事物剎時變得模糊了起來。
剎時,羅水絹的腦袋嗡嗡地像是要炸開來似的無力思考,許多令人費解的事紛紛湧現腦海,包括她在醫院被追殺,又碰上這個加油站爆炸。是的,每回她碰上危險時,他總是在身邊。
斐火祺走了過來,看看戴逸文,又看看臉色蒼白的羅水絹,聲音凝結成冰。
「車子來了,走吧!」
羅水絹仰起頭來凝望著斐火祺俊逸清秀的面容,不敢相信他會是要危害她性命的人。不會的……
「我不會放棄你的。」
倏地,戴逸文彎身親吻了一下她的面頰,讓羅水絹驚愕的愣住了!而戴逸文則對冰冷的斐火祺挑釁似的一瞥。
「我對你勢在必得,後會有期!」就在他揚起手來,朝他們揮手道再見時,斐火祺看見他手指上的戒指,刻著——「E?R」
斐火祺眸子瞇了起來,冷冷地,又似不屑地笑了笑。
魚兒終於上鉤了!
但羅水絹,卻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會覺得如此難受呢?
她並不怕死呀!那麼……她在擔心什麼呢?
***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了?
總覺得斐火祺好像聽見戴逸文對她說的話了,不然,怎麼最近這幾天,他對她總是冷冷淡淡、漠不關心似的!
羅水絹抬頭看著低頭吃晚餐,一聲也不吭的斐火祺,感受到他所散發出來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氣。不知為何的,她竟然感到有些心痛。
但是……
她不否認戴逸文臨去前的一番話的確大大地左右了她的思緒。回想起在醫院見到斐火祺那一刻起,到目前為止,若說最可疑的份子,確實非他莫屬。他曾回答過她,他是在做「玩命的工作」;又曾接到過一通電話,說要「解決」——
羅水絹倏然一驚地用雙手摀住嘴,雙眸直挺挺地對上斐火祺冷藍色的雙眼。
是說要解決掉她嗎?
「你在幹什麼?」
從來沒有聽過他用這麼冷淡的口氣說話,或許戴逸文說的話是對的也不一定。
「沒什麼!」
她放下了手,瞥見SPY正抬起頭,豎起耳朵,摒氣凝神地看著他們。空氣中似乎摻進了一絲詭譎曖昧的氣氛,希望是她自己多心了。
「沒有……沒事……」她不自在地笑笑,低頭猛扒飯,期望斐火祺沒發現她的不自然。
「是嗎?」
斐火祺疑惑淡漠地打量了她一陣,突然開口:「還有去見他嗎?」
羅水絹猛地抬起頭:「他?誰?」
「上回在公路上遇見的。」
他悶哼著,似乎對戴逸文非常的不屑。這就引起羅水絹高度的惶恐了!
莫非——他已經知道了?
「偶……偶爾……」她盡力想掩飾自己的慌亂,極力穩住自己發顫的手,想當作若無其事的鎮定模樣。
「因為他是我補習班的老師,所以我找他——」
「補習班?」
他眸光閃了閃,旋即冷淡專制地道:「下回不准再去了。」
「為什麼?」
羅水絹大叫,引起了斐火祺的不悅。
「說不准就不准,難不成你愛上他了?」
他不慍不火,冷淡嘲諷地看著一臉錯愕的她,連他自己也沒發現自己異常的口吻,少了幾分平時的冷靜。
羅水絹一時為之語塞,但隨即氣憤不平地問:「你在瞎扯些什麼?這跟愛不愛有什麼關係。更何況你憑什麼不准我去找他?你總得說出個理由吧?」
「反正我有我的道理。」仍舊平靜無波的語調中,滲進了一絲森冷。
羅水絹冷哼:「我看你那叫『無理取鬧』!」
「你果然還是愛上他了?」
斐火祺搞不清楚自己的怒意從何而來。該死的,自從他十八歲離家之後,他就鮮少生氣了。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一件根本不干己身的事動怒,而且對方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千金大小姐!
羅水絹有些訝異他也會動怒。雖然並不是很明顯,但……自從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見他也會「大小聲」,她真的很吃驚。她以為他的情緒、神經已經不存在了呢!她幾乎不曾看他有什麼較激烈的情緒反應!
不過,訝異歸訝異,「清白」還是要維護的!
「誰愛上他呀!這根本無關愛不愛的問題嘛!而且你也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讓我不要和他來往啊!」
羅水絹也生氣了,咄咄逼人的大呼小叫:「你說呀!為什麼嘛!只要你說的出理由,我就可能照著做。」
「我說過的話,就不會再重覆第二次。」
為了避免自己的情緒暴躁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斐火祺站起來,想離開她獨自冷靜一下,順便弄清楚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
「反正你不准再和他碰面了。」
「不行!」
羅水絹抓住他的手肘:「你沒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休想我會聽你的!」
「那是你的事。」他甩開她的手、冷酷、絕決地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難道你是別有用心的嗎?」
情急之下,羅水絹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但是,話一出口之後,她立刻後悔的捂上嘴,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再說一次。」果然,斐火祺停下腳步,回過身,瞇起了雙眼,緊緊地逼視著她。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次。」
「我……」
羅水絹驚恐地站了起來,向後倒退一步,她被他這副陰狠的模樣駭住了。
「說呀!」
「我……」
她全身發顫地退到牆邊,囁嚅著:「你……」
心一橫,豁出去地大叫:「你是不是別有用心啦!」
斐火祺的唇角浮上一抹陰柔的冷笑。
「什麼用心?」
對呀!什麼用心?
羅水絹呆了呆,腦中猛然閃過戴逸文的話,交織著補習班的火景。驀然,她的眼前出現了那個對著她比開槍手勢的身形,邪惡、危險,但……她卻看不清五官的一張臉——
「不!我什麼也沒看到!」她抱住自己的頭,痛苦的蹲下了身。
「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什麼也沒看到!」
斐火祺走近她,伸出手來扶她:「你沒事吧!」
「不要碰我!」
她驚懼地蜷縮在牆角,看得斐火祺冰冷的心泛上一抹從未有過的不捨,細細地啃噬他的胸口。
羅水絹霍地站起來,一雙顯然已經浸了淚水的雙眸定定地凝望著他。
「你是怕我出賣你?」
斐火祺鎖緊眉頭,縮回手,改插入口袋中。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什麼意思?」斐火祺冷冷的問。
「你可以放心的……」
她別過頭去,不看他那雙坦然的冷藍眸子,深怕看見令自己心碎的訊息;到此刻她才突然發覺,原來他在她心中,已經佔有了一席重要之地。
「我根本記不得那個人的五官和模樣。就算有我也會當成沒看過、不知道、不干己事。」
要不是戴逸文的話勾起她對當時情景的片段記憶,她恐怕還弄不清她這一連串的危險事件是從何而來的,為什麼斐火祺什麼也不說清楚?莫非,他真的是那個想殺她滅口的主謀?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不再尋常時,才讓她絕望?
斐火祺終於明白她所表達的意思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想殺你?」
見她全身痙攣了一下,斐火祺仰頭大笑了幾聲;羅水絹錯愕地抬起頭來,不明白他為何大笑。
「你……你笑什麼?」
斐火祺英俊的臉龐上瞬間轉為陰冷。
「你難道沒想過,如果我要殺你,需要那麼大費周章嗎?」
瀟灑地一個旋身,斐火祺舉步欲離去。
「若是你故佈疑陣呢?」
她抬起雙眸來,定定地凝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她的心慌了,真的慌了。萬一他是真的是為了要殺她,才對她好的呢?
斐火祺沒有回答她的話。沒意義的問話他一向是置之不理的,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言多必失,倒不如以靜制動。
未多做停留,他大步地跨出羅水絹的住處,知道自己必須找個地方讓自己冷靜一下。
但羅水絹卻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眼淚瘋狂地淌了出來。SPY蜷伏在另一邊,絲毫沒有意思要過來安慰她。
莫非它也認為她錯怪他的主人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在意。真的!她真的不在意他是正是邪,又是否要取她的性命。只是,她心中有個冀望——即使只是自己的假像也罷。就算他有殺她滅口的想法,她也不在意,但只要他能多在乎她一點,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羅水絹希望他能夠轉過身來,把她當成普通女人一般地看她一眼,她不渴盼他會愛上她,只要能……
只要能……
隔壁似乎響起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表示他要出門去了;原本想去攔下他的,但……要對他說什麼?現在再說些什麼是否太遲了呢?
她咬住下唇,聆聽著腳步聲的消失,眼淚溢出了眼眶。
現在才發現……她似乎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