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大作。
羅水絹剛洗完澡,她邊擦著一頭及肩的長髮,盯著鈴鈴作響的電話看。
往常,電話鈴聲總是響三聲就沒了。但是,今天卻持續響了二十幾聲還沒人接,莫非斐火祺還沒回家?
在晚餐結束,斐火祺離去後,羅水絹就再也沒聽見另一間屋子裡有任何動靜了。難道她真的錯怪他了?所以他生氣,不想回來,也不想再見到她了嗎?
他會生氣是正常的,任何一個普通人都不能忍受被別人說成是殺人兇手的。
電話鈴聲還是不間歇的響著,連在一旁安睡的SPY都不耐煩地站了起來,抖抖身子,往廚房移動,大概是想換個安靜的地方睡覺吧!
羅水絹看著仍舊響個不停的電話,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心中推測……也許是什麼重要的事吧!電話像催魂似的響著,若是他錯過了,會不會有麻煩?
旋即腦筋一轉,心想——
若是她幫他接了這通電話,他會不會感謝她,就當成是她的賠罪!
但……
「不准接電話,聽好了!」
斐火祺的警告聲突然在她的腦海裡迸了出來。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電話鈴聲停了一下,但隨即又石破天驚的響了起來。
究竟是誰呢?這麼急?
她到底該不該接?
緊緊一握拳,橫下心,羅水絹還是拿起了話筒。心想——就當作是幫斐火祺一個忙吧!
「喂……」
沒想到她這一喂,倒喂出麻煩來了。
「你是誰呀?怎麼會在祺的家裡?」
羅水絹錯愕的愣住了!
這個女人是誰?聽聲音似乎也才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那種口氣為什麼視斐火祺為所有物?
「我警告你喲!就算你現在和他相好,他也不可能愛上你的,你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早點離開他吧!乾脆一點,他可是有妻室的人了!知道嗎?我就是他的未婚妻!我叫『梁蕙蘭』!梁氏企業的獨生女,你是配不上他的,趕快趁早死心,滾蛋吧!」
接下來,那個女人在電話中劈哩叭啦的說些什麼,她早就聽不進去了。所有的思緒,全炸碎在「他可是有妻室的人了,我就是他未婚妻!」這句話中——
他有未婚妻了?
奇怪!為什麼她的心會如此疼痛,如此地難受呢?連鼻頭都酸了起來,直到臉上感到有熱淚流動,她才發現自己哭了。
「我告訴你!」
對方還在發表長篇大論。
言「你最好快點離開他,不然我告訴他媽媽——斐氏企業的總裁,包準你吃不完兜著走,聽見沒有?」
情斐氏企業!
小這麼說來,他是……
說突然,有人出現在她身後,把電話切斷,並且拔開插頭,森冷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憤怒地道:「為什麼沒有遵守約定?」
獨在黑夜中,這聲質問異常的嚴厲、可怕。羅水絹驚覺自己雖然流著淚,卻出乎意料地鎮定、冷靜:「你有未婚妻?而且還是富家少爺?」
家感覺到身後的人明顯僵了一下。
「不干你的事,你少管。為什麼違反約定?當初我不是三申五令的告誡你不准接我的電話嗎?為什麼你沒遵守約定?探人隱私真的這麼好玩嗎?」
為什麼她要在這個時刻發現自己愛上他?為什麼是在知道他有未婚妻、是大企業家的孩子,是在和他充滿誤會、爭執下,才知道自己的心情?為什麼她要遇見他?為什麼要……
喜歡上他!
這根本是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戀情呀!他已經……已經有未婚妻了!
「你說話呀!」
斐火祺使勁扳過背對自己的羅水絹,驚覺她佈滿淚水的臉龐,心裡不自覺的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別想用哭來打動我。」
他狠狠地放開她,冷冷地說著,竭力想使自己心中翻騰的罪惡感平息。該死的!他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會為了這個女人的淚水而感到不捨和疼惜?天殺的!他究竟是哪條神經錯亂了呀!
「我想用哭來打動你?」
羅水絹一聽見他這句話,立刻像屁股著火似地彈跳起來,遠離了他。斐火祺這才發現,她眸底浮上的絕望和受傷;大大地刺痛了他的心。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很困惑。
「你既然在家,為什麼不接電話?」
淚水不聽使喚地溢了出來,羅水絹彷彿看見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為什麼?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竟然是這麼痛苦和絕望?
「你以為我真的想接嗎?」
要不是認為自己誤會他、傷害了他,想找個理由跟他和解,她又怎麼會是一個違言背信,甘願冒著讓他生氣的風險去接電話。甚至還得被對方當成情婦似地數落和羞辱。
「你的電話鈴聲響那麼久,不會吵到別人嗎?」
明明是他的錯,卻偏偏算到她頭上來。本想向他道歉的,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或許,他們真的不合,犯沖吧!
斐火祺沉默不語,一雙眼眸陰鬱凌厲。他不能告訴她,他不接電話的原因,是因為他未婚妻打電話來,他不想接,也不願接;和膚淺無知的女人哈拉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再加上他心情不好,又怎會有興致應付她?何況他知道這是他母親的手段,要逼他回家結婚,做她的掌中偶。他不想,真的不想被人操控。
現在,他母親要是知道他的住處有女人,他肯定要花時間應付她們了。而她們,正是他這一生最不想見到的人,她們的自私自利、愛慕虛榮,是他最厭惡痛恨的一切。
「而且你這不是擺明在耍我嗎?」
羅水絹歇斯底里的咆哮聲岔入他耳中。
「富家少爺!不能接你的電話,原來是怕別人誤會。那又何必讓我住在你這裡,然後把一切弄得神秘兮兮的!耍我這麼好玩嗎?我給了你什麼樂趣?你說呀!」
「住口!」斐火祺發狂、憤怒地一吼。
「你走!既然認為我耍你、玩弄你,你就走!不要在這邊控告、指責我,當初是誰在醫院中,忝不知恥地巴著我不放的?」
忝不知恥?巴著他不放?
原來,她在他心中,竟是這麼輕賤、沒有價值的女人!
看來……她不該愛上他的!不該!真的不該!「水」與「火」畢竟還是誓不兩立,永遠不可能和平共存的。是她自己自討苦吃,莫名其妙,糊里糊塗的栽入情網中,也不看是什麼樣的網子。她到底是為什麼愛上他的?為什麼重視他?他只不過是個小白臉,她最痛恨的類型,那她又是為了什麼在乎他?他甚至不曾重視,在意過她!是她自己犯賤,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怨不得別人!
「你走呀!還在這裡做什麼?」
斐火祺恢復了冷淡,森冷的眸光釋放出的信息近乎憎厭,切切地撕裂了羅水絹的心。她跌跌撞撞,踉蹌地往門口走去,她不能再待在這裡讓人踐踏,踩碎她的心了。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唯一能夠想到的,是自己絕不能在這個人的面前,展露一絲一毫自己已受傷害的苦楚。她得離開,而且趁著自己還能維持住人格尊嚴時離開。
但在她的心底,卻又矛盾的希望他能後悔而留她下來,她是如此的渴盼能待在他身邊呵……雖然他已傷她傷得如此深。
就在她的手觸碰到門把的同時,她所期望的聲音幽幽響起:「你要去哪裡?」
但卻不是挽留她的口氣。
「是不是去那個老師家……」
「啪!」
清亮的巴掌聲迴盪在冷凝的空氣中。羅水絹的淚水早已流盡了,她收回手,掛著淚的死灰雙眸望進斐火祺錯愕的瞳眸中,僅僅一瞬間,便撇開了臉,絕決的走出大門。
她真傻,真傻呵!
原本還抱著一絲期望。冀盼在他的心底,有那麼一絲在意她,會留下她,會接受她,會……
愛上她……
愛……?
她恐怕是癡心妄想,癡人說夢話吧!
愛……?
多麼難得的一種情感!
她的心已經因悲傷過度而化為灰燼,即將徹底死去,不再有感覺了。
愛……
實在是——太?傷?人?了。
***
斐火祺不可置信地用左手撫著自己發燙熱辣的面頰,心中不知為何的竄起一股絞痛。
從來沒有人打過他,甚至連自己的親人也不曾。但奇怪地,他竟然沒有被女人甩巴掌的羞憤感,反而打從心底的疼痛起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
他木然地坐了下來,對自己這種反常的行徑有些訝異。他很少生氣的,自從他知道連親人也會因利益關係而出賣人時,他就封閉住自己的情感,不再去在意、重視任何人、事、物,試圖當個冷血動物。只要沒有信任,就不會有背叛,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但,遇到她之後,十年以來的自我封閉,竟成了脫軌的阻力,擔憂,甚至——
他猛然吃了一驚!
是嫉妒嗎?
為何會因那該死的補習班老師臨去的那一吻讓他心底泛出燒灼的酸蝕,使他失去了平日該有的冷靜與從容!
為什麼?
這種該死又天殺的情緒陌生的令他害怕,又有絲絲的……
「汪汪!」
SPY叼著一雙鞋走了過來,吠叫聲提醒了斐火祺「正事」。
「她沒穿鞋就跑出去了!」
斐火祺激動地從SPY口中搶過那雙羅水絹帶來這裡,唯一的一雙黑色高筒球鞋,驚惶失措的連自己也不敢相信。
不!她絕不可以……
他心亂地抓緊那雙球鞋,轉身奪門而出。
她不能出事,絕不能。
直到這一刻起,斐火祺才猛然驚覺——
他……迷失了……
黑夜依然詭譎又神秘,隱隱散發出冰冷的殺意!
***
漫無目的,赤腳的走在冰冷的馬路上,羅水絹渾然無所覺,而她的淚早已流乾,只剩下空洞的雙眸,和失焦的瞳孔。
嘰——
一陣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迴盪在靜得嚇人的黑夜中,一名卡車司機探出頭來,對著重心不穩,跌坐在水窪中的羅水絹破口大罵:「夭壽喔!三更半夜嘸困,走到這來是做啥?找死呵!要死去別的地方死,賣死在這啦!×!」
又吐了一句髒話,揚長而去。
跌落在水窪中的羅水絹良久才回過神來,眼眶中又急遽聚集水光,奔流而下。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親人,沒有家,沒有依靠,甚至——
連棲身之所也沒有了。
「為什麼?」
她雙手摀住臉,哀哀的低泣著:「天下之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難道只因為我不是個男的?為什麼我不是羅翰翟呢?」
只有羅翰翟有家,有親人,有人愛……
而她卻一無而有!
如果她的出生是多餘的,那又為什麼要生下她!既然生下了她,又為什麼要剝奪她被愛的權利呢?
愛與被愛,難道該是生來就注定的嗎?
就因為如此,她就注定要愛的如此痛、如此苦、如此絕望?
為什麼又要安排她和斐火祺相遇,讓她不可自拔,情不自禁的愛上他?
難道這是一段自找,又錯誤的情感?
「嗚……」
她掩住嘴巴,感覺心底那股抑鬱多年的傷痛已如脫韁野馬一般,一路奔湧至喉頭,就要奔洩而出。
不行了!她再也承受不住那種被遺棄,被拒絕的苦痛了。
她心灰意冷想地抓住胸口那窒人的疼痛,卻癱倒在地,若能立刻死去,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的。她原本就是不該存在的,不是嗎?
「瞧瞧……」
倏地,頭頂上響起一聲邪惡的嘲諷。
「這不是羅家大小姐嗎?」
羅水絹怵然一驚,想抬起頭來看清來者何人。不料,頭頂早已抵了根槍管。
「別動!」
對方毫不憐香惜玉,粗暴地一骨碌拉起了她,甩向同伴的身上,槍管改抵在她的胸口;羅水絹這才看到圍在身旁的四個人,包括拿槍指著她的人,臉上全戴著骷髏頭樣的面具,她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別叫!」
對方早已洞悉她的思緒,邪惡地用手抓住她的下巴,陰冷地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獄無門,你倒自己闖進來了!」
羅水絹被扣住雙手,但仍力持鎮定的看著他,想伺機逃走。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再也沒有什麼事是可以令她害怕的了。
「什麼意……思……?」
「你不哭嗎?」對方倒感到有興趣極了。
「或者你只是在逞強!」
他以為她會害怕的哭?這個人到底又是誰?
「你是誰?這是什麼意思?」
她看了看他手上的槍,大膽平靜的連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或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你是真的要殺我?或者只是愚人節遊戲?」
對方愣了一下,仰頭大笑了一陣,良久,才道:「是要殺你!你不怕嗎?」
「怕?」
羅水絹冷笑地哼了一聲:「為什麼要怕?人都要死的不是嗎?只有站在死亡線上,人才是平等的,全都一無所有。」
「看來你是活得不耐煩,急著要找死了,嗯?」
他的槍口移到她的頭頂,將子彈上膛:「那麼……我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