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書,是男人你就割啊。」
同樣是滿頭大汗,紅月因為手腕的疼痛無力地抬起眼簾。如果不是氣虛影響了聲音的調子,那麼,此刻的上官書應該會被她氣到才是。反正,斷然不會像眼前這般,只是對她露出了惆悵的苦笑。
「上官書,你再不割,我的手就要廢了!」
努力地想要端出些氣勢來,無奈話才說完,她整個人就更無力地軟在他的身上了。
「疼的話,你就用力地咬我吧。」
他的聲音,輕如絨毛。
紅月還沒在這當中難得的溫柔陶醉完,手腕就傳來一陣椎心的疼痛。
猛然升起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努力地咬著唇,不想在上官書的面前示弱,可偏偏,隨著鋒利的刀尖在肌肉上的遊走加深,疼痛也終於大得無法忍受。大滴大滴的淚水和著汗液,不住地滑落下來。
「不要忍著,你會咬到舌頭的!」
「咬到舌頭也總比咬到你好!」
疼痛越是巨大,紅月不服輸的意志就越強。
而上官書,擔心地看著紅月的唇上泛出血滴,一咬牙,低下頭去,吮住她的唇,含住了她所有的痛苦。
而他的手,並沒有慢下來,狠狠地一劃,終於把那道駭人的傷疤完全割開來——皮開肉爛裡,只見黑色的血斑正在凝結——好險!若讓這些黑色的血斑凝結起來,紅月的手就非砍掉不可了!
才想著,下一秒,他的手,被鋒利的指甲狠狠地抓住。
感覺被吻住的人兒突然一軟,上官書連忙放開她的唇,改為用自己唇去吮吸那些黑色的血斑,而後,用紅月一直帶備在身的解藥把傷口敷好,再小心翼翼地包紮。
好不容易包紮好,上官書重重地舒了口氣,手背往臉上一抹,才發現汗濕裡盡混著自己的淚水。
再看因為疼痛昏迷過去的紅月,上官書伸出指頭,輕輕地往她的腦門彈了彈。
「我……也是你的,知道嗎?」
良久,呢喃般的歎息從上官書的口裡逸出,再深深地看了紅月一眼,上官書步出房間。沒想到才打開門,就看到了捧著洗臉盆在外一直候著的玉兒。
「少主。」
玉兒俏臉一紅,把手中的洗臉盆遞到上官書的面前。
上官書隨意洗了把臉,淡道:「月緋受傷了,我現在去採點草藥回來,你在這裡照顧,不要告訴任何人。」說罷,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尤其,別告訴蘇公子。」
雖然這蘇問情離開了以後一直沒有回來,但難保他突然會闖回來,現在的紅月虛弱得無法動彈,若被強硬帶走……上官書可不想出什麼意外。
「玉兒知道。」
得到玉兒的回應,上官書這才放心地離開。
掛在走廊上的燈籠,發出淡淡的光,突然一陣風吹來,燈籠晃動,光影頓時一陣交錯,也使得玉兒的臉在此刻顯得鬼魅起來。下一秒,玉兒轉過身去,走到床邊,緩緩地蹲下,而後濕了濕毛巾,開始為紅月拭去臉上的汗跡。
而一直守在暗處的莫笑閒,思量許久,終究轉身離開。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直藏身在樑上的人,在看到玉兒把門關上後,這才翻身而下。
淡黃色的衣角,還有輕抬起來的臉,竟是早前被關在柴房裡的小華。
沒有尖叫,也沒有呼人前來救命。
玉兒看到小華後,從容非常,甚至,還從腰間取出了一個錦囊,遞予小華。
「軟骨散?」
小華皺眉,看著玉兒,「你認為對於一個內力全無的人,還需要軟骨散嗎?」
「可她是紅月,既然能擔任魅宮教主,想必也並非泛泛之輩。」玉兒說罷,眼神一變,竟十分狡猾,「你切記要把她帶遠些。」
「那你呢?」
「我?」
玉兒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問題,嗤笑道:「我當然趁機讓上官書迷上我,進而得到武林盟主夫人的寶座,從此過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號令武林的生活了。這是當初抽籤就分配好的事情,你就別怨了。」
「那我祝福你。」
小華並不想再說下去,轉身就要去扶起紅月。
「慢著!」玉兒突然上前,拉住小華的肩膀,「把你放走的事情,絕對不能洩露半句。」
「知道。」
同伴的答應,並不能讓玉兒安心,只見她突然擊出一掌,從後偷襲!
一口鮮血,從小華的嘴裡噴出。錯愕地回頭,小華摀住受傷的右肩,駭然地瞪看著滿手的黑血,「你!你竟然對我使用嗜骨釘!」
「放心,這裡有解藥,每年,我都會給你寄過去,只要你乖乖閉嘴,別多話。」
玉兒笑了,笑容裡滿是算計的陰險。
「你狠!」
小華接過玉兒手裡的解藥,連忙吞服下,然後,趁著玉兒轉身之際,袖間一翻,射出暗器,不料玉兒像是早料到了,衣袖一收,竟把暗器全部收到衣服內。
「辟辟啪啪……」暗器緩緩地掉落到地上,而小華的臉色,也在瞬間變青。
「如果你不是還有利用價值,我就……」
「就把人殺了?」
意外清亮的聲線,讓房內對峙的兩人同時一驚,一抹黃影,竟在這時從更高的橫樑翻身而下,似乎,比小華隱匿得更早。
玉兒眼神一變,瞪著那打扮與小華一模一樣的人,面露殺機。
那個人,正是黃漣。
只見她,笑容可恭地甩了甩手中的酒酲,一雙醉眼看向臉色鐵青的小華,「我不是早說了?我是魅宮裡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
「那麼,我就讓你永遠無法說出情報!」
玉兒神色一變,袖間滑落鋒利匕首,眼看著就要衝到黃漣身邊,可就在這時,背後一陣異樣的風動,玉兒只感到腦後一涼,還沒回過神來,一把軟劍已經纏上了她的脖子。
回頭,那使用軟劍的,竟是本該內力盡失等同廢人的紅月!
「華,你到底在做什麼!」
玉兒情急一叫,不料目光一轉,竟看到小華已經昏厥在地上。
好快的點穴手法,竟然還悄然無聲!
腦後一陣發麻,玉兒瞪著紅月,腦瓜子裡拚命想著對策。
「紅月,被我說對了吧,只有苦肉計才能擒到假紅月。」
黃漣嬉笑著走過來,回答她的是一記白眼,「虧你想出來,竟讓我預先服下魅藍,再用內力把毒逼到手腕,還騙上官書那是嗜骨針,讓他一刀一刀地把我的血肉割離!」
「不是這樣,你也試不出上官書的真心吧?」
懶得理會黃漣的醉語,紅月強壓下心中莫名升起的甜意,轉向玉兒,「我不會問你打哪裡來,但是,無論如何,你該交出偷去的寶劍。」
「喂喂,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來回地看著黃漣與紅月,玉兒耳朵突然微微一動,猛地咬向紅月受傷的手腕,趁著紅月因疼痛疏忽之際掙脫開去,打開門就大叫:「救命啊!快來人啊,魅宮來劫囚了!」
「魅宮的人又來了!」
院子外,人聲突然嘈雜起來。
房內的紅月與黃漣,對看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
「既然都知道假紅月是誰了,我們也該功成身退了。」
「當然,不走還待到何時?」
紅月得到黃漣的同意後,兩人一同破窗而出。而就在她們離開的瞬間,匆匆趕到房間裡的上官書,手裡拽著草藥,吃驚地瞪著房內的混亂。
「少主,你終於回來了,玉兒怕死了!」
手突然被玉兒拽住,上官書皺了皺眉。
這時,腳邊一陣毛茸茸的騷動,低頭,只見小東西正搖頭擺尾著。
於是,上官書把手抽回,把小東西放到肩膀上,竟也破窗而出,尾隨著那兩抹苗條的身影去了。
月色如畫。
以高速在連綿的屋頂上飛躍著,又躍進暮氣甚濃的蒼鬱山林裡,紅月一直凝望著高掛在夜空裡的明月,只感到越是遠離客棧,心就越是懸空。
像是,為了什麼而牽掛。
就在這時,腳下一滑,紅月竟從樹上滑落下來,正想踢出步伐穩住身形,不料一個有力的臂彎竟在這個時候摟住了她。
天地飛旋,視線裡出現了不該在這裡出現的人——上官書,看得紅月一愣一愣的,直到雙腳落地,依然感覺天地迴旋。而本來正為紅月的失足擔憂的黃漣,看到這一幕,唇上浮出一抹揶揄的笑,「咳,請別忘記這裡還有觀眾。」
紅月瞬間回神,推開了上官書,不料,上官書眉心一皺,竟又硬生生地把她拉進了懷裡。
「我說過,你是我的。」
隱隱發怒的眼眸,半分不離紅月的。
臉悄悄一紅,紅月別過臉去,嘀咕著:「我不是說過我知道了嗎?」
「咳!」
黃漣忍不住又要打攪,「拜託兩位,先聽小女子一言。」
回答她的,是同時瞪過來的白眼,害黃漣只好捧住自己脆弱的小雞心,厚著臉皮繼續說下去:「關於假魅宮的事情,我會盡快收集情報,那麼兩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做些什麼呢?我可以建議一下哦!1,繼續假裝決鬥出席黃山之戰?2,現在就回去揭穿那個假紅月的身份?3,運用各自的影響力,比我更快地把這些人揪出來?」
見兩人不說話,黃漣沒趣地咳嗽了一下,「看來,你們是選4了——什麼都不做,獨自逍遙去。」
說罷,也不理會那邊的兩人頓時臉紅得如跳蝦,黃漣嗟歎連連地離開,把時間留給這對老天新撮合的小情人——喔,忘記了,還有非狗非狼的獸類一枚。此刻,小東西趴在上官書的肩膀上,正好奇地看著這對小情人。
只見他們,沉默裡,假裝著看天看地看樹葉,就是不看對方一眼。
終於,目光撞在一起。
上官書伸出手,溫柔地把紅月那包紮著的手放到了唇邊,親了親,然後低語:「看來,你們使的是苦肉計。」
聲音是沙啞的,聽得人精神恍惚。
「本來就只是普通的傷口,可偏偏就有某人相信了我們的謊言。」
「還痛嗎?」
聽到如酒淳厚的溫柔沙啞,紅月深深地看著上官書的眼睛,「你認為,我是那種笨得會跟別人玉石俱焚的人?」
上官書一時語塞,別過臉去。
而紅月,瞪著他的側臉,忍不住說:「那麼,聰明的上官盟主,還是去找別人好了,什麼你是屬於我的,這種話你還是對別的姑娘說吧!」
上官書臉色一紅,猛地看過去,「你、你剛剛是在裝睡!」
「哼。」
這回輪到紅月別過臉去。
看著她倔強的小臉,上官書咬了咬唇,然後拉了拉她沒有受傷的手。
回過頭來,紅月對上他那雙有點害羞的眼睛。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了素色錢袋,又從裡面紫紗面巾裡拿起一條紫玉手繩。
「來,我為你戴上。」
看著上官書,紅月突然搖頭。
「你還在生氣?」
衝著他緊張的神色,紅月突然挑起那對紅石耳環,「這對耳環才是我的,其中一枚,是我交給紫煙的,開玩笑說說不准哪天她會幫我覓得良人。」
聽到紅月的話,上官書不禁心裡一陣高興,但隨即,他又瞪著手裡的紫玉手繩,「那這手繩……是紫煙的?」
「對。」
上官書聽了,把手繩藏回紫紗面巾裡,交給紅月,「那麼,下次見面時,你還給紫煙吧。」
紅月接過紫帕,又發現上官書把她的耳環塞回錢袋裡——這人,又打算私藏她的東西嗎?
才想著,聽到上官書開口:「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
回答他的,是疑惑的眨眼。
一眨,再眨,繼續眨……
眨得上官書發狂幾欲暴走!
「不說就算了!」
「我有想做的事情哦。」
突然的回答,讓上官書一愣,又期待地看過去,誰料……
「我打算把蘇問情帶回魅宮去。」
「你……」
上官書的臉,突然被捧住,而紅月,踮起腳,用力地往他的唇上吻了吻,然後,又放開了他。上官書一愣再愣,手猛地一用力,纏上紅月的腰身,把她整個人提起,狠狠地吻住,只希望吻得她頭昏腦漲,讓她沒空想起蘇問情的一切。
良久良久以後,某人沾沾自喜地道:「怎樣,你不覺得把我帶回魅宮是個更好的選擇?」
「如果你的肩上沒有蠢蠢地趴著一隻蠢蠢的狗狗,或許是。」紅月說罷,衝他做了個鬼臉。
「紅月!」
「汪汪!」
下一秒,山林裡某人與某狗暴走的聲音,震驚了夜的寧靜。
夜,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