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了一夜,很累。
也哭了一夜,眼睛腫得不像話。
帳單的數字……雖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
但椅子上的那個男人,那個陪了她一晚、沒唱半首歌,靜靜的喝酒,醉了安靜睡覺的那個人,要怎麼辦?
她試著喚醒他。「喂,先生?」
他嘟噥一聲,翻過身去,繼、續、睡。
阿快努力搜尋昨天的記憶。對了!他叫阿恆。
她客套有禮的柔聲輕喚:「阿恆先生?」
沒醒。
再提高音量叫:「阿恆先生?」
還是沒醒。
直到她加足馬力低吼:「阿恆!」
他依然沒醒,任她製造出什麼奇怪的噪音,他都能一副「堅忍不拔」的安睡著……
聲嘶力竭的阿快頹然坐在他身旁。她唱了整整一個下午,加上一個晚上,她也快……沒電了。
手機鈴響,阿快有氣沒力的對著手機「喂」了一聲。
「你在哪兒?」阿快的好友楊雅立問。
「錢櫃。」她應得氣若游絲。
「你還好吧?」楊雅立在電話另一端有點擔心。阿快的男友三更半夜忽然傳簡訊給她,要她去找阿快,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好,很不好,你快來接我……我們。」阿快看了一眼阿恆,再看看自己掛綵的可憐左手。
「你在那裡好好待著,我馬上來。」楊雅立二話不說,掛上電話馬上出門。
半個小時後,楊雅立趕到現場,費了好些力氣,找了好些人,終於把過於疲勞的蘇阿快和爛醉的趙宥恆一起送到蘇阿快的住所。
雅立把阿快扔到她床上,把阿恆安置在客廳的沙發,寫了一張紙條貼在大門上,盡到朋友的責任後,吁了口氣,把門關好。
回家的路上,她滿腹疑問。
阿快不是要去亞書家吃飯?怎會累成那樣?還有,那個好看的男人是誰啊?明天下班後得過來問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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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快醒來,很習慣的瞄往床幾,當她看清鬧鐘上的指針不是正常七點該有的位置時,張大了眼睛,再看一眼,隨即慘叫一聲。「要死啦!怎麼會十一點了!」
她慌慌張張的跳下床,衝到客廳。她得去看看掛鐘上的時間,不怕,不怕,搞不好是鬧鐘沒電了,她怎麼可能睡那麼晚!
但她還來不及看到掛鐘的時間,視線就咻地被沙發上坐著的人給吸引過去,只見他扶著頭,一臉惺忪的望著她。「是十一點沒錯。」他淡然的宣佈著。
這下,阿快整個人全醒了。
記憶自動歸位。他是阿恆,見證了她在美容沙龍被甩、在KTV唉歸眠和今早遲到的所有凸槌狀況,這情況搞得她好想死。
「呃……早。」她尷尬兮兮的對他傻笑。
隨即坐到單人沙發上,拿起電話自言自語:「我得打個電話去事務所請假。」
他看著她頭上可怕的蓬鬆亂髮,目光不由得再度遊走。「你朋友留了紙條在大門上,說今天會幫你請一天假。還有,她幫你把車開回來了。」
「喔。」一定是雅立留的。她鬆了口氣,那就不用掰請假理由了。
阿恆起身,打算告辭。
「不好意思,我昨天不知道怎麼搞的喝醉了,我也該走了,拜。」
「喂,等一下。」阿快連忙阻止,這樣就讓他走,似乎有點怪怪的。
趙宥恆一臉疑問的望著她。
阿快看著他的臉,腦袋忽然打結,暫時說不出理由。
「總之,你等我一下,我去盥洗馬上出來,你先不要走喔。」說完,一溜煙的衝回房間。
不到十五秒,她又慘叫一聲!
她這輩子從來不曾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那麼恐怖的模樣,她新燙的那個頭髮在她頭上根本就是一場災難,像被貓玩亂的一團打結的毛線。
她邊刷牙邊想,她該怎麼去整理這個髮型?
洗臉時,她忍不住懊悔。好好的,幹嘛自找麻煩去燙這個爆炸頭?
她一定是氣瘋了,才會把自己搞得像個白癡。
在臉上拍好化妝水、乳液,她一手抓著發雕,一手抓著慕絲,走出客廳,對著阿恆,指著自己的頭。「請問,我該怎麼……搞定它?」
趙宥恆接過她手上的發雕,示意她跟他走進客廳後面的浴室,讓她對著鏡子,開始「售後服務」。
「先把頭髮用水打濕,再將頭髮往前撥弄,像這樣。尤其是後面的頭髮,睡後頭髮被壓扁了,所以後面的頭髮更要抓松往前扒去,然後用發雕把它抹在頭髮表面。好啦,是不是很好整理?」他對著鏡子裡的爆炸頭小姐微笑問道。
「喔,的確不難。」她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微笑。「你今天要上班嗎?」
「我今天晚上七點才有班。」他答,然後走出浴室。
他耐心的等她拿了皮包走到客廳才跟她告別。「我真的該走了。」他說。
「有件事很好笑。」她說。
「嗯?」
「我們都共度一夜了,還不知道彼此的姓名溜。」她企圖讓氣氛輕鬆些。
趙宥恆從上衣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叫趙宥恆。如果你找到真命天子,我答應幫你設計一款最美麗的新娘髮型。」他笑。
接過名片,阿快默默將他的名字記下,隨即以爽朗的大笑來掩飾她的尷尬。「呵呵,那天搞不好得拖很久。在那之前,我們先當朋友好了。我是蘇阿快,江蘇的蘇,快樂的快。」至於中間的字,她拉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裡寫著。「阿是這個阿,怎樣?很好記吧?」
趙宥恆看著她,微笑點頭。
「好,慶祝我們正式變成好朋友,我們吃飯去。」說完,把他推出門外,關好大門,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
「你去吃吧,我還有事。」真的不想再陪她上哪兒了。
聞言,她一臉愕然,表情很受傷。那神情像是在說:我是不是真的這麼惹人嫌?
她喃喃自語道:「阿恆,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不想一個人吃飯。不過,從昨天到現在我也麻煩你夠久了,是我不好,沒想到你也許有其它的事情,硬要拉著你陪我;那你先回去,至於昨天的事,謝謝你了。」說完,她竟真的對他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趙宥恆覺得這樣的感謝太沉重,一把拉起她。「喂,你不要這麼誇張啦。要吃飯?好,就一起吃飯好啦,但是我請客。你答應了,我們再走。」
「讓你請可以啦,但是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讓人家請,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她說。
這女人講的什麼跟什麼呀,他也一樣不是隨便就請人家的好不好。要不是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也不想管她好不好。
「什麼條件?」他的口氣已經有些不愉快了,真不該惹上這個麻煩的女人的。
他們進了電梯,阿快按往地下停車場。
「我聽說你在那間美容沙龍是最厲害的髮型師?」她眼睛發亮,像是忽然間有了什麼好主意那般。
「是。」事實如此,他也不想否認。
「那真是太好了!」她一臉期待的望著他。
看著她的樣子,趙宥恆心裡隱約覺得不太妙,他一臉警覺的等著她的下一句話。
「你知道嗎?我這個人美麗、能幹、大方,屬於那種自用送禮兩相宜的等級,世上絕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得倒我,單單整理頭髮這件事,我沒半點天分,加上我超討厭上美容院,所以我一直沒能擁有一款美麗有型的秀髮。既然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那你可不可以以朋友的身份認養我的頭髮?不過我當然會付帳啦。」問完,她張大眼睛等著他回答。
趙宥恆看了她一眼,隨即把視線移到電梯門去,平靜的臉龐下,其實心中警鈴大作。敢情這女人壓根沒打算放過他?他不懂,幹嘛他們就不能只是萍水相逢那樣?
君子之交淡如水比較像他一貫的風格。
正在思忖該怎樣婉轉拒絕她的提議,電梯門突然嘀一聲,到了地下室。他沉默著隨她上了車,看她小心翼翼地繫著安全帶,他才想起她受傷的左手。
「你的手還痛嗎?要不要我幫你開?」他好心的問。
誰知阿快不答,反而呆呆望著擋風玻璃。
她的沉默來得突然,讓人起疑,所以,他看往她的臉,驚見她滿臉的淚水。
天!她又怎麼了?
面對一個愛哭的女人實在讓人焦慮,他轉身開始找面紙盒。
「你沒事吧?」
阿快捧場的從他遞來的紙盒抽了幾張面紙,力圖振作的把淚水擦乾,再丟進他遞過來的塑膠袋裡,轉身啟動車子。
「你人真好。明明不熟,卻肯在我最落魄、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陪我。」忽然好多感觸湧上心頭;她愛的人在她最痛的時候,在哪裡?
明白她的失常是因為對他感激涕零,他突然有些尷尬;那他剛在電梯裡準備要拒絕認養的話要怎麼說出口?
可是今天不說,明天他鐵定會後悔;他的計劃其實只是今天共進午餐後,他們應該再也不要見面了才對。
所以等車子開到馬路上,跑了幾公里,他揣度她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些,才說:
「關於認養你的頭髮這件事,我恐怕不能答應你。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的作息很不正常,我們的時間不一定能配合。」說完,才想到以她目前脆弱的程度,隨時可以說碎就碎,想哭就哭。
他實在很有必要再來個補充說明——
「你別想歪。不是我不想幫你。」雖然明明就是,但他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口是心非下去。「我是覺得喔,朋友之間談錢傷感情,所以……」
「我了啦,你是個重承諾的人,怕隨便答應人,到時沒做到反而傷感情,對吧?」她目視前方,自顧自地說著。
「……」他最好有這麼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啦。
「你放心,我需要髮型設計時,會全力配合你的時間;既然你不肯收費,那我就請你吃飯唱歌,這樣總OK了吧?」她善解人意的將他的顧慮全數解決。
趙宥恆苦笑。事已至此,他還能說啥呢。
不就只剩下磕頭謝恩了?
承她不棄,非和他作朋友呢。
算了!這兩日相處下來,看得出她熱情爽朗、正直單純,不失可愛,反正多個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笑笑,將她的姓名、電話輸入自己的手機裡。至於這個君子約定能維持多久,就……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