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軟綿綿的,放眼望去是一片無際的雲海,史巧意選了一朵雲隨著風而行,約莫—盞茶的時間,雲氣盡散,她看到一座雄偉的大殿。
雲朵將她送至門樓前,拾眼一看,區額寫著三個漆金大字「南天門」。
她盯著區額喃喃自語,「莫非是我死後上了天庭?」
當她想進南天門時,卻被突然出現的四大金剛擋住。
「非神佛者不可進入南天門。」四人不約而同地啟口說。
她困惑搔搔頭,「但我不知自己怎麼會來到天庭,各位可不可以指引我該走的方向,讓我的靈魂有所歸途。」
一個失足掉進瘦西湖就這麼死掉,她還沒嫁人,更沒向爹娘及阿壽交代遺言,她……不甘、心就這麼死掉……
愈想愈難受,她乾脆蹲下身,掩面哭泣。
四大金剛從來沒遇過這種情況,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咦,是哪位仙子受了委屈蹲在這裡哭泣?」一道嬌滴甜美的關懷聲在史巧意身邊響起。
她抬眼一瞧,看到一位長得好美麗的仙女,她素色衣裙外罩著一件七彩薄紗,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美感,像是從畫裡走出似的。
「柿子仙子,你怎麼回天庭了?」
史巧意左看右瞧。身旁沒其他人啊,難不成這位仙女指的是自己?
她指著自己,一臉懷疑地問:「神仙姊姊,你說我是柿子仙子?」
「嗯,走,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仙女將裝滿水果的籃子交給守在南天門的四大金剛,「麻煩你們將這籃水果送去玉帝那兒,王母娘娘那兒我還有事趕著辦,不能離開太久的。」
「七彩仙女交代的事情,我們會辦妥的。」他們承諾道。
原來這位神仙姊姊叫七彩仙女。
她拉起還蹲著的史巧意,兩人踩上一朵流雲,御風而行地來到瑤池仙境,兩人走到宮殿後方的大花園。
這裡的花卉少說有上千種,萬紫千紅的美景令史巧意眼睛一亮。
「這裡就是王母娘娘的後花園,而我是這裡的守園總管,大家都叫我七彩仙女。」她熱情地握住她的手朝右方前去,「我帶你去看一株……哎呀!」
原來有位小仙子持水瓢潑水時,不小心撥到七彩仙女身上。
「你潑水時可不可以小心點!」她手一拂,被水淋得半濕的衣裙立即全乾。
小仙子歉然微笑,「七彩姊姊,對不起喔,咦,這不是柿子仙子,你怎麼提早回來?」她不是犯錯被罰到人間見習,怎麼提前回來了?
沒讓一臉迷惘的史巧意回答,七彩仙女領著她來到種滿蟠桃的園子,許多忙於照料桃樹的仙子瞧見七彩仙女到來,紛紛出聲問安。
瞧其他仙子對她尊敬的模樣,這位七彩仙女在瑤池仙境的地位好像挺高的。
「王母娘娘掌管天界所有女仙,而我為二品仙女得以掌管花園所有小仙子,你說我地位高不高啊。」
史巧意嚇了一跳,一臉困窘,沒想到內心的想法全被她窺知。
「我會通心術,當然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們來到一處竹亭旁,看到幾棵果樹,她指向其中一棵,「你本來是在這棵柿子樹裡修行的小仙子,王母娘娘最愛拿你的葉子來泡茶,可是在你結果纍纍時,一位仙童躲過澆水的小仙子,偷偷跑來這裡玩耍,應該好好在樹裡修行的你竟受不了誘惑跑出來玩,王母娘娘一生氣就把你打入紅塵,經歷一回生老病死,順道在人間見習。」
史巧意瞭然地點點頭。難怪她出生後和柿子那麼有緣,原來她前世是住在柿樹裡修行的小仙子。
她緩慢接近這棵感覺十分親切的柿子樹,伸手撫觸樹幹時,一陣溫和的風吹過她的人及她的心,如沭春風的感覺叫她全身舒暢無比。
「神仙姊姊,那我是不是死了?」能回天庭,是否代表她陽壽已盡?
「不,你只是離魂罷了,只要方法對了,你就能回到軀體裡。」
「這麼說我還沒死?!」
「你還有五十多年的陽壽,沒那麼容易死。」
她快樂地手舞足蹈。她沒死,那麼她就可以回到人間孝順爹娘,也有希望與阿壽結縞一輩子嘍。
「先別高興得太早,你要回你的身體得費一番工夫。」七彩仙女拉著她到一水池旁,水面泛著波紋,浮現人間的一切。「你自個慢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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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添壽將史巧意救回岸上至今已經過了五日,由於她的昏迷不醒,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怒火,馬上要阿銅快馬將書信帶回公孫府,告知公孫添祿,他決定將對金織坊採取報復行動。
由於金織坊在京城是老字號,其必有一定的勢力,聽說還有王侯之家在背後撐腰,於是他吩咐公孫府所有精英在最短的時間內不計一切代價要將它撂倒。
公孫添祿明白事情始末後,大力支持他的決定,甚至親筆寫了數封信給京城幾位有交情的王公貴族,要他們別對金織坊伸出援手。
暫居客棧的公孫添壽,日夜同兩位由公孫府趕來支援的精英研討對策,凌亂的桌面顯示他近日為這此事忙碌的程度。
京城最有名氣的金織坊在公孫府這個大動作下,竟不到三天就關門大吉。金老爺丟下妻兒卷款遁逃,而謠言沸沸揚揚地由京城傳開。
有人說史巧意命在旦夕讓公孫添壽大怒,是以對為富不仁的金老爺採取報復:也有人說史巧意被金老爺輕薄,公孫添壽吞不下這口氣才動手毀去金織坊。
這日,大夥用完晚膳後,特地趕來協助兄長的公孫添汝耐心終於用罄。
他取下兄長手上的筆,搶過他正在看的文件。
「三哥,這麼晚了你別再工作好不好?」他示意護衛阿鐵端來一盅湯藥,掀開蓋子,頓時滿室清香。「這人參雞湯能幫你補補身子,喝幾口對你會有好處的。」
前幾天接到三哥的飛鴿傳書,他便馬下停蹄趕來揚州,但見他瞧著昏迷不醒的巧意一臉嚴肅、哀戚,他這才發覺三哥對巧意並不是全然沒有情意。然而,三哥為了麻痺自己日以繼夜的工作,再這麼下去,他遲早會倒下去的。
「我不想喝。」現在的他沒心情享受。
「不想喝也得喝。」公孫添汝舀了一小碗,擱在他面前。「如果你想有力氣看著巧意醒過來,我勸你多喝一點,好好保重身體。」
在她還未醒過來前,他的確不能倒下去。
於是他接過碗,一口飲盡。
「阿汝……」
「三哥,有事大可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巧意情況如何?」
公孫添汝的動作稍停,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她的情況好很多了,況且有史夫人與小翠輪流守著她,還有我這一代名醫照料著,相信不久她就會醒過來。」
做兄弟二十多年,他豈會不懂四弟是故意避重就輕的回答他。
「阿汝,我想聽實話。」
「我沒……」公孫添汝抬起眼,看見兄長再嚴肅不過的神情,認命地歎了口氣,「好吧,我只能坦白告訴你,巧意的狀況不樂觀,我無法斷言她何時才會清醒。」
他臉色蒼白如紙,「連你也沒辦法?」添汝是知名的大夫,連他都無法讓她醒來引
「我說過,她落水時衝力過強,又撞傷後腦勺,而後者就是導致她昏迷不醒的韭因。」公孫添汝拍了拍兄長的肩,安撫道:「吉人自有天相,巧意不會有事的。」
「昨天你也是這麼說的,但她還是沒醒過來啊!」公孫添壽音量有點大,煩躁地將桌上幾封寫好的信揉成一團,「你永遠都無法體會我有多著急,如果巧意清醒後留下什麼後遺症,到時將會為她引來更大的傷害,我該怎麼辦?
見兄弟慌忙無助的模樣,公孫添汝忍不住啟口——
「三哥,你真的是打從心底喜歡巧意。」這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公孫添壽心頭大撼,胸口像是被人挖出某種東西,他趕緊別過臉,矢口否認。
「我們只是好朋友。」
「好朋友?!」
怎麼三哥說來說去都是這句話!
公孫添汝扳正他的臉,揚眉緊瞪著他,「巧意對你如何,你捫心自問,我就不信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從來沒動過心!」一個姑娘家可以為他拉下臉到那種地步,三哥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公孫添壽下悅地挑高眉,「這是你對兄長的態度嗎?」
「我現在是以男人對男人的態度對你。對我而言,巧意是個很可愛妹妹,我不願看她將青春全葬送在你手裡。」
兩兄弟互視良久。
「我心情很亂,無法判定自己是不是對她動了心,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絕不容許自己重視的朋友受到任何傷害。你要瞪人就慢慢瞪,我可要出去透透氣。」他撥開弟弟的手,才站起身,頓覺頭昏目眩站不住腳。
瞧著那盅冒熱煙的雞湯,他隨即瞪向面帶笑意的弟弟,「你在湯裡加了什麼東西?」頭愈來愈昏沉,腳也愈來愈虛浮。
「不加料你豈會乖乖的睡覺?」公孫添汝清理著桌上所有東西,再道:「二哥來信交代,要我不擇手段讓你好好休息,以免你病倒,我還得分神照顧你。」
「阿汝,我……」公孫添壽話還未說完,整個人趴在桌上去與周公相會了。
「誰叫你死鴨子嘴硬,辜負巧意對你的一番情意,這算是我對你的懲罰。」
公孫添汝將他擺平後,示意守在門外的阿銅、阿鐵進來,三人合力將他搬到榻
所謂患難見真情,三哥對巧意絕對是有情的,偏偏又硬要說他們只是朋友。
要他承認對巧意有愛意很困難嗎?
他走出房,抬頭看見皎潔的月色,對於男女問感情他從來沒機會體驗,可能因為這樣,他才無法瞭解三哥的心態吧?
「四公子,時候不早了,你該回房休息。」阿鐵恭聲道。
「你們先去休息,我得到巧意那裡再幫她扎幾針。」他能幫巧意的真的很有限,只能請老天爺多多保佑她能快快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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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女兒出事後,史府的老爺、夫人馬上趕來揚州看昏迷不醒的女兒,原本想把她送回杭州醫治,經大夫說明傷者不宜移動,史夫人自願留下照料。
這間客棧也在公孫添壽的指示下,東廂這幾間客房全不供人投宿,閒雜人等亦不能隨意進入,好給史巧意一個安靜的養傷地方。
「伯母。」公孫添壽拱手為禮。
愁眉不展的史夫人回頭對他點點頭。
「你怎麼不睡—會兒?」聽說這孩子昨日可是被四公子在湯中放點藥才睡著的,要不然他長期工作下去,真的會累壞身體。
「我睡得很飽,躺不住就過來看看她。」他眼帶憂心的看著床上蒼白的女子,「巧意有醒過來嗎?」
史夫人傷心地以帕掩面哭泣,隨侍在旁的小翠眉頭深鎖的代為回應。
「小姐還是沒醒過來。」如果那日她有跟隨,或許,小姐能避過這一劫。
公孫添壽搬了張小圓凳坐在床邊,「小翠,你陪夫人回房休息,這裡我來守著就可以了。」
「但……」
史夫人話未說完,就被他搶白。
「該換你們休息,由我來守著巧意,況且本來是我保護下周才害了她,於情於理我難辭其咎。」
「都說這事不能怪你的,你怎麼還往自個兒身上攬呢?」
誰料得到出門遊湖踏青會遇上金織坊派來抓她的手下。
公孫添壽笑了笑,不予以回應,以眼神示意小翠將史夫人扶回房休息後,斗室頓時安靜下來。
他鬱鬱寡歡,手習慣性地揉揉史巧意微涼的小手,動作細膩而溫存,好像帶了幾許深情。
她的親和力讓眾人的心全偏向她,似乎他不娶她就是與親朋好友為敵。
長年在外奔走,他見過無數傾國佳人,可是真正能掛上他心頭的,二十多年來,只有史巧意一個。
她是位善解人意的姑娘,有那種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精神,老愛跟著他東奔西跑,叫他不得不擺出壞臉色趕她回家,畢竟她是位美麗姑娘家,縱使一張嘴得理不饒人,但若遇上居心叵測的男子,只怕想躲也躲不掉。
可是她根本不怕,嚇也嚇不走,依舊嘻皮笑臉跟著他到處跑。
看見她掛在頸上的護身符,他小心翼翼拿起來一看,眼眶陡地蒙上水氣。
這是她八歲生辰時,他送她的禮物,沒想到她一直戴在身上,可惜這回它沒保佑她逃過這一劫。
「你曉不曉得很多人為你擔心啊,如果你清醒,我再送你一個新的護身符,所以你要快點醒來。」公孫添壽靠在她耳畔輕柔道,由衷希望睡夢中的她能聽得見。
「三哥,我來幫巧意扎幾針。」公孫添汝感傷地站在他身後。
剛才三哥說的話他全聽見了,流露的情意這般深,三哥他再說對巧意只是朋友之情,自己死也不信。
公孫添壽偷偷揩去眼角的淚水,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當弟弟下完針後,他忍不住低問:「老四,巧意左臉頰的傷可以治好嗎?」她掉落水裡時被利石劃傷臉蛋,在她芳頰上留下一道三寸長的傷口。
姑娘家最重視容顏。巧意醒過來若發現自個兒的臉蛋多了一道傷疤,一定會傷心欲絕。
「她頰上的傷口太長太深,要完全消除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也很有可能會跟著她一輩子。」好好的一張容顏多了一道疤,真的好可惜喔。
「難道沒有辦法嗎?」
公孫添汝搖搖頭,「頂多能拿些淡化傷疤的藥膏讓她抹,可是要好一段時間才能看出效果。」當務之急是讓她先醒過來。「三哥,有件事我得向你說。」
「說吧,再壞的消息我都承受得住。」
「昨夜我想了許久,也看了好幾本醫書,終於發現一種藥草。」他拿出一本醫書,指著其中一頁紙上所繪的藥草。「這種藥草名叫回春草,有舒筋活血的功效,我想對昏迷多日的巧意會有幫助的,可是它非常難找也非常難采,我問過許多藥鋪都沒有這味藥草。」
公孫添壽緊揪住弟弟的衣襟,「那我們家的藥草堂可有這種藥草?」
他趕緊撥開那只限制他呼吸的手,「如果有,我早就派人取來了,就連皇宮裡的太醫都說獨獨沒收藏這味藥草,但我聽附近藥鋪的老闆說,在離揚州十五里遠有座盤古山,那兒山勢峻險,終年雲霧繚繞,曾經有人在那兒採到回春草,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兒。」這機會太渺茫了,要找到它還得碰運氣。
十五里遠有座盤古山?!
「老四,你隨我去採藥草好不好?」
「去也不一定能採得到,聽說那裡還有猛獸出沒,偏僻到沒人敢住耶!」聽說有不少人了為采這藥草而送命。
公孫添壽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史巧意,旋即作出決定。
「為了讓巧意醒過來,我願意去那座山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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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壽……」
史巧意透過水鏡瞧見公孫添壽及親人為她擔心,巴不得立即回到身體裡,快點清醒,讓大家安心。
她還沒受傷前,阿壽對她的態度若即若離,有時甚至擺出對她厭惡至極的表情,但她剛才發現,原來阿壽對她十分關心,似乎對她有那麼點感情。
光是這點發現就讓她心情雀躍,可是又想到床上的自己臉上多了道傷疤,心情又隨之低落。
有缺陷的她,還能匹配得上阿壽嗎?
「柿子仙子,如果你因容貌而走不出這一關,繼而無法與公孫添壽結為夫妻,將來可是回不了天庭的。」七彩仙女拍拍她的肩,笑道:「況且你臉上的傷可以證明公孫添壽是否真心喜歡你,如果他是位重視外貌的男子,你也得認了,反之,他若是看上你的善良天性,那可要恭喜你了。」
她雖然這麼安慰她,但史巧意仍為臉上多了道無法抹滅的傷痕心情不好。
「神仙姊姊,我有件事想請教你。」她心情不佳地啟口。
「有話儘管說。」
「如果我真是柿子仙子轉世,那為何會安排我遇上阿壽?」她對任何人都沒有好感,卻如此堅定的認定阿壽是自己未來的相公。
七彩仙女手一揮,水面的影像消失下見。「天機不可洩漏,但我能告訴你,你這回下凡見習裡,我可是費盡心機幫你安排公孫添壽這位福報極厚的男子,總之這是注定的姻緣,無法改變的。」
為了安排她能與公孫添壽結為連理,她可是拿好幾顆蟠桃去賄賂月老,請他老人家幫忙讓她能嫁給他,她還請當地土地公多加關照,好讓柿子仙子在人間能平安順利,她這位老大姊待她可算是仁至義盡了。
原來如此,是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她才會對阿壽這般癡迷,不惜丟臉倒追他。
「我曉得你為了獲得公孫添壽的注意力及感情,做出許多姑娘家只敢想不敢做的事,對吧?」
史巧意點點頭,滿臉羞紅。沒想到連天庭的神仙都知道這件事,往後她功德圓滿回天庭時,會不會遭眾人恥笑?
「所以,他採藥途中得吃點苦,好平復一下你這幾年的委屈。」
「那……他會遇到什麼苦頭?」她問得好小聲,擔心公孫添壽會被整得很慘。
七彩仙女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我全都安排好了,我會讓他體會失而復得的感覺有多珍貴,看他往後還敢不敢辜負你對他的感情!」
史巧意瞧見她嘴角上揚,那好似盤算好如何整人的得意淺笑,令她有種看到公孫添祿的錯覺。
這時,她不禁想道,這位美麗不可方物的仙女真的是凡人印象中慈悲善良的神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