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權宜之計……」
「不要再說什麼權宜之計,這些話你說了多年我也聽了多年,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可曾有一句怨言,但這件事我不贊成。」
「芷蘭……」
「別再說了,我真的不明白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娘臨死前把他托給我,我劉芷蘭不答應便罷,既然答應了就會做到,銀子跟他投緣,一起作伴甚好,不管什麼江湖事,就平平凡凡、老老實實的過生活。」
「你說你沒怪我,沒有怨言,這話不就是在怪我怨我?」
「……」
「我不會勉強他,他不答應這事就作罷。」
「我還是不贊成。」
「銀子,怎麼起來了?作噩夢啦?」
站在門邊的小女孩搖頭,揉了揉眼。「你們在說什麼,好吵喔。」
「沒事,沒事。」他呵呵笑地抱起女兒。「來,再去睡吧。」
她打個呵欠。「我知道你們說什麼,爹你是不是又要出去打打殺殺了,放我跟娘獨守空閨。」
他笑了。「別亂說話。」他抱她進房。
「我沒亂說,是張嬸說的,石頭也有聽到,不然你問他。」
「他在睡覺,別吵他了。」
「才沒呢,他起來啦!石頭你也有聽到,對不對?」
他偏過頭,瞧見男孩站在陰影處,黑眸緊盯著他。
她已經很久不曾去想過往的事了,但偶爾……在某些夜晚,回憶會鑽著夜的縫隙而來。
飲口酒,讓那瓊液慢慢緩蝕自己,慢慢變得麻木,她放鬆地閉上眼,往後躺下,卻落入一雙手中。
「你喝太多了。」
她連眼都懶得睜。「霍大俠嗎?」
他沒應聲,讓她安躺在他懷中,腰背靠在他胸膛上,她連抗議都沒有,似乎真是醉了。
「這兒的蟲叫聲真大,吵得我睡不著。」她將雙手平貼在地,無意識地摩挲著青草。
「我不知道你會喝酒?」
她仍是笑著。「喝酒有什麼難,張嘴就能喝了,一回生,二回熟。」
他的歎息聲拂過她的額頭,她輕笑著。「霍大俠不喝酒嗎?」
「偶爾。」他的手撫過她的臉。
「我也是偶爾。」她舒服地吁口氣。「今天我們不醉不歸。」她提議。
「歸處在何方?」他順著她的話說。
她用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什麼,霍大俠又跟我打啞謎嗎?」
他低頭瞧著她酒紅的臉。「你連醉了也要喊我霍大俠嗎?」
她眨眨眼,吐口氣。「我沒醉。」
「是嗎?」
「我還可以喝一壺。」她的眼皮再次垂下。「我只是沒法……沒法動,我的腰好酸……我們已經長大了,你不能這樣抱我,是不是,我沒醉,我很清楚。」
他勾起嘴角。「那你答我一句,小時候你喊我什麼?」
「我喊你……」她倏地收口,而後笑道:「你故意要套我話。」她輕聲打個酒嗝。「我沒醉到那個地步。」
他的歎息聲掠過她的頭頂。
他氣息中的無奈在她心中漾起一圈圈漣漪,她閉緊雙眼,假裝已醉得想睡。
遲疑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你還在意那個書生嗎?」
書生?白玉銀訝異地睜開眼。「什麼書生?」而後她恍然大悟。「你是說汪順維嗎?」
他的黑眸一黯。「你還在意他?」
「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你還在意?」他追問。
她歎口氣。「我要在意什麼?」
他沒說話,只是陷入沉思,去年他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這是繼他十七歲闖蕩江湖後,離開她最久的一次,第一次他離開一年多,回來時她母親過世,自此以後她開始對他冷淡疏離,稱他霍大俠。
當時他便立誓再不犯同樣的錯,盡可能待在她身邊陪她,但很多事不是他能作主的,一年他總要離開個兩、三次,有時一個月,有時三個月,有時四個月,他不想再有遺憾發生,所以盡可能將離開的時間控制在半年內。
可去年在大漠還是讓一些事給絆住了,他整整離開了七個月,等他回來時才知道她曾與一名進京趕考的書生私訂終身,那男人說考取功名後回來娶她,沒想到真的中第後,卻毀約背信,娶了另一名朝廷重臣的千金。
「你為什麼突然提這件事?」白玉銀道,他從沒在她面前提過這件事。
「我不知道怎麼問,也怕你傷心。」他緩聲道。
她微愕。「那你為什麼現在又問。」
「你知道為什麼。」他輕輕撫過她的拇指。「我中了毒,不知還能活多久,而我不想再有遺憾。」
「你……」
「你也別再避開我。」他握緊她的手。
「我沒有避開你。」
他的黑眸熠熠閃動著。「是嗎?」
「我什麼時候避開過你,你哪次來我故意避而不見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指的是你心理上的避開,你除了在我們之間拉出距離外,也不喜歡我說以前的事。」他直言道。
「你……」
「就連我小時候的名字,你也故意不提……」
「我沒有故意不提,只是覺得提了也沒什麼益處。」她抬眼望著星海,繼續說道:「小時候我喊你石頭,又臭又硬的石頭,你瞧,我現在不是說出來了嗎?可說了又怎麼樣,在我眼裡,你就是霍大俠,不再是石頭了。」
她歎口氣。「至於以前的事……又何必念念不忘,不只是你,就連我爹,有許多事我也記不清了。」
她淡淡的話語,讓他擰下眉心,他轉過她的身子,盯著她的臉。「因為覺得痛苦才想淡忘嗎?」
她微微一笑。「沒那麼嚴重,只是想忘所以就慢慢忘了。」
「為什麼想忘?」他又問。
「記著要做什麼?」她反問。
他沒說話,眸子黯了下。「在你眼中,我只是霍大俠,不再是石頭了。」
她移開視線,故作輕鬆道:「你做什麼老要當石頭,當霍大俠不好嗎?人都會變的,你為什麼總要抓住過去的事不放?再說我們白天不是才談過這些事嗎?你現在做什麼又說這些。」她可受不了他一天到晚提這些事。
他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過了一會兒才道:「如果我們能一次談開,我便再也不提了,我想挖開你藏在心底的事,你卻老躲躲藏藏的。」
她沉默著,心頭掠過一抹惆悵。「你……」
「算了,先不提這事。」他轉開話題。「今天見到你爹,你心底定想起了一些事,雖然你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想到了過往的一些事,否則你不會在這兒喝酒。」
她沒應聲,像是懶得再與他爭辯。
「或許我不該告訴你你爹的下落,還帶你來見他。」
那山洞,他是知曉的,只要白豪豐清醒時就在那山洞裡敲敲打打做木工,字是後來才刻上的,除了一開始好奇去瞧他刻了什麼外,他沒再去看過,畢竟那是他刻給妻女的話語,他不想去窺探這份私密。
原以為失心瘋的白豪豐會毀掉自己在清醒時所做的東西,沒想到他只是困惑地摸東摸西,一開始他不曉得那字是自己刻的,直到他心血來潮地跟著刻字,才發現兩者的字跡是一樣的。
起初他完全想不通自己什麼時候做了這些東西,但很快地他就認定了山洞裡的東西是他的,他像尋寶似的去找那些刻字,週而復始地重複著,有時他會呆呆地坐在洞裡,呢喃地說著聽不清的話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有時他會滿山地跑,完全忘了山洞的事,但過一陣子又會發現那個地方,因為看到那些刻字而覺得新奇。
白玉銀長歎口氣。「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想,雖然爹變成這樣出乎我的預料,可或許這樣也好,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與他相處。」
她的話讓他蹙起眉心。「你真的無法原諒你爹?」
她呢喃著:「我不知道,有好多事都變得模模糊糊。」
她聽見他喟歎一聲。「我想再喝點酒。」她試圖坐直身於,他卻不讓,手臂環過她的腰腹,緊摟著她。
「放開我。」她推他的手。「我說了我沒醉,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這樣是在輕薄我。」
「你沒醉最好。」他轉過她的頭。「還有,我是在輕薄你沒錯。」他盯著她酡紅的臉。
他的直言讓她微愣。「你……」
「下山把該處理的事處理完後,我們以後就住山上吧!」他的指腹輕輕滑過她的粉腮。「我爹是個獵戶,小時候我總以為自己長大後也會像他一樣,沒想到最後卻成了這樣。」
他話中的感慨讓她忍不住問道:「你後悔了?」
他搖頭。「談不上後悔,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你喜歡住山上嗎?」
「我不知道。」她避開他凝睇的眼神,舉頭望天。「在這兒好像讓整片天環著一樣,星星只要伸手就能觸到。」
「那我們就住山上吧!」
她閉上眼沒說話,他也沒逼她承諾什麼,只是溫柔地撫著她柔軟烏黑的發,她也懶得再糾正他輕薄的行為,反正她現在說什麼他都只挑愛聽的來聽。
「你回答我一件事兒。」
「你說。」
「你真的中毒了?」
他勾著嘴角。「你就是不信對嗎?」這話她不知問了幾次了。
「回答我。」
「我沒騙你,我真的中毒了。」她的身子僵了下,他收緊手臂。「不過你別擔心。」
她沒回話,沉默不語。
他轉個話題。「還想喝酒嗎?」
她點點頭。
他將手上的酒壺遞到她唇邊,她啜口酒,感覺辣意一路燒下胃部。
「以後我陪你喝,別一個人喝悶酒。」他也飲口酒。
察覺鼻頭泛起酸意,她揉揉鼻子,壓下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動,一時有感而發地說道:「以前我常陪娘一起喝酒,娘的酒量很好,她老說自己千杯不醉,連生病了也要喝,我怎麼勸都不聽。」
霍凌非在心中喟歎一聲,他聽大夫說蘭姨的肝臟一直不好,除了太過勞累外,飲酒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銀子。」他抱緊她。「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的,如果當年我不出遠門,或者你娘不會那麼快就走,我們之間也不會變成這樣。」
他的話讓她胸口一陣緊縮,她閉緊雙眼。「過去的事不提了,我累了,想睡了。」酒果然不能喝太多,會讓人感傷。
「別老是避開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再次對他打開心房。
「我只是想睡了。」
感覺她想起身,他仍是不放。
「霍大俠……」
這三個字讓他惱火。「我一直沒跟你說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可是我一直忍著,因為我沒有能力改變現況,但現在不一樣了。」他轉過她的臉讓她面對他。
他的氣息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
「你別靠我這麼近。」她伸手覆上他的臉想推開他。
他拉下她的手,黑眸鎖著她。「你醉了嗎?」
「沒有。」
「那很好。」
她還未弄清他話中的意思,他的頭已經壓了過來。
「你……」
微涼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嚇了一跳,酒意去了大半。「霍大俠……」
「你再喊我霍大俠,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他啞聲說。
她還未自他威脅的話語中反應過來,又聽見他說:「我們和好吧!」
她的心又縮了下,胃也糾結著。
「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難道你還要這樣跟我鬧彆扭,成天喊我霍大俠。」
「我沒有跟你鬧彆扭。」她抗辯。
「那為什麼你要改口喊我霍大俠?」
「因為我……」她感覺他的雙臂縮得更緊,幾乎要讓她不能呼吸了。「你快勒死我了。」
他稍稍鬆開了些。「我一時沒留神,弄痛你了嗎?」
「沒有。」她感覺他喝了一大口酒。「如果你的酒量不好就別喝太多。」她不想他發酒瘋。
他勾著嘴角。「不用擔心我。」他又灌了一口。「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一陣極輕的冷顫由背後傳來,她轉頭看他。「你的身體好冷。」
他沒回應她的話,只是盯著她的雙眼。
「你的毒發作了?」她輕語。
「一下就過去了。」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你……」
他抬手撫過她的劉海。「別再跟我嘔氣了。」
她的喉口緊縮著,她知道她欠他一個解釋,但她從沒想到他會掛懷至今。
母親說他進了江湖後就會忘掉她,即使沒忘記她,兩人也會越離越遠,那距離不是她能跟上的。
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離開,她總認為他不會再回來,可他卻一次一次地回到她身邊。
她低下頭,感覺他身上的寒氣沁入她衣內,她不由得打了冷顫,想到他身中劇毒:心頭又是一陣抽緊。
「我不是跟你嘔氣,我只是認清了一些事。」她小聲地呢喃著。
「什麼事?」他追問。
「我不想重蹈爹娘的覆轍。」
果然是這個原因,霍凌非歎口氣。
「我們不會步上他們的後塵。」他肯定地說。
她沒回應他的話語,反而轉向另一個話題。「你真的不要緊嗎?」
「只是有點不舒服。」
他的臉色比平時蒼白許多,冷汗也自額上滑下,她拾起手以袖子擦拭他的汗水。「龐項有辦法醫治你的毒嗎?」
「他說他會試試,不過他現在在生我的氣,所以……」他沒再繼續說下去。
想到龐項生氣的原因,白玉銀忽然有些想笑,那人像是存心胡鬧似的,認定了她是爹許配給他的娘子,不由分說就要跟她拜天地。
霍凌非為了阻止他胡來,不小心出手傷了他,他可氣了,說霍凌非見色忘友,忘恩負義,一氣之下就跑走了。
霍凌非也沒去追他,只說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會兒就會回來了,誰曉得到了晚上也不見他回來。
「我們不會像你爹娘一樣。」他忽然將話題拉回。
她歎口氣。「你何必非我不可?江綠瀅對你……」
「別說會惹我生氣的話。」他打斷她。
她抬眼瞪他。「你才惹我生氣。」
她的怒火讓他微笑,他抬手輕撫她耳旁的幾綹髮絲。「我心裡就只有你一個,你要我怎麼辦?」
她的臉整個燒紅起來。「你又說這些……」
「是你問我的。」他提醒她,話中有隱隱的笑意。
「算了。」她難為情地轉過身。「我不想聽了,先治好你的毒,其他的……再說吧!」
「好,其他的以後再說。」他收緊手臂。
「你……」
「我冷。」
他聽見她惱火的噴氣聲,像一頭要撞來的公牛,但她終究忍住,僵硬的身子過了一會兒後才放鬆下來。
他也不想用這種小人的手段,但他真的不願兩人再繞圈子了,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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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你真的要把當鋪給收了?」
「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白玉銀打著算盤。
「我就是不相信。」
「這店是我娘懷我的時候籌錢開的,所以跟我一樣歲數,要收了它我也很捨不得,可是我爹……」她聳聳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爹現在不是在明霞山莊嗎?你能天天看到他——」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總不好讓我爹一輩子都寄住在山莊裡吧。」
三娘挑起眉毛。「有什麼關係,向莊主不在意就好,至於你爹,他誰也認不得,住在哪兒又有什麼差。」
「話不是這樣說——」
「再說你拳腳功夫半點兒都不會,也看不住他,留他在山莊裡是最好的。」三娘又說。「你一個人照顧不了他的。」
「我知道。」
見她這句說得輕淡,一點兒也無煩惱之意,三娘探問道:「怎麼,有幫手?」
「沒有。」她將算好的帳本放到一旁去。
「別瞞我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麼照顧你瘋爹,定是那霍凌非給你出了別的主意對吧?」
聽見這話,白玉銀總算抬起頭。「你別胡想,他幹嘛幫我出主意?」
三娘笑笑地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他幹嘛幫你出主意?怎麼不說他幹嘛帶你去找你爹,還替你跟莊主說情,讓你爹能待在裡頭好有人照應,是啊!他是誰啊他,每次回來,還茲茲唸唸的帶些小東西回來給你。」
白玉銀臉兒一熱。「他又不是只帶給我一個人。」
「對對對,蒙你的恩惠,我跟洪老還攬了不少好處。」她摸摸發上的簪子。「這象牙簪子可不知要多少錢呢,還有我手上的鐲子、臉上擦的水粉,可都是沾了你的光才有的。」
「那我以後要他別送了。」白玉銀插嘴。
「喲,生氣啦。」三娘彎腰瞄她一眼。「說不得啊。」
白玉銀笑笑。「我生什麼氣?」她打著算盤。「怎麼不說你存心說這些糗我。」
三娘露齒而笑。「是糗你沒錯,誰要你老愛跟霍凌非裝不熟。」
白玉銀抬起頭。「我們本來就沒多熟。」她將算盤移到一旁,轉了話題。「其實我這兩天想了很多,要關了這當誧我也捨不得,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將它頂給你。」
三娘訝異地挑起眉。「頂你這店?」
「是啊,雖然賺不了什麼錢,可也還能餬口。」
「不了,我才不想一輩子顧著這破鋪子。」話一出口,她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這嘴還真是……我不是說你的店破,我的意思是與其當東家,我寧可當夥計,要走就能走,我可不想像你現在這樣,對這店有了感情,關嘛捨不得,不關又不行,一顆心揣著,怎麼都不對勁。」
這話讓白玉銀心有所感地歎口氣,見她這樣,三娘連忙道:「說這些也不是要讓你感傷,我這嘴真是……」
「沒關係,你說得很對。」白玉銀扯了下嘴角。
「要不我幫你看個幾年,最多三年,若是你爹情況好轉了,說不準你還能繼續經營這當鋪。」
「我不知道。」父親現在成了這樣,她實在很難想像一年後、兩年後又是怎樣的一番情景。「這幾天我會再想想,雖說把這店收了有些不捨,但之前我不是沒想過這事,所以心裡的失落倒也調適得不錯。」
「或者把店頂給洪老?」三娘說道。
「洪老?」白玉銀愣了下,洪老都七十了,年歲已高,怕是不太適合吧。
三娘正要接話,就見洪老由後門走進店裡,背微駝,手上拄著枴杖。
「這幾天怎麼老拉肚子,真是折煞我了。」他一邊走一邊還喃喃自語。
「洪老,沒事吧!」白玉銀問道。
「沒事,沒事。」他沙啞地回了一句,下巴上的鬍子顫動著。「吃壞肚子而已。」
「你最近身體不大好,要不要找個大夫……」
「不用,不用。」洪老搖手打斷白玉銀的話語。「拉個肚子看什麼大夫,不看沒事,去看了反而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
白玉銀原想再多勸幾句,可恰巧有客人上門,這話題便擱下了,一個下午來了兩個窮書生、三個種田的莊稼漢和幾個拿首飾衣服來典當周轉的婦人。
趁著空檔,白玉銀到後頭的庫房內清點整理質押的物品,它們全照著典當的年月日擺放好,若是有客人拿當票回來贖物,便能快速找到物品。
當然也有些死當或是逾期未來贖回的典押物,她將它們全收在一個大木箱子裡。
她拿起雞毛撣子,習慣性地拂了幾下,開始整理木箱內的東西,反正這些東西也帶不走,她打算在關店前全拿去轉賣或是典當,只是裡頭的東西都不值錢,賣了大概也沒多少進帳。
她將東西一件件拿出來觀看,不值錢的衣物全擱在一邊,打算將衣物全送給貧苦人家,只留下幾件古玉與金鐲子。
雖然這兒少有人來質當貴重物品,但偶爾還是能遇上一些不錯的典當品,半個時辰後,她終於將箱子內的東西全歸類好,打算明天一早就開始處理。
至於另一隻箱子,她將視線移到最角落的木箱,裡頭裝的都是江湖中人拿來典當的刀、劍、暗器及各式武器,她低下頭思考著該怎麼處理那一箱破銅爛鐵。
不如辦個拍賣大會吧!她走到木箱前,不感興趣地打開,這裡大都是看在父親的面子才接受典當的,父親常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所以只要是江湖中人來典當,便希望母親能多給些方便。
這裡的武器也多是母親生前行的「方便」,好笑的是沒幾個人來贖回,拿去給隔街的張鐵匠不曉得能換幾個錢?如果附送這口木箱,說不定能賣得好些。
庫房裡的幾口木箱以及木牌子、木架子都是父親做的,他常年不在家,或許是愧疚吧!所以每次回來總會東修西補,順道做些簡單的傢俱,算是彌補他沒克盡到做丈夫與父親的責任吧。
只是他做的東西沒幾個好用,只有桌子、椅子、箱子這種不需要什麼技術的傢俱還上得了檯面,其他的全不行。
「玉銀。」
三娘的叫喚聲傳來。
「什麼事?」白玉銀回問。
「有個姑娘說要找你。」
姑娘?白玉銀疑惑地走出庫房,落上鎖後才走出來,一見到來人,她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對方是誰。
「我們見過一次面你還記得嗎?」
白玉銀點頭。
「我是綠瀅的師姊,李淳。」
白玉銀再次頷首,想起她就是當日朝霍凌非揮劍相向的黃衣女子,嘴裡還罵他無恥下流。
「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李淳說道。
「你是誰啊,講話這麼霸道,你說出去就跟你出去啊。」三娘見她說話不客氣,不悅地沖了回去。
「我講話就是這樣。」李淳怒目而視。
「喲,來比凶的是不是,誰不知道我三娘可是這區十三里嗓門最大的……」
「三娘,沒關係。」白玉銀笑笑地說。「我去去就回來。」與江綠瀅打交道的經驗足夠讓她曉得,他們什麼玉煞宮的是無法講道理的。
她猜她是想來弄清楚她跟霍凌非是什麼關係,好給江綠瀅一個交代,與其和她衝突不如將話說清楚。
「她以為她是誰,天皇老子啊,別去。」三娘拉住她。
李淳瞪向三娘。「沒你的事最好少開口。」
「怎麼,聽不順耳要殺我啊。」三娘皮笑肉不笑。
「和氣生財。」白玉銀對三娘低聲說了一句,而後快速轉向李淳。「就到外頭說吧。」
「玉銀……」
「沒關係。」白玉銀朝三娘使個眼色,示意她放心。
見白玉銀與李淳走出店門,三娘氣道:「哪裡來的凶婆娘。」
一直在櫃檯後沒出聲的洪老忽地笑出聲,「你是五十步笑百步。」
「我就是不高興,我再去罵她幾句。」
「你少去攪和,那姑娘有些功夫底子。」
「她有我就沒有嗎?偏要去。」
「都幾歲的人了,還跟個小姑娘計較。」洪老搖頭。
「我這人就是凡事計較。」三娘雙手架在腰上,走了出去。
洪老再次搖首。「根本就是閒得發慌,存心找人吵架。」
三娘一到外頭,左右張望了下,卻沒瞧見兩人的身影,她疑惑地在周圍轉了一下,依舊一無所獲。
「難道到大街上談去了?」她喃喃自語。「不可能啊,才一眨眼工夫,怎麼可能走到大街上。」由他們這巷子出去到大馬路上還有點距離。
「難不成翻牆出去?」她轉身望著背後的高牆,正納悶著,忽然瞧見霍凌非由大街上轉進巷子裡來。
不等他走近,她已先趨上前。「你有瞧見玉銀嗎?」
一聽她的問話,霍凌非立刻感到不對勁。「怎麼回事,她不在嗎?」
「她跟個女的,叫什麼李淳的,對了,好像是一個姑娘的師姊……」
「江綠瀅?」他頓時有不祥的感覺。
「好像是這個名字,她說有話跟玉銀說,兩個人走到外頭來,我好奇跟出來,誰曉得沒見到她們兩個,我想她們可能走到大街上去了。」
「我來的時候沒瞧見她們。」話畢,他直覺地躍上巷弄盡頭的磚牆,心頭閃過無法遏止的怒意。
如果白玉銀受到一絲傷害,他不會放過她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