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不認為向長德會再出手,但他一向謹慎,更不願意拿白玉銀冒險,只是這中間有許多綁手綁腳的小事必須克服。
牽一髮動全身,怎麼處理當鋪是其中一個麻煩的細節,再者要怎麼把白豪豐不引人注目地一併送走,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凌非,你在裡頭嗎?我有話跟你說。」
正準備就寢的霍凌非,停下解衣的動作,拉好外衣後,才上前去開門。
燈籠在廊上隨風輕擺,向亦築穿著一身白,像鬼魅一般出沒在夜色中。
「你的氣色看來很差。」向亦築注視他蒼白的臉。「毒又發作了嗎?」
霍凌非沒說話,只是挑了下眉宇。
「是爹告訴我你中毒的事。」察覺他的疑惑,她主動解釋。
「沒什麼大礙。」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小姐找我是為了……」
向亦築將視線由他身上移開,一雙美眸望著幽黑的園子。
他等了一會兒,見她一直沒開口,只好又問一次。「小姐找我有事?」
「你想娶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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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包的行囊攤在床上,一時之間白玉銀還真不知該怎麼取捨。
「這個,還有這個……」她將不必要的衣物拿到一旁。「還是簡便一點的好。」
其實她覺得再待幾天也無所謂,可霍凌非擔心向長德會對她不利,她倒沒他這樣的憂心,向長德要殺她這幾年多的是機會,但他一直沒有出手,真的只因為想讓霍凌非與向亦築成親,所以動念殺她嗎?
比起自己,霍凌非與父親的安危更讓人擔心,偏偏霍凌非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說向莊主不會對他及父親不利。
想到父親,她停下收衣的動作,眉心輕斂,她離開寢房,走到廳堂為母親上香。
「娘,女兒不孝,違背了您的意思。」想到母親臨終前對父親的不諒解及抱怨,她長歎口氣。「女兒不忍心丟下父親一人,所以……」
「這裡是哪裡?」
白玉銀倏地轉過身,望向門口,是父親的聲音,她急忙奔到大門前,拉開門閂,沒想到霍凌非這麼快就把父親由山莊帶出來了。
才打開門,她便愣了下,與父親一塊兒的並不是霍凌非,而是……大少爺……
「很訝異看到我嗎?」
說這話時,彷彿他能瞧見她臉上的表情,可白玉銀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大少爺已經失明好幾年了。
「是很訝異。」一時間她還真不知該怎麼反應。
「我能進去嗎?」
「喔……當然。」她連忙離開大門,讓他們兩人進來。「只有你們兩個嗎?」
「只有我們兩個。」向晏轉頭對白豪豐說道:「你要帶路。」
「對,對,我要帶路。」
白玉銀怪異地看著父親拉著向晏往屋內走,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
一落坐,向晏先道:「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好。」白玉銀為他及父親倒了杯水,見父親好奇地東張西望,心頭頓時感到五味雜陳,為什麼好好一個人,卻變成了這樣呢?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找你嗎?」
向晏的話語將白玉銀的注意力拉回。「不知道。」她與大少爺說過的話屈指可數,至今大概不超過五句吧!「與霍凌非或是我爹有關嗎?」
向晏勾起笑。「都有關吧。」他止住話語,朝空中嗅了嗅。「有桂花糕的味道。」
「我做了一些……」
「我能吃嗎?我記得你娘的桂花糕很好吃。」他說道。
白玉銀機伶地接道:「我的手藝沒有我娘好,如果大少爺不嫌棄的話……」她起身。「我去拿一些出來。」
經過父親身邊時,見他朝著自己傻笑,她也勾起嘴角。「你要來一些嗎?」
「什麼?」白豪豐大聲地問。
「桂花糕。」她回道。
「桂花糕?」他偏頭皺眉想了一下,才點頭。「好。」
白玉銀走進廚房,切了幾塊剛蒸好的糕點走出來,白豪豐高興地過來搶。
「小心燙。」她說道。
才說完,他便被燙著。「哎呀,好燙。」手一抖,糕點掉落在地。
見他要撿起來吃,白玉銀連忙道:「掉在地上的髒了,別撿了。」
「不髒。」白豪豐撿起來就口。
「吃盤子上的。」白玉銀想拉他坐下,他卻不理,逕自跑到角落蹲著吃。
白玉銀沒再強迫他,可眉心卻憂慮地擰下。
「不用擔心。」向晏說道。「讓他去吧,如果硬要他照著自己的話做,只會覺得挫折。」
白玉銀將視線移回大少爺身上。「你的眼睛好了嗎?」她將桂花糕放到他面前。
向晏輕笑著沒回答,手指在桌上摸索,碰到盤子後才拿起桂花糕吃了一小口。「嗯……嚼勁很好,只是不大甜。」
「我特意少放了些糖。」她說道。
「因為凌非的關係嗎?」他問道。
白玉銀沒吭聲,臉蛋卻染上淡淡的粉暈,真是不爭氣,臉紅什麼。「是我不喜歡吃那麼甜。」
向晏仍是微笑著,又吃了口桂花糕後才道:「聽說前幾日我爹襲擊你跟凌非?」
白玉銀愣了下,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
他啜口茶。「我雖眼盲,可心還是雪亮的。」
「大少爺的心當然是雪亮的。」她附和一聲,腦袋飛快轉著。「大少爺也想要武林秘笈嗎?」
他笑了兩聲。「這東西我是不信的。」
這麼清高,大家都說不信,不在乎,可最後還不都為了這個明爭暗鬥,徐道平、玉煞宮的那幾個姑娘,不都這樣嗎?
「不過如果有的話,我也不介意開開眼界。」
看吧!白玉銀暗地搖了搖頭,明明在意還想裝灑脫,武林中人只要一聽到武林秘笈就暈頭轉向了。
「不過這不是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他空洞的眼神朝空中看去,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說什麼。「你知道凌非中毒的事吧!我是來為他指引明路的。」
「你知道解藥在哪?」白玉銀衝口而出。
「知道。」他微笑。「因為那毒是我下的。」
她怔住。
「嚇到你了嗎?」他繼續道:「應該說雖然不是我直接下的,但也跟我自己下的差不多了,而解藥雖然在我手上,可能叫他服下的只有你。」
「我不懂……」
「我給解藥是有條件的,只要你能說服他留在山莊與我妹子成親,我自然會把解藥給他。」
白玉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道:「這是不可能……」
「我知道這很難,所以才要你去做。」
她搖頭。「大少爺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他揚起嘴角。「我知道,所以我不介意你調換一下順序,先哄他吃下解藥後再說服他與我妹子成婚,或者乾脆在婚禮上掉包,讓他以為娶的是你,可其實是亦築。」
「這太荒謬了。」她不可置信地說。「霍凌非的個性豈會任人擺佈,他只要發現娶錯了人,絕對會生氣地離去,不可能將錯就錯。」
「你倒是滿瞭解他的。」向晏笑著說。「這難題就由你去解決吧,讓他對你徹底死心,到時他就不在意娶誰了。」
「你怎麼這麼說,那也關係著你妹子的終生幸福。」白玉銀皺眉。
「我妹子的事你倒不用擔心。」他說。
「我不會去說服他的。」
「你寧可他毒發身亡?」
「他不會毒發身亡。」她不悅地反駁。「我們會找到能治他的大夫。」
「這毒很特殊,天下只有一人能解。」他放下桂花糕。「或許我說得不夠明白,這麼說吧,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失明嗎?」
「中了敵人的毒粉。」
「沒錯。」他微笑。「那敵人就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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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一陣子,沉默橫亙在兩人間,屋內只聽見白豪豐大口地吃著東西,偶爾喃喃自語說著別人都聽不懂的話。
想了一會兒,白玉銀才緩緩開口說道:「我爹與你之間以及向莊主的恩恩怨怨我並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那些事我無意追究……」
「我知道,你放心,我來這兒並不是來跟你討論這些,也無意從你身上報復什麼,你與你娘都是局外人,我如果要向你討些什麼,早些年就做了,不會等到現在,再說你爹都成了這樣,我也不想跟他計較。」他淺淺地勾著嘴角。「只是我爹難免不平,兩個兒子,一個瞎了眼,一個重病纏身,他自己也……」
他忽地收了嘴,搖了下頭才又道:「總之他那時情緒難以撫平,才會失去理智想殺你。」
聽見這話,白玉銀心頭升起一把怒火。「他心裡不平,我娘又何曾舒坦過,我爹還弄成了這樣,連霍凌非也攪進你們的恩怨裡,身中劇毒,這些事情怎麼樣也扯不平。」
「是扯不平。」向晏靜靜地說。「江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誰跟誰結了怨仇、怎麼結的,早已經不重要,直到有一天猛然回首,才發現一堆人全給扯了進去,而且沒人抽得了身,我現在做的事,就是試著讓你跟你爹脫身。」
「代價是把霍凌非推得更深嗎?」她搖頭。「我做不到。」
他緘默不語,空洞的眼神盯著眼前的杯子,一會兒才道:「你寧可他毒發身亡?」
她深吸口氣。「我當然希望他活著,莊裡還有那麼多人,你為何一定要他留下?」
「自然有許多考量的因素,他的個性沉穩,適合坐鎮莊裡,再來是他的功夫,有很大的機會奪下武林盟主的位置。」
原來如此,白玉銀恍然大悟。
「唯一的障礙是他對你用情太深,又死心眼。」
白玉銀的頰上染了一層薄暈。「如果你真瞭解他,就應該知道他不願意的事,別人都無法強迫他,即使是我。」
「不試怎麼會知道。」他說。
「這些年我對他如此冷淡,他還是依然在我身邊。」想到霍凌非對她的好,她的心口浮上一抹暖意。「他又怎麼可能因為我幾句話就打退堂鼓,跟向小姐成親?這樣吧!我拿東西跟你換解藥。」
向晏挑起眉宇。
「別忘了我這兒是當鋪,要什麼有什麼。」她頓了下,緩聲說道:「即使是失傳的武功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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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盡頭隱去,夜,悄然降下,四周漆黑一片,兩個瘦小的身影緊牽著彼此的手走在碎石子路上,朦朧的月光讓景物搖晃起來,越想看清楚,就看得越不真切。
沙沙的風,刮過樹梢,樹影像追人的野獸,逼近瘦小的兩人……
床上的人兒不安地翻動著,而後突然醒來,呆望著漆黑的室內,忽然窗邊有東西晃了下,她倒抽一口氣,發現有個身影立在那兒。
「是我。」霍凌非離開窗邊,走向她。
她鬆口氣。「你怎麼在這兒?差點把我嚇死。」
「我不放心你。」他走到她面前。「大少爺來找你?」
她點頭。「你怎麼知道?」
「我布了一些眼線。」他在床邊坐下。
她點點頭,試探地問道:「三娘跟洪老?」這件事她懷疑很久了。
「嗯。」他在她坐起身時扶了她一下。「他跟你說了什麼?」
「要我勸你跟向小姐成親。」
「就這樣?」
「說你的毒是因他而起的,他身上有解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會失明真的是爹造成的嗎?」
「嗯。」
她歎口氣。「那你的毒……」
這次換他歎氣,他不想讓她瞭解太多,但他也明白不可能瞞她一輩子,本來想過些時日再告訴她,沒想到……
「還是不能告訴我?」她追問。
「不是。」他壓下眉心。「莊主對大少爺失明這件事很生氣,甚至有些失去理智,想對你不利,我向他保證一定會治好大少爺的雙眼,這些年我大江南北的跑,主要便是為了這件事,後來我在塞北遇見一個很厲害的老人,擅長使毒跟解毒,他說要救人可以,但我必須讓他練毒。」
白玉銀倒抽口氣。「練毒……」
「沒事,只是吞一些毒草或是他煉製的毒藥,讓他看看效果。」他撫過她的髮絲。
「你為什麼要答應這種事!」她氣憤地說。「那些毒藥對你的身體都會造成傷害。」
「我知道。」他捧著她的臉認真道:「我可以不吭一聲地帶你走,不管那些恩恩怨怨,但那時你已經離我好遠,我若提議離開,你也不會答應的。」
她低下頭,不發一語。
「不要自責。」他將她擁入懷中。「不告訴你這些,就是擔心你這樣想,我做這些不光是因為你,你爹跟莊主雖然有過節,可他們兩個都對我有恩,我做的這些都是在償還這些恩情……」
「但是代價太大……」
「不要擔心。」他摟緊她。「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乖乖讓人練毒,弄壞自己的身體?」
「你真的沒事嗎?」她不確定地問。
「沒事。」他微笑。「你忘了我身邊有龐項,雖然他這人瘋瘋癲癲的,但這方面倒是挺可靠的,而且有些毒,我甚至沒吞進肚子裡去。」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慢慢放鬆下來。「你沒事就好。」
「他還跟你說什麼嗎?」
她搖頭。「我只是拿了好多武功秘笈跟他換解藥。」
他訝異地揚眉。
她微笑。「那解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就留著吧,有備無患,就像我那些秘笈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要就全給他吧。」
「武功秘笈?」
「對啊,有些客人拿來典當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微笑。
他回以笑容,可很快又正色道:「等一下我就送你走。」
「啊?」
「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他低頭親了下她的雙唇。「我會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我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就會去找你,然後我們再不涉足這些紛爭。」
她閉上雙眼,在他唇邊歎息,柔柔地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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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恩人,你瞧這漢玉寶馬可是真品?」
男子的一雙眼睛瞪成了鬥雞眼,小心翼翼地拿著布擦拭著。
「你捧在手裡我怎麼看?」女子斜靠在窗邊,小口地啜著酒。
天空灰霧霧的,園子裡的樹連伸展的力氣都沒有,懶散地垂著枝葉,雜草橫行無阻,枯葉飄散四處,觸目所及,儘是讓人心情低落的景致。
「你也找些人整理整理園子吧。」她忍不住說了一句。「堂堂一個縣府,卻像廢墟似的。」
男子小心翼翼地將手上的漢玉寶馬放下,拿起旁邊的珍珠呵氣,雙眼笑瞇成縫。「恩人這就不明白了,那是清貧廉潔的象徵。」
「清貧廉潔不是這樣裝出來的。」白玉銀離開窗邊,來到桌旁。「這些珍珠看來倒是挺漂亮的。」
聽見這話,男子的耳朵警覺地動了下,抱著錦盒的雙手收緊了些。
白玉銀沒遺漏他戒備的眼神,卻仍是故意伸手拿了一顆鵪鶉蛋大小的珍珠。
「小心些,恩人,別掉在地上了。」他急忙想要伸手拿回。
她笑著搖頭。「你這樣可不行,窮酸味太重,得大氣些,都做了縣爺了,以後這樣的東西還會少嗎?」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水玉,細細端詳手上的珍珠。
「我就喜歡我這股窮酸味。」他緊張兮兮地盯著她,深怕一個閃失,寶貝給摔破了。「再說我不過就是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以後怕是沒有這樣的好處了。」
白玉銀好笑地搖了搖頭,這縣爺蕭冉曾受過霍凌非的恩惠,所以總是稱霍凌非恩人,連她他也這樣喊,初期聽了彆扭,要他改,他改不過來,就成了這樣,說來也好笑。
「還你。」她將珍珠遞還。「不用那麼小心翼翼,這顆是假的。」
「啊?」他大叫一聲。
「你自己都說了自己是個小小縣爺,怎麼可能送你那麼貴重的東西。」她瞄了眼箱子內十幾顆珍珠,說道:「大概有一、兩顆是真的就了不起了。」
「我要昏倒了……」他搖晃了下。
「小心些,盒子若是掉了,連那一、兩顆真的都摔破就划不來了。」
蕭冉撐住自己。「對、對,你說的沒錯,那個柴員外,要本大爺辦事還不老實,看我怎麼教訓你。」
一見白玉銀往外走,他急忙問道:「恩人請留步,這個漢玉寶馬……」
「也是假的。」
「什麼!」蕭冉再次大叫。
見他激動得像紅臉關公,白玉銀忍不住笑道:「雖然不是漢玉,不過仍是塊上好的玉,能賣到不少好價錢。」
「真的嗎?」他像個孩子似的高興大叫。
白玉銀好笑地搖頭,往外走去,蕭冉忽然想到件事,開口道:「恩人,今天正好一個月了吧。」
她沒說話,仰頭喝口小酒,哼著小曲兒離開。
陽光灑在頭頂上,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穿過曲廊,她在荒涼的園子裡找了塊乾淨的大石頭坐下。
「一個月了。」她呢喃一聲。
這一個月來,他從沒找過她,偶爾托人帶來訊息,總說一切順利,要她靜心等待。
她都快忘了這種感覺有多難熬,每天數著日子,雙眼總是不停注意週遭,期盼他忽然從某個角落冒出來。
其實他們並沒有離很遠,畢竟一個晚上的時間要安置她與父親,是太倉卒了,他安插了一些人保護她,但她很少看到那些人,偶爾會瞧見一些影子,但甚少看清楚,一開始她還挺在意的,後來也忘了這件事。
雖然兩人的距離並不遠,但他就是不曾出現過,有一回她睜著眼不睡覺,想著他會偷偷來看她,可除了風不停溜進來外,什麼也沒有。
她又喝口酒,打算回房午寐,才轉頭,他就站在那兒,藍青色的袍子在風中輕輕拂動,金黃的日光在他頭頂上閃著光芒,身子比一個月前瘦了些,但氣色還不錯。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怎麼反應,他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她盯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撫上她的眉、她的發,而後滑至她的右手。「你又喝酒了?」
她聽不清他說了什麼,只感覺到他沙啞的嗓音。
「心情不好?」他接過她手上的酒瓶。
「什……什麼?」她反射地問。
「你以為我不會來接你嗎?」
她搖頭。「我……我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只是擔心你來得太慢。」
他的心一動。「我本來想快一點,我……」
「沒關係。」她輕輕地說。
「發生了不少事,我盡可能快,但還是……」
「沒關係。」她歎口氣,走進他懷裡。
他震動了下,有力的雙臂立刻環上她的腰,雙唇親吻她的眉眼。「銀子。」他抱緊她。
她喘口氣,肋骨都疼了。「我快喘不過氣了。」
他急忙放鬆手臂。「對不起。」
「沒關係,有時喘不過氣來也不錯。」她想緩和氣氛,臉頰卻不爭氣地紅了,唉……比起他來,她的臉皮真是太薄了。
他微笑。「我真擔心來不及。」他輕吻她的嘴。
她的臉熱燙著,感覺他溫柔地在她唇上移動,鑽入她口中,她輕聲喘息,不安的心慢慢穩定下來。
良久,他才離開她紅腫的唇,喘息地問道:「這陣子你好嗎?」
她迷濛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他在問什麼。「我很好,蕭冉是個很有趣的人。」忽然她想到一件事,順口說道:「他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汪順維。」
她感覺他僵了下。「你不用在意他,我與他的關係就像你跟蕭冉一樣,我只是汪順維的恩人罷了。」
「你曾想過嫁給他。」他的黑眸閃著火花。
「那是因為……唉……我答應過娘不再等你,我也以為自己對你已經沒有感覺了,去年……你在大漠待了半年以上,我才發現自己還在等你,你離開三個月後,我開始期盼你的歸來,總是在尋找你突然出現的身影,當我領悟到這件事時,我哭了,一邊喝酒,一邊哭……」
他心疼地長歎口氣,雙臂不自覺地箍緊。
「第二天我頭疼了一整天,眼睛紅得像兔子眼。」她輕歎。「我看著母親的牌位,眼淚掉個不停,覺得自己正走上她的後路,這輩子只能這樣等你,我好怕自己有一天會開始恨你,我不想恨你,我寧可忘記我們之間的一切,也不想恨你……」
「我明白。」他粗啞地說,胸口難受地揪緊。「你應該告訴我,如果我知道你……」
她搖頭打斷他的話。「娘在世時,就一直希望我能嫁個讀書人,老老實實地過生活,所以只要是進京趕考的學生沒了盤纏來典當,她總會多給他們一些錢,我偶爾也會做這樣的事,可汪順維是第一個說要娶我的人,那天我哭了一下午,晚上去找他,給他一大筆錢,告訴他不管有沒有考上,他都能回來娶我,我不要再等你了,我要離開你,這輩子再也不見你……」
他抹去她眼角的淚,啞聲道:「就算你嫁了人,我也會去找你。」
她顫抖一笑,淚水滑下眼眶。「那時我成了別人的妻子,你後悔……也來不及了。」她吸吸鼻子。「誰曉得他一考上,就把我拋在腦後,娶了什麼相國千金。」
他心疼地親吻她。「對不起……」這句話是他虧欠她的。
她搖頭,哭泣地抱緊他。「這輩子不要再讓我等你了。」
「不會了。」他激動地親吻她的臉頰、她的耳朵。
她閉上眼,在他懷中感到踏實。「這陣子我老是夢到你牽著我的手,走在一條黑漆漆的路上,我很怕,在黑暗裡一直看不到你的臉,可是卻又能感覺你緊握的手。」
「有一回我帶你到郊外玩,回來得晚了,身邊又沒燈籠,一路上黑得不得了,你還哭了,我跟你說別哭,我不會放開你的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他瘖啞地說。
她歎口氣。「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沒關係。」他啞聲道:「由我記得就好。」
她的眼淚落在他頸上。「那你可……你可苦了……娘說……記得多,痛……痛也多。」
「你的事只有甜沒有苦沒有痛。」
她的淚再次滑下。「你說這些話,甜得我牙都疼了,到底去哪兒學的!」
他輕笑。「以後我常跟你說小時候的事,否則我真擔心哪一天你醒來,連我是誰也不記得了。」
她破涕為笑。「才不會,以後我會努力再想起來。」
他含笑地抹去她臉上的淚。
「石頭……」
「嗯。」他溫柔地應了一聲。
「繞了這麼久的路,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她微笑。「你真的是又臭又硬的石頭。」
他也笑。「我知道。」
她抱緊他,讓他溫暖她。「答應我,以後不管去哪裡,那路有多難走,我們兩個都一起走,不要留我在原地等你。」
「好。」他沙啞地應了一聲。「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