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寢宮裡,華越寸步不離的守著自己的皇兄,看他有一口沒一口艱難的嚥著碗裡的東西,他心裡一酸,握住了華洛枯瘦的雙手,強笑道:「實在不想吃,就不吃了罷,把藥喝了要緊。」
華洛淡淡的看一眼碗裡褐色的濃稠藥汁,皺了皺眉頭道:「苦的很,何必逼我喝呢。越兒,我知道我是好不了的了,說不定連年也過不去……」話沒說完,便被華越打斷,急道:「怎麼會過不去?這還有兩個月就到除夕了,群臣百姓還等著你與他們同樂呢,快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華洛呵呵笑了幾聲,看向自己的弟弟道:「是嗎?我倒也想與他們同樂,只是這身子恐怕不會輕易遂我心願了。看你,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一個死字,我還沒怕,你倒怕了起來。」說完緊了緊身上的被子,喃喃自語道:「這屋裡怎麼還是這麼冷,唉,果然世間最溫暖的地方,還是那個懷抱。」目光望向窗外,癡癡的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臉上冰涼一片,他才用手拭去,回過身對華越笑道:「我這是怎麼了,明知道他不會來的。越兒,你將來可不許記著你老哥這副可笑的模樣,我都已經這麼可憐,再被你記著這副樣子,就不止可憐,更是可悲了。」那笑聲漸漸低了下去,他垂下頭,再也忍不住嗚咽之聲:「這……這是怎麼的了,明知道是永不相見,怎麼會越來越想他,哪怕只看上一眼,看上一眼再死……不是說了永不相見的嗎?他……他是不會來看我的,哪怕我死了……」一邊說,一個身子已如篩糠般的顫抖起來。
華越見他如此,心中大驚,連忙用手去摸他的額頭,只覺滾燙炙人,再看華洛,兩頰竟微微的露出桃花之色,艷麗無雙,他心下大駭,這副模樣大異於以往,莫非……莫非是皇兄的大限到了嗎?一想及此,心頭如刀剜針扎,登時再不敢想下去,只叫快請太醫。一邊又吩咐宮女擰涼毛巾來去熱。
正忙亂間,忽然一名太監進來報道:「啟稟殿下,素公子帶了幾個人由山月趕來,此時在殿外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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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越大喜,復又悲痛不已,忙道:「快宣。」一邊拉起華洛的手,哽咽道:「皇兄你聽到了嗎?寒煙從大風趕回來了,你和他是最相契的,怎也要好起來,解了他的心結才好,否則豈不讓他愧疚一輩子嗎?」一邊說,素寒煙和軒轅桓等人早已進了來。
軒轅桓已在路上換上了普通服色,因此華越也沒看出來,只以為是素寒煙的僕從侍衛,剛要招呼他去看華洛。忽見這個侍衛竟然搶步上前,扶起華洛的手,聽他顫聲道:「洛洛……」只說了兩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倒像是心痛之極的樣子,不由得大驚,他是多聰明的人,看向素寒煙,驚訝問道:「莫非……莫非是……」
素寒煙已知他猜出軒轅桓身份,微微點頭,忽見他面色一轉,竟是大怒之態,情急之下也不顧君臣之分,忙拉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請忍一忍,軒轅皇帝雖可惡,但如今能救皇上的,怕也只有他了。」
華越如何不知這道理,只得把氣忍了下去,回頭看時,只見華洛已勉強抬起頭來,目中儘是驚疑之色,喃喃自語道:「軒轅桓……是你麼?我……我是做夢還是怎的?怎麼會看見你?難不成我已經死了,現在是鬼魂到了你的皇宮嗎?」他久病體虛,這幾句話說的又快,不由得連連咳嗽起來。只見雪白床單上立刻落下幾口鮮血,血色迅速浸染開去,仿若一大朵一大朵盛開的梅花。
軒轅桓嚇得一把摟住華洛,大駭道:「洛洛你怎麼了?是朕,是朕來看你,你沒有死,也沒有做夢,洛洛,你……你千萬不能死,是朕……是朕來看你了啊……」話未完,這平生沒有流過一滴淚的君王,竟然淚如雨下。
劉言碰了碰張太醫道:「您老人家別光在這兒發呆啊,也上前看一看,皇上語無倫次了,您不會連診脈也不記得了吧?」
一語提醒了眾人,軒轅桓連忙道:「對,張爺爺您快給洛洛看一看。」他因當初太后難產,幸得張太醫臨危不亂,將他接生出來,故此一直尊稱他為張爺爺。
張太醫忙走了上來,軒轅桓放下華洛,剛要離開,冷不防華洛那雙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死也不肯鬆開,他心中一痛,又滾下淚來,連忙重新坐下將華洛半個身子抱在懷裡,一邊輕聲道:「洛洛,朕不離開,朕絕不會離開你的,就算死,我們也死在一起。」說完對張太醫道:「就在朕懷裡為他診脈吧。」
張太醫把了一回脈,又讓伸出舌頭來看一看,這邊眾人都緊張看他,半晌方見他站起,面色沉重,道:「請外屋說吧……」一語未了,就聽華洛輕聲笑道:「張爺爺別搗鬼了,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我在大風皇宮裡呆的那些日子,你看我怕過什麼來著,如今想一個死字就嚇倒我,也忒看輕華洛了。」
張太醫強笑道:「公子既這麼說,老臣便不瞞著了。這病險得很,九成是救不過來的,剩了一成,也得看天意。如今老臣先開幾副藥,世間事也難說定,或許奇跡就在公子身上發生了呢。」
他說完,華洛點頭笑道:「多謝張爺爺坦誠相待,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您若說能救過來,我還真不信,如今說剩一成,我倒不免要和鬼差大哥拚一拚。」他一邊說,一邊已經咳嗽了好幾回。張太醫忙道:「快別說話,如今不但要用藥,精神靜養都是要緊的。」一邊說一邊早開了幾張方子,遞給一個宮女道:「快按照這個煎來,先看看能不能把血止住,方可行其他的。」眾人聽他這樣說,不由得都把心沉了下去,忽聽「撲通」一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軒轅桓,此時放開了華洛,背北朝南的跪在了屋子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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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劉言趕忙上前欲攙扶起主子,卻被軒轅桓擺手制止,只見他舉起一隻手,目光射向窗外的無盡蒼穹,沉聲道:「蒼天在上,軒轅桓自負聰明,如今才發覺其實蠢笨如牛。竟將母后與王叔一腔深情視之為恥,橫加阻攔,致使二人相隔天涯,受盡苦楚。亦惹上蒼之怒,洛洛之病,想是由此而來,今我親歷錐心之痛,徹骨之悲,悔之不及。回宮後當大禮成全母后與王叔。望上蒼看在我已知悔改之情,使洛洛趨吉避凶,病痛根除。此事皆軒轅一人之過,便有懲罰,亦當全由朕背負。無不心甘情願。」說完認真的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再站起時,藉著燭光一閃,眾人方發覺他已然淚流滿面。當下眾人無不落淚,只希望他這番禱告真能感動蒼天,讓華洛轉危為安。
華洛注目看著軒轅桓,慘笑一聲道:「當日為了這事,你都決定和我恩斷情絕,因何此時又忽然想通了?」
軒轅桓含愧道:「洛洛,朕之前與你雖然情真意篤,奈何終究未曾經歷生離之痛,死別之悲,即便後來你離去了,朕只當你利用朕的寵愛來要挾朕,沒有半分愛朕之心,朕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更兼失望自棄,方才忍痛割愛。誰料你對朕情深愛重,半分不假。朕每每想起你命在旦夕,都覺痛斷肝腸,不能自已。如此方醒悟母后與王叔之情,何嘗不與朕一樣。或許你這場病,便是老天為了讓朕警醒才加到你身上的,如今朕醒悟了,你的病也必然痊癒,否則你若去了,剩下朕一個,也必如行屍走肉,孤魂野鬼一般了,還不如與你黃泉路上為伴,相約來生再聚。」
華洛聽他這幾句話真情流露,心下更覺淒然,落淚道:「你偏偏這個時候方才醒悟,才來說這種話,存心讓我死了也不得安生。放心,我若真活不過來,鬼魂便到你的身邊,日日夜夜伴著你,非要嚇死你不可。」
劉言頭上滴下一滴冷汗,暗道:媽呀,公子重病之中還是這般不講道理,真是本性難移啊。忽聽自己身邊也響起了嗚咽聲,原來卻是斐雨,一個不留神,他已經撲到華洛床邊,大哭道:「公子啊,你也不能忘了我,那鬼魂也要到我身邊轉幾圈啊,你放心,我是不怕的……」
他這一哭,華越的臉登時黑了一半,心道:他們大風是怎麼看病人的,皇兄還沒死呢,倒在這裡哭起喪來了。滿心的不高興,又不能出口。只能拿眼睛狠狠剜著斐雨。
華洛看到斐雨,眼睛到亮了一亮,笑道:「斐雨,你也來了?真是的,看見是用官中的銀子遊玩,就不肯放過,咳咳咳,你放心……」話未說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嚇得斐雨和軒轅桓都大叫起來。聽見一個聲音道:「殿下,藥來了。」
華越點點頭,一努嘴,宮女忙把藥端到華洛床前,斐雨心痛之極,一伸手接了過去,剛要餵給華洛,忽聽身邊一個陰沈的聲音響起:「給朕。」他回頭一看,軒轅桓宛如殭屍奪命一般的看著自己,不由得手一哆嗦,忙把碗遞給了自家主子。
劉言又歎了口氣:真是的,都到這時候了,皇上還沒忘吃醋。那斐雨也是,半點眼色也不長來的,人家主子和華公子正情意綿綿,時日無多之際,你說你跑人中間插什麼槓子啊。
倒別說,藥餵進了華洛的嘴裡,竟就再沒咳過一口血。眾人大驚,暗道這藥也太神奇了,莫非真是上天賜福麼?素寒煙一轉頭,就欲謝過張太醫,卻聽他嘴裡唸唸有詞道:「唉呀小可啊,這血是止住了,下一步就應該弄清楚病因吧,你說這是你說的支擴咯血呢?還是什麼風……什麼尖的咯血啊?這個我也不會看啊,吃哪種方子為好呢?嗯,那個結核肯定不是,我會診斷癆病……」
素寒煙聽得一頭霧水,此時華洛吃了藥,漸漸的睏倦上來,軒轅桓便留在他身邊,將一眾人等都趕了出去,獨留劉言和華洛宮裡的一個小丫頭在外面伺候。斐雨本要留下,卻被軒轅桓一瞪,毫不留情的趕出去保護素寒煙了。
這裡素寒煙帶著斐雨,安頓好後也不顧更深露重,便來到張太醫下榻之處,素寒煙就問:「張爺爺,你剛才悄悄叨咕什麼呢?聽你的意思似乎也不太會治這病,那因何一張方子就讓皇上止血了呢?這其中有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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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醫被他一問,登時心虛起來,半晌方道:「這話我只說給王妃聽,千萬別傳出去。」說完瞪了一眼斐雨道:「你也一樣。」這才道:「其實皇上來這裡救公子,實在帶錯了人,當把我那個徒弟也帶來。他的醫術高我百倍,只因當日不知為何凍倒在我家門口,適逢我探親看見,救了下來,他尊稱我一聲師傅,跟我在太醫院,平日不肯治病,只看醫書。其實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如今皇上的病止了血就好辦,把他帶回大風皇宮,我讓小可出手,再沒有不好的。說到這裡,我還要王妃幫幫忙,這秘密我不能和皇上說,只有王妃幫我勸皇上和山月殿下讓公子回宮了。」
素寒煙聽他這番話,方才明白,笑道:「既如此,你就放心吧,現在萬事都放在一邊,治皇上的病要緊。」於是告辭回住宿處安歇,一宿無話。
再說華洛,自那一晚後果然就不再吐血了,加上軒轅桓通宵達旦的小心服侍,原本吃不下去的東西也能吃下了,且有日漸增多之勢。身子就不似先前那般枯瘦。素寒煙見他兩頰一天天豐滿起來,問過張太醫,都覺得時機成熟了,於是挑了個日子,便跟華越說要帶華洛回大風。
華越自然不允,素寒煙無奈道:「既如此,二殿下,我們便去問問皇上的意思吧。」兩人來到華洛寢宮,正逢他在床上聽軒轅桓講故事。旁邊可憐的劉言一副要昏倒的表情。素寒煙不覺好笑,悄悄碰了碰劉言道:「你的定力越發差了。」
「這……這沒法不差啊王妃。」劉言也悄悄回道:「你說奴才伺候了皇上這麼多年,怎麼就不知道皇上竟然還會講故事呢。」兩人笑了一回,那邊華越早已經把話問出來了。
到這個地步,軒轅桓也緊張起來,生怕華洛恨自己無情,不跟自己回去。卻聽華洛興奮道:「好啊好啊,我能走了嗎?越兒,你讓人把我的東西收拾收拾吧。」
華越覺得自己的幼小心靈被狠狠的傷害了,不敢置信的看向一臉雀躍神情的皇兄:「皇兄啊,自你回來後,臣弟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吧?怎麼你一聽說要離開,就像是終於脫離了魔窟一樣,你……你……你太無情了吧。」
華洛這才轉換成羞愧的表情看向弟弟,心虛的辯解道:「我不是……我不是想著讓你早點登基,名正言順的治理山月嘛。何況我如果走了,宮裡還可以省下一份費用。」他越說就越理直氣壯:「你知道,一個皇上的吃穿用度是很費錢的了,最最重要的是,我到了大風,做了皇后,就可以為我們山月勒索到很多的銀子,還有糧草兵馬等,我還可以讓軒轅持把他的作戰經驗寫下來,傳授給我們的將軍對不對……?」
軒轅桓聽著華洛滔滔不絕的列舉著他回大風的理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等等,他的洛洛,該不會是想把大風掏空後,然後反過來侵略大風吧。依照華洛以往的表現,他實在是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
「好了好了,皇兄,臣弟知道了。」還是一樣的白癡啊。華越歎了口氣,不明白為什麼軒轅桓身邊的那個太監竟會說皇兄擅長扮豬吃虎,這明明就是一頭真豬嘛。同情的看向軒轅桓:「軒轅皇帝,既然皇兄這麼說,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的珍惜他,給他一生的幸福。」唉,這大風的皇帝還真不是普通的倒霉啊。
軒轅桓興奮的就差沒一把抱起華越轉幾個圈兒了。一迭聲的答應著。同樣白癡的舉動讓華洛嚴重懷疑,這真的是那個威震天下,冷酷無情的大風皇帝軒轅桓嗎?
當下用了兩天功夫收拾妥當,軒轅桓一行人成功完成這次山月之旅,率眾回朝。因為怕路上過於顛簸,華洛會受不了,所以車子以蝸牛般的速度前進著,眾人只當是觀光旅遊,著實過了一把癮。
這日無事,軒轅桓與華洛閒話家常,忽聽華洛道:「軒轅桓,睿王此時大概已經接到你的詔書了吧?是不是快到京城了?我們也快點走吧,我還真想念在風雅樓裡住著的感覺呢。」
正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軒轅桓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風雅樓早被他拆了,成為過眼煙雲,只是這話如何敢對華洛說,當下心虛的笑了笑,附和了一番。趁著華洛睡覺的時候,連忙來至外面,叫過斐雨道:「快,快回宮去讓持兒找出原先風雅樓的建築圖,依樣再造一座。聽著,要一摸一樣,事不宜遲,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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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什麼命令啊。斐雨目瞪口呆:「皇……皇上,劉言已經被你派去宣讀召睿王回京的詔書了,我這再一走,誰伺候您呢?」老天爺,可憐可憐他吧,不要讓他去對軒轅王爺宣這種命令了,他會被軒轅王爺生吃了的:「皇上,王妃離家日久,讓他回去告訴軒轅王爺比較合適。」
「不行,寒煙要留在這裡照顧洛洛,讓你去你就去。」軒轅桓不容反駁的下令,開玩笑,就斐雨這個笨腦袋,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兜出風雅樓被拆掉的事,洛洛還不宰了自己。
斐雨委委屈屈的快馬加鞭離開了。這裡軒轅桓問過張太醫,得知華洛的病情已暫時穩定下來,短期內當不致有大礙,。於是千請萬求的拜託素寒煙,怎麼也要拖幾天路程,好給軒轅持充分的時間重建風雅樓。
素寒煙笑著答應下來,心道:就算走上半年,時間恐怕也不充分吧,呵呵,到時候宮裡不知怎麼的烏煙瘴氣呢,大家一定都忙死了。
事實證明,就算是蝸牛拉的車,也總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在路上過了一個雖不熱鬧但還算溫馨的除夕後,又走了一個來月便到離京城不遠的郊區,軒轅桓看著華洛興奮的神情,心中是喜憂參半,明天就到京城了,也不知道持兒的風雅樓建的怎麼樣,擺設什麼的都弄齊了沒有,有斐雨幫著他,應該不會漏下什麼東西吧。
這一夜華洛高興的一夜也沒睡著,軒轅桓聽他喋喋不休的囉嗦了一夜,心中雖然感到欣慰,卻也不免擔心他的身體,好不容易天將亮時,才摟著他睡了一會兒。
次日進京,早有無數官員在宮門外跪迎軒轅桓還朝。軒轅桓簡單的說了幾句,便讓眾人散了,這裡華洛心裡只想著太后和睿王的事,連忙拽住軒轅敬問道:「睿王爺呢?他還沒有回來嗎?」
軒轅敬忙看向軒轅桓道:「雖有皇上旨意召他回京,但皇上未宣見,睿王不敢獨斷前來見駕。」一面說一面偷看著這皇侄的臉色,只見他再無以往那般怒色,心中詫異,暗道:「這華洛真有通天本事,皇上去了山月一趟,竟然想開了,他原先是最忌諱這事的啊。」
軒轅桓溫言道:「王叔既回來了,就先暫住你們府裡吧。等朕替他建好了府邸,再令他搬進去,如今朕剛回來,有好多事要處理,宣見就暫等兩天也罷了。」說完一回頭,看見心上人失望的臉色,不由笑道:「洛洛,朕已經答應你成全王叔母后,你不會連這兩天也等不及吧。」一語未完,只見軒轅持滿面灰塵的匆匆趕來。
「咦,軒轅持,你掉到灰堆裡了嗎?」趁著參拜的時候,華洛已圍著軒轅持轉了好幾圈,忽見他抬起頭看著自己,沒好氣的道:「什麼掉到灰堆裡,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華洛更加奇怪。軒轅持則更生氣,剛要說「就是為了給你重建風雅樓,我才變成這模樣。」忽一眼看見皇兄正殺雞抹脖子的朝自己使眼色,這才轉過彎來,悶聲道:「是啊,為了迎接你和皇兄回來,我這不晝夜忙碌嘛,所以就成這樣了。」
華洛還不明白,正要再問,軒轅桓已經做賊心虛的笑道:「啊,洛洛,朕離開了這麼長時間,和持弟有事相商,你先到母后那裡坐坐吧。」說完見斐雨也趕了來,忙命他送華洛到月華殿去。
軒轅持奇怪的看著他皇兄,嘴巴張得可以裝一顆雞蛋:「皇……皇兄,你讓斐雨和華洛自己到月華殿?你……」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的?」軒轅桓看向弟弟,不滿道:「斐雨還能搗鬼嗎?大驚小怪的。」
「不是……你……」軒轅持還要說話,軒轅桓已經不耐道:「先別說這些,朕問你,風雅樓建的怎麼樣了?如期完工了嗎?」
軒轅持點頭:「嗯,昨天剛完工。差點沒把我累死,皇兄啊,臣弟我拜託你,下次這種要命的事別再找我了,你不知道我接到斐雨傳達的旨意時,實在是很想拿劍在他身上戳幾個窟窿,不過因為他也是奉命行事才放過他了呢。」
軒轅桓笑道:「行了,朕記著你這個大人情,那些工匠都走了吧?可別留在宮裡露出破綻。」他剛說完,就見軒轅持的臉上又露出那種奇怪的神色:「皇兄,你去了一趟山月,回來後好像真的是變……變笨了呢,你只想著工匠別留在宮裡露出破綻,難道你忘了宮裡還有待選的三千秀女嗎?若讓華洛知道了,呵呵,我簡直不敢想像那後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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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霹靂一聲震天響,軒轅桓宛如撞樹的兔子般傻在那裡,一眨眼的功夫,冷汗就流了一身:天……天啊,自己怎麼把這碴兒給忘了,若讓洛洛知道自己選了那麼多秀女進宮……啊……這……這後果實在是無法想像的恐怖,而自己……而自己竟然還派了斐雨陪他到月華殿。
老天啊,讓朕死了吧,軒轅桓又急又氣,不由得立刻遷怒於弟弟:「那個持兒,你既然想到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朕?」
軒轅持哼了一聲道:「我是想告訴你啊,可你給我說話的空了嗎?這時候倒怨上我了。有這功夫,你還不趕緊去看看呢,誰知道斐雨能不能說漏嘴了?別怪臣弟我不提醒你,到時候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一句話提醒了軒轅桓,軒轅持看著皇兄恨不得飛跑卻又顧忌皇帝形象而不得不邁著沉穩步子的身影,又好笑又好氣,自言自語歎道:「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啊……」說完望向旁邊,只剩下自家老婆還站在那裡,他咳了一聲道:「夫人也該回府了吧。」
素寒煙垂下頭,此次不告而別,多少也是有點心虛的。拉了軒轅持的手低聲笑道:「自然……自然是要回去的了。」聽得軒轅持哼了一聲,卻一把摟住自己的肩,他便知道夫君的氣已經消了,莞爾一笑,兩個人相攜離去。
再說軒轅桓,心急如焚的跑到月華殿,正看到華洛在和太后一邊說笑,一邊讓張太醫診脈,旁邊一個俊俏的年輕人站在那裡,似乎在尋思著什麼,一見到他來,兩人連忙退下。不一會兒,張太醫復又進來稟道:「太后皇上放心,華公子的病已無大礙了,待臣再配幾副藥,吃了大概也就好了,只是這病卻難去根,春冬二季恐有復發,太后皇上也不必擔心,老臣自有法子調治。」
太后先唸了一聲佛,軒轅桓也放下心來,華洛笑道:「如此多謝張爺爺了。」待張太醫退下,他才轉過頭問軒轅桓道:「軒轅桓,我剛才來的路上看到幾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子,地位好像也很尊貴,她們是幹什麼來的?莫非是選秀嗎?」
軒轅桓心中暗暗叫苦,心道:這怎麼怕什麼來什麼呢,面上連忙陪著笑容道:「當然不是了,那怎麼可能呢洛洛,你知道朕的心中眼中只有你一個人,此情天地可鑒啊。那些女子,乃是江妃家鄉遭災,她的幾個好姐妹投奔了她來,她央求朕留在宮中陪伴於她,朕一想,朕以後娶了洛洛作皇后,自然是只專寵你一人了,留著這些女子和她做伴,朕倒也安心些,所以就留下了。」父皇啊,真是感謝你賜給了兒子這麼聰明睿智的腦袋,看看在危急關頭這理由編的,那是有鼻子有眼,滴水不漏啊。他這裡正得意,就看到太后與斐雨蒼白的臉色,心下登時一驚:怎麼,有……有什麼不對的嗎?沒……沒有什麼漏洞啊。
卻聽華洛冷笑一聲走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腰甜甜問道:「是嗎?那為什麼斐雨說是宮裡的宮女不夠用,所以徵集她們來做宮女的呢?」
這斐雨是吃糠長大的嗎?怎麼比豬還笨呢。你們家宮女穿的那麼好,吃的那麼好嗎?連洛洛都看出她們地位尊貴來了。軒轅桓惡狠狠的瞪了不敢正視自己的笨護衛一眼:哼,等著吧,這個月的俸祿你甭想要了。臉上又趕緊堆起笑容道:「啊,斐雨他不瞭解情況,你還不知道他嗎?成天只想著銀子。」不行,這些秀女得趕緊打發出去,洛洛今天只看到幾個,這謊言還可以成立,若看的多了,朕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嗯,今晚就讓江妃把她們連夜送走,大不了每人多賠些銀子也就是了。軒轅桓在心底拚命的撥拉著小算盤。
華洛冷笑一聲道:「那太后姐姐說這些女子是歌舞伶人,因為你沒有我在身邊,心情很低落,所以召她們進來給你開心解悶的。怎麼,難道說連太后姐姐也不知情嗎?」
軒轅桓的冷汗在頭上匯成了歡快的小溪流,是不是……是不是天要亡朕啊,連母后也跟著湊熱鬧,他的手顫著,使勁的擠出一抹笑:「那個母后,你看你……是不是想錯了,孩兒那天不過是說想召一班歌舞來看,不是還沒招嗎?你怎麼就把她們混為一談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何況這親生兒子不久前還下旨玉成自己和睿王爺,怎麼也得維護維護不是。於是高貴優雅誠實的太后不得不撒了平生第一個彌天大謊:「啊,是啊是啊,你看哀家,真是老糊塗了。」
華洛的目光在他們三人的身上來回梭巡著,嗯,真有這麼簡單嗎?冷不防江妃俏麗的身影出現在門外,端莊的面孔上一片焦急之色,進來就道:「太后趕緊去看看吧,幾個大臣家的秀女爭著說自己才是皇后的不二人選,雙方打起來了,臣妾說了她們幾句,她們卻都是在家裡嬌慣壞了的,也不聽。還是得太后出面,唉,這些女孩子,也太不像話了。」她一口氣說完,這才發現屋子裡的人都面色慘白的望著自己,皇上更是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表情,怎麼?她……她闖下大禍了嗎?
「軒……轅……桓……,你……給……我……解……釋……清……楚……」華洛宛如厲鬼索命一般,一字一字拖著長韻,步步向不斷後退著的可憐皇帝進逼。
「洛洛……那個洛洛……你……你身子還沒大好……別……別動氣……別……別太累著了……媽呀……」所有的話在看到華洛張開小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的動作後化為一聲慘叫。軒轅桓倉惶逃了出去。
「軒轅桓,你給我站住,你竟敢選秀女……啊?還皇后……你……你給我站住,不許跑……」一追一逃的兩道人影繞著皇宮打起了持久戰。求饒聲,喝罵聲順著風向傳出去好遠好遠。引得太監宮女們都駐足觀望:呵呵,皇上和華公子還真是恩愛啊,看來宮裡以後又會熱鬧起來了。
風兒柔柔的吹著,白雲悠悠的飄著,鳥兒歡快的振翅,似乎也為這幕人間喜劇所吸引,久久盤桓在皇宮的上空不願散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