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斐雨繞著那大雕足足轉了六圈,讚歎不已,只見那雕高約及斐雨的腰畔,一身羽毛油光水滑,顯是主人保養的極好,兩隻雕眼精光閃爍,鋒利的喙及爪子,一看便知生性兇猛。
素寒煙笑道:「這是產自我們山月極北的一種鳥類,名為雕,十分兇猛,也難於飼養,一旦馴服,比獵鷹還要得力。這只雕就是皇上飼養的,你別看皇上和它親熱,你去摸一下試試,保管你胳膊上就得被撕下一塊肉來。
斐雨嚇得連忙退了幾步,看向素寒煙笑道:「果真是好東西,只怕皇上也會喜歡,他自己就有十幾隻獵鷹呢,只是和這雕一比,就好比麻雀一般了。」說完看向素寒煙,奇道:「不過公子從那麼遠的地方把這雕弄來幹什麼?」
素寒煙道:「皇上說,他已經決定做大風的皇后了,山月交給二殿下治理。只是唯有這雕他養了八年,無論如何不能相捨,因此送信給二殿下,讓他將這雕送來,他要在這裡繼續養著。」說完看了看前面,笑道:「軒轅皇帝今天怎麼還沒過來,上次他讓我擬一張聘禮單子,我已經擬好了,他不是急著用嗎?不如我送給他好了。」說完假意向前走了幾步,忽見華洛走出來道:「寒煙,你過來,我有事和你商量。那張禮單讓斐雨送去好了。」
斐雨答應一聲,領命而去,這裡華洛和素寒煙來到屋裡,素寒煙就問:「皇上,都準備妥了嗎?」
華洛依依不捨的點點頭,忽然又拉住素寒煙的手,猶豫著開口:「寒煙,這回軒轅桓一定會氣瘋的,他……他會不會由愛生恨,攻打我們山月啊?」
素寒煙搖頭道:「放心,他已在神前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攻打侵略別國。」
華洛低下頭,過了半晌又問:「那……那他會不會生我的氣,不去接我回來了?」
素寒煙沉吟著點頭:「嗯,這倒是十分有可能的。」話音剛落,就聽華洛急道:「那……那怎麼辦?我雖然想幫助太后姐姐,可……可不想賠上自己的愛情啊。」
素寒煙忙笑著安慰他道:「皇上放心吧,軒轅皇帝愛你至深,不會不去接你的,我剛才是嚇唬你呢。時間不多,待斐雨回來,你未必走得了,這種時候不容磨蹭,您還是趕緊上路吧。」說完拽著他手走出屋子,來到那大雕面前。忽覺雙手一緊,原來已被華洛握住,只見他一臉的嚴肅表情,鄭重道:「寒煙,這裡就托付給你了,你自己要小心,千萬別被連累進去,還有,一定要讓軒轅持經常在軒轅桓面前時時提起我,別讓他忘記。還有,千萬讓太后姐姐看著,別讓宮裡進來什麼天香國色叫軒轅桓移情別戀,一定要記得啊。」
素寒煙直點頭:「放心吧皇上,都包在我身上。」華洛這才鬆開手。
再說斐雨,拿著禮單送給了軒轅桓,不免便告訴他華洛有一隻愛雕,他特意從山月要了來,要在宮裡飼養的事。又說這雕如何大,如何精神,如何兇猛。軒轅桓起初還聽得津津有味,漸漸的面色就凝重起來,斐雨還沒察覺,仍滔滔不絕的說著,忽然聽軒轅桓氣急敗壞的說了一聲:「糟了。」說完也不及喊人,竟提身縱氣,用輕功奔出大門,剩下斐雨莫名其妙,不得已也忙和劉言跟了過去。
眼看離風雅樓還有幾丈遠,就聽得一聲高亢的雕鳴,接著一個巨大的身形沖天而起,軒轅桓大吼一聲,直撲過去,卻哪裡夠得到,眼看著那大雕直上雲霄,轉眼間就成了一個黑點,他只覺心中痛極,身形晃了幾晃,忙扶住旁邊的一棵大樹,方不至摔倒,這裡斐雨和劉言趕來,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見軒轅桓握著胸口,呆呆的望著天上,喃喃自語道:「洛洛……你……你怎能說走就走,渾不念素日之情,你……你好狠的心啊。」話音未落,一滴淚已先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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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你原本不是說要登基嗎?怎麼忽然間就改了主意呢?」山月的皇宮裡,華越的心腹愛婢小橋一邊忙著安排人去收拾華洛的寢宮,一邊把心中的疑問向她主子道出來。
華越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無奈道:「有什麼辦法,寒煙來信告訴我說,那個笨皇兄剛剛經歷了一場宛如失戀般的打擊,我總不能讓他回來山月後,又發現自己的皇位也失去了吧,萬一他想不開怎麼辦?嗯,雖然看他平時挺樂觀的。但誰也不敢保證人在極度傷心下能做出什麼舉動來不是,我是想篡位,但我不想弒君啊,何況那還是我的親哥哥呢。登基的事,且等緩一緩兒再說吧。」
小橋點了點頭,歎息道:「殿下說的對,不過皇上竟能和大風的皇帝有過一段美好戀情,真讓奴婢意外呢,聽說那大風皇帝又精明又冷酷,真這樣的話,怎麼就能看上咱們皇上呢,呵呵,可見人言不可盡信……」還沒等說完,就看見主子吃人般的目光:「你的意思是說,只有笨蛋才會看上皇兄是嗎?」
小橋嚇了一跳,連忙跪下道:「奴婢該死,奴婢失言了……」話音未落,華越已揮了揮手道:「算了,起來吧,我也知道你說的對,只不過這種事放在心裡想就行了,不該說出來。」
小橋鬆了一口氣,諾諾答應,二殿下可不像皇上那般一點威嚴都沒有,他平時笑嘻嘻的,可一到關鍵時候,自有君臨天下,顧盼生威的氣度。又聽華越囑咐道:「皇兄這回回來定是傷心欲絕,你讓人千萬注意,不要在他面前提及大風和軒轅桓知道嗎?」她也連忙記下。就聽殿外一聲鳥鳴,華越立刻面露喜色,對小橋道:「皇兄回來了。」說完人已迎了出去。
只見庭院裡果然飛下一隻大雕,收了翅膀後穩穩的站在那裡,再看死死攀住大雕脖子的華洛,整個人面色青白,嘴唇發紫,頭髮已經散了,身上厚厚的皮裘從脖子包到腳面,一絲縫隙都沒有。看見了華越,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啊,越兒,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你,我……我以為等不到回來,就凍死在雕背上了。」這裡有幾個太監宮女忙把他扶了下來。
華越奇怪道:「怎麼了?這還沒到冬天呢,雕兒飛的雖然高些,你也不至於凍成這樣。」說歸說,這邊連忙遣人預備熱水。
華洛直在熱水裡泡了兩個時辰,這才恢復了一貫的神采,雖然疲倦,卻掩不住內心的興奮,拉著華越的手就打開了話匣子:「越兒啊,你不知道,以前我們騎雕兒的時候,不過是玩兒,幾里路,所以它飛的低,這回大風距山月路途遙遠,它可真是一飛沖天了,大風在我耳邊呼呼的刮了兩天兩夜,嗚嗚嗚,我都差點凍成一個冰人了。」
華越奇怪道:「皇兄,既如此,你為什麼不在到了山月國境的時候下來呢,騎馬或者坐車坐船也都可以回來,不過時間能拖上幾天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華洛一愣,忽然捶胸頓足道:「對啊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嗚嗚嗚,白白挨了這麼長時間的凍。」就聽「嘩啦」一聲,他抬頭一看,原來是華越連人帶椅子一起翻在了地上。
「越兒,你怎麼了?」華洛呆呆的問。看見弟弟爬起身,面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什麼,只是看皇兄你風采如昔,心中覺得歡喜而已。」老天爺啊,笨蛋就注定是笨蛋嗎?我讓他到大風,到軒轅桓身邊呆了這麼長時間,他怎麼還是這樣啊。華越欲哭無淚的想,看來這篡位之事是必須要實行了。想起小橋說的話,他不禁也懷疑起據說英明睿智的軒轅桓的眼光,更懷疑自己的皇兄是怎麼從他手中勒索出一千萬兩銀子來的。
華洛回到故鄉,說不出的高興,拉著華越說了半夜的話,說的華越實在聽不進去了,只得起身笑道:「皇兄啊,你一路辛苦,想必累了,早些休息吧。」卻見華洛直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沒累著,倒是雕兒累得不輕,記得讓人多餵它點東西。越兒,我告訴你啊……」
「那……那你也凍著了吧?」華越無奈的搬出第二條理由,皇兄啊,你就沒看出來其實是我累了,不想聽嗎?你,你怎麼還是這麼遲鈍啊。
「沒關係,我回來不是洗了熱水澡了嗎?越兒,我告訴你……」
華越只得無奈的坐下,直到四更才走了出來,小橋跟在他身後,也是呵欠連連,自言自語道:「這哪裡像是失戀回來的人啊,我看明明是比誰都興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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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洛只興奮的在皇宮裡呆了兩天,就開始悶悶不樂了,早朝也都是讓華越代上的。他自己則每天都要往城外驛館跑兩趟。華越奇怪,問他幹什麼,他只是支支吾吾的說去散心,其實是去看軒轅桓派來接他的人有沒有到。
不說他在這裡望眼欲穿,再說軒轅桓,自那日他親眼目睹華洛騎著大雕離他而去後,整個人就變了,華洛留給他的「不成全太后和睿王就永不相見」的字條被撕了個粉碎,他沒有遷怒素寒煙,只是冷冷的告訴他從此後不許進宮。此後的日子裡,他更不許斐雨和劉言在自己面前提起華洛的名字,素寒煙本以為可以一招奏效,誰想他到底還是低估了軒轅桓,那麼的深愛著一個人,卻能說放下就放下,其冷酷程度軒轅持拍馬也追不上。
「寒煙,你不要再心存幻想了。」一下早朝,軒轅持便對焦急等他的愛妻道:「皇兄是徹底的對你們皇上恨上了,我今早剛提起山月兩個字,還沒等說華洛呢,皇兄就陰狠的說我如果再敢繼續說下去,五十軍棍,如果以後還不長記性,一百軍棍。我知道他的脾性,但凡這樣說,那是一定打的,我可不敢說了,依我看,華洛這件事比王叔和太后的事更讓他傷心憤恨,這不,今天早朝讓戶部尚書選送工匠去拆風雅樓呢。」
「什麼?拆風雅樓?」素寒煙驚叫出聲,風雅樓是軒轅桓專門為華洛建造的,如今他竟要拆掉,可見是下定決心與華洛恩斷情絕了。
「對啊,他還讓江妃廣集天下美女,名門賢媛,我猜著大概他為了徹底的忘掉華洛,所以準備在這些女子中選一個立為皇后了。」軒轅持無奈的對素寒煙聳肩:「唉,看來當初是我們的算盤打的太如意了,皇兄真是比我要絕情的多。他寵華洛的時候比我寵你還要厲害,誰知道一朝分離,竟然就變得這樣冷血。我當初誤會你那麼深,恨的錐心泣血的,可也是只想著報復,沒有要娶親,徹底忘掉你的念頭啊。如今皇兄絕口不提報復兩個字,寒煙,我們是過來人,自然知道他是真的要放下了。」
素寒煙站起身,踱了幾個圈子,皺眉道:「實在是出乎預料,看來我們都沒弄清楚太后與王爺這件事在他心中的份量,他竟然寧可自己承受生離的痛苦也不肯妥協。最重要的是,他的這份痛看來很快就會消失。可我要怎麼向皇上交代,他現在定是在盼著有人前去接他回來,他還千叮萬囑的讓我們多提他,不能讓軒轅桓忘掉,還讓太后看著千萬別有美女進宮,現在可好,這幾樣全有了。」
軒轅持道:「是啊,如果皇兄這麼快就可以放下的話,不知道華洛會不會也能放下。」一句話說到了素寒煙的痛處,道:「可不是說的嘛,哪裡有那麼容易,像軒轅皇帝這樣的人,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來。唉,早知如此,就不讓皇上強出頭管這件事了。現在太后和睿王沒成全,他們兩個也……唉……」
時光匆匆,轉眼間過去了一個月,華洛已經派人送了好幾封信來問詢。素寒煙眼看瞞不過去,心道軒轅桓已經絕情,早晚皇上也會知道。因此狠下心,回了一封信,把事情全部告訴了華洛。
除夕將近,宮裡向來在這個時候都是熱鬧非凡,何況今年又多了許多秀女,皇上來年春天才會選妃立後,誰也不敢保證這裡面哪個人就會成為將來的主子,所以這些女子都得到了很周到的服侍,每日裡花枝招展,或在花園,或在宮院裡盡情嬉戲著。
軒轅桓批完奏章出來散心,遠遠的就聽到御花園裡的嘻笑聲,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劉言趁機上前道:「皇上,這是那些待選秀女在玩樂呢,皇上要不要去看一看,聽說周尚書的女兒艷冠群芳,才貌雙絕……」未等說完,軒轅桓已揮了揮手,信步又向前走去。
斐雨悶悶不樂的跟在後面,見劉言退了回來,狠狠瞪他一眼道:「公子對你也不錯,你可好,他剛走,你就攛掇著皇上去看別的女人……」一語未了,已被劉言打斷道:「你懂什麼?我這是試探知道不?你不用擔心,就看皇上這樣子,心裡頭還是惦著公子呢。」說完看軒轅桓走的方向,悄聲道:「看到沒,這不一步步的就往風雅樓那邊去了嗎?呵呵,這麼多天,皇上到底還是忍不住。事情有沒有轉機,就看這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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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富麗中透著清雅幽芳,堪稱巧奪天工的風雅樓,此時已被拆的差不多了,只剩最底下的幾根柱子和一溜圍牆,軒轅桓走到近前停下,默默的看著,不發一言。
那些工匠們一見皇上駕到,連忙跪下參見,軒轅桓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去吧,今日休息一天,明日當可拆完了。」待工匠們都退了下去,他方才走到廢墟中,尋了塊大石,早有宮女上前鋪了個座墊,又用食盤端上茶水點心。軒轅桓擺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朕自己靜會兒。」
劉言和斐雨面面相覷,終究不敢違命,都退了下去,且躲在一棵大樹後靜觀其變。
軒轅桓慢慢的將這斷壁殘垣看了一遍,他和華洛一幕幕啼笑皆非的往事,一一從他腦海中閃過,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洛洛,朕說過什麼都可以給你,只除了那一件事,你為何偏偏就非要朕妥協呢?你明知道朕不會妥協,為何還要逼朕,更那般絕情的離朕而去。你來了這麼長時間,朕何曾和你爭執過什麼,你的要求,無論多麼過分,朕又有哪一次駁回過,你一點點的得寸進尺,朕就一點點的退讓,朕讓的甘心,讓的高興,朕活到現在,從來沒為誰考慮過,犧牲過,也不曾對誰付出過一絲一毫的真心,只有你,朕自己都承認徹底的栽在你手裡了。朕只想讓你做朕的皇后,只想對你一個人好,朕以為這一輩子就會這樣的過,讓著你,寵著你,可為什麼就這一次,朕不肯相讓的時候,你就不能退一步呢?你知道太后和睿王的事,朕心裡有多痛嗎?那是朕的母親,她已經背叛了父皇,你卻還要朕成全他和另一個男人,你不知道這會讓朕的心滴血不止的嗎?如今,你的離去,又在朕的心上狠狠劃了一刀,若說殘忍,洛洛你才是最殘忍的一個啊。」他一邊訴說,一邊戀戀不捨的看著這皇宮中最後一處殘留著華洛氣息的地方。臉上濕漉漉的,他以為是下雨,抬頭一看,晴空萬里,用手一摸,才發現那是已淌了滿臉的淚。
天色不知不覺的暗了下去,軒轅桓在這廢墟之中,竟坐了大半天,連午膳都沒有傳過,及至夕陽西下,他才終於站了起來,再看最後一眼,喃喃道:「洛洛,朕很想你,可是朕必須忘記。永不相見,呵呵。」他慘笑一聲:「那就永不相見吧。」說完毅然轉過身,向自己的寢宮走去。
劉言和斐雨默默的在後面跟著,心情都異常的沉重,他們跟隨軒轅桓日久,看他縱橫一生,何曾有過這樣傷感的時候,而現在他面上的表情,分明是前所未有的決烈,這一瞬間,兩人心裡湧上來巨大的失落感,知道軒轅桓已經下定決心忘掉華洛,任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了。
軒轅王府中,素寒煙靜靜的聽著斐雨的話,原本沉重的心又更往下沉了幾分,他不知道華洛接到自己的信後會怎麼樣,他也會做到像軒轅桓這麼無情嗎?如果做不到他該怎麼辦?這一生中,素寒煙從未像此刻這樣後悔過,難道自己錯了嗎?固執的想成全太后與睿王,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唉,他早該知道不是所有美好的愛情都會有一個美好的結局不是嗎?他只是讓自己的幸福蒙蔽了眼睛,以為天下的有情人都會和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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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後,接到華越的信,言稱華洛因為騎著大雕回去,受了涼,吃了幾幅藥後本來漸漸好轉,誰知接到素寒煙的信後,病勢竟又復沉重,如今臥床不起,遍請名醫,卻無良策,更兼藥石無效,看來病已漸成,連這封信也要自己代筆,他要自己只轉告素寒煙四句話,是「永不相見,生無可戀。不能求全,死亦無怨。」
素寒煙的眼淚一下子便湧了出來,知道華洛前兩句是給軒轅桓的,後兩句卻是寬慰自己。意思是他一心要成全太后和睿王,如今不能成全,就算死了也沒有怨言,不關任何人的事。想到華越的話,說皇上病已漸成,萬沒想到皇上平日裡那樣開懷樂觀,到最後關頭竟然也是這樣的決絕,他持著信痛哭失聲,當下便要人更衣,要親去見軒轅桓。
適逢軒轅持剛從宮中回來,見到素寒煙的樣子,嚇了一跳,待問清原委,忙點了愛人穴道,無奈道:「寒煙,你萬萬不能進皇宮,皇兄那個人令出如山,他既要忘掉華洛,就不會對你留情,何況他心裡定然恨你。」說罷見素寒煙瞪著他,目中似要滴出血來,自己再看了看那信,心下也是淒然,忽然眉頭一皺,心裡已有了打算,忙命人去宮裡悄悄請了斐雨出來,如此這般的囑咐了一番。
御書房裡,燭火通明,軒轅桓靜靜的看著書。劉言看了看時刻,已近三更了,於是悄悄的上前道:「皇上,該歇了,明日還要早朝呢。」
軒轅桓抬起頭,問他道:「什麼時辰了?」
劉言恭敬答道:「已近三更了皇上。」他說完,軒轅桓便點了點頭道:「沒錯,這個時辰了,原也該歇了,只是今晚朕這心裡不知怎的,總覺心浮氣躁的很。」說完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幾個圈子。方站定在擺著古玩玉器的架前,細細看了一遍,忽一眼看見那綠玉寶鼎,心有所感,不由得拿下來,在手中反覆把玩。想起當日他送給華洛的珍貴古董都被他送了回來,唯獨留下這寶鼎當水杯用,這明明是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可如今想起怎麼就不免心酸起來。
劉言看軒轅桓只管擎著那寶鼎出神,心中也惴惴不安,總覺皇上今晚大異於往常,看了看外面天色,又埋怨斐雨,暗道:就算被王爺請了去,也不該到這時候還不回來,正想著,忽見對頭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不由得一喜道:「這個死鬼,總算回來了。」
軒轅桓正出神,不妨他突然出聲,唬了一跳,手勁一鬆,那寶鼎便直直墜了下去,「砰」的一聲,摔成了兩半。
軒轅桓心神劇震,須知玉之一物,最是脆烈,這一摔下去,必然粉碎。誰料這寶鼎竟整整齊齊的摔成了兩半,四周連玉茬都不見一個,他心裡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就慌亂起來,顫抖著手去拾,卻總也拾不起來。
斐雨進來,見到這摔成兩半的寶鼎,不由得驚叫一聲道:「啊,這不是公子最喜歡的茶杯嗎?怎麼摔兩半了?莫非它也知道了公子的事,要隨之而去嗎?真是……」話到此,忽然想起軒轅桓的嚴令,嚇得趕緊摀住了嘴巴。
軒轅桓只聽得一句「莫非它也知道了公子的事,要隨之而去嗎?」,腦子中「嗡」的一聲,呼的一下站起身,緊抓住斐雨,沉聲道:「你說什麼?」
斐雨嚇得都結巴了,一個勁兒的眨著眼睛:「沒有……沒有什麼……沒有……」
「斐雨。」軒轅桓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朕知道你剛從持兒那裡來,是不是洛洛有什麼消息,你趕快告訴朕。」看到斐雨害怕的眼神,他才募然想起自己下的命令,連忙道:「朕赦你無罪。」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說了也可以吧。斐雨心裡暗暗的琢磨著,本來王爺就想讓皇上知道的不是嗎?只是因為怕被罰,讓我瞅個機會悄悄的跟劉言說,做出讓皇上不小心聽到的假相,如今皇上直接問了,還說赦免罪名,那豈不是更好更直接了嗎?
想到這裡,才期期艾艾的道:「其實……其實也沒什麼了,對皇上來說,還是個好消息呢。就是……就是公子騎雕回去,受了寒,剛剛好轉一些,王妃就去信告訴他說皇上已決定與他恩斷情絕,永不相見,所以公子的病一下子就重了,到……到最後藥石無效,就……就成了不治之症,信今天才到,這會兒……這會兒恐怕是已經……已經不中用了。」說到最後,想起華洛素日的可愛之處,不免就有些嗚咽起來,因為軒轅桓在眼前,還不敢大聲哭。
軒轅桓的手漸漸的鬆了,只覺眼前一片漆黑,他身子晃了幾晃,終於沒有撐住,一歪身,頹然倒在地上。劉言此時也驚得呆住了,竟忘了去攙扶,眼見著主子倒地,這才醒悟,連忙上前,就見軒轅桓摀住胸口,嘴角邊慢慢的滲出一絲血跡,只聽他
斷斷續續的道:「心口……心口疼的……疼的厲害,你……你幫我……揉揉。」一邊說,又看向斐雨道:「備……備馬,朕……要去軒轅王府。」
斐雨嚇了一跳,心道皇上莫非是為公子心痛,只是他這個樣子,如何騎得了馬,忙道:「皇上,不如乘車……」一語未了,軒轅桓已大吼道:「朕說備馬,你想違旨嗎?」
斐雨連忙諾諾答應而去。這裡劉言知道皇上心急,連忙扶著他出來,稍頃,斐雨牽了馬過來,三人上馬,一溜急行,不多功夫已到了軒轅王府。
軒轅敬已睡下,軒轅持迎了出來,還覺奇怪,心道莫非斐雨這麼快就把事情辦妥了,待看到皇兄面色慘白如鬼的樣子,不由得也嚇了一跳,軒轅桓卻哪裡理會他,也不避嫌,直奔素寒煙的寢室,進去後劈頭就問:「洛洛的信在哪裡,信在哪裡?」
素寒煙本就傷感,沒有睡下,此時見軒轅桓前來,他心中有氣,站起道:「信是二殿下寫的,只說皇上病重,時日無多,陛下可不必看了吧。不過皇上倒有四句話,分別是給陛下以及給我的,陛下若想知道,寒煙自當奉告。」
軒轅桓聽見「時日無多」四個字,不覺更加心如刀絞,此時再聽說華洛有話給自己,忙問端的,聽見素寒煙一字一字道:「皇上說『永不相見,生無可戀,不能求全,死亦無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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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相見,生無可戀。永不相見,生無可戀……」軒轅桓緩慢的,一字一字的不斷重複著這兩句話,越重複心中就越痛。洛洛對他的感情竟然是這樣的決絕。永不相見,生無可戀。為什麼這樣的愛,他卻只以為洛洛是利用自己對他的寵愛來要挾呢?他的洛洛,是真的愛著他啊,而且愛到了這個地步。而自己……而自己……
素寒煙見他顫抖著身子,冷笑道:「陛下原來這樣情深似海嗎?我先前聽說宮中不許有人說皇上的名字,連風雅樓都拆了,更何況秀女們也都進了宮,來年就要選妃立後。此時又到我這裡來惺惺作態干甚?果真覺著對我們皇上有絲兒愧意,不如到他墳前去說,我們皇上既單純又愚笨,生前已那麼容易的相信了你,義無反顧的付出一顆真心,就是做了鬼,也定是一個癡鬼,豈有不信你的……」
他話未說完,忽然被劉言打斷道:「恕奴才多嘴,王妃請別說了,皇上心裡比誰都難受呢。他先前那些看似無情的舉動,別人不知,王妃難道還不知嗎?還不是因為其實忘不了公子。先前王爺不也是看似無情的對待王妃嗎?公子病重,王妃心痛我們也清楚,但在此刻,實在沒必要再往皇上心頭捅刀子了吧。公子向來樂觀開懷,皇上也一定沒想到會這樣結局。這個時候兒,不說想著怎麼救公子,卻在這裡埋怨也沒有用……」
素寒煙心頭一滯,竟無話可說,半晌方歎了口氣道:「還……還想什麼,皇上的病藥石無效,我當日還有個阿里法師來救,可皇上又能有誰去救他,只怕這會兒……這會兒……」一語未了,珠淚已滾滾而落。
劉言道:「王妃且別傷感,您那是天遣,有幾個人的病和你相同?難道所有疑難的病都只有那位神人能治不成?不是奴才說狂話,山月國的太醫如何能與咱們大風的太醫相比呢?把華公子接回來……」他還沒說完,已經提醒了軒轅桓,連忙勉強抑制住傷感,正色吩咐道:「持弟,立刻去備幾匹汗血寶馬,斐雨去請張御醫,他若走不動,你就背他過來,朕要星夜趕往山月。」
不一會兒,諸事已準備妥當,那張御醫被斐雨背了,如飛趕來,一路只嚷著「我這把老骨頭……」,可笑神態倒沖淡了一些傷感。
軒轅桓拉過自家兄弟,悄聲吩咐道:「朕這一去,不知何時回來,朝堂之上暫由你作主。群臣當無疑惑,就有,母后必定相幫,撐過了這幾日,待朕和洛洛回來,好好感謝你。」說完也不待軒轅持反對,來到院中飛身上馬,一時間府門大開,幾騎馬如飛奔去。
那軒轅持剛回過神兒來,還沒來得及哀悼自己的不幸,忽然一轉頭不見了自家老婆大人,只嚇得追出院子,見夜色中一襲白衣分外顯眼,不是素寒煙還會有誰。他急得直跳腳,大聲抱怨道:「這是怎麼說著,我不但憑空多了一副重擔子,如今自己的王妃,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跟著人家跑了,你說你去湊的什麼熱鬧啊。」一邊捶胸頓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