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修訂過的合約內容,對方有意見的地方我已做了修改,但並不損及公司利益,還在合理的範圍下。」刑宇凌將昨夜加班趕好的合約,放到了邵震廷與幾位主管的面前。
每個人接過合約,都低頭審視著。
而這個片刻,刑宇凌則分神握住套裝口袋中,正無聲振動的行動電話。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七通來電,這男人真有耐性,她不接他的電話,他卻偏不接受拒絕。
不接了!絕對不再接他的電話了。
昨天在他家裡廝混到夜深,他體貼地送她回到家,等到她亮了燈,確定她鎖了門之後,才開車離去。
看著愈來愈遠的車尾燈,她竟有些後悔沒有留他下來,在那一刻,她驚覺自己不捨的眷戀,捂著心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才幾天的時間,她的心就火速沉淪,像是不沉到底不甘心一樣。
她一驚,訝異自己已脫離原則太遠,兩人是單行道,不該有交集,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不該繼續這樣下去。
心一定,她將手抽離口袋,決心不再理會他。
幾秒鐘之後,邵震廷的手機有了來電顯示,他拿出手機,察看了電話號碼。
開會時大家都有共識,知道開會的禮貌,卻因為或許會有重要的電話,因此都將行動電話轉到振動的模式。
邵震廷微瞇了眼,他過目不忘的本事,令他輕易想起這個號碼是屬於誰。
他起身,向幾位幹部點頭,走到會議室外接聽。
「連先生?」邵震廷聲音平穩的開口道。
「你記性真好,沒開口就知道我是誰。」隔著話筒,另一端傳來連顥愉悅的聲音。
「連先生,我正在開會,不知道你有何貴幹?」邵震廷做事一向直來直往不拖拉。
「那我就直說了。」連顥同樣做事明快。「我想找刑顧問。」
「那你打錯電話了。」邵震廷不動聲色的挑眉。
「她不接我的電話。」連顥的聲音顯得無奈。「她不接電話,我就不能作畫,所以我想請執行長幫個忙,把電話轉給她,順便告知她不接電話的嚴重性。」
幾秒鐘後邵震廷走回會議室,示意要刑宇凌出來,並將手機遞給她。
一臉不明所以的刑宇凌,接過電話後,小臉一白!
「是你?」她的聲音氣急敗壞,要不是因為這是執行長的手機,她早就把它給摔進垃圾桶裡。
邵震廷指著腕上的表提醒她時間有限,接著就逕自往會議室走去。
「你打給執行長做什麼引」她壓低聲音尖叫,這男人真要搞瘋她不可。
「找你啊!」連顥說得理直氣壯。
「你會害我沒工作!」要不是因為人在公司,她真想像潑婦一樣對著話筒大聲吼叫。
「不會。」連顥很有把握。「他知道我的工作與你習習相關,就算開除你,也不會在這一兩個月,所以,只要你不要不理我,不要影響到我的工作,我就能替他賺進一大筆財富,他自然不會對你開刀。」
「你威脅我?」刑宇凌氣到頭頂快冒煙了。
「是,我是。」連顥這然承認。為了她,他什麼罪名都願意承擔。
「連顥!」她握緊小手,真想掐死他。
「我知道你正在開會,我只是要通知你,今晚我煮了好菜,你下班的時候我去接你,別忘了喔,bye。」
語畢,他就收了線。刑宇凌望著手機只能氣得跺腳,這個男人,真該殺了!
她一臉愧色的走人會議室,正巧大家已將合約閱畢。
「合約沒問題,你找個時間跟對方簽定。」邵震廷將手中的合約遞還給她,示意會議解散。
幾位主管收拾東西、魚貫離去,刑宇凌則在邵震廷離開之前擋住他的去路。
「執行長,我……」她開口想解釋。
「我知道。」邵震廷知道她的辦事能力。「小心處理就好。」
他雖然行事嚴謹,但同樣懂得何謂「點到為止」,對於像刑宇凌這樣對自己要求很高的員工,只要稍微點一下,就能讓她更加努力。
看著邵震廷離開的背影,刑宇凌握緊拳頭,決定跟連顥把事情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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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大樓,她就看到連顥的車子在門口等著。
他的車是平實耐用的吉普車,沒有張揚的外表,卻似乎刻苦耐勞,一如他給她的感覺,無論她怎麼做,他就是操不怕。
一坐進車裡,連顥就從後座拿出一大束白色的瑪格麗特,還奉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不送玫瑰,大刺刺的表示愛意,嚇死人了。」他笑。
刑宇凌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你這樣還不叫『大剌剌』的表示愛意?」想到他竟然還敢打電話給執行長,她猛搖頭,覺得他簡直狂妄得沒救了。
聞言連顥大笑,笑聲混著車內柔柔播放的音樂,她覺得心又被漲滿了。
「原來,你知道我愛你啊?!」他裝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他喊出口的那句話再度染紅她的頰。
刑宇凌賞了他肩膀一拳,這傢伙不讓她尷尬好像很難過似的。
只是滿肚子怒氣,卻奇怪地被他幾句玩笑話沖淡。她望著前方,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抱住小白花的手卻不自覺握得死緊,似乎不想放開。
愛?
這就叫愛?
這種讓她氣得頭頂冒煙,卻又讓她心口甜滋滋的感覺……就是愛嗎?
咬了咬唇,她否定自己的問題。
不、她不愛他,永遠不會!
「連顥……」
她突地喊了他的名字,連顥手握方向盤看了她一眼。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知道她的習慣,當她輕聲細語喊著他的名字時,就表示有大事要宣佈了。
「什麼事?」他淡淡的問。
「我不適合你。」刑宇凌輕輕的說,大眼凝視著前方。
照理說,她該直視著他的眼,看著他說,但是……她發現她無法面對連顥那一雙寫滿愛意的黑眸。
「今天天氣不好,像是要下大雨了。」連顥微微抬頭,天空黑鴉鴉的一片,籠罩著他,宛如他失落的心。
聽出他些微的落寞,刑宇凌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難過,但是她逼自己鐵了心,一定要將事情釐清。
「你很好,真的很好,但你跟我想嫁的男人不一樣。」她冷靜的說道。
「我知道。」這句話令他的心悶得發疼。
他一直努力的想讓她知道,就算自己不是她心中的既定人選,但他絕對會是對她最好的男人。
但很顯然,他的努力並不見效,她總是有機會就潑他冷水、刺他幾下。
「首先,你太浪漫,這些甜言蜜語,對一個律師來說太不切實際。」她終於回頭,冷靜地看著他。說話的同時,她的心也沉甸甸地像壓著什麼沉重的東西。
「還有呢?」胸口好疼,喘不過氣的情形愈來愈明顯,他按下窗戶,深深的吸了幾口氣。
「你老是做些讓人難堪的事,例如打電話給執行長……」還有,在大庭廣眾下將她吻得頭重腳輕,害她只能偎在他的胸口喘息。
他再輕扯嘴角,笑著,心卻是撕裂著。
她不瞭解他的想念,更不瞭解她的拒絕讓他如此難受,一如現在。
「他不會因此而為難你。」雖然與邵震廷只有一面之緣,但自己不是不知道拿捏分寸,更不會給她帶來麻煩,但顯然她並不這麼認為。
「反正我就是不要你打給他。」刑宇凌有些生氣的說道。
不知怎麼著,他的淺笑沒讓她開心,反倒像在她胸口綁了條線,愈拉愈緊。
「好,我以後不會再打。」她不愛的事,從此他不會再做。
「我想找的男人,能力必須比我強,賺錢的能力比我好,有一個夠力的肩膀能讓我依靠。」她繼續說著,聲音又僵又澀。
她話說得決絕,明示他不該錯放感情。
向來都能忍受打擊的連顥,如今卻被她短短幾句話打得信心全無。
她不知道,他的收入不比她少,他的能力不比她弱,他可以提供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只是……她不要。
雨落下,嘩啦啦地打在車頂上,那聲音令他覺得自己的心被她、被世界隔絕。
雨勢愈來愈大,車內依舊沉默一片,驀地,刑宇凌發現他身旁的窗戶沒關上。
「你都淋濕了。」
聽見她的驚呼他才分神一看,剛才轉下的車窗忘了關上,這下他全身濕透了,水沿著衣襬往下滴落,像是他的心情。
「誰才是你想嫁的那個人?」他問,彷彿世界沒有什麼答案會比這個更重要一樣。
「邵震廷。」這一次,她實話實說,為的是要讓他斷念。
「是他。」連顥微點頭,沒有半點訝異。「他看來很有擔當,的確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聞言,刑宇凌真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對於他的輕易放棄,她竟覺得有些失望、難過。
「他不適合你。」
「什麼?」雨聲很大,刑宇凌幾乎聽不見他說的話。
「他太冷,不懂你的心,你難過,他不會知道。」連顥停下車,黑眸裡有著堅決。
「別催我離開。」他的聲音大了些,定定凝視她的眸。「如果我確定邵震廷比我還適合你,那我會走。」
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她需要他,他都會在。
「你知道,每個人一生都要找到四個人嗎?」他突然開口。
刑宇凌怔愣著,不知道話題為什麼變了?
他繼續自顧自的說道。
「第一個要找的人,是自己,我很早以前就找到了自己,你呢?」他回頭,望著她的眼神滿是沉重。
「這算什麼問題?」她怎麼會找不到自己?是不是她給他的打擊太大,所以他傻了?
只是……每天早上,看著鏡子裡的那個人,卻總是感到陌生,那個冷靜自持的女人真的是自己嗎?
「第二個要找的人,是一生中最愛的人……」他的眼神深情卻黯然,滿滿的情意因不被接受而苦苦壓抑。「在威尼斯的時候,我找到了你。」
胸口像梗著了什麼東西,不上不下令她難受極了。刑宇凌別開眼、逃避他。
「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她開口阻止,因為她發現當他難過的時候,她的心也同樣的難受。男人憂鬱的眼神,尖銳地剌痛她的心。
察覺自己心境的轉變,她心裡更加氣憤。
但連顥只是笑了笑,深深看了她一眼。
「第三個要找的人,是最愛你的人……」
滿臉溫柔的連顥,此刻只能默默收回眼神,掩下滿腔的苦澀,他找不到那個最愛他的人。
「而第四個人,是能共度一生的人,告訴我,凌兒,你找到這四個人了嗎?」
連顥滿心翻飛的情感得不到響應,他沒有怨慰,只是無聲歎息。
「我跟在邵震廷的身邊三年了,我們個性相似,行事作風也一樣,在一起很適合。「
「所以,他真的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他挑眉。「他知道你怕黑嗎?」
他的眼神很認真,更想提醒她,邵震廷跟她哪裡適合了?
她一僵,轉開眼。
「他沒有必要知道這種小事。」
「除了你怕黑,他還知道你怕寂寞嗎?」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他又接著說:「他根本一點也不瞭解你。」
「胡說。」這一點,她絕不承認。「大家在一起都談公事,誰跟你談這些風花雪月。」
「這不叫風花雪月,這是最基本的關心,只要關心,就能看得出來。」如同他第一眼在小船上看見她的時候,就能看出她眼裡濃濃的悲傷。
刑宇凌啞口無言,卻不甘心被說服。
「適不適合,不是你說了就算,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才明白,我喜歡的人是他,不是你!我最愛的人是他,我也會讓自己變成他最愛的人,然後共度一生!」她有些賭氣的大喊,聲音迴盪在車廂內,打得連顥心裡好疼。
「你有時候,真叫人生氣。」傷起人來,一點也不留情。
真心要她好,所以他反覆思量,想著要她歡喜,提醒她要選擇對的人,結果到最後反被打了一巴掌。
「生氣最好,最好你不要理我,豈不更好!」她賭氣的說,心裡卻覺得好悶。
車廂裡,又恢復了沉默。
「真的這麼希望我在你面前消失?」他笑,笑得好苦澀。
「當然!」她答得爽快,縱使心裡罵自己口不擇言。「最好都不要再出現。」
「真的?」他握住方向盤的手收緊,好疼。
女人咬牙瞪了他一眼。「你覺得呢?我像在跟你開玩笑嗎?」她冷下臉。
「愛不是死心塌地就會有結局,我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利刀般的話,讓連顥更是灰心挫敗,沉默了一陣子,他才又開口。
「我說要守護你,你是怎麼看待這句話的?」她是怎麼看待他的心?
「那只是一句笑話。」刑宇凌惡狠狠回道。
為了保護自己,她學會口是心非;為了保護自己,她選擇傷害他求得保全。
連顥的呼吸一窒,胃彷彿就要著火。
笑話?
他的真心、他的誓言,在她的眼裡,只是一個笑話?
明知戀上她是一條不歸路,除了心碎,再難有其它結局。無奈,他貪戀著每一個有她的夜。
「有沒有一條路,可以通往你的心?」他淡淡開口,緩慢的調回眼神,凝視著她。
刑宇凌驀地心揪緊,他似乎……好傷心。
她轉開眼,無力承受他眸中的深濃情意。
「你愛錯了人、用錯了心,也……走錯了路。」她的心是單行道,他的愛情,得不到她的任何響應。
連顥面容一凜,把難過都收在心底。
「或許吧,我真的是走錯路了。」他自嘲,輕輕的踩了油門,車子再次平穩向前駛去。
「不過,我這人就是固執,就算是單行道也會有盡頭,在轉彎之後,或許會有驚喜等著我。」一如在威尼斯的那天,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點亮他的眸光,讓他驚為天人,再也不想移開雙眼。
刑宇凌啞口無言,對於他的固執,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個……說不聽的傢伙!
這個教她困惑的男人。
「把握你的機會,如果認為邵震廷適合你,你該試著主動出擊,要得到他的愛情不容易。」連顥不想強裝無謂,只是將眸光定在遠方。
她說得沒錯,她和邵震廷適不適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如果他們真的一拍即合,那他會給予支持。
只是,話說得灑脫,他的心卻沉著、喉頭哽著,他在心裡埋怨著……
為何,不給他一次機會?
為何,不敞開心胸,讓他試試看?
為何,不相信他……真的願意照顧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