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許捷是個花花公子,二來,那個吳儀萱一直對從夏很有興趣,三來,從夏現在渴望戀愛,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跌入愛河,而人被愛神射中的時間點很難說,所以他得去阻止。
至於為什麼要阻止,這個暫時不去想,當務之急是先把所有可能接近從夏的傢伙們全部隔開。
第一件事情,簽證。
所以隔天上午進入結婚工坊之後,賀明人立刻把護照跟相關證件放在一樓櫃檯的桌子上,非常嚴肅的說:「幫我跑一趟。」
沒頭沒尾的發言,讓桌子後面正在用電腦排婚宴桌位的王巧欣頭上一下冒出許多問號,不是她在說,賀明人最近真的變得很奇怪,一個月前的他,成熟,穩重,幽默,現在的他,急躁,沒耐心,常常神遊。
要不是那天聽沈修儀講起,她還不知道原來賀明人跟朱從夏分手——只是男人也奇怪,明明是自己要分的,但是對於前女友忘記兩人相戀這件事情,又一副跳腳的模樣,好像被欺負的人是他一樣。
然後這一切在前女友出國會金龜之後,更加明顯。
以前的賀明人一定會講出時間,地點,跟原因,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只丟五個字:幫我跑一趟。
誰懂啊,她又不是神婆,他隨便講她都可以拆解。
拿著護照,王巧欣笑得有點虛弱,「你要我跑去哪?」
「德國簽證,急件。」
「喔,喔喔,喔喔喔,德國簽證啊~~」
語氣曖昧得讓賀明人額頭三條黑線——果然,有沈修儀在的地方就沒有秘密可三口。
奇怪的是沈修儀嘴巴這麼大,但對於他跟樓宇晶之間的事情卻是三緘其口,只知道他們兩人的誤會解開,依然相愛,放假時一家三口到處玩,但是卻沒有要結婚的意思。
「送件後幫我訂機票跟飯店,慕尼黑。」
「應該訂不到了吧。」王巧欣很好心的提醒他,「別忘了全世界現在有多少人跑去德國,青年旅館,民宿,商業旅社,飯店,早在三個月前就滿了,就算願意住差一點的地方,也不見得排得到。」
「你先打電話問問,貴一點差一點遠一點都沒關係,有房間就好。」如果真的不行,他就在機場租旅行車,睡在車上這樣總行了吧。
「瞭解。」王巧欣從後面拿出一個紙袋,將護照跟相關證件裝入封好,「我中午前會去。」
賀明人點點頭,正準備上去二樓的個人工作室時,王巧欣突然叫住他,「等一下啦,幹麼走這麼快,人家有事情要跟你說。」
好唄,既然人家有話要說,他當然得聽她說,怎麼樣她也是結婚工坊有史以來做得最久的助理,知道頭兒們的習性,也有一些基本默契,名為助理,但其實老闆們都還倚賴她三分。
轉身,等待。
「我,我啊——」扭捏扭捏。
繼續等。
「我……可能只能做到七月底。」
意料之外的發言讓賀明人忍不住驚訝起來,「怎麼這麼突然?」
王巧欣害羞一笑,「我我要結婚了啦。」
結,結婚?他們共事幾年了,王巧欣雖然致力於戀愛,但是他從來沒有看見她在跟誰談戀愛啊,怎麼突然會說要結婚?
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準新娘主動解釋,「我們上個月不是替王委員的兒子設計婚禮嗎,有一個伴郎是新郎在美國念大學時的同學,他當時有跟我要電話,婚禮結束後,我們就開始約會了,他長得很普通,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金龜婿,可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講到意中人,王巧欣臉上滿是幸福,「他雖然還不太瞭解我,可是很能包容我,跟他在一起之後,我慢慢明白,人可以有關於未來的想像,但不能讓想像蒙蔽了眼睛,而不看手中所擁有的,總之是個很好的人,交往之後,我發現原來我要的不是金龜婿,我要的是一個能夠彼此扶持的人,昨天他跟我求婚,說在台灣只待到八月初,問我能不能跟他回美國結婚,我……我就答應了。」
因為在一起很舒服,因為能包容,所以決定結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現在的王巧欣很漂亮,比他見過的很多女明星都還漂亮。
「那,恭喜你啦。」
「謝謝。」
「想要什麼結婚禮物?」
準新娘答得很快,「我可以要婚紗嗎?」
「把尺寸給我,我保證你的婚紗美到讓全場的人驚艷。」
「你說的喔。」王巧欣笑得開心,「到時候會寄照片給你的。」
「在寄照片給我前,幫我登一下徵人啟事,女性,大學畢業,刻苦耐勞,相貌端正,活潑大方,你如果有想到其他的幫我補充上去。」
「知道。」
在王巧欣幸福的笑容中,賀明人上樓了。
打了電話告訴人在德國的從夏,結婚工坊有七棵在德國訂製的仿真櫻花要去驗收,就在思圖佳特,跟慕尼黑很近的,如果時間夠,說不定會過去找她。
說不定而已。
由於背景很吵,從夏的聲音聽起來模模糊糊,雖然對於他突如其來的驗收行程很奇怪,但還是給了他飯店地址跟未來兩天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不是在市區中央,就是在安聯球場附近。
掛了電話,不自禁的又想起樓下那個甜甜蜜蜜的準新娘。
他是真心為王巧欣感到開心,但是,也為自己感到落寞——在短短的時間內,他身邊的人似乎不是熱戀中,就是結婚去。
佔有慾大王許君澤找到了崇拜他的莫佳旋,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沈修儀也跟初戀情人樓宇晶重續前緣,現在連王巧欣這個沒有戀愛跡象的人都扮豬吃老虎的搶在所有人前面結婚,但是他,卻還在為被他提出分手的前女友所苦,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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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尼黑
德國第三大都市,聯邦首府,劇院,博物館,修道院,觀光景點造就了驚人的旅遊人潮,而今年,更因為世界盃足球賽的舉辦,將遊客人數更推往高峰,到處都是人,沒有哪個地方沒有人。
沒人的地方很恐怖,都是人的地方很麻煩——公車太擠上不去,叫不到計程車,想找地方吃飯,得連問好幾家才會有位子,腳酸時也只能忍耐,因為路邊所有能坐人的地方早就被各國球迷佔據。
從夏只能慶幸一切是公費,要是她花自己的錢買行程,到了這裡後發現到處都是人,而且還得擔心足球流氓的暴動,她一定會很怒。
不過她如果照實說,一定有人覺得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出國,跟許捷做專訪,一起吃了燭光晚餐,然後還抱怨?
沒辦法啊,她對足球又沒興趣,早知道出國前應該先惡補一下,她連紅牌黃牌哪種懲罰比較重都不清楚,面對許捷侃侃而談他的足球人生,她只覺得如坐針氈,要不是顧及報社顏面,她早溜了。
還好她聰明,說現在不是比賽,聊點足球外的東西,這樣他應該覺得比較輕鬆,才終於結束了那個對她來說彷彿是異世界話題。
結果因為精神緊繃,她只記得自己流了一些汗,完全不記得那個超過五百歐元的大餐裡有什麼菜,浪費一身華服美妝。
恐怖晚餐加上驚人的人潮,從夏已經開始想回台灣了……是說,賀明人這種時間來德國幹麼?
雖然講是來拿東西,但台灣與德國太遠了,來回很不方便,重點是他現在應該很忙才對,如果只是看仿真櫻花有沒有達到想要的功能,請王巧欣或者莫佳旋跑一趟也可以啊,台北到思圖佳特,光轉機就轉到頭昏。
不過聽賀明人說那幾棵櫻花貴在會飄落花瓣,聽得她超好奇,等回到台灣一定要玩阮看……
「從夏?」
「啊?」
「你不要發呆了啦。」吳儀萱手還在她面前晃,「我算過了,帶子長度不夠,再加給個訪問比較保險,你覺得我們採訪哪一堆球迷比較安全?」
從夏揉揉太陽穴,讓自己回神,「我看看。」
一雙美目開始以所在地為圓心放射狀的梭巡。
噴泉旁邊那堆,嘩,還沒開始比賽就脫光上衣拿著酒瓶跳舞,這個不行,花圃旁邊那堆,媽啊,上空女郎在身上彩繪國旗,雖然重點部位有彩色,但拍那種照片回去鐵定會被罵,不行,拱門下那堆,阿咧,居然有人脫下褲子在臀部寫字,呃啊……好想哭。
從夏哀嚎,「我真希望我們是來採訪劇院演員的。」
這裡的歌劇院不只在德國,甚至在整個歐洲都享有盛名,百年建築氣勢磅礡不在話下,也曾經是許多名劇的首演地點,對於喜愛歌劇的從夏來說,是聖地。
但由於時間不對,她對這塊聖地完全沒有染指的機會。
「你還在想那個啊?」
「我肉痛嘛,你想想看,我好不容易轉機轉得七葷八素來到這裡,但唯一能做的居然就是在皇宮劇院跟國家劇院前面照相?」
吳儀萱很快樂的提醒她,「你還有拍DV。」
「我願意拿DV還有照片換取進去的機會。」
吳儀萱拍拍她,「實際點。」
剛好這時候,有對父子型的球迷經過,五歲左右的兒子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小臉蛋被繪上代表國旗的顏色,看起來很可愛,重點是,他們父子倆很像,像到有種喜感。
從夏與吳儀萱不約而同中斷對話的對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有默契的往前衝。
「你好,我們是來自台灣的記者,可以耽誤一點時間嗎?」從夏一口流利的英文,附贈甜蜜微笑,「幾個問題就好。」
四年一度的盛事,球迷已經習慣走在路上被記者攔截,加上這個東方女生很可愛,爸爸欣然同意。
哪國的球迷,怎麼來的,預備待多久,支持的球隊打入冠軍戰的話,願意花多少歐元購買冠軍戰門票……
意外的相談甚歡。
賣冰淇淋的小販經過時,小朋友吵著要,爸爸跟小販要了兩支,一支給坐在肩膀上的小朋友,另外一支給了從夏,說是要給美麗的東方小姐。
從夏拿著冰淇淋,對著朝球場走去的父子揮手,「拜拜。」
吳儀萱一臉忿忿不平,「性別歧視。」
「誰叫你是男人。」吃了一口冰淇淋,從夏就近坐在球迷剛剛散去的噴泉圍邊,「好甜。」
「嗚嗚嗚,朱從夏,我嫉妒死你了。」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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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人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景色——兩人衝上前採訪一對白人父子,然後從採訪變成聊天,爸爸居然還請了從夏冰淇淋。
她今天穿著黑色背心,低腰牛仔褲露出一截小蠻腰,頭髮綁成馬尾,很簡單,但是卻勾勒出另外一種性感,工作時的她,元氣活力。
那個吳儀萱,看起來還是非常討厭,但朱從夏……不會講……其實……還是很想管她……矛盾得想打自己。
之前莫佳旋曾經奇怪的問他,「從夏忘記你了,可是就像你那邊有她的東西一樣,她那邊也應該有你的東西,照片,衣服,成套的物品,這些都沒辦法讓她記起一些什麼嗎?」
「我想那些東西應該不在了吧。」
「怎麼會不在?」莫佳旋露出很驚愕的表情,「可是那距離你跟她談分手不是才幾天?她這麼快就丟了?」
賀明人沉痛的點點頭,「依照我對她的瞭解,她應該是當晚不睡,連夜收拾,然後馬上拿去社區子母垃圾車,發誓這輩子不要再多跟我說一句話。」
他很瞭解從夏。
從夏愛他愛得要命,把他當大神看——大神覺得她的小腿很性感,所以她的衣櫃中滿是各式各樣的裙子,因為大神會吃醋,所以裙子的長度會維持在膝蓋附近,大神不喜歡女孩子畫眼線,於是她的臉上永遠只有粉底,唇膏,睫毛膏,大神說什麼她都聽。
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一旦被大神遺棄,她會拋下所有。
賀明人幾乎可以想像那天談完分手後,從夏回到家立刻把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打包丟掉的樣子。
她不會去挽留任何東西,也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想念——這些都在他臆想之內,只是他沒想到,從夏居然會把他忘了,更沒想到的是,他對於自己被抹去這件事情耿耿於懷到連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地步,所以說……
他最近認認真真的在思考從夏對於他的意義究竟在哪裡。
王巧欣那天講的話一直不斷的在腦海中播放,「人可以有關於未來的想像,但不能讓想像蒙蔽了眼睛,而不看手中所擁有的。」
這樣算是他放大想像,忽略現實嗎?
一直以來,對他示好的人就不曾斷過,然而這兩個月,當他恢復單身之後,卻沒有去約任何一個女生,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從夏,擔心從夏,然後還是像以前一樣,要隨時隨地找得到從夏。
對於從夏不理會他的禁令,他會覺得憤怒又不甘心——他已經說過討厭吳儀萱,但她還是跟吳儀萱很好,他不希望她接受許捷邀約,但她還是跑來慕尼黑,昔日的聖旨現在變成耳邊風,分手後,她依然自由,不快樂的人是他。
忍住頭痛的想法……那兩人,會不會笑鬧得太過分啦?
賀明人深深覺得現在不是自我審視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先分開那接近打情罵俏的兩個人。
邁開大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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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儀萱很識相的想起了還有東西要幫人買,將噴泉圍邊的位置留給賀明人。
七點多的慕尼黑,天色驚人的亮,晚風徐徐,人潮不曾淡去。
剛剛吃完冰淇淋的從夏,用濕紙巾擦拭雙手,對他微笑,「你真神奇,居然找得到這裡。」
這傢伙,明明就是她告訴他說今天會在瑪歷恩廣場附近做專題,廣場能有多大,多繞幾圈總會看得到,別說只是一個廣場大小,就算隔兩個山頭,他都有辦法從人群中找出她。
「你這幾天都跟吳儀萱在一起?」他真的很介意這個。
「嗯。」
「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從夏一臉奇怪,「他能對我怎麼樣?」
吳儀萱把自己當女人看,一個把自己當女人的人,會對一個真正的女人怎麼樣?吳儀萱最傷她的事情不過就是不小心打破她的香水而已。
「我每次去接你,都看他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因為你是他喜歡的類型啊,哎——只是,吳儀萱當她是朋友才告訴她這個秘密,她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講出來,這社會有些人還是保守,她可不認為每個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別人的性向。
「他人很好,你不要老是針對他啦。」從夏完全不把他的不悅當一回事,「對了,我有沒有跟你講過學長名字的由來?」
「沒有。」也沒興趣。
「那你一定要好好聽。」從夏露出小女孩的夢幻粉紅表情,「吳爸爸初戀情人的名字中有個萱字,因為太喜歡對方了,所以才把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取名叫『儀萱』,代表著對初戀情人的情意。」
「那他老婆不天天吵死他?」
「怎麼會,那個萱就是吳媽媽啊,很浪漫吧。」從夏眼睛露出羨慕的神色,「以前我只覺得學長的名字好奇怪,明明是個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為什麼取個女生名,知道吳媽媽的名字中有個萱字後,感覺完全不一樣了,那個名字不再是個像女生的名字而已,而是代表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愛。」
「不切實際。」不管有趣不有趣,他就是不想聽到從夏討論吳儀萱。
「你們男生不懂啦,我真的很羨慕吳媽媽,他們夫妻是青梅竹馬,現在雖然老了,吳爸爸講起老婆還是一副撿到寶的樣子。」
「那有什麼,我們也是青梅竹馬,我不也對你很好嗎?」
「好歸好,但我又不可能嫁給你。」
中箭。
忍住心中些微的不悅,賀明人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講得這麼篤定,搞不好繞了一大圈之後,你真的會嫁給我。」
「我啊,可能嫁給任何人,但是絕對不會是你。」
「我年輕有為,每個月收入超過台幣五十萬,哪裡不好?」
「大男人主義又自以為是,哪裡好?」
落馬。
「不講這個了,我們去吃晚飯吧。」從夏笑咪咪的說,「我後天就要回台北,所以明天要先飛法蘭克福,慕尼黑最後一夜,晚上要吃頓好的慰勞一下自己。」
青天霹靂。
他不管許君澤跟沈修儀殺人的眼神,在這麼忙碌的時候毅然決然丟下所有的業務落跑,從香港轉法蘭克幅,再到慕尼黑……然後她告訴他,她後天就要回台灣,所以明天就要先從慕尼黑到法蘭克福……
如果只有一個晚餐的時間,那他大老遠的從台北飛來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