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才幾天時間,有專訪,有導覽,還有一些球迷特集,五天能夠做出十頁大報,表示他們將時間發揮到極限,希望各位同仁出公差時能努力工作,能像他們看齊,以提升本報的水準,現在大家為這朱從夏跟吳儀萱鼓鼓掌。」
啪啪啪啪。
從夏很想叉腰大笑,不過職場守則一:絕對不可驕傲。
於是她忍住得意的衝動,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害羞而不好意思,以換取以後的平靜生活.
褒揚過勤勞的員工,也小貶了一下表現不太佳的之後,總編照例來了一段精神訓話,總之脫不了媒體的責任之類的,在會議開始一個半小時之後,總算有了結束的跡象。
「你留下來。」肥手朝從夏一指,「其餘同仁散會。」
各組人員分批走出,不大不小的會議室中,只剩下總編跟從夏,總編把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摸著下巴,微微頷首,前者笑得莫瀾高深,後者被笑得一頭霧水。
「這次表現得很不錯。」
從夏很快回答,「謝謝總編給我機會。」
職場守則之二,絕對不可居功。
「有沒有興趣外派?」
外派?
「陳國良知道吧,我們在英國的駐外記者,上星期遞了辭呈,做到七月底,上頭的意思是另外再派人過去,我想推薦你過去,你未婚,沒男朋友,英文能力好,也習慣獨居,很適合這份工作。」總編對她鼓勵一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回答我。」
「不用考慮,請讓我去。」
總編顯然被她的積極嚇了一跳,「不用這麼急。」
「我真的不用考慮。」抓住總編的肥手,「我願意去。」
「好好好,你先不要激動,我會幫你寫推薦書。」
「謝謝總編。」
「謝我不如謝許捷吧。那篇專訪做得很好,重點是他的球隊剛好打入八強決賽,上頭對這篇印象很深刻。」總編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外派要簽五年約這個你知道吧?」
「知道。」
「那你這幾天把申請書先交上來,我會連推薦信一起上呈。」
胖子總編離開後,從夏整個人軟倒在椅子上——嚇死人了,總編留她下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有什麼壞事,沒想到是外派。
外派耶。
哈哈,呵呵,嘿嘿嘿。
雖然她是在台灣出生,台灣長到十幾歲,但由於父親外派工作,整個中學時期是在倫敦的華人學校度過,直到大學時期才又回到台灣,平心而論,她喜歡國外甚過這裡,倒也不是說崇洋什麼的,她只是純粹習慣那裡的步調,大笨鐘,海德公園,雙層巴士、濃霧,泰晤士河,福爾摩斯,襯裙市場……
離開太久之後,以前特拉法加廣場上那堆數量驚人的鴿子因為距離遙遠,也變得可愛萬分。
以前經過那邊總害怕會有鴿屎從天而降,回到台灣才發現,鴿屎其實好像也不壞,只要打個傘就可以避免慘劇,不像現在……
英國其實算是第二故鄉,所以,應該算是回家吧。
雙手叉腰,從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乾笑幾聲後,小臉又垮下,她到底在強顏歡笑些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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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人阿呆一樣世界轉一圈已經變成結婚工坊最新的娛樂——很難想像那樣天生的生意人居然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沈修儀跟許君澤不再問他工作上的問題,而是:你到底在幹麼?
唔,這個嘛……
不是他小氣不說,是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前往慕尼黑的飛機上,他想起從夏起床躺下要人幫忙,而那個幫忙的人顯然就是吳儀萱時,他覺得快爆炸。
他是真心誠意的討厭著那個傢伙,可恨的是,當從夏與他在市區的小酒館吃晚餐時,話題還繼續繞著吳儀萱打轉。
「我希望我的小孩也有這樣的浪漫,你覺得『儀夏』怎麼樣?」從夏看起來好像很開心,「挺可愛的吧。」
「沒創意。」
「喜夏?」
「像丫頭。」
「愛夏?」
「太AV。」
「……」
就在他沉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分的時候,連續被潑了三盆冷水的從夏突然啊了出來,叉著德國香腸一臉喜孜孜的說:「我知道了,叫做『心夏」:心儀朱從夏……啊,這名字太棒了,我決定就是它,以後哪個男人願意把他的第一個小孩叫做心夏,我就嫁給他。」
「喂,這樣太隨便了吧?」
「哪會隨便,你要知道,將愛情昭告天下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啊。」
「有什麼困難,我現在就可以說我愛你。」
「這種一點感動都沒有的我愛你我也會啊,可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前兩天在飯店裡,許捷就跟我說了超過十次「你真美,我愛你』,可是我當時只想趕快吃完趕快跑,不相愛的我愛你,還是不要比較好,省得麻煩。」
兩人就在從夏幻想未來小孩的名字中,吃完晚餐。
結完帳他原本想去酒吧喝點東西,但從夏說她困了,想睡覺,在門口跟他揮了揮手,小女子頭也不回的離開,果決的背影讓他有點沮喪。
她既然要走,他當然也不可能繼續待著,為了怕在法蘭克福機場撞上,他選擇從蘇黎世轉機。
飛機上,他不是吃就是睡。
利用吃吃睡睡打發時間,然後看看能不能讓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從夏越來越不一樣了。
而這芭樂的預感,很不幸的在台灣成真——飽受腰傷之苦的從夏已經可以自己起來了。
更正確的說法是,在慕尼黑的時候,在醫療版工作數年,採訪過無數中西醫生的吳儀萱教會她一種腰痛但可以自己起床的方法,她試了試,發現還真的可以,然後就自立自強的搬回自己的住處了。
簡言之,他跟朱從夏再也沒有交集。
打電話給她,講不到十分鐘一定就有插撥,以前是「等一下我再回電話給你」,現在變成「我不跟你說了,拜拜」。
星期假日,有新聞要跑時當然輪不到他,但沒新聞時還得看她心情怎麼樣,因為「不想出去」,「想在家看看書」,或者「同事有聚餐」。
安心的電話,甜蜜的擁抱,以及心靈上的互相依存,都變成過去式,她快樂的繼續跑解析日報的娛樂線,他則是鬱悶的看著別人成雙成對。
奇怪,怎麼會變成這樣。
從夏撞到頭後選擇性失憶,所以她對於兩人的狀況根本沒有感覺,痛苦的只有他一個人而已……等等,痛苦?
痛,痛苦?
不會吧?
賀明人搖搖頭,試圖甩脫那不太好的預感,不意瞥見桌子上的小紙團——昨天的婚禮上,一個性感的伴娘塞給他的,用唇膏寫在紙巾上的電話,暗示性十足。
性感的伴娘有雙大眼睛,長髮,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完全符合他對夢中情人的期待。
賀明人拿起電話,按下號碼。
很快的,對方接聽了,「喂。」
「我姓賀,我們昨天在王小姐的婚禮上見過面。」
對方那個嬌媚萬千的聲音輕笑起來,「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晚上有空嗎?我知道一家俱樂部,酒很好,音樂也不錯,會員制的,裡面不會有閒雜人。」
「九點?」
「我去接你,給我地址。」
女郎念出一串地名,賀明人很快的書寫在桌子的便條紙上,「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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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報正確嗎?」
「絕對正確。」
「可我們在這邊已經蹲了兩個小時了,連半個屁也沒見到。」從夏抓抓脖子,「該不會那個警衛大叔跟計程車司機聯手要總編吧?」
「不可能,總編跟他買過十幾次情報了,沒一次出錯。」自從德國回來後因為表現良好,從生活組員轉調娛樂組長的吳儀萱安慰她,「如果十二點還沒有人來,我們就走。」
從夏看了看手錶,還有兩個半小時,唉。
新聞競爭激烈,他們大部分的時候是一般媒體,但在需要的時候,也得化身狗仔,就像現在。
點了飲料,對著門口癡癡的等。
已婚影后跟舊情人約會頻頻早有耳聞,但偏偏就是沒人拍到過照片,而今天好像是大樓駐衛警給總編線報,也算半個名人的舊情人來接影后,言談中說吃完晚飯再去「冰河」小坐一下。
吃飯地點猜不到,但「冰河」卻是人人知道的。
會員制的私人酒吧,管制極為嚴格,帶位侍者會核對上面的照片跟來賓是否為同一人,確定無誤後,才會替賓客安排位置。
當總編在跳腳說誰有認識「冰河」的工作人員可以混進去時,從夏伸出了手,「我有會員卡。」
賀明人辦的時候,順便替她申請的,會員流水號是同一個,只是照片不同,有點像是主卡副卡的關係,要不然憑她一個月三萬五的薪水,怎麼想都跟那高級場所沾不上邊。
「你有會員卡,那太好了,太好了,這新聞我一定要拿到。」突如其來的好事讓總編大喜,伸出肥手朝她以及吳儀萱一指,「你們兩個去,除了加班費跟必要開支,我叫會計另外加津貼,如果拍到照片,另外有獎金。」
總編下了命令,他們當然只有領命的份。
吃過晚飯後,兩人很快驅車前往,幾乎是「冰河」門才開,兩人就跑進去,因為太早了,還把侍者嚇了一跳。
兩個小時過去,意外拍到二線演員新戀情,但就是沒見到影后半根頭髮,從夏已經脫了鞋子,整個人卷在沙發上。
有點無聊,拿出手機,看了看螢幕,放回包包,三分鐘後又拿出來,摸摸,看看,表情非常猶豫。
吳儀萱看了忍不住笑,「想打電話就打啊。」
「我不能主動打電話給他。」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打電話的嘛。」吳儀萱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從夏,你跟我不一樣,我想找一個愛我的人,那可是很難很難,我連在辦公室都不敢跟人家說我愛的是男人,可是你不同,我覺得,光從賀明人跑去德國找你這點,就可以證明他還是很在乎你。」
「那是因為他以為我不在乎他。」
「有差別嗎?」
「當然有,我不理他,他才會注意我,一旦……一旦我們回歸到以前的相處模式,現在的好就會蕩然無存。」
那個人真的把男人的劣根性發揮到極致了。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晚上賀明人跟她說的話,「不是你不好,我也沒有喜歡上別人,只是在一起太久了,你知道的……在一起很久……會有種無力感……」
真想賞他兩個耳光老實說。
她朱從夏被告知分手的原因居然是因為在一起太久,沒有新鮮感。
原本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假裝過頭了,有點不好意思的,這下可好,那混帳的發言完全抵銷她小小的罪惡感。
受傷之後對她的好,她的溫柔,完全不用去想了。
心中那原本殘存的希望也都沒了,就算他們也許有一點機率,她也不要委屈自己跟那樣糟糕的男人在一起。
「你覺得啊,如果我告訴賀明人其實我根本沒有喪失記憶,那些都是假裝的,他會怎麼樣?」
「你問倒我。」
「以你男人的角度幫我想一下嘛。」
吳儀萱苦笑,「問題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男人啊。」
呃,好唄,這也對——他們從大學以來,表面上是學長學妹,但事實上則是學姊學妹。
吳儀萱不只名字像女生,心思也細密,從夏喜歡跟他聊天,嚴格說來,他也是她從英國回來後,最能聊事情的一個人。
因為她跟賀明人都不是那種高調到要全世界知道的人,加上她工作時間不固定,所以解析日報兩年工作,大家只知道賀明人是她鄰居,其餘的都不太清楚,除了吳儀萱之外。
他們像姊妹淘一樣分享很多心事。
包括賀明人跟她提分手的那天晚上,她是哭著去找他的,哭了很久,一下發誓這輩子不要再看到賀明人,一下又抓著吳儀萱狂搖著問,自己到底是哪裡不好?
吳儀萱是個好人,比賀明人有良心多了。
忍不住又有點想哭,從夏吸了吸鼻子,呆呆的看著吳儀萱,「如果你愛女人就好了。」
「如果你是男人會更好。」
從夏被他逗笑了,「現在說這個都來不及了。」
「我是來不及,不過我建議你跟賀明人好好談一下,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也不是真的不愛,就這樣沒了真的很可惜。」
從夏嗯了一聲,遲疑了一下之後,終於還是開口,「陳國良約滿了,總編問我要不要去英國接他的職務。」
「你答應了?」
「嗯。」
「你是真的很愛那傢伙吧。」
自嘲似的點點頭,「雖然他講了很不應該講的話,不過……我還是很喜歡他,喜歡到沒有辦法再看著他……」
當初,她只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賀明人,才會假裝不記得,根本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那樣。
他把她帶回家,接接送送,關懷備至。
好多次,她都有種其實他們還在一起的錯覺,好多次,當他扶她起床躺下時,她都有種想要親親他的衝動,看著她一手佈置起來的希臘風格客廳,她會有種難言的悲傷感。
原來,即使兩個人沒有任何問題,還是可能會分手。
其實她會想,既然分了手,就不應該有所瓜葛,但偏偏他又還是對她好,偶爾甚至會讓她產生一種他在吃醋的錯覺,然後希望,然後失望,反反覆覆,這兩個多月來,她的心情根本沒有平靜的時候。
搬回原本的住處之後,偶爾會接到他的電話,簡單幾句,然後她就會掉入記憶,無法自拔。
她喜歡他太久了,如果繼續待在有他的地方,她一定沒有辦法愛上另外一個人,展開另一段感情。
她願意跟他相愛一輩子,但她不願意單戀一輩子。
那太悲慘了。
她不要。
「從夏。」吳儀萱突然喚她,「我們走吧。」
「你不是說等到十二點,現在才十點半。」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來了。」
「不會吧,我剛剛跟經理打聽,那個男的最近才辦了會員卡,應該就是想帶女朋友來的時候炫耀用的,你想連警衛都聽到他說要來『冰河』,就知道他有多得意,我想會來,我們再等等。」
「不用等了,我是組長,你是組員,你聽我就對了。」吳儀萱站了起來,「晚餐吃那個飯團真的一點都不飽,走走走,我請你吃宵夜。」
「總編那裡——」
「我會跟他解釋,包包記得拿,我們走。」
從夏雖然覺得他堅持離開很奇怪,但因為他是組長,工作時候他說了算,所以她還是站了起來,轉身的瞬間,眼角突然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呆了呆,還來不及反應,腳步已經跟了上去。
一男一女狀態親匿的朝著內側包廂走去。
那男子她很熟悉,是她交往了五年多的人。
女子長頭髮,大眼睛,細肩帶洋裝勾勒出前凸後翹的好身材——是那男人最喜歡的類型。
男人摟著性感女郎的纖腰,在臉頰邊輕輕一吻後,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女郎一陣嬌笑。
從夏覺得心臟整個被捏緊,好痛,好痛。
她想太多了,真的。
原來,她傷中的體貼並無意義。
原來,他從來就不寂寞。
吳儀萱跟了上來,「從夏,別看了。」
「你知不知道……那件襯衫……是我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