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有一道影子在眼皮上方晃動,崔婧輕輕眨了眨眼,睜開雙目,頓時,一雙幽黑的眸子映入眼簾,她不禁雙頰微紅,赧然地說:「你看什麼呀?」
權弈河支著手肘,含笑地一勾唇角,「美人。」
「我哪裡是什麼美人。」崔婧推了他的胸膛一記,嗔道,「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東大流傳這麼一句話:『古有俊才屬宋玉,今有權生讀法律』,你與早幾年畢業的新聞系前輩肖輕嵐並稱東校區兩大美人,現在你說我美,不是戲弄我嗎?」
權弈河的唇邊揚起一抹優雅的弧度,「我原以為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好孩子,原來那些不著邊際的消息,你也聽了進去?」
崔婧噘了噘嘴,委屈地說:「關我什麼事,都是別人在到處傳,我想不知道都難。」說著,哀怨地掐了掐丈夫的顴骨,「你說,大男人長這麼好看幹什麼?引得一群女人自卑,會讓你們很有成就感嗎?」
「我不覺得你會自卑。」他拉下她頑皮的手,「你一向是很有自信的女人。」
「是嗎?所以你娶我?」崔婧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看來是我神經比較遲鈍,不然早就被你那些緋聞給鬧得尋死覓活了,哪裡還能熬到今天?」
「緋聞?」權弈河納悶地揚起眉毛。他這樣一個標準的新三好男人,潔身自愛,什麼時候鬧過緋聞?貌似她崔大小姐,才是他的初戀情人兼寶貝老婆吧!
崔婧哼了哼,「東方名人,難道非要我把他的名字說出來,你才肯認賬?」
「名人?」權弈河差點噴笑出來,「不會吧,怎麼扯到他身上?」
「叫得好親熱啊。」崔婧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呢喃道,「你老實交代,到底和他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什麼那麼多人說你們兩個是一對『情侶』?」
「噗——」權弈河實在忍俊不禁,悶笑不止,「老天,誰告訴你我們是情侶?這話到此為止,別讓名人聽到,不然他一定會發狂。」
「又不是我傳的,你幹嗎說我的不是?」崔婧瞪圓了雙眼,不滿地說,「這分明是在搪塞問題!最初東方名人不是和你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為什麼突然疏遠了?記得你也是從那時起不去參加圍棋大賽的,為什麼?是不是你們出現了裂痕,影響到圍棋,然後為了逃避他,你找我當替身,掩飾你對他的感情?」
「阿婧!」權弈河無力地一撐額頭,「名人和我從小一同長大,又有著相同的愛好,叫他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難道一定要疏遠得連名帶姓喊他,才能證明清白?」
「不能這麼說,我發現東方名人看你的眼神,總是怪怪的,OK,就算你沒有什麼別歪念頭,也不能保證他沒有,對不對?」崔婧正襟危坐地直起身子,突地發現,昨天裹著浴巾走來走去,一覺醒來,睡夢間身上的掩飾早已滑落至腰下,光溜溜什麼都沒有,趕忙紅著臉縮回去。
權弈河苦笑著起身,從衣櫃裡取出一件保暖的棉睡衣,披在妻子的肩頭,然後攏好那一頭散落的秀髮,刮了刮她的鼻尖,「不准人云亦云,名人是我的好友,你說的這些話是對我們之間友誼的詆毀。」
崔婧狐疑地捏捏他的顴骨,「我也不想呀,事實上大家都在傳這個謠言,大概只有你這個當事人被蒙在鼓裡。嘖,我信你就是了,不過,如果你當初沒放棄職業賽,成就一定會在東方名人之上,幹嗎非要放棄啊?」
「過去的就過去了,再說也沒意義,不是嗎?」權弈河輕描淡寫地帶過,對那件事仍是諱莫如深,不肯觸及絲毫。
「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有辦法四兩撥千斤。」她挫敗地聳下肩,「是不是學法律的人都這麼厲害呀,不然,你就是律師界的損失。」
權弈河微微一笑,吻了吻她的鬢角,「我教書育人,一樣是很好的職業,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不是還要去研究所?快點起床,我們去吃些早點。」
一提到工作,崔婧頓時精神大振,揉了揉眼睛,迅速離開柔軟的床鋪,翻箱倒櫃尋找她的套裝,手忙腳亂。權弈河靜坐在她的身後,凝視她忙碌的身影,那張俊美的臉龐浮現一抹複雜神色,眸子裡凝結了一層渺茫的霧氣。
說好了要淡化,為什麼重新提起還是這麼痛心?說好了不是放棄,只是遠遠地保持距離,應該不難做到的,不是嗎?
可她不經意的調侃,又撩撥起他平靜的思緒,更多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越是深愛,越是無法不去在意,說說簡單,要做到談何容易?今生他真的注定無法沉浸在那個曾讓他熱血沸騰的世界?
崔婧根本不知自己帶給權弈河多大的衝擊,她一徑沉浸在他所為她打造的美好世界,哼著小曲,開心得不得了,彷彿昨夜什麼不開心的事都沒發生。這時,屋內響起一陣悅耳的門鈴,權弈河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納悶道:「這麼早,誰會來啊?」
崔婧一邊梳頭一邊向外張望,「是不是做推銷的啊,不要不要,讓他們走啦。」
權弈河微笑道:「你幹什麼對推銷人員那麼反感?」
崔婧哼了哼,「推銷這一行嘴皮子都好厲害,我不做黑臉,保準不到兩三句,你就被他們感化地掏出錢包了。」
權弈河扶著門框回頭笑,「那也得是件好產品,讓我心甘情願掏錢。」
「Well,反正都是你有理。」崔婧朝著他的背影吐舌頭,聳肩做了個可愛的鬼臉。
不多時,外面客廳傳來權弈河的聲音:「阿婧,出來簽收你的東西,是研究所的人。」
不會是她帶回國的東西已經檢查完畢,現在送回來了?好快啊,她以為說不定得檢查多久呢,於是,高高興興地跑出去簽字。
大行李包一個,兩個小箱子,一共三樣。
權弈河望著崔婧樂滋滋地在單子上簽子,然後送走工作人員,這才有機會問:「什麼東西你裝了一大包啊?」
崔婧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先不告訴你這個包,來,看看準備給你們家那群小鬼的禮物怎麼樣?」
「都說了不用,你還這麼麻煩,不怕東西太多帶不回來啊。」他似笑非笑地抿抿嘴,蹲在她面前,幫忙拆掉那些在海關打包的繩子。
「我說了,省不得嘛。」她嘟起小嘴,「你們家的女人實在太多,要像我家,就老爸一個的話最好辦,一根雪茄就搞定了。」權弈河彈彈她的小鼻尖,「女人,還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什麼『你們家我家』的,我們家也是你家,你家也是我的家。」
「真像繞口令。」崔婧皺了皺眉毛,擺擺手,「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知道我的意思那不成了?幹嗎非要挑我的語病?弈河……」頓了頓,她緊張兮兮地瞅向他,「老實說,我半年沒有回去過,爸媽會不會很生氣呀?」做人的妻子可以享受,可做人的媳婦就難啦。
權弈河好笑地反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崔婧深吸一口氣,揚揚眉,「算了算了,當我沒問,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是,我是你的人,再說你這麼細心,買了一大堆禮物給我的堂弟妹,爸媽開心還來不及,怎麼會生氣?」權弈河揉揉她的腦袋,「不要胡思亂想,趕快收拾好這些東西,我好送你去研究所。」
「嗯。」權弈河的話就是她的安心丸,所有不安很快煙消雲散。她笑逐顏開地拉住他溫暖的大手放在較大的行李包上,「弈河,這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一份禮物,你猜猜看,是什麼東西?」
「我不是神仙,猜不到。」他笑了笑。
「猜猜看嘛,我大老遠帶給你的,你都不感動嗎?」她噘起紅唇,有些失望。
「好好,我來猜猜。」他的手心在行李包上摸索了半天,臉色微微一變,嚅囁道:「難道是……一個棋盤?」
「賓果!」崔婧笑著瞇彎了眼,神采奕奕地說,「不愧是我崔婧的老公,憑手感就能準確無誤地判斷出禮物,厲害!」
「那是對它……我比較敏感。」他輕輕一揚眉,「到底是什麼棋盤,值得你大老遠從外國帶回來?」歐美那邊下圍棋的人不如亞洲人多,重視程度自然也不比中韓日三國,一般來說挑選有價值收藏的圍棋物品,地點不會是太平洋的彼岸。
「你先看看,我再告訴你吧。」她主動地拉開行李包的拉鏈,從裡面取出一個裹著厚厚棉料的正方體,一層層慢條斯理地揭開,露出古銅色的四方棋盤。那棋盤一看便知是年代久遠的古董,十九路線交叉縱橫,但是,有兩個星點及天元處已有磨損的淡痕,儘管如此,棋盤仍泛起一層清涼的色澤,從側面望,可以清晰地映出人影。
權弈河幽深的眸子流露出一抹難以捕捉的異彩,淺淺的,淡淡的,卻真實存在,那色澤仿若琉璃,明淨透徹。五指一一摩挲著棋盤,熟悉的冰冷溫度令他心頭湧上難以言語的澎湃激情。
「好不好?」崔婧獻寶似的摟著他的脖頸,在耳邊低低呢喃,「相傳,這是古代棋聖弈局用的棋盤,他曾在上面擺出珍瓏棋局,很有名很貴重。後來他去世了,棋盤被弟子們一代一代傳下,不過因為年代久遠,歷經多次戰亂,飄揚過海輾轉到了唐人街一家華人開的古玩店,我和雲銘去那裡轉圈,偶然發現了,當時就訂下來,你喜不喜歡?」
權弈河眼中浮現出氤氳的霧氣,沙啞地說:「喜歡……」雙手托著棋盤,如獲至寶,滿滿的珍視不言而喻。這個棋盤是賦予他無限快樂與驕傲的一方天地,他怎麼能真的做到靜若止水、無動於衷?
「值得這麼高興呀?」她感慨地摟住他的脖頸,「弈河,一個棋盤就能讓你激動得掉淚,讓我的成就感直線下落。」
「不,它不是一般的古董。」權弈河閉了閉眼,一滴熱淚溢出眼角,「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謝謝你,這份禮物讓我好喜歡。」
「那我有沒有什麼獎勵?」她眨眨眼,「親愛的老公?」
「你想要什麼?」他溫和地問。
「我要什麼,你都能達成嗎?」她俏皮地問。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會。」他毫不猶豫地說。
崔婧捏捏他的面頰,「笑給我看。」
「笑?」他愣了一下。
「是啊,從我回來,還沒見你好好笑過。」她哀怨地咬了咬嘴唇,「勉勉強強的,我不喜歡。」
權弈河貼著她的額頭,「我笑不笑,對你的影響有那麼大嗎?」
「當然大了。」她理所當然地大聲回答,「當初要不是——」
「不是什麼?」權弈河一怔。
她突然臉一紅,偏過頭去,負氣說:「不告訴你。」
「你不說,我怎麼笑給你看?」他認真地托起她的下巴,「告訴我,阿婧,當初到底怎麼了?」
崔婧迷失在他幽深的眼眸中,低低地說:「要不是看你笑得那麼好看,可以讓人忘了不愉快的事,我也不會對你印象格外深刻。」
「你對我的笑印象十分深刻,所以……」他別有深意地瞅了瞅她,「我追求你時,你才那麼乾脆地答應了?」
「怎麼?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女人的第六靈感很重要!」她瞪圓了一雙大眼。
他輕輕吻了吻她的唇,「阿婧對我的好,我知道。」
「那就笑一個給我看。」她長長的睫毛一顫,指尖滑過他的唇邊,「如果我滿意了,才算你過關。」
「高難度啊。」他故意為難地托起下巴——這丫頭只有在這時,才像一個平凡愛嬌的女孩,無所顧忌地和愛侶討價還價。他很珍惜他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柔情蜜意,惟恐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連這麼基本的要求你也做不到?」她耷拉下肩。
「阿婧,你聽我說。」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棋盤,握住她一隻長期試驗而顯得粗糙的手,放在頰邊撫慰,「人的笑是發自肺腑的,勉勉強強你也不喜歡,是吧?以我現在的心情很難笑得好看,你真的要我笑嗎?」
「嗚……」她沉吟了片刻,抬頭看他,「弈河,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說吧。」他理了理她的髮絲,深情款款。
「不管我以後做錯了什麼,都不要用冷冰冰的表情來懲罰我。」她心有慼慼焉地靠進他寬闊的胸懷中,傾聽心跳,「我看了……心裡會難受。」
是他昨天的表現太過明顯,嚇到了她嗎?
「那麼,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論在說什麼話以前,都要好好考慮。」他吁了口氣,緩緩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你覺得我說話難聽嗎?」崔婧凜了凜神,依照她的世界觀,任何人事都和她研究的生化物質一般,曲直分明。
「只是想你更周到一些。」他輕描淡寫地說,把她拉起來,「東西我會帶到爸媽家,到時候讓小孩子們自己去找喜歡的,你趕快梳洗一下,我們去吃早飯,嗯?」
「哦。」經過他的提醒,她意識到時間緊迫,三兩下把禮物塞回原位,匆匆忙忙地踩著拖鞋跑進盥洗室裡梳洗。
權弈河搖搖頭,把東西大致整理好,分開放置,才去冰箱取出貓食,倒在精緻的景德鎮瓷碗內,牛奶上飄浮起一個個奇形怪狀的麥圈,阿福老大遠就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兩隻小眼睛頓時瞪起來,飛快地竄過層層桌椅,來到垂涎的地點,伸出小舌頭喝起美味。
他摸摸貓咪的腦袋瓜,低歎:「我也該學你,得到一點就滿足。」
貓咪舔舔舌頭,望著主人略現落寞的複雜神情,越發疑惑,晃著胖乎乎的身子蹭了蹭他的腿,甜膩膩地「喵唔」兩聲。
「傻瓜。」他苦笑著站起身,「你又不是我,怎麼會明白我的感受?」
對權弈河來說,和崔婧一起共享早餐時光的機會不多,他基本上是在外面的幾家老字號吃飯,很少買回家儲藏,這次帶著崔婧,他找了一家乾淨利落的小店。還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乾脆把早餐打包,想是來不及留在店裡吃,所以空位不少。本來是一件挺高興的事,偏偏讓崔婧的幾句專業分析把那氛圍打散。
崔婧拉拉權弈河的袖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為什麼他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沒有,你說的都是實話。」權弈河咬了一口油條,哭笑不得地說,「不過,要知道實話往往是人最不愛聽的。」
「啊?」崔婧眨眨眼,「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權弈河無奈地指了指桌上的油條、水煎包、還有兩碗豆漿,「阿婧,有句老話叫『眼不見心不煩』你該理解吧?一個最早研究出顯微鏡的科學家親眼見識到細菌的生存狀,他認為身體裡處處存在著成千上萬的細菌,覺得十分噁心,竟然活活把自己餓死了……你說,這個人的做法值得不?」
崔婧聳聳肩,振振有辭地說:「見仁見智,也許對那個科學家來說,餓死總好過於忍受噁心的細菌。弈河,要知道油炸、熏烤食物的確誘人,早上總吃這個,肯定對健康有害。高溫油炸,會讓油脂中的維生素A、B、C、E和必需脂肪酸遭到破壞。B族維生素經油炸後損失40%-50%。高溫處理的油脂,熱能的利用率只有一般油脂的一半。油炸食品在油鍋中高溫煎炸時間較長,易生有害物,煎炸溫度一旦低於200度,雜環胺形成就少;煎炸溫度超過200度,煎炸時間超過2分鐘,便會形成大量雜環胺。它隨油炸食物進入人體,損傷肝臟,還有強烈的致癌作用。啊……尤其你們吃的油條水煎包,炸過的油反覆使用,產生的自由基是一種強致癌物。以前我們做過相關的試驗,高溫加熱的油脂飼養大白鼠數月後,大都出現胃潰瘍、肝癌、肺癌、肉瘤這些……」
權弈河無力地一撐額頭,放下吃了半截的油條,沒了胃口,「阿婧,看來你的確不大懂我的意思,算了,既然你說吃油條喝豆漿不好,我們不吃就是了,不過小聲點,壞了人家的生意,多過意不去。」
她不以為然地碰碰他的肩頭,「每個人都有權利對飲食健康有正確認識。」
「小姐,你這不是故意尋釁嗎?」終於,隱忍多時的店主拎著賬單提出抗議,「本店是這條路上的老字號,來去都是回頭客,你倒是好心解釋,我們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了?嫌棄油條豆漿水煎包,大可以不來,沒必要中傷我們吧?」
「我是實事求是、就事論事,哪有中傷你們?」崔婧睜大了無辜的眼,瞅向丈夫,低低地問:「他們為什麼對我發火?」
權弈河揉揉她的髮絲,對店主頷首,「不好意思,她沒有惡意,只是一種職業習慣。」
「幹嗎道歉?不要說那些話多麼有根據,就算不科學,我也有言論自由。」她鬱悶地站起身,拉拉他往店外走。
權弈河把錢付了,又向店主道歉了一番,趕快追出去。
崔婧一個人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長腿微彎,兩手托著尖尖的下巴,小臉滿是委屈。
崔婧放在膝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崔婧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最清楚,我有看過不起誰嗎?就像我不懂圍棋,你都毫不客氣說我是一個傻傻的門外漢,我從不介意,因為我真的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嘛,但是……我真的是為那些人的健康才說……」
「阿婧,你沒有惡意,這句話我剛才就說了。」他輕輕摟住她,耐心地說,「跟你相處多年,我當然明白這點,可是別人要怎麼理解由不得我們呀!所以我要做的不單是體諒你,還要保護你、教你,懂不懂?除了工作,你還有很多很多事必須面對,我在的時候,可以為你披荊斬棘、為你解疑免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呢?你自己也要學會怎麼周旋在其他人之中啊。」
崔婧一震,敏感地抬起埋在他懷裡的臉,「什麼叫『你不在』?為什麼你會不在?」
權弈河神情一凜,趕忙說:「沒有我不在,這是個比方。」
「這個比方實在太爛了。」她心頭滑過一絲痛楚,不舒服地皺起眉。
權弈河的手心微微沁汗,「只是打個比方。」
崔婧瞇著眼,揚起下頜,「那也不成——」哪有隨隨便便拿自己當例子,竟說些不著邊際的不吉利話?他難道不知道他對她有多麼重要嗎?
她的反應既讓他欣慰,又讓他不安,權弈河拉緊她的手,低低呵哄:「是,小生此番口無遮攔,這廂給老婆大人賠禮。」
崔婧望著他的眼眸,從那淡淡的詼諧中察覺到了一絲掩飾,不覺更加疑惑,不過人民廣場渾厚的鐘聲提醒她已經到了九點,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疑惑被暫時壓了下去。
權弈河為她招了一輛出租車去研究所,自己另外乘了一輛去父母家,誰也沒有去提昨晚上說好的誰送誰。
這場雪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權弈河站在僻靜的小院子裡,仰望紛紛揚揚的雪花,晶瑩剔透,涼冰冰,竟然沒有感到一絲冷意。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台階上走來一位俏皮的年輕女子,躡手躡腳,突如其來地伸出雙手覆蓋住他的一雙眼眸,柔柔地低問:「猜猜我是誰?」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宇宙無敵超級美少女——權影溪!」權弈河漫不經心地吐出長長一大串句子。
「討厭,每次你都能說得一字不差。」女子嘟嚕著嫣紅的唇,「記性好的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知道我的記性好,你還每次都問我?」權弈河好笑地拉下她頑皮的手,「笨。」
「小哥……」權影溪嬌媚的臉蛋滿是挫敗,「你好久沒拚命地下圍棋,復盤那方面的優勢應該沒那麼強了吧……」復盤是把對弈的人每一步棋子原封不動地重新擺出來,密密麻麻的棋子星羅棋布,想要一子不差的話,記憶力多麼重要可想而知。
「影溪小姐,記憶力很大程度取決於天資,就算你哥哥我不下棋,也不會隨隨便便消失不見的。」他微微一笑,在聽到「圍棋」兩字時,嘴角一勾,「好了,不鬧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白鈺沒一起來嗎?」
「他去買酸梅,我自己坐車先過來的。」權影溪搔搔鼻尖,「一進來就看到那幾個小屁孩在搶東西,嫂子有沒有給我買禮物啊?」
「你還小嗎?」權弈河不以為然地瞥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眼。
「嫂子怎麼會不記得給她最愛的老公的寶貝妹妹買禮物?」權影溪眨眨眼,一戳兄長的胸膛,「到底有沒有?快讓嫂子拿給我,快點,咦,怎麼沒見嫂子?」
權弈河搖搖頭,苦笑道:「現在才注意到少了個人?你嫂子今天要晚點到,等她來了你親自問,你的禮物在哪裡。」
「嫂子還沒有來?」權影溪小臉微皺,「小哥,今天就是聽說嫂子回來,爸媽才把家裡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吃團圓飯,媽那個性格你也知道,我怕她會……」
「不要緊,我提前給媽解釋過,何況加班這種事情你家那口子不是經常也發生?媽早就習慣了,不會介意的。」權弈河淡淡地一笑。
「不一樣,白鈺是警察、是女婿,咱們家女婿最多,不值錢,少一個算什麼?可是,咱們這支的兒媳就一個,而且嫂子和你結婚沒幾天就到國外調研,一去半年,雖然她們嘴裡不說,心裡怎麼想,我不信你沒個譜。」
建國前,權老爺子是有名的大資本家,後經三大改造成立民族資本企業,雖然有過十年難熬的歲月,闖過來了便是一個極大的飛躍,老爺子五個兒子個個出色,尤其是小兒子權衡。可惜,天妒英才,權衡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半身不遂,只得離開龐大的生意場,在家休養。其他幾個權家兒子趁機爭奪不休,都對家產虎視眈眈,老爺子早已不管權氏,卻一直對家產的問題傷透腦筋。眾多子孫之間充溢著浮華的紈褲子弟氣息,惟獨權衡的兒子權弈河自幼聰穎伶俐,備受寵愛,儘管他排行老二,老爺子依然希望他能繼承權家產業,哪知權弈河無心商場,一心沉醉於圍棋,其他的事沒有絲毫興趣。權衡的夫人為這件事惱兒子惱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他結婚,老爺子又把希望寄托到遙遠的第四代,誰料孫媳婦竟然新婚不久跑到美國去,那他的「曾孫計劃」不是還在繼續縹緲?
「媽對咱姐和你可是沒有少過一點關心。」權弈河敲敲她的腦袋,「別這麼說,老人家聽到會傷心的。」
權影溪哼了哼,「反正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到底該怎麼樣,你比我清楚,加上大姐咱們三個是一個娘胎爬出來的,當然沒什麼,別人就難說了。讓他們抓住把柄,就算媽沒有那個心思怪嫂子,當著爺爺的面,被三姑六婆一挑撥,也會不由自主著火。」
「丫頭,別想得太複雜。」權弈河雙眉微斂,淡淡道,「這事的輕重我拿捏得了,此刻說說也就罷了,等進去以後,你可得把嘴給我閉緊了。」
「是是是,當事人不急,我自然也沒什麼可急的。」權影溪吐吐舌,「走啦,我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大姐,免得一會兒被老媽罵做白食的。」
「都嫁人了,怎麼還這麼口無遮攔,媽什麼時候說過你是白食的?」權弈河掐了她的面頰一記,輕笑,「難怪老是被罵。」「你是不是最疼我的小哥啊?」
權影溪睜大眼,故作惱怒,與兄長打打鬧鬧走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