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替您穿上。」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老人的腳,慢慢幫她穿上鞋。不知道黃石公有沒有腳臭,如果有的話她會很同情張良。幸好自己遇到的這
個沒有。想到長得「婦人好女」的張良老兄憋著一口氣被人耍,容與不禁笑了出來。
在某次「李先生」從母親那裡拿了鑰匙開進容與房間,被「潑墨」一番報警處理之後,她終於接受了余暘重複八百遍的建議——搬家。
余暘二話不說,找了個星期天,自告奮勇拉人來幫忙。
所有人對著小卡車上堆積如山的物品,雙目暴睜,幾乎不敢相信這麼多東西都是他們背下來的。趁著容與沒注意,簡單偷偷把余暘拉到一邊,嬉皮
笑臉地詢問:「老大,你確定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的東西,沒你的份?」單站在樓道上,涎著臉跟他磨。
余暘霎時停住開門的動作,慢慢回頭:「你開什麼玩笑?」
啊呀呀,有人變臉了哦。簡單在肚子裡偷笑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說:「我是認真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呸!」余暘惡狠狠地說,「你算什麼君子?她是什麼淑女?根本就是兩個豬頭!」
「兩個豬頭也很好啊,剛好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簡單展露他可怕的歌喉,吊著嗓子哼起了「樹上的鳥兒成雙對」。余暘頓覺魔音穿腦,牙關打
戰。
「你閉嘴!」他衝過去幾步,抓著簡單的領口往上提,「你跟容與根本半點都不配,給我死了這條心,別去招惹她!」
「老大老大,有話慢慢說嘛。別動手別動手啊!」簡單打心眼裡慶幸自己的減肥計劃沒有付諸實施,以至於余暘一隻手提不動他。
渾身都是汗臭。余暘嫌惡地放開他,一時間忘了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聽好,要是被我發現她被騷擾,你就等著上醫院吧。」
「老大,你不給牽線就算了,幹嗎管那麼多啊。我又不是麻:風病人,有必要防這麼緊嗎?」
余暘「嗤」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嗎?想想看,你從小學就開始騙女生到家裡玩,初中的時候還被老師發現不睡午覺跑去約會,高中時每次碰頭你都
帶不同的女孩子,現在不用說,更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東搞西搞的,指不定都得了哪些病,麻風病人都比你乾淨!現在竟然敢打容與的主意,活得不耐
煩了是不是?」
「老大,原來在你心目中,我是這樣的人!」簡單拈起蘭花指,顫巍巍地指著余暘,「當了這麼多年兄弟,現在我才知道你對我的評價竟然這麼低,我
、我、我,我死了算了!」說罷掩面而泣,好不淒涼。
真噁心,他老兄八成忘了自己身高體重全部一八三的事實了,在那裡裝腔作勢不亦樂乎。
「我說錯了嗎?你本來就是這麼濫交的人,還怕人家說?」他這樣的身材也能釣到成串成串的女孩子,真是老天沒眼。
「我每次都很認真的啊,但是交往到後來沒感覺了,不SayGoodbye難不成還要相看兩厭到老到死嗎?」而且他才不是那種肉慾的人,找一個就「上」一
個,多沒情調。
「那是你的事。你願意跟人家玩就去玩,只要別找容與,我沒意見。」
哇!這麼偏心?「你怎麼就知道容與不是我的真命天女,沒準我和她在一起之後就收心了呢?」
「我說了你們倆不合適!」天真熱,弄得整個人也跟著煩躁起來。
「合不合適又不是你說了算的,總要試過才知道,而且你又不是她哥哥,沒有把關的資格啦。就這樣,明天開始我的目標就是——攻下容與!」威武雄
壯地宣告完畢,一記鐵拳就直直襲向他的腹部。
「老大,你玩真的啊?!」簡單痛得彎下了腰。
「你越來越不經揍了,不過肥膘倒是長了很多。」余暘拍拍手,毫無愧色,「說,你不會去惹容與。」
「好啦好啦,我保證,絕對不會在她面前多流一滴口水,可以了嗎?」簡單佯做不情願地貼牆站穩。
余暘撇撇嘴:「這次饒過你。」
「你們倆在這裡做什麼?」容與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等了他們半天,「勞力」竟然在這裡聊天,會不會太不敬業了點?
余暘衝著她笑道:「沒什麼,我們在試能不能用意念移動儔的床。」
容與翻了個白眼,和顏悅色地看向簡單:「需不需要幫忙?」
簡單拍拍胸膛:「不用了,你看我這麼強壯,絕對沒有問題的——噢!」腰上又吃一拳。
老大,會死人的!
哼哼,活該。
容與對兩人間的互動不以為意,凶巴巴地看向余暘:「你快一點別磨蹭了,樓下等著裝車呢。」
「是是是,小的領旨。」余暘不正經地長揖到地,試圖表現出恭敬無比的態度。
容與沒理他,朝簡單笑了笑,轉身下樓。
「你看她對我多好!」簡單撞撞余暘,得意地炫耀。
「人家這是對外人客套。幹活吧你!」余暘開了門,率先走進去。
「原來我是外人,你是內人啊。」簡單看著余暘的背影,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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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是兩房一廳的傳統格局,余暘在學校BBS上發現的,據說裡面的租戶單純,房租不貴,房東人也很好,惟一的缺點就是離學校沒以前那麼近了。但是比起半夜會有人潛入對著你背「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每天多走那麼一點路真的算不了什麼,而且還能鍛煉身體,何樂而不為?
大致整理完居室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在這期間,容與驚喜地發現這裡竟然通管道煤氣。那就意味著,閒暇時又有一件好玩的事可以做了!
又是星期天,容與興沖沖地從菜市場買了一堆生菜回來,準備大顯身手。既然是大顯身手,當然要有足夠的食客來捧場。余暘自然是不二人選,為
了答謝那天的幫忙,簡單他們也在被邀請之列。
「你會不會削皮啊,這麼容易的事情都弄那麼久?」
「你這也叫切絲?拜託,這一坨一坨的東西叫它肉丁就已經很勉強了,還絲?算了吧。」
「哇!你不知道番茄要先用熱水燙一燙才好剝皮的嗎?」
鈴聲響起,余暘趕在被亂刀砍死之前跑去開門。
「怎麼來得那麼晚!」
「老大,我學校離這裡很遠耶,咬咬牙打了的才能那麼早到!」
「還有我,店裡的事情都來不及交待就跑過來了,還要怎麼樣?」
余暘擺擺手:「好了好了,算你們有理。進來吧。」幾個人正要走進來,又被他叫住,「別忘了脫鞋!」地板可是他拖的呢。
這麼快就已經榮登家庭婦男角色啦?
簡單他們互看一眼,促狹地靠上去。
「老大,我們沒有買禮物哦。」
余暘奇道:「買什麼禮物?」幾個大老粗什麼時候還興這套了?
「我們就是因為不知道應該買恭賀喬遷之喜的禮物呢,還是……」簡單頓了頓,曖昧的眼神瞟向廚房,「包個紅包孝敬大嫂,所以才沒買的啊。」
余暘愣了很久才明白過來他們的意思。
「兔崽子,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我和容與只是哥們,你們再這麼亂說可別怪我發火!」他把聲音壓得很低,間或向廚房瞄幾眼,生怕容與聽見後把他
扁個半死。
什麼叫妻管嚴,這個就是預備役的了。
簡單等人紛紛在心裡哀悼。老大天不怕地不怕的光輝形象,從此化作輕煙一縷,裊裊而去,再無影蹤。
「現在是哥們,以後是什麼誰知道呢,對不對?再說啦再說啦。」
「我跟你們說,絕對絕對不會是——」余暘還想再解釋,卻被簡單打斷。
「什麼味道?」簡單皺了皺鼻子,循「香」而去。
「容與,你在忙啊。」他力持鎮定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容與手持大刀,跟一條鯽魚奮戰。煤氣灶上有一大灘湯鹵溢出的痕跡,鍋蓋斜斜地放在一邊,
滴溜溜打轉。
容與抬頭,用手背抹了下淋漓大汗,朝他們笑道:「你們來了?到客廳坐會兒吧,馬上就好。」
馬上好?簡單掃了眼恍如龍捲風過境的廚房,嚴重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呃……需要幫忙嗎?」至少他曾經做過可以吃的蛋炒飯。
「不用了,我一個人沒問題的。桌上有撲克牌,余暘你去泡茶然後陪他們玩兒。」她忙著制住那條活蹦亂跳的魚,頭也不抬地吩咐。一時間魚鱗飛濺
,血流成河。
「……哦,我知道了。」余暘受不了地拍拍額頭,趕緊帶著所有人撤離。來到安全地帶後,他拿出一次性杯,命令似的交待:「要喝茶自己泡。」說完
就取出撲克開始洗牌。
老學究似的叫林清江的搖頭晃腦道:「我記得以前有個故事,好像是說戚繼光還是誰的,很適合我們老大現在的狀況。」
「什麼什麼?」其餘幾個人連忙湊上去問個明白。
余暘一聽是戚繼光,想來總是好話,也就笑著由他們亂蓋。
「見敵如虎,見妻那個……」林清江啜一口白開水,緩緩吐出兩個字——「如鼠。」
眾人大笑,余暘終於火了,把凳子往後一推「騰」地站起,拿肘子抵著他的胸膛恨聲說:「閉上你的狗嘴小林子,信不信我把你的泌尿科檢查報告到
處貼?」
「泌尿科!」其他四個人大叫,然後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小林子」的障門瞄去。
林清江張大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面紅耳赤地指著余暘抖個不停。
「我怎麼知道的?」余暘睨他一眼,「誰叫你老是亂扔東西,去你家的時候隨便撿撿就有了。」多去幾次,指不定還能發現什麼UFO遺跡呢。
「老大,說啦說啦,小林子怎麼回事?」簡單興奮得直搓手。
「別別別!」林清江衝到余暘面前,抱住他的大腿,「老大,我知道你跟容與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關係,都是他們在亂說,我只是被煽動的群眾而
已,本質還是好的,你千萬不能出賣我的隱私啊!」
這招哪裡看來的?姿勢很不錯嘛。「只要你不要亂說;話——」
「我決不亂說,決不亂說!」林清江伸出兩根手指對著天,虔誠無比。
「那就沒問題啦。」余暘拍拍他的頭以示安慰,然後兩人就哥倆好去,開始拿撲克玩最弱智的比大小遊戲。
向余暘示好以得到某個天大的秘密,還是堅持他們向來的觀點,在余暘的蠢蠢少男心中扇風點火?旁邊幾個人正在思考這一;偉大的命題時,只聽
得廚房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然後就寂然無聲。
余暘第一個扔下牌,十萬火急飛奔過去。簡單等人也急忙跟在後面。所有人腦中都想到相似的畫面:容與倒在地上,菜刀的柄握在手中,刀刃插在
她額頭、脖子至少是手上,深人骨髓,血流不止……
「容與,你——」余暘看到容與安安靜靜站在煤氣灶前,大大鬆了口氣,走上去問她,「剛才怎麼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高壓鍋掉下來了而已。」
而已?簡單他們在一旁聽了直吐血。她不知道高壓鍋使用不當、氣流噴出最嚴重的結果是送醫院急救然後毀容嗎?這樣也而已?
上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容與安靜沉穩,和余暘的一驚一乍完全是兩個極端,今天更加可以確定,她完全是處變不驚四個字的完美化身,真不知道這
倆人怎麼湊在一塊兒的。
余暘也嚇得不輕,趕緊把她帶到窗邊檢查有沒有傷到哪裡。容與這一走,地上那灘還沒收拾完的報銷食品出現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那是什麼?紅紅黑黑糊糊的一堆,散發出香菇、肉類、醋、醬油、桂皮、茴香、某種醃製品以及其他幾種分辨不出味道的東西雜糅在一起產生的氣
味。
其中幾種味道搭配起來,可能還是很香的,但是要他們昧著良心說這鍋雜七雜八湯——看樣子應該是湯吧——具備可以人口的品質,實在是難上加
難。
於是所有人想起了她剛才剖魚的架勢,接著他們又看到了料理台上到處都是的雞蛋汁,然後是砧板上切成一段一段的龍鬚面,最後是一隻被瘋狂撕
扯過最後扔在水池裡哭泣的冷凍雞腿。
末日危機!
簡單、林清江等人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相同的字眼,於是拯救行動迅速展開。
「啊呀,突然想起來店裡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要來做頭髮,一定得我親自動手。看來沒空吃飯了,走先走先,對不住啊!」簡單匆匆扔下幾句交代就向
門口跑,走之前還很講義氣地在小林子耳邊說:「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你。」
兩分鐘後,林清江接起電話:「楊老師好……哦,這樣啊,我還在朋友家吃飯呢……好的好的,我盡快。」
論文出了問題必須現在過去,多麼好的理由啊。於是又一個開溜。
十分鐘之內,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唉,老天只給了每人一個胃,不好好珍惜會出人命的,所以今晚豐盛的晚餐,就讓處變不驚的容與和大驚小怪
的余暘兩人共享去吧。
於是只留下兩個人茫然對視。
容與澀聲問:「這些菜……看起來就很難吃嗎?」
余暘為難地看她一眼:「這個……呃,可能是他們太武斷了吧。畢竟還沒有見到成品。」但是光半成品,就已經把他們嚇死了呀。
容與認真地審視他,彷彿想要看出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過了沒多久就宣告放棄,反正他每次都是這副要笑不笑的樣子,只有用唯心主義的思維方
式才能猜出其中含義。
「那現在怎麼辦?」第一次下廚,雖然已經有充分的思想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連早準備好的止腹瀉藥都沒有用武之地,實在是太失敗了。
「這麼多菜,既然買了,就索性用完吧,放著壞掉還不如被你浪費。」
最後一句話讓余暘得到白眼一枚。容與打起精神來,把他推出門外,開始製作早就想好的菜餚。
這回倒是過了沒多久,一盤接一盤地端了上來。
余暘瞇著眼看著桌上的東西很久,終於確定自己悟性太低,沒辦法看懂任何一道菜。
「這是什麼?」他指著最近的一個盤子問。
「拉奧孔。」
「烏賊的英文是拉奧孔?」不對吧。
「什麼呀。」容與的眼睛裡明明白白寫著「你真沒文化」。「你沒發現這盤菜的靈感是來自希臘雕塑《拉奧孔》嗎?看,這是拉奧孔的頭,這兩邊是他兩
個兒子,這些是蛇,典型的三角構圖,不錯吧。」
看她一臉的殷切,余暘勉強點頭。
確實不錯。就為了構她的什麼圖,把生的烏賊纏成亂七八糟,端上來做冷盤,果然有創意。
「這個呢?」不就是幾根醃蘿蔔嗎?余暘確定這個是從外面買的,再不好吃也有限,於是放心地夾了一條放進口中。
「舞蹈,馬蒂斯。你剛才吃的是一條大腿。」容與非常專業地解說。余暘一陣作嘔,把咬過一口的蘿蔔條吐了出來。
「這個?」被削得奇形怪狀的茄子,蒂部換成了形狀有點古怪的蛋黃。
「加歇醫生肖像,凡高。」
「這個呢?」原來麵條在這裡,下面好像是張蔥油餅嘛。
「升天圖,西漢帛畫。」
余暘的手指到哪裡,容與就講到哪裡,口氣聽來是興奮不已。
「韓干,照夜白。」
「梁楷,潑墨仙人。」
「這是葡萄!」余暘終於找到一個自己完全認識的東西,伸出手就去抓了幾顆剝來吃。
「嗯哼,徐渭的葡萄。」
「啊?」迅速停手——他把化石吃下去了?
終於到最後一盤。余暘看著一桌的中外名畫,早已經肅然起敬,毫無食慾。
他指著盤裡的魚,昏昏欲睡地問:「這是誰的鯉躍龍門?」
容與搖頭,笑:「這是我的清蒸鯽魚。」
任何目睹她是怎樣整治這條鯽魚的人,都不會作吃掉它的錯誤決定。余暘甩甩頭起身,頭昏腦脹得像是剛從博物館出來。
「先去睡會兒,碗盤你放著,我來洗。」
「等等!你走錯房間了。」容與叫住他,「我的房間是這裡,那邊沒人住。」而且女孩子的房間也不是他隨便能睡的。
「沒錯。這是我房間。」余暘打著呵欠,推門進去。
容與一愣,急急跟上攔住他:「你說什麼?這間套房目前不;是只有我一個住戶?」
「你搬來之前是這樣的,搬來第二天我就成你室友啦。」余腸睡眼惺忪地跟她解釋。
「你明明家在本地,為什麼搬來?有什麼企圖?」容與防備地看他,衣冠禽獸比比皆是,她太早對這個痞子放心了。
「我能有什麼企圖?」余腸打了個更大的呵欠,「這裡離電台近,而且沒有家裡人看著,自由很多,就這樣。」簡言之,這裡是他的避難所。他自己的
錢就夠付房租,不會被家裡人發現這筆額外的開銷,十分安全。
「你怎麼之前都不跟我講?」就算是不認識的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大聲招呼也應該吧,他這什麼行為?
「給你一個驚喜嘛。」他痞痞地說。
「很好。禮尚往來,我也要給你一個驚喜。」容與揪住他的耳朵往長桌邊拽,「這桌菜就當我敦親睦鄰的心意,你給我吃掉!」
余暘缺氧的腦袋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不是吧?這麼偉大的藝術晶,人類幾千年來智慧的結晶,怎麼可能被我……」
容與等他發表完長篇講演,回應只有冷冷的一個字:「吃!」
余暘掙扎再三,只能任命坐下來,舉箸維艱地吞進每一口文化遺產。
「好吃嗎?」容與親切地詢問。
「好吃。」余暘含淚回應。
Faint,他為什麼要屈服於她的淫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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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她嗎?」姑丈靠在牆角,低聲問老伴。
「沒錯啦,照片上就是這一個。」余儷扶了扶老花眼鏡,第八次對照照片。簡單的攝影技術還不錯嘛。
「嗯,很有氣質的小姑娘,不過有點冷淡。」
「冷淡點好,如果再找個熱情得不行的女孩子,我們家不就成美國了?」
「什麼美國?」
「就是很開放很熱情啊。您能想像他們三不五時在咱們面親嘴亂摸什麼的嗎?還不把人嚇死?」景和Bill現在有些動作她已經不太能接受了,如果再來
一對,一准心臟病發。
姑丈吹鬍子瞪眼睛:「那當然不行!諒暢暢也不敢這麼干!」
「難說哦,你看會不會他就是覺得在我們二老面前不自在,所以才老是跑到這裡跟小姑娘親熱的啊?」余暘並不是常住在這裡,所以家裡人只從簡單
那兒挖到他有個很要好的女朋友,不知道他也在這裡租了房子。
姑丈瞇起眼注視容與的身形,下了結論:「我看再親熱也親熱不到哪兒去。你看著她走路的姿勢,八成還是個閨女,暘暘不會亂來的。」
余儷也跟著觀察,過了一會點點頭:「嗯,有道理……不對,老頭子,你哪來這麼好眼力?竟然連是不是閨女都看得出來?」言下之意,有什麼不軌
的行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你發什麼神經?一把年紀了才來計較這些,我都退休了,誰要啊,倒是前幾年還有個人事部的副經理來跟我暗示。」
「什麼?這麼大的事情你現在才跟我說?」余儷抓住老公的衣袖,緊張不已,「最後怎麼了?你答應了沒有?」
「當然沒有。」姑丈歎氣,「你怎麼會問這麼傻的問題,有的話我還會跟你說嗎?」
「那倒也是……還是不對,沒有的事情你跟我說,如果有的話你就不跟我說了對不對?」明天得把暇找來問個清楚。他在公司裡,一定比較瞭解。
姑丈裝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心裡卻十分享受老妻偶然表現的醋意:「你一定要現在審判我嗎?小姑娘馬上要進去咯。」
這一提醒姑姑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連忙迎著容與走過去,然後不知道怎麼一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左腳平底鞋也飛到一邊;
「哎喲,哎喲。」余儷大聲哀號起來,聽得在一邊的丈夫都開始擔心她假戲真做。
容與搶步上前蹲下:「老太太,你沒事吧?」
「沒事。」余儷假意哼哼,「小姑娘,把我的鞋子撿過來,」
「好的。」容與雖然覺得她的口氣稍微有點不太好,但看她一身穿著像是鄉下來的老人家,猜測是天性比較坦率,也就不以為意。
「您的鞋。」她把嶄新的鞋子遞給老太太。
余儷卻不去取,直接說:「你幫我穿上吧。」
容與呆了呆,覺得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
「怎麼了?快穿啊。」余儷佯作不耐煩地催促。
她知道了。張良遇黃石老人嘛。
掃了幾眼把腳翹得高高的老人家。她心中有了底。
高級絲襪配斜襟布衫?摔倒了還中氣十足使喚人?
是誰那麼沒創意想出這種老掉牙的試探方法?她可一點都不想要什麼兵法。不過按照書上的說法,敬老尊賢是會帶來好處的,還是靜觀其變吧。
「好的,我替您穿上。」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老人的腳,慢慢幫她穿上鞋。不知道黃石公有沒有腳臭,如果有的話她會很同情張良。幸好自己遇到的
這個沒有。想到長得「婦人好女」的張良老兄憋著一口氣被人耍,容與不禁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余儷粗聲問,心裡著實好奇。她不覺得她的舉動很過分嗎?還笑得出來?
「沒,沒什麼。」容與抿抿嘴,「好了。我扶您起來。」
很好,手掌比她還細膩的鄉下婦人。
第一關過。余儷在心中點頭。小姑娘心地不錯。她暗暗伸手到口袋裡,掏了塊手帕出來擦汗,卻有東西不經意地掉到了地上。
容與看都沒看,立刻說:「老太太,您東西掉了。」
除了錢,估計不會有別的東西。好在不是讓她明天早上五點鐘在這裡等,否則她會瘋掉。
她幹嗎這麼快發現?這樣就來不及分辨是什麼東西了。余儷暗暗抱怨,十分敏捷地彎腰撿起,攤開看了一眼,又扔掉,然後走開,邊走還邊很響地
喃喃念叨:「一張破紙,什麼用啊。」
好像不是錢哦。容與好奇地撿起來看,這一看真嚇了一跳——竟然是空白的現金支票!上面的簽字太潦草,辨不出來。但看起來能用的樣子就是了。
好大的手筆!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需要用這種方式被誘惑?
「心倒是不壞,但是貪財。」余儷回到轉角處的丈夫身邊,有些惋惜地搖搖頭。
「那可不一定。」姑丈看看那沒好氣的女孩子,瞭然地笑笑。這姑娘早就瞧出儷的把戲了,看來比他們想像中更慧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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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與站在人行道上,和一個小男孩大眼對小眼。
按照以往的經驗,會在大街上堵陌生人的,不是想討錢,就是想騙錢或者搶錢。但她怎麼樣都沒辦法把這兩種目的和眼前的小孩子聯繫起來,他被
洗得乾乾淨淨的,眼睛炯炯有神,身上衣服的質料也比她好上許多,如此體面的小孩都要來討飯,她這種人是不是直接餓死算了?更要緊的是,這小孩
長得十分好看,真的沒錢,與其到街上來博取人家同情,還不如直接往演藝公司門口一站,包準十分鐘之內被人帶進門去踏上星途。那麼,他直挺挺地
站在她面前是為哪一樁?
「你怎麼了?」她彎著腰,對上小男孩漆黑的眼,在心中想像他父母的美貌。
「@#$%&*%#@」小男孩嘴裡溜出了一大串奇怪的聲音。
「什麼?」這是語言嗎?怎麼沒聽過?還是她的英語聽力退步太多以至於沒辦法聽懂一個字?「Ibegyourpardon?」
「@#$%&*%#@」小男孩眼都不眨,依然是這麼一串。
她可以確定這不是她所涉獵的任何一種語言了——絕對不是漢語,也不是英語、日語或者俄語。
現在的小孩已經這麼先進了嗎?除了英語以外還要學別種奇怪的鳥語y真可憐。
「Bill,原來你在這裡!」高挑的都會艷麗女子在對街喊話,腳下的高跟鞋顯然不能阻止她如羚羊一般的奔跑速度。
艷麗女子來到她身邊,一把抱起她口中的Bill。
「一轉身就不見了你,媽咪擔心死了!」說完在兒子的臉頰上猛親猛親,殘酷暴虐的程度連容與都不禁為Bill掬一把同情,小男孩朝她尷尬地笑笑,想來
也覺得有這樣一個母親很是丟臉。
「@#$%&*%#@」還是一串鳥語,不過這回有人懂了。
「找到了?在哪裡?」艷麗女子頭轉來轉去,就是沒發現目標。
Bill朝容與的方向一指。艷麗女子頭轉了二百七十度,終於和她對上眼。然後就驚歎:「哇!美女!有眼光。」
容與向她笑了笑,心中卻打上了好多問號。姑且自戀地認為美女是在稱呼自己,那麼是誰很有眼光呢?
「你好你好,我是景。」艷麗女子伸出手和她相握,「這是我兒子,Bill。」
「Bill,說阿姨好。」
「@#S%&*%#@」很長一串,大概就是問好的意思吧,容與向他揮揮手,這孩子的父親肯定有一雙傾倒眾生的眼。
「你說中文啦。」景對Bill說,「說人家聽不懂的話很沒禮貌的!」
「是你說我這個星期要說法文的。」Bill噘著嘴抗議。
景敲了一下他的頭:「笨!那是說我們倆獨處的時候!」然後不顧他的抗議,開始和容與說話,「我的兒子很可愛吧?簡直是貌美如花天下無雙啊!」
貌美如花?容與差點失笑,哪有人這樣形容小男孩的?「是啊,你的孩子真的很可愛。」
「但是太黑了。」景垂下頭,失望地說,「要是能再白一點多好啊。」
「對不起。」Bill好像很習慣母親類似的抱怨,很快就接上了話,「不是你的錯。」
「對啊對啊,都是那個死爛人,幹嗎生得那麼黑,人家的小孩粉妝玉琢,我家的跟個包公沒兩樣!」
這好像也不是孩子他爹的錯吧?人家也不是故意那麼黑的。容與覺得不安慰一下傷情母子檔好像很沒道義:「他的膚色現在看起來是偏黑,但是只要
稍微大一點,人家就都會說是又漂亮又健康的顏色了。」
「是嗎是嗎?」母子倆眼睛像燈泡似的同時一亮,照得人心情豁然開朗,「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耶。」
看他們這麼高興,容與忍不住就多說幾句:「我說真的哦,以前小學時有一個同學,皮膚特別黑——比Bill還黑,我們那時候都以為他這輩子大概
不會有女生喜歡了,誰知道現在追他的人足足排了兩條街!受歡迎得很。」
「呵呵呵,以後會有兩條街的女生來追我們家Bill呢。」景傻笑,陷入被兩條街女孩子叫婆婆的夢幻中。
Bill則皺起了小小的眉頭。兩條街?那不是比現在還多?好煩哦。
悅耳的鈴聲傳來,景接起,然後愜意的神情一變為肅然:「你們不要急,先把他穩住,我馬上來!」
把手機放進包包裡,景笑著對容與說:「我們先走了,碰見你真好。」今天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見見用空白支票從銀行裡取了十塊錢的奇人,不是
那種精明厲害的女生,但是很可愛喲。
容與來不及說什麼客套話,母子倆就坐進了計程車,透過窗戶和她揮手道別。
這個景為什麼和她搭訕呢?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