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他一直站在背後卻不說話,本來專心看書的夏謹蓮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動。
開始習字的時候,他也是站在她身後、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的教她寫字,但是最近卻不知道是怎麼的,明明是一樣的人做一樣的事,她卻有種浮躁的感覺,尤其是他這樣什麼都不說的站在後頭,他身上的溫度似乎可以藉著風拂到她身上,她的背似乎還能感受得到他視線的停留。
這樣莫名其妙的症狀直到他終於走開,坐到她身側的椅子上的時候才似乎稍微好轉。
信朝陵一坐下就看到本來應該在認真寫字的她臉色有點漸紅,眼神似乎也有點渙散,忍不住關心的問道:「怎麼臉紅成這樣,是不是天氣太熱,上火了?要不要抓點清火的草藥回去煎來喝?」
一聽到他的話,夏謹蓮忍不住摸了摸臉,發覺自己的臉更燙了,低下頭囁嚅的回答,「啊?我沒有……沒事的!不用抓藥!」
信朝陵好笑的看她連筆上的墨染上手指都不知道,這下還弄髒了臉,直接伸手擦過她的臉頰,「瞧你,都把墨弄到臉上去了。」
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她忍不住害羞的把臉埋得更低,雙頰也越發紅艷,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紅荷。
她低頭的瞬間信朝陵卻愣住了。
他的手指還停在她的臉上,那柔嫩的感覺讓他心中有種莫名的躁動,他不但不想離開她的臉,反而想再摸摸她的小手甚至其他地方,看是不是同樣的滑嫩……
而當他發現她臉上的嬌羞時,他的腦子像是被雷劈中,轟然大響,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一件事——坐在他身邊的謹蓮早巳不是他可以抱在懷裡、一筆一畫教寫字的孩子,而是一個窈窕少女了。
剛剛他心中流過的那些思緒是多麼的讓人不齒,這幾年來他不是真心把她當妹妹疼愛的嗎?怎麼會有方纔那種見不得人的想法呢?信朝陵忍不住在心中唾棄著自己。
雖說天啟皇朝民風開放,並不禁止男女私下來往,但也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兩人如今都已長大,為了避嫌,也不適合再像之前那樣有肢體的碰觸了。
一領悟到這個事實,他吶吶的縮回了手,神情有點侷促,「是我不好,忘了謹蓮也是個大姑娘了,哪裡還能這樣放肆……」
夏謹蓮偷偷地覷了他一眼,努力收回自己眼中那藏也藏不住的仰慕和依戀,然後低聲回著,「不,我知道陵哥哥不是故意的,是我手笨,連寫個字都會弄髒了臉……」
「是我……」
「不!是我……」
兩個人都堅持著自己的錯誤想為對方開脫,卻在彼此的視線撞上時噗哧的笑了出聲,方纔的尷尬也隨著笑聲消失無蹤。
但他們心裡都明白,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就如同信朝陵沒辦法再把她當個單純的小女孩看待一樣,夏謹蓮也開始明白眼前的這個男孩,是個足以讓她臉紅的男人了。
一笑過後,信朝陵看了看時辰有些訝異的問:「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你娘今天沒要你做事?」
夏謹蓮本來燦爛的笑臉瞬間就黯了下來,有些有氣無力的回答,「二娘正在跟爹嘔氣呢!家裡吵得一團亂。沒有人管找去哪,我就來這裡了。」
「怎麼會吵成這樣?往日你爹不都會讓這你二娘嗎?」信朝陵皺了皺眉頭,不解的問。
「今年聽說宮女缺得多,幾乎家裡有適齡女孩的都要被還入宮,我家裡我跟姊姊的年紀都到了,我爹跟我娘正吵著要送誰呢!」夏謹蓮悶悶不樂的說著,耳際似乎還能聽見出門時二娘那扯著嗓子大喊的聲音。
雖然爹叫她不要多問,但她還是知道的,附近的大嬸們都在說誰家把閨女送進宮裡就是要讓她進去吃苦的,而且就算平安出了宮也就是一個老姑娘了,嫁都嫁不出去,到時候不是讓家裡人養著,就是給人當妾或者是繼室。
她都知道的事情,姊姊當然也知道,二娘才會纏著爹又罵又哭又鬧,姊姊也鬧著說如果讓她進宮還不如死了算了。
家裡已經吵了兩三天了,離確定入宮人選的時間越近,家裡就越來越不安寧。
信朝陵被她這麼一提醒,也想到了最近京裡的熱門話題,說是從百姓中選出宮女人選,但是因為女子一旦入宮就要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所以官宦人家或是小有資產的人家,大多會買通選宮女的內侍,最後還是在一些窮困人家裡挑人頂替。
一般宮女大多回從十二歲到十五歲的女孩中挑選,謹蓮今年十二歲了,剛好達到最低年齡。
「別怕,不會選你的,你才剛滿十二,進了宮去能做什麼,選人的看你這副小身子也不會挑你的。」信朝陵安慰著,雖然他明白挑選誰跟這些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希望能抹去她眼中的憂愁。
他知道她入宮的事情只要哪個叔叔帶個話就能解決,可他爹娘早逝,在這大家族裡人單力薄,誰又會為他去幫個素不相識的女孩?
想到這,他的心情更沉重了,他連這麼簡單的事部做不到。
夏謹蓮雖然聽見他的安慰,心卻沒有全然的放鬆,神色仍帶著一點憂心,「陵哥哥,可如果我真的被送進宮裡,那該怎麼辦呢?」
信朝陵一想到要與這個可愛的小姑娘一別十年,甚至終生不得相見,心就微微的揪緊,卻還是強撐著笑瞼安慰,「如果你真的進宮了,那我就一直等,等到你出宮,到時候我們就像現在這樣過一輩子。」
一輩子有多久,夏謹蓮並不清楚,但是聽到他的話,她終於鬆了口氣。
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鬆口氣的原因是什麼,或許是因為他拿永遠的承諾。
夏謹蓮不過是個單純的小姑娘,也沒細想,很快就放下心中的憂慮,不再去多想那些煩心的事情。
而信朝陵雖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抑鬱,卻也只能強打起精神,不想讓夏謹蓮再憂心,於是拿出一本顯得有些破舊的醫書來,故做開朗的說著,「我今兒個拿到了一本記載了不少民間秘方的本子,一起看看吧!」
夏謹蓮對於任何有關醫學的東西都很有興趣,一聽到這話,僅剩的那點擔憂也就被拋開了,心神很快的投入到那本有些破舊的醫書裡。
兩個人都忘了那些讓人感到曖昧和不快的小插曲,投入醫學的世界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辯證著。
這時的他們還不明白,這樣能夠親密依靠在彼此身邊的日子,就像手心裡頭握不住的沙一樣,正快速的流逝著。
***
時值夏季,前不久大家才在埋怨天天艷陽高照,如今就又迎來了屋後總會下雨的日子,而夏家之前的吵鬧總算告一段落了,王氏天天抹著淚哭,夏金花則是大部分時間都將自己關住房裡,夏謹蓮則因為這幾天夏父剛好出城去較遠的地方收幾味少見的藥材不在家,所以不是顧店就是乖乖的留在自己的房裡沒出門。
當然,她即使不出門也不會無聊的,她有不少陵哥哥給她的書可以看。
這日,正當她捧著書一邊默記著上頭的方子時,門突然被大力撞開,砰的一聲嚇到了她,她愣愣的看著闖進來的二娘還有夏金花,不知她們要做什麼。
二娘向來對她就是不冷不熱的,雖然不會特別的虐待她,但也不是多好,常會指使她幹活,總讓她忙得團團轉。而夏金花對她這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妹妹一向是視而不見的。
真不知道今兒個怎麼會兩個一起來她房間裡,不過看她們的表情恐怕是來意不善,「二娘,大姐,你們進我房裡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夏金花看夏謹蓮那單純嬌怯的表情就一肚子火,也不多作解釋,動作粗魯的拉開她的衣箱,將裡頭的東西隨手裹成了包袱。
夏謹蓮站了起來,心知自己人小力氣弱,沒自不量力的去阻擋夏金花,只能氣憤的攥著粉拳,冷冷的問:「二娘,大姐這是做什麼?難道爹不在就可這樣對我嗎?!」
王氏冷笑著,幾個大步走了過來,大力的扯著她就往外走,嘴裡帶罵罵咧咧的說著,「她那是好心,讓你走的時候還能帶點東西去,快點!時間快不夠了!」
夏謹蓮雖然搞不清楚情況,但也隱約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於是大力掙扎著。
不過很快的她就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巷口停了一輛大馬車,車上已經有幾個女孩正哭哭啼啼的坐在上面,而她——很快的也變成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