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著想逃出馬車,可坐在車裡的一個中年女人卻一把扯住她,板著臉毫不留情的就往她臉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讓她頓時眼冒金星的摔倒在馬車裡,半天爬不起來。
「真是的,每年都會有這種不安分的,到了宮裡你們這些不安分的,到時候看會落得什麼淒慘下場。」那個中年女人不悅的斥道。
夏謹蓮腦中一片暈眩,沒注意到那中年女人說些什麼,只隱約聽到馬車外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語。
「真是的,就這幾個人也讓咱家等這麼外!」一個有點尖銳的男聲不悅的說著。
「大人您辛苦了,這是喝酒的錢,慰勞您在下雨天還要出門的辛苦。」
這個聲音聽起來像是二娘的,那人諂媚的說著。
「替皇上辦事怎麼辛苦,好了,這本子上的人家都送上閨女了?確定了我就要走了。」
馬車外頓時傳來哭泣的聲音,是其他人的親人,馬車裡的一些女孩也被影響跟著哭了起來,但夏謹蓮只想趕快下車。
「不是……我不是……」她因為剛剛被打的那一巴掌,說話有點不太清楚。
「確定確定,都確定了!」二娘那諂媚得讓人討厭的嗓音又傳來,夏謹蓮就是再傻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二娘趁著爹不在的時候將她直接扔上了候選宮女的馬車了,但怎麼會這樣?明明馬車來的時間應該是後天才對,爹爹今晚就會趕回來的……
「不……我不進宮……」她惶恐的低語,掙扎著爬了起來,還想往馬車外跑,但那中年婦女早在她爬起來想往外移動時,就又是一巴掌讓她跌回馬車裡。
這次不再給她跳車的機會,馬車開始慢慢的走動,她掙扎的爬起來時馬車已經走遠了。
雨幕中,那一臉得意的夏金花和王氏,以及那棟擁有她最美好回憶的大宅子,逐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
早上醒來,因為回憶透過夢境再次鮮明浮現,讓昏昏沉沉的夏謹蓮一時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坐起身來看清楚了四周的擺設,才慢慢的清醒了過來。
「我不是在宮裡了……」
她無意識的低喃,緩步下床,倒了一杯清水潤喉,然後簡單的梳洗了下,便拿起包袱下樓結賬。
沒辦法,她可不能一直住客棧,她身上雖然還有點錢,但其實她也不知道那些錢能夠用多久。
雖然昨兒個在當鋪的時候有打聽了她身上的銀兩足夠一戶人家用上一兩個月,不過京城裡的房子租金頗高,就是隨便一間小院子都要花費不少,更不用說其他零零碎碎的開銷了。
在還沒靠自己的醫術掙到錢之前,她還是能省點花就省著點。
經過一早上的打聽時間,加上她的腳程限制,最後她在離城裡不是太遠的一個小村莊落了腳,並且透過熱心的村長找到了間屋子居住。
屋子在村的西側,後面有一大片竹林,而這裡說是屋子不如說是一個大院子的一半,兩戶人家被一片空地給隔開,一開門說可以看見對門的鄰居。
屋子雖然只有大院子的一半,但也不算小,能住人的房間就有三、四間,前面有種了一棵大樹的院子,後面有個菜園,加上養雞鴨的圍欄,只住她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
只不過屋子大也有大的煩惱,她一個是沒辦法在半天內把這間閒置已入的屋子收拾好的,幸虧村子裡的人都很熱情,你幫一下我幫一下的,滿是灰塵的屋子馬上就被整理得可以住人了,就連一些生活必需之物,那些大嬸也很熱心的借給她。
等村裡的人都走了後,她環顧了一圈,用袖子抹了抹額上的汗水,滿意的露出一抹淺笑,心中忽然有種滿足感。
以前在宮裡無論吃住都比中富之家還要好,但那裡畢竟不是能安心住下的「家」,現在這自己打理的簡單小屋子,卻是她安身立命之處了。
她露出難得的笑容,替自己煮了一碗麵後,一邊吃著面一邊想著明天該做的事情。
聽村長說對門的鄰居也是一個大夫,不過今天湊巧早早出門去了,明日不知會不會在家,她可以登門拜訪,畢竟兩個人都會醫術,說不得有可以交流的地方。
明天還要去雇輛馬車,進城裡把家裡缺的東西像那些柴米油鹽、鍋碗瓢盆之類的全都補足,另外就是要將之前當的東西給拿回來,順便打聽外面的穩婆或是女醫是怎麼幫人看病的。
要做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等到吃完飯並簡單整理之後,夏謹蓮也盤算的差不多了。
雖然現在的日子比不上以前那樣衣食無慮,不必為錢煩惱,但起碼不用擔心那些吃的東西、用的東西裡會被摻了不該有的東西;不必怕被捲進了什麼陰謀裡;也不必在一群後宮妃子之中周旋,聽她們硬要把無病說成有病,小病說成大病。
輕歎了口氣,她身為四大宮女之一,別人不知道,難道她自己還不知道,她會受皇上、皇后還有太后的重視,除了她的醫術的確是比宮裡大部分只會看簡單病的女醫好上幾分外,就是因為她始終沒攪和進那些是是非非裡,否則宮裡還是有其他醫術不錯的女醫在,怎麼沒重用她們,反而讓她一個小宮女爬到今天的位置,甚至還負責皇上他們的藥膳和調理呢!
不過,在宮中打滾了十多年,她都已經快忘記了當初學醫時的那種單純快樂了,雖然想過她若是不懂醫術就好了,但她假如不懂醫,她在那宮裡頂多只能當個打雜的小宮女,最後在家養老而已,也不能像現在一樣,出了宮之後還能給自己找好退路。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馬車停下來的聲音,她拉回了思緒。她才剛搬來這裡,沒有認識的人會知道她住在這裡,這村子裡的人聽說也沒必個有馬車的,那麼這馬車應該是對面那個大夫回來了吧!
她拉開門瞧了瞧,此時天早已經黑了,兩家之間又隔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所以即使馬車上掛了一盞小燈籠引路,但那燈光還是不足以讓她看清楚從馬車上面走下來的人長什麼樣子。
罷了,今日天色也暗了,明天準備一點東西再駢拜訪吧。夏謹蓮在心裡暗暗想著,明天該做的事情又多添了一件。
***
信陵今早去年宮沒接到人後,又回到了她之前居住的那條巷子找人,雖聽到她曾回來過的消息,可還來不及喜悅,就又聽說她已離開,他頓時腦中空白一片,一個人渾渾噩噩的站在信家老宅那個她曾不斷出入的小門前,直到落日。
他手撫上那株她曾爬過的大樹,抬頭往上望,似乎還能看到那個綁著雙丫髻的女孩,怯生生的從樹上望著他的模樣。
然而忽然吹來一陣風,吹動了那樹梢,那幻影也被吹散了。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故地還是如此,只是他和她卻在那個雨日之後天涯兩隔。
原本以為十來年的等待已經到了盡頭,沒想到一日之差便令他錯失了她的消息。
他握著拳,一語不發的重新坐上馬車回家,一路上洗硯除非必要是絕對不敢開口的,因為這樣陰鬱的少爺還是他第一次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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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穿著墨色宮女服飾的女孩捧著水盆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個中年女子手裡拿著籐鞭,在這些跪著的宮面前走著,偶爾甩了他們幾鞭,全都甩在看不見的地方。
那些宮女也不敢喊痛,即使心中恨得要命也不敢流露出半點情緒。
信朝陵明白自己在夢裡,但眼睛看著那個跪在最遠處的小宮女,心中一陣一陣的抽痛。
因為那個捧著水盆跪在地上的女孩,是在夏季雨日就消失的她。
謹蓮、謹蓮!他用力大喊,但是聲音卻無法傳遞,只能看著突然下起的大雨打濕了她的衣服、看她冷得瑟瑟發抖卻無能為力。
畫面一轉,似乎依舊還是在那朱牆之內,女孩躺在沒有炭盆的房間裡,臉上有著不正常的潮紅,但是身邊卻連熱水都沒有,更別提食物和藥。
他緊張的握緊拳,直到指甲刺痛了他的掌心,讓他終於從夢魘中醒了過來。
他瞪大了眼,粗喘著氣,室內一片漆黑,汗濕的裡衣緊貼在身上讓人難受,但他卻不想喚人進來,只因他的思緒還被困在剛剛的夢魘中無法自拔。
這些夢境他在這十二年裡重複了無數次,過去,他曾到宮牆外想像著她的情況,但當看見那些自朱牆裡拖出來的屍體時,他更是冷汗涔涔,就怕那草蓆底下的面孔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一個。
在宮裡,除了那些受命出宮的宮女和內侍,其他人是不得隨意進入的,裡外的消息自然也是不流通的,就算信家有許多成為太醫的長輩常進宮走動,但想傳消息給她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宮中的宮女何止幾百人,頂多能見到在貴人身邊服侍的幾個,更不用說那些才剛入宮的小宮女們了。
當年,他無法得到她的消息,又聽說許多宮女受罰的傳聞,形成了一次次的惡夢,而這帶給他的不只是思念的折磨,還有對她的憐惜。
原本還懵懵懂懂的情感,也在這一次次的夢魘中被刻畫得深刻入骨。
那四年的相伴,早已讓他習慣身邊有她的陪伴,習慣她用那軟糯的嗓音喊他陵哥哥……
他起身走到窗前,往皇宮的方向遠遠的望著。
「謹蓮……我說過會等你……但你到底到哪裡去了?」他喃喃的低語,沉眼神裡有著最深的期盼。
曾經年少不識愁,一朝懂愁思,才知原來不過是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