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他時,她總覺得如坐針氈,而他面對她時,也顯得不自在。唐亞均是第一個感受到兩人的轉變的人。
廖牧凡則一改過去吊兒郎當的模樣,三不五時就上唐家報到,他的行徑就如同一個熱戀中的男人。
而只要他一出現,唐家的氣氛就會從原本的低溫直落到冰點,不過唐亞均懷疑他是否有感覺,因為他看他還是挺愉快的。
有時他自己說一個笑話,明明沒有半個人笑,他自己卻笑得像要斷氣似的。唐亞均現在才發現,這傢伙是個活寶。
不過若說廖牧凡是個不速之客,那張思雯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她不僅也喜歡不請自來,而且一坐就是一個晚上,不趕她,她還不想走哩。
今晚的唐家又是同樣的情況,兩對男女各懷心情的坐在客廳的兩端,唐亞均則是手拿遙控器,坐在正中央,不停的轉台。
「最近都沒什麼節目好看。」受不了沉默,唐亞均開口。
「對啊!」廖牧凡也懶懶的附和。
「我想要回美國了。」他已經想老婆想得不得了。
「你要回去了?」丁沛詩坐直身軀,有些意外的看著他。
「對啊!反正在台灣也沒什麼好忙的,更何況我不放心丟維青一個人在家。」
「說的也是。」她想想也有理,但她真的不希望他離開,至少唐家多了一個人,她與柏均之間比較不會那麼尷尬。
她看著張思雯靠在唐柏均的懷裡,微微將目光避開。每每看到他們如此親密,她的心還是有些痛。
「少了你,我就少了個人說話。」
「你可以找我說啊!」廖牧凡突然親了她的臉頰一下,「不然你搬來跟我一起住好了,再說,我看你住在這裡,也是人家的電燈泡。」瞄了坐在兩人對面的唐柏均和張思雯一眼,他意有所指的說。
廖牧凡突如其來的舉動幾乎讓丁沛詩嚇得跳起來,老實說,對於他倆過了一夜的事,她根本沒有印象,也不習慣他的親密舉動。但是他所提的搬離唐家這個建議,卻深深的吸引著她。
不過當然,就算搬出去,她也不打算跟廖牧凡住在一起。
「我不同意!」雖然沒有看著他們,但唐柏均的全副精神顯然都在聽他們說話,他突然出言打破沉默。
「你有什麼好不同意的,」張思雯拍了他的手一下,「她是個外人,本來就不配住在這裡。」
「誰說她是個外人?」張思雯傲慢的口氣,惹惱了唐亞均。
「難道不是嗎?」她反問,「你跟柏均姓唐,她姓丁,她當然不是唐家人。」
「她是我妹妹!」唐亞均不悅的提醒。
「認養來的,我也知道。」張思雯同意,「但她畢竟還是個外人,她也夠大了,是該走了,自己學習獨立。唐家養了她那麼多年,她總不能那麼不知羞恥的硬賴在這裡吧?」
「大哥,你最好管管你的女人,這麼口沒遮攔的令人討厭。」
「你怎麼這麼說我?」她氣得跺腳,「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而且你大哥都沒說話,你憑什麼開口。」
丁沛詩看著唐柏均,祈望他開口,說什麼都好,就是不要沉默。
「沛詩,你怎麼說?」唐柏均是開了口,可是口氣冷漠,不帶半點感情。
她心涼了半截,故做不在乎的聳肩道:「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嘍!」
「那你最好早點搬!」張思雯趕在唐柏均開口前,替他們下了決定」
她不是呆子,她看出柏均雖然人在她的身邊,但他的目光都是繞著這個死丫頭打轉,若能讓他們離得越遠,她越安心。」這也是你的想法嗎?」她直視著唐柏均問。
他聳肩,「你已經夠大了,我管不著了。」
「我明白了!」丁沛詩站起身,「讓我考慮一下,我再給你答案。」
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垂頭喪氣的走上樓。
唐柏均看著唐亞均和廖牧凡對他目露譴責之意,他冷淡的轉身,看著張思雯。
張思雯見到他的眼神,原本放在他手臂上的手,不自覺地緩緩的收回。
「出去!」他簡短的說了這兩個字。
她的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我說出去!」他重複了一次,「若你以後再對沛詩不禮貌,你就不要再踏進這裡一步。」
語畢,他頭也不回的起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張思雯站起身,不悅的要追上去,卻被唐亞均給擋住了去路。
「柏均已經說了,他要你出去。」他指著大門,一點也不客氣的說。
張思雯瞪著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廖牧凡乾脆多了,索性把她給抱起來,丟出唐家大門,然後將門一關,把她的詛咒全關在門外。
「你這傢伙還真不給人留情面!」唐亞均對他的舉動拍手叫好。
廖牧凡淡淡一笑,「對付這種討人厭的女人,當然要用非常手段。」
「一直想找個機會問你,你最近為什麼纏沛詩纏得那麼緊?」
「我跟她上床了!」他簡短的回答。
唐亞均的臉色一變,「你在開玩笑?」
「我像嗎?」他反問。
他仔細的打量著他,然後點頭,「像!」
廖牧凡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是當局者迷,不是嗎?柏均以為我跟沛詩有了關係,就連沛詩自己也都搞不清我們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其實他們只要用用大腦想就該知道,我跟沛詩兩人清白得不得了。」
「但是你幹麼騙他們?」
「你不覺得這樣,他們或許才會有結果嗎?」他反問,「我們得要逼柏均去正視自己的心。」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唐亞均老實的說,「難怪柏均最近都陰陽怪氣的,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靜觀其變吧!」廖牧凡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模樣,「反正我只是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罷了。」***
快下班時,丁沛詩主動上唐柏均的辦公室找他。
當謝安琦詢問他是否要接見她時,唐柏均有一瞬間的難以置信,最後才急急的要她進去。他已經記不得她有多久沒有主動出現在他面前了。
看著她一身米黃色的套裝,長髮整齊的綁成一條辮子,她還是如他印象中那麼甜美可愛。
「有事嗎?」他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有著期待,他立刻清了清喉嚨,「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只能跟你談公事。」
他維持了他完美的自尊!他很滿意自己的表現。
「是嗎?」她一臉的平靜。
他對她的態度還是沒變,不過他當然不會因為她的放棄追逐而有所不同。雖然內心深處,她有這麼一丁點的希望,他或許有點在乎她,但她似乎要失望了。她垂下眼眸,將自己的心事給深埋心底。
有些事,已經是不能再說,也不能再想,唯一能做的,就是學會遺忘。她深吸了口氣,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目的,不浪費彼此的時間。
「今天我領了薪水。」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個信封袋,「我將一部份的錢領出來。」
「做什麼?」
「還你。」她簡短的回答。
他沒有接手的打算,只是冷冷的看著她,「什麼意思?」
「這是我欠你的。」她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她知道他從不將這些小錢給看在眼裡,但她還是得做。她將錢放在桌上,「這幾年來,你照顧我,我現在有了能力,就得還你。」
他咬緊牙關,憤怒的眼神幾乎要使桌上的信封袋燃燒起來。
「你根本就不需要還我這些錢!」他咬牙切齒的說。
「但我認為有必要!」她悲傷的一笑,「畢竟我是個外人,沒有那個命接受唐家的好意而不用回報。」
「我不喜歡聽到你說這些話。」他靠著椅背,打量著她僵硬的臉龐。「你也不需要將張思雯的話給放在心裡,她的言論不代表我的。」
「或許——但是她說的話是事實。」她微低下頭,平靜的說,「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辦公。明天我就會收拾行李搬出唐家,以後我會盡可能分月將這幾年我欠你的錢還給你。」
唐柏均茫然的看著她轉身步向門口。
她似乎在盡一切的努力使自己跟他的關係變得單純而疏遠。
「你要搬去哪裡?」他倏地站起,幾個大步上前便拉住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她。
丁沛詩有些訝異的盯著他,這麼粗魯的拽著她,這可不像她印象中那個總是冷靜的唐柏均。
「你做什麼?」她試圖要將自己的手給抽回,但他硬是不放。
「回答我!」他逼問,「你在家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我並沒有開口要你走。」
「我知道!你一向這麼好心。」她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淡淡的說:「我七歲的時候,你把我帶回唐家,這份大恩大德,我報答不了。若沒有遇見你,說不定我也跟我媽一樣在當妓女,沒有機會受教育,沒有辦法站在這裡。」
「我真的很謝謝你,我也很抱歉這幾年來對你造成那麼多的困擾,若我早知道……我早該知道我自己的斤兩,還妄想了那麼多年,把你兒時的戲言當真,纏著你不放,我想,你一定很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他不喜歡見她一副這麼沮喪的模樣。
他摸了摸她的臉頰,注意到了她的憔悴,看來這一陣子,他們兩人過得都不好。
「我知道。」她躲開了他的手,也躲開他的溫柔。
在她下定決心放棄他之後,她不能再使自己對他有感覺,因為這才能使她的心不再痛。
「我在工業區找了份工作,」她垂下頭,「我想搬到那附近去住,這樣可以省點交通費。」
「工業區!?工作!?」這對他而言,不啻是另外一個重大打擊,「你在這裡的工作不好嗎?」
「很好!但是——我不能再跟在你身旁團團轉了!」
「說到底,你要躲我?」
她逃開了他的目光,不想承認,但她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好極了!」他甩開她的手,氣憤難當,「我照顧了你這麼多年,你竟然就這樣一走了之?」
「我已經遞出辭呈,我的頂頭上司二話不說地批准了。」她乾笑了兩聲,試圖改變兩人緊張的話題。
她以為他會開心她的離去,但現在她發現,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眼神很嚇人,令她打心底發寒。
「不准走!」
「不准走!?」她期望的看著他,或許他們還有可能,雖然他不喜歡她,但或許他可以從這一刻開始學著喜歡她。「為什麼不准走?」
「我承諾過我媽媽要照顧你。」
他的話澆熄了她最後的一絲希望。她忍住淚水,「謝謝你的好意,但你該去照顧的是你未來的太太,不是我這個外人。」
她撥開了他的手,平靜的轉身離去。
「是因為牧凡,所以你要躲我嗎?」
她臉上揚起一抹苦笑,「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就這樣吧!"淡淡的留下這句話,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
「結婚!?」丁沛詩有些侷促的在沙發上動了動,她不自在的喝了口水,「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我只是想做個負責任的男人。我看你也不用搬去工業區附近,那地段太不安全,搬到我家,我會照顧你。」
唐亞均冷眼旁觀的看著廖牧凡獻慇勤。
唐柏均才剛回家,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香水味絕對不可能是屬於一個男人的,丁沛詩的臉色從他進門到現在就一直不是很好看。
他才上樓去洗澡,廖牧凡立刻就有了更猛烈的攻勢。
「其實不用你說,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是個負責任的男人。」她求救似的目光看了眼唐亞均。
喜歡收凡是一回事,但嫁給他可又是另一回事。
她想,這輩子,她可能都不會嫁人了。
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整顆心都在柏均身上,雖然柏均不愛她,但她會將對他的愛戀藏在內心深處一輩子。
與牧凡上床是個笨透了的主意,她不得不承認這點,但事情已經發展至此,她也只有接受這個事實。
「別鬧了,牧凡。」唐亞均失笑,「你嚇壞她了。」
「怎麼會?」廖牧凡拉著她的手,不讓她逃開,「明天我們就去挑戒指,你喜歡什麼樣子的?鑽石、紅寶石、藍寶石還是……」
唐柏均下樓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他興匆匆的拉起她,面向樓梯。
唐柏均一下樓,就看到他們兩人如同一對墨人似的站在一起,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你要出去嗎?」廖牧凡看著他的穿著打扮問。
他冷淡的點頭。
「去哪裡?」「不關你的事!」瞪了他一眼,認識他這麼久,唐柏均第一次覺得,他真的很討厭。好吧!廖牧凡好脾氣地接受了他的不禮貌,「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我和沛詩要結婚了。」雖然還未得到佳人首肯,不過他不介意先宣佈喜訊。
「什麼?」唐柏均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丁沛詩手足無措地看著廖牧凡,這個男人真愛胡說八道,她可不記得自己有答應過他什麼。
「牧凡——」「不說聲恭喜嗎?」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一臉冷峻的唐柏均問,「我發誓,我會給她幸福的。」
唐柏均花了好大的勁才使自己留在原地,他咬緊牙關不發一語。丁沛詩見狀,頓時覺得頭很痛,「牧凡,我請你不要——」「不要不好意思。」他從容且佔有地吻上她的前額,我們是天生一對,你自己明白的。」真是一帖猛藥!唐亞均站在三人的身後替廖牧凡捏了把冷汗,他可沒錯過唐柏均眼底一閃而過的暴怒眼神。
「你怎麼說?亞均?」唐柏均冷眼看著弟弟問。
「我!?」唐亞均有些訝異的指了自己的鼻子,「我似乎沒有發言的權利,沛詩已經大得足以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他的回答並不是唐柏均想聽的。唐柏均的眼神明確的傳達給他這個訊息。氣氛沉默在四人之間蔓延……驀地,一道開門聲打破眼前詭譎的氣氛。「柏均,我們走吧!」張思雯自行拿著鑰匙開了門,「我在車上等你好久了。」唐亞均看到突然出現的張思雯有些意外,都什麼節骨眼了,竟還冒出個不相干的女人。「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他不悅的問。「當然是柏均給的。」
丁沛詩看著張思雯的眼神有著嘲弄,她看了唐柏均一眼,「你的女友來了,還不走嗎?」
唐柏均皺起了眉頭,她的口氣令他覺得不舒服。「關於你跟牧凡結婚的事——」
「我已經大得可以決定我自己的婚事。」她不馴的抬起下顎,「亞均都這麼說了,你這個大哥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你——」
張思雯拉著唐柏均,打斷了他的話。
「我回來再談。」縱使百般不願,唐柏均還是先離開了,只是他不忘丟下這麼一句話。
「沒什麼好談的了。」丁沛詩淡淡的說,但她的話被關起的大門阻斷。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個女的?」廖牧凡有些沮喪的問,他還自以為演了場好戲,原本看柏均的樣子似乎要坦白自己的內心了,偏偏殺出個程咬金來。
「他身邊總有這幾個女人,你不會不知道的。」丁沛詩拉開了他環在自己腰際的手,坐回沙發上,「明天幾點?」
「什麼東西?」廖牧凡一時還無法意會她話中的意思。
「明天幾點去挑戒指。」她進一步問,「明天我要整理行李,大概傍晚才會有空。」
廖牧凡驚訝的雙眼大睜。結……婚……她竟然同意要跟他結婚?可是他只是說說罷了,這下該怎麼收抬?
「我——」
「你不會是在耍我吧?」她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哀怨,她已經脆弱得禁不起一丁點的玩笑。
「當然——沒有!」硬著頭皮,他只好如此說道。
唐亞均對眼前的情況露出一個苦笑,他想,若情況再這麼發展下去,他最好叫她老婆挺個肚子來台灣一趟,不然事情似乎越來越荒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