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想吃些什麼?」侍者走到他身邊,彬彬有禮地問道。
「我什麼也不想吃。」他兩眼發直,眼睛都不對上侍者。
你不吃東西。跑到我們餐廳坐著幹嗎?侍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審視著把他趕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少。他的頭髮失去摩絲的支撐,亂七八糟地散亂四方;鬍子全部造反冒出頭,青碴的下巴說得好聽是有男人味,說得難聽就是邋遢;衣領一半立著,一半倒塌,壓在西服底下;領帶甚至拉出衣領,怪異地插在上衣口袋裡。他這副模樣能被迎進來,還多虧識貨人認出亞曼尼的西裝是正版貨,否則——
關門,放狗。
正在他們相峙間,「WAITER,請過來這邊。」革明顏背對的桌子忽然響起一聲招喚,聽得他是渾身一震,身體趕快坐直了,一雙耳朵同時豎得老高。
不明所以的侍者走到另一張桌子邊,然後俯身,聽著這位小姐如是這般地嘀嘀咕咕好久,最後皺著眉頭站好、恢復撲克牌的臉,「小姐,很抱歉,我們這裡沒有這道菜。」
說話的人,蕭郁艷笑著說「沒關係」,接著看向她對面的人——昨晚送她回家的關禮運。
他淡淡一笑,從錢包中掏出一片VIP卡,交到侍者手中。
這家意大利餐廳以服務本業界知名人士而著名,而其中能持有VIP貴賓卡的人,自是身份非凡。一時間,侍者雙眼的瞳孔放大,如捧著千年瓷器般小心翼翼地捧著VIP卡,拚命點頭哈腰,嘴裡不住答應著「是,我立即去辦」。
想回頭,又不敢。革明顏聽到身後又回復成小聲的刀叉聲,「唉」地歎聲氣,趴到桌上,全身無力。
自從那夜以來,他和郁艷已經冷戰了五天。她不再一下班回革宅做飯給他吃,而是夜夜不歸宿,然後一大早必由一輛保時捷送她回家。多日來保時捷主人的慇勤,讓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照這種發展趨勢,抱得美人歸的就不是他啦!
想道歉,但又知錯在他,也無從道歉起。革明顏不甘心地回想著日日接送郁艷上下班的男人的臉。他記得他,是有天夜裡送她回來的那個叫關禮運的男人。雖已屆中年,但打扮得體、風度翩翩,儒雅味十足。
這下子前途難卜,勝負難定啊!
「先生,您的菜。」侍者不知從哪裡冒出,端上一盤菜到革明顏桌前。
「嗯?我明明沒有點菜。」革明顏瞪著眼前花花綠綠的一盤,不明所以。
「是您身後這位小姐請的。」侍者微笑著往他身後一比。是蕭郁艷!
一瞬間,感動遊走於他的四肢,革明顏只差沒當眾掉下幾滿眼淚,表示他的感動。他的郁艷終於決定和好了嗎?她體貼他的食慾不振,擔心他的身體垮掉而為他點菜。這一切說明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嘛……呵呵呵,他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座椅上癡笑。
「這道菜不是我們餐廳所有,而是應這位小姐的吩咐,特地為您準備的。」侍者繼續在旁說明。
革明顫心花立刻朵朵放——特地準備?她是真心體貼他、有心求和呢。
「菜名是,花心大蘿蔔。」侍者一臉酷酷地說完,禮貌退下。
革明顏傻眼,舉著刀叉、停在半空中的手難以落下。啥?花心大蘿蔔她是在故意嘲笑他?他盯著盤內,看清所謂「花心大蘿蔔」:五朵菊花圍成一圈,中間點綴一顆雕成花形的胡蘿蔔。盤外沿用一大圈胡蘿蔔片作裝飾——真是一盤名副其實的「花心大蘿蔔」。
「噗……」隱約間聽到身後傳來蕭郁艷的噴笑聲,以及關禮運「會不會做得有點過火」的低問。
「難道不是嗎?腳踏兩條船,不是花心大蘿蔔是什麼?」她偏偏用他也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郁艷……」關和運的呼喚聲混合著寵溺與微微的責備,「這樣做太失禮了。」
「是他不對吧?」蕭郁艷嘟著嘴,瞪著前方的背影,聲音大到革明顏想不聽到都難。
「這次應該不算。」關禮運靜靜開口,沒有任何偏袒,「真心想責怪,也是在五年前——」
「禮運!」她拔高聲音叫他。警戒的模樣像只豎起全身貓毛的貓咪。
「怕他聽到嗎?」反較關禮運一臉輕鬆,「橫堅都是分手的。早分較之晚分,受的傷害會少很多。」
「真不像你會說的話,當年的提議人不是你嗎?」蕭郁艷的臉色出現從未有過的正經。
「那只是一場玩笑,只是為了讓你恢復繼續生活的勇氣。」關禮運意外地說出事情真正的內幕。
聞言的蕭郁艷愣在座椅,無意識地把玩著手邊桌布的流蘇,「為什麼不早說……」在她還沒有越來越在意革明顏存在的時候說?甚至革董還半強迫她搬去與革明顏同住?
「希望自己疼愛的孩子幸福,是每對父母的期望吧。」關禮運低低地訴說著,平靜的神色中有著落寞,「五年前看到你為了『他』耗盡所有精氣神,被父母趕出家門後仍堅持生下陽陽,我們口裡說著不值,其實比誰都心疼你的付出。雖然提出讓你玩弄『他』的感情當作對『他』的報復這個建議,但我們的私心裡仍希望你們有機會在一起。
「所以那一夜你不阻止我?」實在難以相信成熟年長的男人們的複雜心思。蕭郁艷顫抖著嘴唇,無意識地反問他。
關禮運當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夜,「沒想到會被湧濤和我反將一軍嗎?」
蕭郁艷靜默許久後,才不甘心地點點頭。
「結果變成這樣,你對他的感情呢?仍然愛著嗎?」關禮運感興趣地湊近她,輕聲問道。
她扭開臉,咬著下唇。慢慢地,一股紅潮由她的雙頰向下巴、頸項漫延。看得關禮運無聲地笑開了。
正當他們這邊達成某種共識時,卻有某人凶神惡煞地衝向這邊。
「誰?那個人是誰?是陽陽的親生父親嗎?」革明顏捶著桌面,怒氣沖沖地朝兩人喊。
糟了,談得太過投入,忘記他還在旁邊偷聽!蕭郁艷與關禮運面面相覷,同時想到一個問題——
難道謎底要提前揭露嗎?
看在革明顏的眼中,兩人不說話的態度幾近默認。他更加自信自己的答案,聲音更大地嚷道:「原來我這幾天的醋都是白釀了。真正的情敵根本不是你!」他挑釁地瞪著關和運。
一百八十六公分的男人,毫不在意滿廳賓客地大聲承認自己醋意大發。不知為何,面對這種具有搞笑意味的情景,蕭郁艷有種想爆笑的衝動。
「看我急得抓頭髮、跟在你身後跑來跑去,讓公司的事務亂成一團,你還笑得出來?」革明顏又將矛頭指向蕭郁艷。
全大廳就只有他粗著嗓門狂叫,所有賓客彙集的目光宛如聚光燈般,蕭郁艷更加拉不下臉來坦白事情的前因後果。全怪他當年的錯,才有今天的出糗吧,她於嗎要救他出苦海?於是在腦中仔細思考過的她故意將事情越攪越亂,「我為什麼不笑?溫香軟玉在懷的人是你吧?嘗夠別的女人銷魂蝕骨的味道,還妄想來找我嗎?」
「啊,是這樣……」飯廳內一時議論聲四起。陳世美的現代版嗎?不過這個秦香蓮是否太強悍了些?
戳到痛處,革明顏不自覺縮了縮脖子,「酒後亂性不可以嗎?若說對伴侶感情的忠貞,從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的眼裡就只有你。反倒是你,雖然看似只和我一人交往,但你的心裡只裝著『他』。這不是腳踏兩條船是什麼?」雖然他們的對話他聽得一知半解,但他捕捉到了一個事實:郁艷竟沒有對陽陽的父親忘情!
「說得好聽。酒後亂性?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蕭郁艷可不會被他三兩句話就嚇到。
「總比起你左右逢源好吧?」他抱著胸冷嘲熱諷。
「你憑什麼說我對感情不忠?我明明只有你!」一時間,她脫口而出一句真心話。
「哼!」革明顏顯然不信,「只有我嗎?你竟還在袒護他!怎麼?怕我火大得狂揍他嗎?」
「你要揍他?」蕭郁艷將兩張臉重疊,怎麼也想像不出那是何種景象。
「他在五年前傷害你、拋棄你,現在身為你男友的我沒有這分權利嗎?」一想到這裡,他就氣得渾身發抖,他一心愛護的人怎能受他人欺凌?!他欺身上前,惡狠狠地逼近她,一字一吐息:「他是誰?」
蕭郁艷睜大眼,盯著眼前鼓圓了眼珠子、發出勢死捍衛所有物的強烈氣息的男人,恍然間回想起被趕出家門的那個雨夜,她發自內心地祈求上蒼,給予她可以依靠的他的肩膀。如今,上天終於聽到她的告白,雖然遲了五年,但這個男人就在眼前。
暖洋洋的感覺在她的身體中遊走。但身為事件主謀者的得意,卻又讓她恢復壞心眼,只想繼續捉弄他。
「你真的想知道他?」
「不要拖延時間。」
「不會後悔?」
「他在哪裡?」革明顏幾近咬牙切齒,耐性已近極限,「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解決。我要海扁他!」
聽聞此言,蕭郁艷推開座椅起身,輕輕鬆鬆地將挎包甩背上肩,纖細的腰肢一扭,留他一個美麗的背影。在踩著輕快的步伐經過他身邊時,她調皮地一笑,在他耳邊輕語:
「那就揍你自己吧,笨蛋。」
***
不是失戀,也接近失戀。失魂落魄的革明顏傻傻地站在蕭郁艷老家的窗台下,面對她家大門,一動不動。
「喂,我說寶貝女兒,人家已經充分地表白過他的癡心了,你仍決定繼續耍他嗎?」蕭母倚在窗邊,偷偷掀開窗簾一角,邊瞧樓下動靜邊問身後的蕭郁艷。
「債務還沒還清,急什麼。」她弓著長腿坐在床上,專注地塗著水晶色指甲油,毫無擔憂之色。
「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報到,第二天凌晨一點才走。我猜他回去頂多吃兩口飯、睡三四個小時,搞不好飯也吃不盡,覺也睡不著。」蕭母坐到她身邊,用著跟她那精幹的臉龐完全不搭調的八卦口吻勸著。
「老媽,你很雞婆耶!」蕭郁艷瞄她一眼,飛來一句高見。
「臭丫頭!當初趕你出門只想逼掉你懦弱的個性,沒想到你堅強得過了頭,學會頂嘴了?」蕭母捂著保養得當的清爽瞼皮,大驚小怪。
「多謝你和老爸奇思怪想,我今天才能整他整得痛快。」蕭郁艷才不顧忌她的哀兵之術。
「啊?你把對我們的抱怨全加到他身上了?」蕭母無限同情地回想革明顏癡情的身影。
「哼,誰叫你們把懷孕的我趕出家門。」
「關他何事?」
「我懷的是他的種哩!」蕭郁艷瞪著老媽,「而你們居然讓這樣的我流落街頭自生自滅。」
「因為你只會躲在家裡哭,學校也不去。所以我和你爸才會合計,試試這個法子。」怪異家庭絕對有怪異的中心人物。在蕭家蕭母堪稱當頭一炮,「我們也有請人暗中保護你啊,否則以你的姿色,鐵定當天上頭條新聞。比如說建築業巨頭盛氏企業大小姐,在某某巷內慘遭污辱或者是橫屍街頭——」
「呸呸呸,你咒我呀?」蕭郁艷不滿地頂了下老媽,擰緊指甲油的瓶蓋,「我被『無夢』的老闆關大哥收留的時候你們倒不緊張了?」
「關禮運是擁有兩個博士頭銜的知名學者,又是你爸大學的學弟,再加上他與革湧濤的關係,我們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蕭母反問女兒。
「調查得倒蠻清楚的嘛。」說話間,蕭郁艷走到窗邊,隔著窗簾,藉著路邊透入的燈光,看著樓下革明顏朦朧的身影。
「那當然。我的獨生女兒直到存夠錢買房之前,在『無夢』的樓上一住就是三年,不查清楚哪能放心。」她說得冠冕堂皇,也不想想當初的狠心,「女兒,怪我們做父母的嗎?」
蕭郁艷輕笑,搖頭,「我會變得大方又自信,多虧你們將我這溫室中養大的花兒,強推到雨中淋。否則——」她想像不出未來是否還會與明顏有瓜葛。
「不過我有種水澆多的感覺。」蕭母歎著氣,與她並排站在窗台前,「拋棄盛家小姐的身份,換了母姓、改了名字,還在『和紀』中取得一方天地。嬌貴的花兒變種了。」
「呵呵,一點都沒變。老爸這兩年不常念叨我越來越像你了嗎?」
回答她的是記白眼。蕭郁艷門聲笑著,想起革明顏的一句話,「他倒真說對了,扭曲家庭長出我的扭曲性格。」
「被你耍的他是夠慘的。」蕭母無限同情地歎口長氣。
「那是他自找的。」蕭郁艷忿忿地道,「誰叫五年前的他一天到晚翹著公雞羽毛,處處招蜂引蝶、放浪成性、沒有道德觀,簡直是墮落的極品代表。若非現在的他人模人樣,我肯定會像禮運大哥建議的那樣,變成絕色美女勾引他,再狠狠甩掉,打擊他超級膨脹的男性自尊。」
蕭郁艷所說的,正是她原本的計劃。而自己真情大動則在預計之外。
「他為他的花心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蕭母看著女兒,覺得比起自己的搞怪,她折磨人的點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好了好了,我這個中年人就不陪你們年青人玩戀愛遊戲了,我睡覺去也。「她伸著懶腰往門外走。
「也對,睡好美容覺,老爸才不會在外偷吃哦。」蕭郁艷衝她眨眨眼睛,促狹地說道。
「壞心會遭雷公親。」蕭母呶呶嘴,為女兒的毒辣。
「怕什麼,雷公若要親我,你一定會找雷公大干一架,拚命吃乾醋。」她悄悄地對著窗簾後的身影低語。想到他連日來對她的緊張,她笑瞇了眼,心裡全是甜甜的滋味。不要怪她任性,五年前所受到的傷害,她需要用他現在強烈的在乎來癒合傷口。
靜滯了一會兒,蕭郁艷還是忍不住地拉開了窗簾,推開玻璃窗。
聽到上方有動靜,革明顏的頭立即仰高。當看到她的窗子打開時,他的眼中清清楚楚映出了歡欣。
郁艷……只有嘴唇動而已,但她篤定是在喚她的名字。
明顏,再多給我一些你的愛。她默默地與他視線交接,惶惶然地想,我的不安你能理解嗎?五年來的努力今天終於開花結果,我很想撲到你懷裡,告訴全天下的人,你是我最愛的人,卻又怕回到五年前的那一夜,發現一切只是曇花一現的好夢而已。
革明顏所看到的,是蕭郁艷脆弱得幾欲哭出來的表情。為什麼會這樣?他的錯事傷她如此之深嗎?他已經竭盡全力道歉,不是她背過身不聽的嗎?那她到底為了什麼而哭泣?
路燈將革明顏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孤單單的一道影子。盛伯文在沒開燈的客廳內,一直關注著屋外的一切。
這個頑劣的女兒,玩得太過火了。還是……
直到凌晨二時,盛家的大門偷偷打開了一條逢。躲在門後的盛伯文和蕭母,衝著革明顏一個勁兒招手。臉上的笑容賊兮兮的。
至於得意揚揚地玩愛情遊戲的蕭郁艷,此刻正做著她是女王的春秋大美夢。
***
「一杯藍山。」
『你換口味了?」
革明顏端著遞上前的咖啡杯,透過杯沿睨著HT。今晚是他與她發生莫名其妙的一夜情後的首次見面。「沒錯。」他穩穩地回答,不見一絲慌亂。
「好稀奇。三年來只知喝酒的你,居然改要了咖啡。」HT學他一樣面無表情,照例調著酒,十分忙碌。
「人嘛,總是複雜易變的。」他喝口微燙的液體,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習慣酒作陪伴的黑夜,突然加入陌生的咖啡,心裡頭不似嘴邊說得漂亮。
「也對,否則你不會再出現在這裡。」HT把酒交由服務生送出,自己暫得休息地站到革明顏對面同他說話。
「誰叫你一大早碰到郁艷,還同她打招呼說『謝謝招待』。」再喝了口,革明顏還是受不了那微酸的味道。
「所以你來這裡是——」HT吞入後半段話,心裡隱隱猜到他的意圖。
「放棄郁艷,重新追求你。」革明顏的神色非常正經。
「你看起來不像開玩笑。」HT凝了神色,與他的眼對上,沉聲道。
「我很清醒明白現在做的事。」
「可你沒有詢問我的意願。」
「需要嗎?」
「你太自大了。難道說只要你一聲號令,女人就該痛哭流涕地感謝你的垂青嗎?」HT的話音帶了怒意,「再說,成人遊戲的一夜情值得拿婚姻作代價嗎?」
「對我而言,一夜情是我可以愛上你的契機。選擇婚姻我心甘情願。」革明顏才不管HT生氣與否,逕直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霸道。」HT冷冷地下了結論。為恢復冷靜,她開始調起腥紅色的瑪格利特,鮮艷的顏色一如她內心的澎湃。
「只是說兩句話就叫霸道?』革明顏靜靜地笑著,從高腳椅上站起,繞過吧檯,走向可以進入吧檯的隔板。
「先生,您想做什麼?」同樣在吧檯內服務的男人正欲上前攔他,卻被他一把推出吧檯。
革明顏嘴邊噙著游刃有餘的微笑,腳步不停地向HT逼近。「你認為我想做什麼?」他反過來問HT。
將SHAKER中的酒往杯中倒,不想回答的HT試圖讓手不要顫抖。內心不能鬆動,一旦露出破綻,這個像獅子一樣的男人,就會趁著她失神的空隙,毫不留情地一舉咬下獵物的咽喉。
「你很冷靜嘛。」他呵呵笑著,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
生物距離突然被人逼近,HT再自持也止不住內心閃過的慌亂。她垂首盯著台上完成好的作品。紅艷的液體,讓她想起那總是一身鮮紅、擁有比烈日更火熱的性子的女人。
蕭郁艷屬於白天,她則是夜晚的情人。
「你不是深愛著她……甚至幾度在我懷中醉倒……」她不敢抬頭,害怕眼底的情緒洩露心思。
「我說過了,人是善變的。」他微笑地回答。剎那間,他不容分說地抱住她,連抗議的時間都沒有,兩個身體便緊緊貼合到一起。
酒吧裡立即有人吹起了口哨,更有人添亂地鼓掌叫好,「好樣的,小子!一舉攻下HT的心!我祝福你們!」
革明顏利用全身的重量,將HT壓倒在吧檯上。男性寬大的手掌僅用了一隻,便牢牢鎖住她兩隻纖細的手腕。他並不看身下HT喘著氣的驚慌模樣,抬起頭對吧檯外起哄的男人們比出「V」的勝利手勢。
「你放開我……」HT看出他的玩笑意味,死命在他身下掙扎。
「沒人教過你嗎?以這種暖昧的姿勢亂動,男人容易擦槍走火,很危險的。」他刻意俯下身,咬著她的耳垂,輕聲地呵氣呢喃。
HT渾身一繃,果然乖乖地定住,不再敢亂動。
「你不會一直冷靜異常、當個傾聽客人心事的老好人吧?總應該有失控的時候才對。嗯……」他摸著下巴,火熱的視線從她的臉頰遊走於全身,「讓我想想,怎樣才能撕掉你平日的偽裝。」
「你想幹什麼?」是她多心嗎?他的話為何聽來有另一層的意味。
「總是戴著黑框眼鏡,臉部的線條都看不清楚……要不要摘掉看看?」後一句話他是衝著吧檯外看熱鬧的人們說的。
「好啊好啊……」人群立刻發出如潮水般的歡呼聲。
「喂,你們有沒良心啊?看著我吃虧很開心嗎?」HT扭動頭,對著熟客們大嚷。
「誰叫你掌握我們太多弱點,換換角色也不錯啊!」有人發言,馬上博得眾人的同意。
HT不滿地別過頭,革明顏則哈哈大笑,「既然大家全票通過,我也不需要客氣了。」他大手摸上她的臉,正碰到她的鏡框——
「瘋夠了吧?」淡淡的聲音從酒吧內一角飄來。音量雖不大,卻仿若天使般聖潔。不帶有一絲邪欲的聲音吸引了一撥人回頭。
「好歹我也算『無夢』的前任主人,看你們這樣戲弄我的接班人可不太好哦。」他輕輕地笑著。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讓他走近吧檯。
年長的客人認出他的身份,受到他微笑的感染,回復了平常的神色,同時還打趣道:「禮運你還是這麼寵她,不怕你家那位吃醋?」
關禮運纖細的身體中瀰漫著獨特的平和感,酒吧內喧鬧的氣氛也彷彿瞬間淨化。酒吧又成為平日裡化解苦惱人們心事的無夢之所。
他是前任老闆?革明顏首度得知他的身份,腦中將昨日得到的消息稍作串聯,一時失神,手中頓松。
「革明顏,你下流胚子!」竟妄想當眾上演一出強暴戲!HT氣得眼角發紅,更多是心內的不甘。聽了太多他對郁艷從無奈到動情的感動,現在全轉為深深的失望!
「去死啦!」「嘩啦」一聲,瑪格利特淋了他一頭一臉,其餘的全貢獻到他潔白的襯衣上。
「這麼烈的性子……」革明顏盯著她怒氣沖沖往樓上跑的身影,臉上沒有一絲怒色,反而邊笑邊低喃:
「和她還真是一模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