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恆一身休閒裝扮,風度偏偏地現身李家花園。他穿白襯衫與灰長褲,鼻樑上一副淡色太陽眼鏡,南風拂亂他髮絲,嘴角似有若無的微笑,像輕裝度假的貴族。
他從容地和李家夫婦打招呼,漂亮的李小姐立刻挨到他身邊,他含笑應對,目光梭巡四周。在與他目光接觸前,白璦琳迅速背轉身子。
他來做什麼?
三姊夫察覺她的畏縮。「璦琳,怎麼了?」
「我看到聿恆了。」
他張望,果然看見昔日連襟。「喔,我是聽說他在賓客名單裡,以李小姐朋友的身份受邀。上個月他和李小姐在公路巧遇,李小姐車子拋錨,他路過停下來幫她,後來才知道彼此身份。聽說李小姐對他很有好感。」
「看得出來。」她回頭偷看,李小姐親匿地緊挨他,肩膀幾乎蹭在他手臂上了,不熱嗎?看他面帶微笑,顯然美人足以令他忘卻暑氣。
「璦琳,你還是很在意聿恆嗎?」
「沒有,只是有點尷尬。」何必問起女兒?何必關心她單身與否?他明明不寂寞……
「化解尷尬的最好方法,就是假裝沒事,多聊幾次之後就能自然地相處了。」三姊夫忽然揚聲喊:「聿恆,你也來啦!」
「姊夫,你做什麼?」白璦琳嚇一跳,但傅聿恆已經聽見,他循聲望向他們,走過來。李小姐緊跟著他。
「你們也來了。」傅聿恆頷首,目光停在白璦琳身上,她卻別開視線。
他為雙方介紹。「李小姐,這位是我們公司的江經理,另外這位是——」
「我知道,你是白伯伯的第四千金,也是聿恆的前妻。」李小姐燦笑接話。「不過,賓客名單上好像沒有你……啊,我不是說名單沒你就不能來,只是有點驚訝。」
「突然來打擾真不好意思。我很久沒見到李叔叔了,所以想乘機會來問候他。」對方那雙美眸如X光般將她打量一圈,露出釋然神情,大概覺得她這相貌平凡的前妻不構成威脅吧?
「聽聿恆說他結過婚時,我好驚訝,很難想像他那麼年輕就結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白璦琳微笑,刻意經略身邊男人的銳利視線。
三姊夫忽道:「他們還生了個可愛的女兒,今年四歲了。」
李小姐臉色微變,顯然不知道這件事,白璦琳從容補充:「離婚後女兒歸我,我們兩個人過得很好,也希望可以繼續過這種不被打擾的日子。」
傅聿恆淡淡地道:「是啊,要說我們之間有什麼斬不斷的東西,也只有我是孩子的父親這一點。」
「也不見得,幾年沒往來,彼此其實像陌生人,不必硬要拉扯在一起。」
她就這麼急著撇清關係?他瞪著她,假惺惺地順著她的語氣。「真的,我們各過各的,活得很愜意,離婚夫妻能像我們這麼和平相處的,很少見。」
「是啊,很難得。」她綻露誠摯笑容。「我們雖然不常見面,但還是朋友,應該祝福彼此,不要活在過去,有喜歡的對象要好好把握。」
庭院一角的樂隊正好換上輕快的樂曲,她優雅欠身。「我想跳支舞,先告退了。」最後奉贈一抹社交性微笑,完美退場。
一背轉過身,她才低吁口氣,三姊夫馬上揶揄她。
「璦琳,沒想到你口才進步這麼多,真讓我驚訝。」
「這和口才無關,都是成年人了,離婚又不是什麼深化大恨,表現風度是應該的。」雖然她怦怦心跳,至少臉色鎮定,彷彿往事當真己不縈懷——
三姊夫帶她起舞。「的確,你剛才風度很好,不過講話的時候眼睛能看著聿恆就更好了。」
「……我有啊。」被看穿了,她臉微熱,剛才是有點賭氣,看他和美女輕鬆自若地談笑,她卻惦記著他前兩天的抑鬱眼神,真是個傻瓜……
「你們離婚後,聿恆當然和白家這邊疏遠了。他跟我打聽過你,我說爸不准任何人洩漏你和茉茉的消息,後來他也不再問。當初你要求讓他留下,我想他是抱著贖罪的心態吧,所以在工作上很拼,他升總經理,我是心服口服……」
「幹麼跟我說這些?」一個旋身,她看見傅聿恆與亮麗的李小姐也翩然起舞了。
「因為他的心情,我也能體會,當初和你三姊結婚時,我和他一樣懷疑過自己。男人的自尊很脆弱,可能在一些很幼稚的地方打轉,甚至因為這種心態,錯過真正重要的人。」
「如果真的很重要,就不該輕易放手。」
「人難免會判斷錯誤,你們當時太過年,更可能因為衝動而犯錯。」
「姊夫,我不想談他。」她花了好久才平復心情,不想被折擾。
三妹夫聳肩。「好吧,我是有點多管閒事了,因為那天公佈人事陞遷時,他一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所以忍不住和你提一下——」忽然,掌中小姨子的手被人攫走,他一愣。
「不介意換個舞樣吧?」傅聿恆將李小姐的手交到前姊夫手裡,握住前妻的手,輕輕一帶。
錯愕的白璦琳來不及反應,一個旋轉,與瞪大眼的李小姐錯身,到了前夫懷裡,幾個技巧性的舞步,他己帶她遠離了她姊夫與李小姐。
「你的表情好像我臉上多了一隻眼睛。」她顯然十分不樂意當他的舞伴。
「我不想看到你。」她蹙眉,想抽身,卻被他緊握住手。
「你剛才的一番話I我深深反省,我們雖然離婚了,應該要和平共處,前天的態度是我不對,你願意原諒我嗎?」
「我如果說不,剛才那些話不就等於自打嘴巴?」不過是跳舞,就跳吧!白璦挺直背脊,刻意漠視他寬闊胸膛,漠視他混著陽光清情爽氣味,漠視他過了四年更形成熟迷人的男性魅力。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高興看到我?過了四年,我以為你不會那麼生我的氣了,或者,就是因為這四年我都沒連絡你,你才——」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老實說,她也分不清,或許兩個原因都是吧……
「我不是沒找過你,我曾經僱人打聽你的消息,被你父親發現了,他警告我不准騷擾你,否則要開除我。」
「原來你怕丟掉工忙。」
「我不怕,但這工作是你留給我的,我不能不要。」
她聽著,心弦一動,抬頭看他,他也正好低下頭,墨眸從鏡片上方望著地她。他眼神堅定,但迷惘,彷彿為她迷惘,彷彿很需要她……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這珍惜的語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在乎她?
她兩腮發熱。幹麼緊張?他握著她的手頑固有力,她心悸著,感覺脆弱……不,她不能動搖,如今她生活平靜,不想被她折擾。
白璦琳掩飾地低下頭,語氣淡然。「反正都過去了,也不必追究。」
「你能諒解真是太好了。」見她態度溫和,他滿懷希望她問:「所以往後我們可以常連絡——」
「最好不要。」
他臉色一凜。「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對。」
「連當朋有也不行?剛才你還說——」
「那是場面話,旁邊還有別人,我不想讓他們尷尬。」
所以現在令他難堪就不要緊?他凝視她。「你真的變了很多。」敢於拒絕,敢於坦言真正想法,不再畏怯、缺乏自信……這樣的她令他激賞,比過去更吸引他。
白璦琳不回答,一曲已畢,她看手錶。「我要走了。朋友要來接我。」其實約定的時間還未到,但她只想快快脫身。
「哪個朋友?那位追求你的外國人嗎?」
她頷首,轉身要走,左手突然被扯住,她以為是他拉她,一回頭,卻見她的表煉卡在他腰帶扣上。
她抽不回手,細細的表煉卡得很緊,想去解,但那位置……很尷尬,她再使勁,直到被他握住手腕,他一句話制止她徒勞的動作。
「你想當眾拉掉我長褲嗎?」傅聿恆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我來解,你別動。」
她不敢妄動,唯恐左手碰到不該碰的,面對許多集中過來的目光,她裝鎮定,暖昧地困在他懷裡。靠得太近,她不得不呼吸著他的呼吸,他身體的熱肆無忌憚地侵襲她。
當他開口,低沉的嗓音教她肌膚發燙,她懊惱地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多過惱怒——
「你不是真的喜歡他。」他語氣篤定。
「你又知道了?」她輕嗤。
「因為……」他清清喉嚨。「西方人毛髮都很茂盛,不是你喜歡的類型。」為了她不喜歡,婚後他天天仔細處理胸口,這習慣至今不變。
「人是會變的,也許我現在喜歡……」等等,她幹麼要和他討論這麼私密的問題?她脹紅臉蛋。「我沒有必要向你交代什麼?」
「也對……嗯,解開了。」
她立即後退。「我先走了……」她撇頭就走,急促的腳步沒一絲留戀,連一句客套的再見也沒說。
傅聿恆怔怔怔目送她,她走了……他悵然若失,一部分的他好似也隨她而去。
想像她就要坐上那外籍男子的車,那男人是什麼模樣?什麼性情?能讓內向的她打開心防,應該是風趣又有耐心吧?是因為那男人的追求,所以建立了她的自信嗎?
那男人,讓她變成更好的女人……他也可以,他曾有過機會,卻自己搞砸了,可是他依然放不下她,她依然是唯一使他心動的女子。
如今她回來了,他們不再有遙遠距離,但情況不太樂觀,先前他態度不好,惹她不高興,現在他先釋放善意,她照樣不領情,他究竟該怎麼做才對?